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与君相思> 第一章 叛军 深夜,南周国的东郊树林突然燃起了冲霄烈火,原本昏沉阴暗的天空瞬间火光冲天。 段钰用衣袖捂着鼻,因过量吸入气体,他低声咳嗽了几声,又怕咳得太响,引得南周大军的注意。 此次,他以西锦太子的身份来南周国议事,却不料南周帝王前脚笑脸迎送他们出门,后脚便在暗中派大军尾随刺杀。若不是有人秘密告知,他们早被截杀在路中,全军覆没。然而,即使如此,一万五千的军队从丽江杀回,当中刺杀,埋伏不断,此时只余千人不到。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回到西锦了。 “殿下,这是秋言从皇宫传来的急信。” 段钰接过谢宁手中染血的信件,脸瞬间变得惨白。 大皇子段净叛变,父皇被控。 手指紧紧地握着,青筋突起,段钰的脸阴沉得可怕。 “谢宁,我们几人中你轻功最好,现在速速和谢妍带上一半的人归国。段净叛变,秋言一个人实在是危险。一定要尽快联系上外公。”段钰顿了顿,眼里闪耀着决然。“京城失手无所谓,但一定要找机会救出父皇母后他们。本王先去引开大军,到时在西锦江州回合。” 谢宁的嘴唇抖动了一下,眼里浮现着淡淡的犹豫。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向段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后,拉着谢妍转身离去。 “殿下。”谢妍回头凝望,眼中满是泪水。“谢妍一定不负众望完成任务。我们会在江州等你。请一定要来。” 段钰笑了笑,点了点头。他知道谢妍心中所谓的担心。看着他们渐渐离去的背影,他猛然咳出一口血。 之前怕他们担心,他一直压抑着伤口。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卷起衣袖,对着左臂一戳,他痛得闷哼一声,牙齿咬着右手臂,然后在剧痛下从肉中缓缓挑出一枚箭尖。之前,他恐动摇军心,在衣衫外硬生生地折断这根暗中突袭的箭根。随着箭头的拔出,缓缓流出的黑血似乎在嘲笑着他的无用功。 箭上有毒! 他双唇附上,吸着黑色的血迹再迅速吐出,直到血迹渐渐变红。 他合上衣袖,依靠着一颗河边的大石微喘着粗气。他的双目黑中带红,充满着血丝,因几日几夜未歇息,眼眶凹陷,眼眶下暗沉一片。 要活下去,至少撑到皇宫,救下段旭和段宵,再斩了段净。 “我们来看看,名震天下的战神太子殿下此时竟然像个落水狗一样的人人喊打,真是不应该啊~”夜幕下,暗沉的树林中突然灯火缭绕。 一名蓝衣男子缓缓走出,他看着段钰突然瞪大眼睛,满脸戒备的摸样,嘴角划过戏谑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段钰站起身来,他的背挺得笔笔直的,那双眼睛寒气逼人,丝毫不显示半分怯懦。即使明知死路一条,他也不可在气势上输给其他人。 这人他记得,是父皇的同胞兄弟,原被封为秦王的段濡。六年前想趁父皇病危时发难,被父皇提前知晓后,父皇看在唯一的同袍兄弟的份上并没有多加责难,只夺取了他封号,将他贬为平民。 想不到六年后此人竟然卷土重来。 “太子可是在疑惑我为何在这?”段濡闻言笑道:“我已与南周秘密联合,宫中早以被段净掌握,此时此刻只等解决你了。”他歪着头,看着段钰身体微弯,手握匕首,一副蓄势待发,同归于尽的摸样,好笑道:“还要垂死挣扎吗?” 段濡微抬双手,数排弓箭手从树林中蹿出将他们围在了一起。 “放箭!” 怪不得,怪不得。 段濡与南周国早达成协议,趁他此时代替父皇拜访南周时,让段净以探病之命伺机进入父皇寝宫,趁众人不备,突然叛变,将重病的父皇囚于寝宫内。而南周国趁此将拥有着太子之位,即将是下一位帝王的他在南周境内截杀。 好周密的计划。他竟然一步步踏入了他们设下的陷阱。 此时,所有原本令段钰疑惑的事情终于被他扯出了头绪来。 段净做事鲁莽,为人阴狠,对于他得到父皇疼爱并获得太子之位一直耿耿于怀。此时,他竟然就为了这个位子做出了杀父杀弟夺位之事! 段钰的身上已中了数箭,眼前已一片朦胧,身子也摇摇晃晃了起来。 谢妍,我答应你的事情可能做不到了。 段钰的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 幸好,刚才让你们逃走了。 “太子可是在庆幸刚才把自己的属下派走一事?他们早已在黄泉路上等着太子爷你了!” 段钰双目赤红,一脸愤怒愤怒,只觉得胸口炙热,一股热量冲上喉咙,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嘴角不断蔓延。他的力气渐渐地抽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看就要倒下了。 青影一闪。 身边一声惨叫,血喷涌而出,散落在段钰的衣上,段钰微微一愣。 一旁的士兵就这样倒在血泊中…… 在下一刻,段钰的身子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愕然睁大眼睛,那熟悉的气味让他的眼中不由浸满了泪水。 “华言……” 他的手指紧紧地拽着谢华言的衣袖,就像垂死的人看见浮木一般。 “你不是在西锦找到自己的家人了吗?为何还要过来救我……我已经害死了谢宁和谢妍……不想最后连你也……”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把他们当做最近的亲人。 可是,就在刚才,因为他的一个自私的命令,谢宁和谢妍竟然先一步离他而去。而此时,在重重包围下,华言竟然不顾自身的安危冲了进来。 谢华言抿着嘴,一手斩杀的敌军,一手怀抱着段钰。他的身上浑身是血,眼中闪着段钰看不懂的深沉。 “殿下,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我不会再离开你的身边了。” 轻轻的话语,在段钰心中绕梁三回。 “殿下,跟我约定好,活下来。” 他的目光灼灼,并不像段钰记忆中那个眼神清冽,对任何事情都冷漠到极致的男子。 段钰很想说,好。然后扯动一个笑容。 可是,一切都晚了。 血迹从胸口慢慢渲染开,他的眼中晕染着淡淡的哀伤。 他抬起手,那串红色的相思豆似乎倒映着一张带着傻笑的俊脸。 ——皇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得回来。 ——又不是去打仗。而且,给我系相思豆绳作何?不是应该给我平安符之类的吗? ——因为,因为宵儿一直念着你。你看见它也要想到我。不许脱下来。 久久等不到段钰的回复,谢华言回头望之,他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手里的相思豆顺着他的手指滑落下地上。他的背后插着一只被折断的断箭。整个人毫无声息,似乎像个陶瓷娃娃般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颤抖着唇喊了一声“殿下”,然后抱着段钰的手拥得更紧了。 他一刀斩下,刀光在半空中划过流丽的弧线,鲜血染红了整个树林,那枚带着血色的头颅滚落他脚下。是段濡。 谢华言抱起段钰逐渐冷却的身子,不顾身上的多处伤口,在士兵惶恐的目光下,一步一步地走出重围。他那身黑衣已染尽了血色,那双淡漠的黑色眼睛此刻染满着疯狂的杀戮,血丝弥漫着他的双眼,宛如地狱而来的血色修罗。 第二章 重生初醒 好痛。 段钰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捂着后脑勺发疼的地方,那里似乎起了一个大包。 她抬头望向把她粗鲁地丢进车厢里的男子,刺目的阳光下,一身黑色戎装,双手环着胸站立在车厢外与她对视,不耐烦的双眉紧皱着,催促道:“看什么,快坐好。” 这个面容似乎有些熟悉。 段钰微迷着双眸,“凌易风,是你救了我吗?”她回顾了下四周,这个男子平日寸步不离的女子为何不在他的身边。“叶瑶呢?” 一听到叶瑶的名字,对方的眼睛瞪得老大,眼中冒着火光,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随时要扑上来一般。“你还好意思提瑶儿!若不是她为救你怎么会重伤昏迷!若不是她苦苦哀求我要让我平安送你回京,我又岂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他重重地推了一把段钰,口气不好道:“穆青暖,我警告你,别在耍别的花样!” “穆青暖?”段钰大脑当机了,她将手从后脑勺抽回,手中沾染着大片的血迹。死前昏迷的场景在脑中回放着,逃亡,中箭,华言…… 华言,在最后出现了,是梦吗? 她看着自己此时稚嫩洁白的手臂,穿着一身普通将士的衣服。她抬眼望向凌易风,脑中零零碎碎的闪过几丝画面,她微叹了口气。他可知,自己的粗暴一推竟然害得一个女子失去了生命,让她这个原本早就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的魂魄,借了别人的身体,死后重生。 而且,借尸还魂的对象竟然是南周国的刁蛮郡主穆青暖! 南周国! 段钰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惨死他国,段净不知有没有得逞夺得帝王之位,他会不会因此迫害父皇母后,有没有泯灭人性残害亲人! “现在在南周哪里?”她双手握拳。不管她现在是何种身份,她都要回一次西锦,亲眼确认他们的安全。 “穆青暖你不会傻了吧。”凌易风的话中满是嘲讽。“你为了能见我一面真是无所不用,竟然女扮男装混入瑶儿军队,含辛茹苦从京城跟至战场,你会不知道这是念川?!你明知这里有多危险还四处乱走,至瑶儿于危难。穆青暖,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别以为瑶儿死了,我就会娶你,做梦。”他甩手放下车帘,对着车夫道:“把穆郡主送回京城不得有误。” 段钰哑然失笑。这误会似乎有点大,但她却不能声声反驳。 她见穆青暖一次,在她来到南周与叶瑶和凌易风探讨军事协作时,她逮到机会毫不忌讳地冲进房内对着凌易风乱抛媚眼,大献殷勤,后来被叶瑶厉声地轰了出去。 叶瑶此女子,她一直佩服。她前世作为西锦太子段钰,有着一种苦痛无人知晓。明明是女子,却瞒着所有人从小女扮男装,挑起大梁担当太子重任,甚至手握军机大权。而叶瑶,她家中一门忠烈皆死于战场之上,不得不女扮男装担当将军重镇家门。 穆青暖是幸运的,她作为为国捐躯镇远将军的小孙女,家中大梁有姐姐为其撑着,自己深得皇后的喜爱,皇帝也随着皇后的意思赏了个国姓穆给她,并册封了郡主,也正因为如此,造成了穆青暖长大后刁蛮任性的脾性和任性妄为的作风。 叶瑶一生为家族奋斗,长战沙场极少回家,故姐妹两人并不亲热,反而特别生分。后来更因为同时爱上了一人,闹得越来越僵。 段钰夺过了车夫的鞭子,虽然刚附身而上,身体各种不适,但此刻容不得她过多考虑。她一转头,挥鞭,侧身擦过凌易风的身子,高声道:“战场?在和西锦打仗?” “是。”他目光沉沉,满眼都是疑惑,怀疑着这个深处宫苑的大小姐何时有了如此高超的骑马技术。 叶瑶这恩于公于私,她都要报。 当年,若不是叶瑶暗中通报她告知南周背地里的截杀,说不定当初她连段濡都未见到就已经惨死南周境内。 “上来。”段钰命令道。一时间,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太子将军。 “别命令我。”凌易风恶狠狠地回应道。“你自己回去,我要回去救瑶儿。” “我随你一同去。” 西锦既然和南周一战,想必当时段濡口中的合约已毁。 现在,究竟是哪位大将军被派出作战?是外公吗? 段钰的脑中乱糟糟的,心中充斥着无数的猜测。若是能见到外公,若是能跟着外公回到西锦…… 她高高地凝视着凌易风道:“叶瑶竟然重伤昏迷,作为副将的你又因送我离开,军心一定大乱。你在此和我耗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一同回去想想法子。”看着凌易风一直犹豫不决的表情,段钰下了一剂猛药。“你不想看着叶瑶出事吧。若我回去,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我任你处置。而且,你若让我回去,我从今以后绝不会再缠着你了。” “好。”凌易风应道。 叶瑶的情况比段钰想得更糟糕。她胸口中箭,那支箭离心脏只差半里。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也惨白吓人。凌易风回来望见这个场景时一下子蒙住了。 “拔箭。”段钰冷声命令着。 “穆青暖,你想害死叶瑶吗?”凌易风拎起段钰的衣领,气急用力下竟把她生生提了起来。段钰被衣领掐得脸色涨红,她用力半开对方紧拽的手,暗沉深邃的目光直直望着凌易风。 “若放着不管,叶瑶会死。她的心跳越来越微薄,不能这样放着不管。” “此次,军医也受了重伤根本无法给瑶儿治伤,我去临城请大夫……” “等不及了。我来。” 段钰趁着凌易风着急啰嗦之际点住了他的穴,他僵持着身子,瞪大的眼睛,眼睁睁地望着段钰在叶瑶身上的几处大穴轻轻一点,熟练而小心地抽出胸中的断箭,然后扯过白布仔细地包扎着。整个动作熟练而快速,似乎已经演示过千遍。 凌易风的眼中闪着疑惑,眉头则是越皱越紧。 一切都完结后,段钰松了一口气,解开了凌易风的穴道。 为了隐瞒女子身份,太医都不准靠近她的身边,母后生怕把脉能把出她的性别,便让她从小学起了医术。后来,久混战场,受伤受得多了,她包扎伤口的手法便越发纯熟。 但是,穆青暖从小深处闺中,是个千金大小姐,受一点小伤便哇哇直叫,哪会什么包扎,更别提医术了。段钰知道自己已经露馅,脑中苦思着若别人问起该如何圆谎。正当段钰烦恼时,门口一道疾呼吸引了凌易风的注意力。 “报告将军,敌军来袭。” “援军何时才到?”凌易风压低声音问着,眼里满是凝重。 “南周大部分军队随着太子到了东沐。最快,也要十五日才能赶到此地。” “现在出军迎击,尽量拖延至援军到来。”他低呼出一口气,“现在关键时刻,叶将军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不得在军中传播,只说叶将军稍微受了一点伤,需要小歇一会。军中事物由本将军代劳。” 他转头望向段钰,她的后脑勺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对于自己一气之下出手过重有些愧疚,他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太子穆持?”段钰突然笑了,墨色的眼瞳如同化不开的浓雾。 当日千里追杀,与段濡勾结的罪魁祸首要来了!他终于登上太子之位了吗?这个草包大皇子竟然也会领军打仗?真是太可笑了! “穆青暖。”凌易风眼中疑惑越发深重。“穆祈太子,皇上给你御赐的夫君,你莫非把这个也忘了?就算不关心你的未来夫君是谁,怎么说出了大皇子的名字……”说道最后,他嘴角原本的戏谑改为了严肃。 段钰被吓得不轻,宛如晴天霹雳。 她哆嗦着嘴唇道:“三年前?穆祈?”在凌易风越来越疑惑的目光下,她捂着后脑勺,轻声解释道:“我刚才撞了脑子,现在有些昏昏沉沉,所以一不小心念错了名字。” 她拜访南周多次,从来未听过还有三皇子穆祈此人。没想到南周的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周密,竟然将一个皇子生生得隐瞒了下来。是为了什么目的! “幸好是被我听到了。若是被他人听到,必会招来祸事。三年前,皇上预立二皇子穆炎为太子,大皇子穆持得知后,先是与西锦叛贼达成盟约,联手劫杀回国的西锦太子,并在暗道处杀害二皇子,甚至毒害皇上,意图逆谋篡位,幸好三皇子归来,救了皇上一命。皇上一怒下废了大皇子的身份,将他囚于府中。太子是穆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勿要再说了。”凌易风以为穆青暖当时太过年幼,并不了解当年的惨烈斗争,便连忙解释着,说完还不忘低声嘱咐着。 “那西锦可是被叛贼所得?”拳在袖中紧握,段钰低着头,掩藏在秀发下的脸满是恨意。 “不知。西锦太子一死,整个西锦开始动乱。”凌易风摇头。“南周那时正逢刚扫平动乱,国家刚刚恢复,怎会有闲暇时间关心西锦内乱。直到两年后,皇上为了两国交好,派南周使者探访西锦,并送了很多礼品作为当年的赔礼。结果使者被斩,头颅被丢回了南周境内,随之奉上的是一份战书。皇上大怒。这时三皇子穆持已经成为太子并执掌朝政了,可偏偏玩起了失踪。后来才知原来是去东沐了……”凌易风说到一半,突然惊觉自己越说越多,说了些不该说的,他停了下来,抬眼望向段钰,道:“小孩子家的,知道这些做啥,快去休息。” 段钰还想要询问,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知道,可最后她在凌易风的疑惑危险的眼神下落荒而逃。她倒在床上,数个画面交替在她脑中浮现着,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整个身体似有千金重压。 第三章 替代 段钰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一个门前。 “瑶儿,你明知我喜欢的是你,为何还要躲我?” 她满身怨气地推开门,怒瞪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人,然后拂袖离开。 她骑着马,眼中含着倔强和恨意,飞奔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喜欢叶瑶。 “青暖!” 一根箭突然从暗中射出,马一声嘶叫把她甩了下来。她跌进了一个怀抱,她仰起头,望进那浸满着担忧的眼眸。 “叶瑶,放开我。”她挣扎着,气愤地朝对方捶着拳头,直到鲜血溅在她脸上,她惊恐地睁大双目,一个利箭从叶瑶身后直穿胸口,鲜血在胸口弥漫着,似是一朵艳丽的花朵。 “易风,带青暖回京。我来断后。快去。” “我不要走,放开我。” ——姐姐,姐姐,爷爷还没回来吗? ——姐姐,姐姐,他们说爷爷和爸爸哥哥们都死了。怎么可能!他们在骗我! 那个稚嫩的小女娃哭丧着脸拉着身侧一身丧服满目死灰的女子的裙摆,沙哑着声音轻声道:“姐姐,不要离开我好吗?” ——姐姐,你为什么穿男装…… ——姐姐,我不准你去打战! 画面一转,少女高昂着头对着女子道:“叶瑶,我恨你。” 段钰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疼痛欲裂的头,她的眼前闪过数个画面,那排上倒海的记忆向她涌来,她猛然惊醒。 穆青暖丧失家人的悲伤,眼睁睁地看着叶瑶上战场却无能为力的担忧,自己唯一爱慕的人却爱着叶瑶的痛楚。 这个十六的少女,她的性格渐渐的走到了极端。她刁蛮,她任性,就是希望姐姐能再次瞩目到她。然而,姐妹俩的误会越来越深,导致最后的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日午时,段钰来到叶瑶的床边,她轻轻地握着对方的手,眼里朦胧一片。 穆青暖已经死了,她死前仍十分担忧着姐姐的安危,甚至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叶瑶说,她死都不愿意回京,却被怒气冲冲的凌易风推进车厢时撞破了脑袋,意外死亡了。 对于借尸还魂到穆青暖身体之恩,段钰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她好好照顾叶瑶,甚至是帮助叶瑶打赢这场仗。 等这场仗打完,几年后,她得以出南周,便回到西锦故土。若是西锦一片安康,她便找个地方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她深呼了一口气对自己道:你已经不再是西锦太子段钰了,你是穆青暖,穆青暖。 凌易风最近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几次三番托人带穆青暖回京时,都被她以照顾叶瑶为名生生拒绝了。已经十天了,叶瑶没有苏醒的迹象,然而敌军日益逼近,就在他忍无可忍决定亲自对穆青暖提起回京之事时,穆青暖已经回不去了,敌军已经军临城下了。 凌易风的眉头越皱越紧,嘱咐着穆青暖呆在屋中不要出去后,便急急出门。 穆青暖在半夜里,突然被叫声惊醒。仔细听闻了片刻,她听清楚外面叫嚷的内容——城中起火啦。 穆青暖心中一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但跑到一半,她折返了回去。 凌易风赶到时,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片焦味,眼前的房子已经烧得近乎全毁,里面更是一片焦黑。 每个士兵都满身乌黑,明显在火里来回了好多趟,有的人身上烧伤多处,怔怔望着火场废墟发呆。 凌易风截住一个扑火的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对方摇摇头,眉宇间有淡淡倦色:“粮仓着火,抢出来的粮食不多。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凌易风浑身一怔。 军队之中,存粮最为重要,而烧粮,几乎是最有效的战术,所以此次,他们格外警惕,将粮仓隐匿于城中暗处。 可恶!竟然还被敌军探子察觉了。 既然粮食已烧,仅有的粮食根本坚持不到援军到来,不知是否应该趁着他们还有力气时,与西锦一决雌雄…… 他心中略一犹豫,外面忽传来连绵军号之声,突兀而凌厉。 城外马蹄声响,一骑快马,如飞而至,大声发喊:“飞探袁林报,西锦军再次全军出关,向飞虎关而来,这次他们大军压来,来势汹汹。” “好,竟然他们主动找来,我们就来会会他们吧。” 一个清丽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凌易风抬眼望去。暗沉的夜色下,女子一身军装,脸上带着一张恶鬼面具,慢悠悠地朝他们走来。 “叶瑶……”凌易风的心突然停住了,但当女子越走越近后,他微微皱起眉头,脸更是严肃了起来。 叶瑶作为女子,带领着一支军队是多么不容易和艰难,唯恐自己的容貌动摇军心,让别人以为她是弱智女流可以随便欺负,为了镇压一开始不服她的将士和震慑敌军,她特地戴上恶鬼面具。在军中,她为人严谨,不苟一笑。凭着自己的本事将士兵全部收服并以她为首。连年征战,几乎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女子站在凌易风的身旁,朗声道:“本将病已痊愈。”她下了几个整肃军纪,防止军心动摇的命令之后,又道:“明日本将亲临飞虎关,与西锦一战。众将士拼劲全力,护住飞虎关等待援军到来。有本将在,必当大破敌军。南周必胜!” 声音刚落,士兵们整齐地发出呐喊:“是,叶将军!”同一时间,举起刀枪致敬。 “南周必胜!南周必胜!……”呼喝之声,举刀动作,无不整齐划一。 军士们并不了解叶瑶具体受伤的情况,十几日见不到叶将军,军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此时,叶将军一声命令而下,军心一致,立马士气高昂,一扫被得知烧毁后颓废的神情。他们对于这位舍弃女子身份,敢于上战场的叶瑶将军有着深深的敬重的信任。 “穆青暖,你搞什么鬼!”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 穆青暖挑挑眉,压低声音道:“刚刚姐姐醒了,因为重伤在身,不能下床,便吩咐我先代替她,整顿士气。你看,我一以姐姐的身份出现,士气立马高昂。” 就在出来的片刻,穆青暖的心中,千万种念头转过,她自知若是飞虎关被攻破,凌易风一定会命人在此之前将她保护回京。可是这一走,又哪里能上战场去了解西锦情况呢? 穆青暖知自己戴上面具假扮叶瑶必会被凌易风察觉,他爱慕叶瑶,怎么可能不知道别人假扮呢。 能模仿叶瑶模仿的惟妙惟肖的,甚至声音身材相差无几的,只有她妹妹——穆青暖。 凌易风一听叶瑶醒了,连忙急急道:“我回去见见瑶儿。” 穆青暖连忙拉住了他,她怎能让他回去,到时她的谎话岂不是要被戳穿了。她继而道:“姐姐又累得睡着了,你别去吵她了。” 凌易风挑眉,“那明日,你真要上战场?我可不会保护你。”他双手环胸,一脸怀疑担心的神色。 穆青暖抿嘴一笑,只不过她得逞的笑容被恶鬼面具遮盖了住。 “姐姐早已将计划告知给了我,明日勿担心。”她胸有成竹道:“就算是再强的军队,也别想破飞虎关!” 第四章 战场杀 穆青暖站在飞虎关的高台上,身边卫士环绕,城楼之上战旗猎猎,战鼓声响,激得人胸中热血激荡。 她静静挺立地站在中央,听着耳边战鼓飞扬,若不是那旌旗上飘扬的“周”字,她几乎错以为自己身在西锦,正在沙场点秋兵。 她回想起了儿时,有一次瞒着母后偷溜到外公家玩,甚至因好奇乔装改扮混进外公的随从里。那时,正值西锦和南周协商攻打北亭,她有幸见到了南周鼎鼎有名的护国将军——叶战。 她听到甲胃与剑柄撞击的声音,她听到链甲轻敲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跟随在军队中,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士兵,他们穿着沉重甲胄,举着沾满鲜血的冰冷长矛。 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除了战马偶尔不安地低嘶,竟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残酷的战场厮杀中,叶战的一断喝,用内力发出,一时声震云天,把杂乱的刀剑之声尽皆压住了。他几招之下便将敌军将领斩于马下,刀法凌厉,让她眼花缭乱。而就在这一刻,无数人发出了欢呼,无数个声音在呼唤同一句话:“胜利,胜利,胜利。” 那个宏伟的场面不由得重重地在她心上刻下烙印,甚至因此改变了她的一生,让她有了驰骋沙场之心。 战赢后,她忍不住欺身上前,赞扬道:“叶将军不愧是铁血将领!真让钰儿大开眼见。” 话还未说完,便见外公笑着看着自己,她才惊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将军,敌军来了!” 身边将士的低语,忽的将穆青暖从过往回忆中唤醒。她抬头望去,远方传来战马奔腾呼啸的声音,震得长嘶不绝,绵绵无尽。她的心随之一沉。看样子人数不少。 这一次,究竟是不是外公带兵出战,如果是的话……她的诡计估计会被识穿……她的领军方法,她的布阵手段,甚至暗藏诸多鬼斧神工的退敌方法的兵书皆是从外公处袭得。若是外公的话,一定能看出其中的微妙感。 她的心扑通扑通得跳着。 察觉身边有人走近,一身黑衣长袍的男子略微抬头,狭长的墨色凤眼透过冰冷的银质面具望着身旁忽然靠近的人淡淡问道:“什么事?” “禀大人,敌方叶瑶一人站在飞虎台上,身侧不见他人,可能有诈。”那人低声道。 “哦。”男子微微一笑:“那日那箭射中了叶瑶的心脏,想不到她竟然还活着。”他顿了顿,嘴角划过一丝冷冽:“这次为了攻打南周,可是做了万全准备。叶瑶不过是一介女子,又有何俱之!” 身旁的人侧耳细听后,不觉面露犹疑之色。“大人,你可能有所不知……叶瑶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叶瑶,叶瑶,不愧是叶战的女儿。竟以男装统领南周大军,真是一个奇女子! ——莫非皇兄喜欢上她了? ——喜欢,那是自然……若不是时间仓促,我还想与之深夜交谈一番…… 他眼神暗了暗,十指不由在袖中紧握,声音冰冷刺骨道:“进攻!” 城楼之下,十万大军已将飞虎关团团围住,堵得水榭不通。 军队之中有序地闪出一条道路,一个银面男子提着缰绳,不徐不疾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骑马更近后,男子眉头微凝,他抬手叫停了身后之人。果然奇怪。 忽然,他唇边露出淡淡笑意对着身边之人悄悄吩咐着,他抬头望向穆青暖,竟是略带挑衅的目 光。 竟然不是外公,而且对方竟然在入阵前察觉出了异处。眼看,自己埋伏下来的士兵被一个个揪出,被人斩于剑下。 穆青暖的心猛地被揪起,那刻意遗忘的血腥过往在脑中不断地翻腾着。此时,除了战马烦躁嘶鸣,穆青暖一定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那日,跟随她多年的将士们也是如此被人斩杀。他们尽忠职守地一路护她来到南周边界,她却没 有那个命踏过生死界限,躲过千里追杀。 银色刺目的剑光在她眼前闪过。那个男子,银面面具下流露着残忍嗜血的笑容。明明是在战场上,出入如自家院子,绯色的鲜血衬得他得墨色衣袍染起了血光,刺得她的双目微痛。凌易风在见计划失败后,连忙提剑出战,他直奔黑袍银面男子,似乎知晓他是引起这场战役的主谋。 沙风带着血腥的气息冰冷的打在穆青暖的脸上,她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似乎是在下某种觉悟。白丝发带已被狂风吹散,她懒得梳理,任由它随风乱舞,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地着战场上相斗的两人。 眼看凌易风节节败退,似穿着一身血衣,穆青暖拿起之前特意准备的弓,将箭附于弦上。她平息静气,右眼眯起,手向后拉着,突地一放。那箭竟越过重重士兵越过凌易风直奔银面男子,而穆青暖却因之前过度紧绷,放手时身体重心不稳,连连地后退了几步,手上还残留着虚汗。许久不练,竟然有些生疏了。 将凌易风完全压制住,准备下死招时,银面男子忽然间抬头,长望云天,似乎心有所感。 在看见远方弓箭袭来时,他眯起眼,挑起地上的废剑将一枚打落,然后却见一箭后紧接着一箭,这箭离得他有些未近,他正准备用剑挑开时,却见这只箭突然化为了两支,一支向他的胸口攻去,另一支直奔他的面具。 他想也未想,将剑置于胸口化解那一击重创。然而,头部未完全来得及躲闪,剑从面具脸侧处擦过,发出哧哧声。随后,咔嚓一声,面具碎成几片掉落在了地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住了。 段宵沉默着,用深沉难测的眼神凝望着穆青暖,脸上神色不可测度。从那么远的距离射来,竟然还隐藏的三支箭,力度竟然没有因为距离过远而减弱。这是第一次,竟然有人将他的银色面具刺穿,让他的真面目暴露在众人之中。 自从他带上银面面具,以另一个身份接手军队后,他带兵素来严谨,军士们不得命令,不敢有任何异举,他们皆畏惧他的手段,也知他是西锦陛下钦点的讨伐南周的大人。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他之前并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段宵神色阴沉,眉头紧皱,他早在以前便从段钰口中知晓了不少叶瑶的事件,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叶瑶竟然有如此精妙的射箭技巧。 而这种射箭技巧,他以前曾经见段钰偷偷在夜中不停地练习着。如何将第三支箭以障眼法的方式隐藏在第二支箭中…… 他不知道为何段钰如此关心一个他国女将,不就是一个女扮男装,整日带着奇怪面具的女子吗? 他的脑中转了千百个弯,但现实中却只过了片刻,他弯下来,拾起地上掉落的箭支,轻抬起手,将内力运到手中,然后对着飞虎台上那个瘦弱的身影射去。嘴角挂上了玩味的笑容。 今日,他倒要看看,当年让段钰时常挂在嘴边的奇女子究竟是何容貌!究竟是因为太丑不得不以面具遮丑,还是真如南周所传,叶瑶在接手军队时怕女子的柔美的貌镇不住将士,不得以便终日戴上了恶鬼面具行军打仗,久而久之,众人便遗忘了她的美貌。 凌易风眼看着穆青暖,危急连忙飞身而来,由于身上带伤,他的速度并未赶上箭支飞行的速度,之后又被敌人绊住了阵脚,更是追赶不及。 穆青暖怔怔站着那,箭支渐渐逼近她的眉心,她却闻所未闻。原来,在银色面具掉落的瞬间,她早已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了。 段宵…… 竟然是她的七皇弟——段宵! 她的眼中晕染的雾气,喉咙却嘶哑地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如同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穆青暖也永远记得这天,她与段宵在战场上的第一次阴差阳错的重逢。 记得他穿着一身染血的墨袍,带着银色面具,面色寒冷,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 记得他立于军队之首,冷漠而睥睨的眼神,让战场的一切都微若蝼蚁,深深地将她慑住。 而在她呆愣的时刻,箭支正中她的眉心,一道裂痕从面具的眉心处裂开。咔嚓一声碎裂成了两半。穆青暖因箭支的巨大冲力后退了数步,她神色恍惚着,眼看着就要从飞虎台上摔下,她却浑然不知。 三年不见,段宵他,不痴不傻,甚至武艺高强。 一股从未有的被骗感觉浮上心头…… 她是在做梦吗? 第五章 救美 穆青暖因箭支的冲力后退了数步,她神色恍惚着,眼看着就要从飞虎台上摔下,她却浑然不知。 然而,在下一刻,穆青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愕然睁大眼睛,却见那个人将她的脸埋于胸口处,而自己整个人正在半空中腾云驾雾着。 穆青暖眼前一片白色,她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脸颊泛着诡异的红色。“快放我下来。” 可是她的头刚要抬起时,那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按,令她动弹不得。她又羞又急,却只能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对方是个高手! 那人淡淡叹息一声,道:“别动,想让别人知道你不是叶瑶吗?”说完,又为她松了穴道。 声音冰冰冷冷的,却让穆青暖心中浮现一股怪异的熟悉感。 他是谁? 她立马停住了暗暗反抗的力道,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待到飞回飞虎台上,偷偷抬起头看了搂着她的男子一眼。 竟然又是一个面具?! 这年头面具很流行吗? “没想到西锦陛下千里迢迢远征,放着暗潮波涌的西锦不管,竟然亲自攻打南周,这勇气真令人佩服,怎么今日一见竟以面具示人了?” 来人一身白衣高高地站在飞虎台上,眉轻挑,嘴角溢出一丝轻诮。 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喜欢段宵,甚是意外地还有些了解他和西锦。 穆青暖拽紧了白衣男子的衣袖,在听到西锦陛下二字时,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颤了一下。白衣男子似有所觉,以为她是害怕,用手轻轻地安抚了她一下。而这个动作,竟然让她有些眼熟。 西锦陛下二字同样引得西锦和南周两军哗然。 段宵不怒,他冷笑还击道:“朕尚且有真面目示人的时候,那太子你呢?回国三年,银面面具带了三年,这银面铁血的太子名号甚至连西锦都传遍了。而朕只不过是过把戴面具的瘾。这面具戴的真是无趣,也不知太子为何独爱于此。” 穆青暖听闻后眉头微皱,这两人话语中皆带刺。她从来不知,段宵竟然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时候。她不由苦笑一声,这还是她记忆力那个痴傻柔弱的皇弟吗? 等等,太子? 穆祈。 穆青暖暗暗吃惊,不由得松开了紧拽着穆祈衣袖的手,心微微地冷却。现在将她搂进怀里,救她一命并为她遮住面容,抵挡他人探索视线的白衣男子竟然就是当今的南周太子穆祈,南周郡主赫赫有名的未婚夫君。 这位太子殿下正是三年前登位的,三年前的那次叛变联合,他究竟是以何种身份,何种角色参与之呢…… “这不劳西锦陛下费心。”穆祈将穆青暖置于身后,他面带银色面具,眼神肃然,剑指段宵。“陛下趁本王出使东沐,特来攻打南周。就不知道回去时,西锦是否还是陛下的了。” “你,什么意思?”段宵眉一皱,表情阴晴不定。 “本王回来时,正巧路遇西锦,听说西锦前大皇子段净似乎……”他话中一顿,眼中略带笑意地望着段宵。“不知道,西锦帝亲临战场的消息一放出,段净会不会……” “你莫要威吓朕。”段宵嘴角浮现戏谑的笑容,“朕攻下南周再回去歼灭反贼也是绰绰有余的。面对朕的十万士兵,南周的区区两万残兵弱将有何畏惧。” “陛下自己皇位都未坐稳,就妄想着吞并南周。”穆祈用剑挑起地上的一个木盒扔了下去。“陛下千里迢迢出兵为求的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本王已经准备好了。枉陛下接受后退兵。” 穆青暖伸出了一个脑袋想看段宵千里迢迢不惜出兵攻打南周到底所求什么。可头刚一伸出,就被穆祈用手捂住了眼睛。他的手冰凉冰凉的,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透过指缝,依稀地看到,那个木盒从飞虎台上落下,在地上碎成了两半,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从中滚出,一直滚到段宵的脚边。 他的嘴角依稀浮现着残忍嗜血的笑容,他道:“太子为了南周大义灭亲,真是令人佩服。” 冰冷的声线从穆青暖耳边吐出:“彼此彼此。” 忽然一霎那,穆青暖觉得好冷,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寒冰所覆盖。 那个头颅是她至死未忘,至死尚恨的人——穆持。 可笑的是,三年前千里追杀她的阴险男人,此时却只剩一个头颅作为两国停战的交易。 “五日后,九州将割让给西锦。愿陛下信守承诺,退兵。” 穆祈说完,松开了捂住穆青暖眼睛的双手,将自己的白色外衣笼盖在她的头上。他对她伸出一只手,淡淡道:“我带你下去吧。” 穆青暖低着头,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跟在他的身后。 白衣上虽没有血,却依旧残留着些许血腥味。她不由握紧了穆祈的手,停了下来,关切地问道:“你受伤了?”话语虽是疑问,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穆祈一愣后,淡淡地看了穆青暖一眼,道:“郡主多虑了。” 他的冷淡有礼让穆青暖有些微微失望,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他的表情,他的语气。 穆祈并未注意穆青暖的别捏神色,他眉头紧锁着,手不由滑过腹部的伤口。段宵虽不在西锦,没想到皇宫的守卫并没有因此减弱。他这次果然是瞒着全西锦众人以他人的名义带兵出征的。 不惜以身犯险,亲临战场,段宵真的只为了穆持的人头和九州? 穆祈的手不由紧握。 段宵竟然会武!他究竟还隐藏了什么? “疼……”穆青暖的一声痛呼,使两个人都从浮想中惊醒。穆祈讪讪地将紧握着穆青暖的手放下。 回到了房间,穆青暖果然被醒来的叶瑶臭骂了一顿,骂到后面,这个只有在亲人离世时掉下眼泪的倔强坚强的女子,竟然抱着穆青暖哭了起来。 “青暖,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能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姐姐……” 浓厚强烈的亲情压抑着穆青暖的胸口,她双手回抱着叶瑶,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姐,青暖已经长大了。之前所有的所有,对不起……”穆青暖知道,这也是原本的穆青暖一直想要说出口却一直倔强着未说出口的道歉。 叶瑶身子一怔,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瞬间被喜悦所取代。 她颤着手抚上穆青暖的脸颊,眼中虽带着泪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的笑容似阳光般笼罩着穆青暖的心,使她的心也不由的一暖。 “长大了,就好。”叶瑶轻抚着穆青暖的秀发,“若是外公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他从小最宠你。要是还让他知道,他最爱的小孙女竟然也会上战场打战了,估计会笑不拢嘴的。” 穆青暖眼睛一红。 她不由地想起了前世自己的亲人。 段宵既然还活着甚至当上了帝王,就证明当年段净的阴谋并没有得逞…… 那父皇,母后,段旭,秋言,甚至是手把手带领她打战的外公…… 以及冲进战场想救她的华言…… 他们现在还好吗? 穆青暖感受着久违的亲情,思绪却已经飘到了遥远的西锦——她的家乡。 好想回去…… 好想回去见见他们! 好想回西锦! 在劝诫好叶瑶受伤期间不准乱动,要安心静养,穆青暖正准备悄悄退出时,手腕却被叶瑶轻轻拉住。她回头望去,叶瑶温柔的眼眸中闪着略微的疑虑和复杂。 “青暖,既然你喜欢易风,这次回去你也满十六了,就让他娶你吧。” 叶瑶的话一出口,穆青暖的心慌忙地乱跳。 天啊……千万别乱点鸳鸯谱! 她连忙否认着,并在叶瑶的疑虑下,千方百计地述说着自己已经不爱凌易风了,不会和姐姐争了。叶瑶的目光还存着不信的怀疑,毕竟穆青暖追凌易风的糟糕史,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三言两语给抹去的。 穆青暖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她郑重其事道:“姐姐,今日太子救青暖一命,青暖早已对他芳心暗许。更何况陛下早已为青暖和太子下了婚约……所以……”她的欲言又止让叶瑶浮想联翩。她暗道妹妹终于修成正果不由喜上心来。 在叶瑶一脸妹妹终于开窍的暧昧目光下,穆青暖囧囧地离开了房间。 第六章 对峙与争论 回廊不长,身后一直有个影子幽幽地跟在不远处。穆祈暮然回首,见穆青暖站在他的身后,一脸被抓包的尴尬。 看清是谁后,穆祈微微皱眉,随即他神色安然地朝穆青暖笑了笑:“郡主有事?”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熟悉的音线不由得让穆青暖卸下了防备。穆青暖呆滞了片刻,点了点头。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在飞虎台时乖乖的顺从了。 只是她明明才见他第一面,又哪来的熟悉感呢?而且,在穆青暖的记忆里,即使皇上为两人定下了婚约,让穆祈在穆青暖二八年华时娶她为太子正妃,两人也不常来往。穆青暖脾气虽差,养尊处优,却也是少见的美人。哪知在第一次见面时,穆祈就明确表示他是绝对不会娶穆青暖的,他会在合适的时候请求皇上取消婚约,而穆青暖又因为喜欢凌易风也就很爽快的同意了。两人在初次见面时便达成了一致,虽有着未婚关系,两人都很生疏有礼的称呼对方“太子”和“郡主”。只是偶尔在皇上面前做做戏。 “太子,衣服还你。”穆青暖将白衣轻轻地上,低着头,轻声问道:“太子为何知今日在飞虎台上的不是阿姐?” 穆祈接过衣服,笑道:“本王赶来时,见叶将军尚在房中,飞虎台上怎可能是她?本王只是没猜到,原来郡主也有如此胆识和计谋,让在下佩服。”眼前的穆青暖和他记忆中那个时常耍小脾气,骄傲蛮狠,喜欢追着男子跑来跑去的群主真是相差挺大的。他不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毕竟,他和穆青暖并未见过几次面。 “也亏当时太子机智,否则青暖假扮家姐一事被戳穿,得知家姐仍然重病在床,南周军队恐怕会军心涣散。” “郡主还有事要说?”穆祈有些诧异地望着穆青暖几次开口,几次静默。两人之间,似乎围绕了一股奇怪的氛围。 穆青暖犹豫了几分,终于开口道:“听凌将军说太子殿下是在东沐,为何却是去了西锦?” 穆祈一愣,回头轻道:“回南周的时候,顺便去了次西锦,只是去……”他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淡淡地开口“去看……故人而已。”穆祈站在那里,清隽如竹,眼里好似深邃的寒潭。即使穆青暖靠他如此之近,也看不透他眼中蕴含的神色,只觉得墨色眼眸里似乎沉浸着淡淡的哀伤。 故人?穆青暖心一跳,她急急地开口:“太子曾经去过西锦?”虽然他们不熟,但这个难得的独处好机会,她想问他所有想知道的关于西锦的事情…… 夜幕已沉,淡淡的月光倒映着穆祈的银色面具显得忽暗忽明的,正如他被面具遮盖的神色。 “郡主为何问这个问题?” 穆青暖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低沉和冷漠,有些讪讪道:“今日见到了西锦帝,不由对西锦国有些好奇。” “哦?”穆祈眼中略带嘲讽:“想不到郡主不关心南周,倒是对西锦感兴趣的很。” “群主想知道什么?”他淡淡地看着穆青暖。 穆祈虽有些不耐,甚至话语生疏有礼,但至少穆青暖随意瞎扯的问题,他都乖乖回答了,甚至在话语中流露着对西锦的熟悉之感。 见此,穆青暖就把对话很谨慎地绕到了她想知道的东西那儿。 “三年前,西锦发生了叛变,为何却是段宵登位?”她脱口而出段宵二字,突然想到段宵曾是西锦皇子的事情一直十分保密,毕竟他的母亲只是舞女出身,而他从小痴傻。母亲死后,才得了一个皇子的名号,却从未得到父皇的重视。他空有皇子身份,却未有相应的权利,甚至连低下的太监都可以随意欺负他。从未有人关注过他,得知他名讳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此时,她是南周的郡主,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穆祈并未注意到这个,他的语气冷硬,眼神如冰刺一般,简直和白日的清隽如竹判若两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青暖被吓得不轻,暗暗心惊一提到段宵就惹恼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她只好强扯出一抹笑道:“我只是好奇……听说他五岁起痴傻……若不是因为四皇子段钰……” 说到自己的名字时,穆青暖不由停顿了下,她无意间抬头望了望穆祈,却见他的脸已经阴沉得不像样子,像是地狱而来的血色修罗一般。 穆青暖有些泄气地止住了嘴,她知道自己无意间犯了禁忌。只是她这份泄气却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她就被穆祈冰冷讽刺的话语给震慑住了。 “七皇子段宵。”穆祈冷笑着:“一直以痴傻的身份欺瞒西锦国上下,并能在乱成一锅的西锦取得帝王之位,这种人会是泛泛之辈吗?西锦陛下和皇后皆死,当时候的大皇子段净被他斩下了左臂,于混乱中侥幸逃离。他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囚禁段净一母同胞的兄弟——三皇子段旭,断他双腿。你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直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股寒气从她脚底蔓延,穆青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反驳道:“不可能,你骗人。”她心中悲凉,心如针扎般得疼痛着,脑中更是乱成了一堆。 前一刻,她战死在南周境内,后一刻,她醒来时却已是三年后了。 现在,她被告知,自己的父皇母后终究没有逃过那场叛变的战乱,从小护着她的三皇兄段旭竟然被人断了双腿!自己从小心心念念守护的痴儿并非痴儿,他处心积虑一步一步地登上皇位,现在更是挑起两国战乱的罪魁祸首。 她的整个思维在这一个刻轰然崩塌。 “本王为何要骗人。”穆祈顿了顿,补充道:“你若不信,他这次返回西锦,段净必定在劫难逃。” 真相到底是什么?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青暖脑中乱成了锅,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那你呢?三年前,皇上一怒下废了大皇子的身份,将他囚于府中,可是说到底还是念及亲情没有要他的命。可你呢?今日将穆持斩于剑下,并将他的头颅交给段宵。面对手足亲人能下此狠手的,你难道不觉得残忍吗?” “我残忍?”穆祈突然反问,口气咄咄逼人。他一步步走近,影子随之一点点从上至下将穆青暖吞噬,“父皇放他一命,可背地里,穆持却从未想过放弃。这个隐患,现在不除,将来必悔。怎能不斩草除根?段宵既然来要人,不如因此买他个人情。”穆祈静静抬眸望向穆青暖。说完,他不由皱眉,自己为何要对这个一窍不通、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解释。是怕她误会自己?这怎么可能…… 穆青暖抿了抿嘴,最终将想要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吞下了肚子。 她的目光黯淡着,也不管身后穆祈探究的眼神,说了一声告辞便几乎狼狈而逃。 她突然觉得好累。 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皇位之争,岂非儿戏。为夺帝位,兄弟相残真如同家常便饭。 她咬着牙,眼眶里竟是未滑落的泪水,步伐因心中的恍惚,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的。 是不是她害了所有人……那么多年,她养虎为患,今朝终于犯下了大错。 如果,当年,当年,她…… 穆祈定定地站在远处,望着穆青暖越走越远的身影,神情萧瑟,眉宇间隐隐有,几分疲倦。“皇宫之中谈亲情有何容易。这个世上,估计也只有她才信……所以到最后才会被伤得遍体鳞伤……” 他抬起手,轻轻地拂过渐渐流露痛楚而蹙紧的眉,轻声道:“如果是你,你也会觉得我残忍吗?……” 问好后,他仍呆呆地站在冷风下,似乎是在等谁回答。 直到许久后,他垂下眼帘,整张脸惨白如昔。 第七章 前缘遗梦 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吵闹声,她急匆匆地回头。 “傻子,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石头一个接着一个砸向小男孩,而那个男孩趴在地上,头上被砸开了几个血窟窿,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副死气沉沉的摸样。她见到后怒气冲冲道:“段烨,你又在欺负段宵。”她扑向那小小的孩子,抱着他,一声声呼唤,手忙脚乱地掩着他的伤口,却又为那挡不住的鲜血而颤抖。 “一个贱种罢了。四弟何必关心他?”段烨皱眉,在她越来越铁青的面色下补充道:“父皇都不管他死活了。” 她抓起地上的石子朝段烨扔去,口气不善道:“滚!” “你这个不孝儿!竟然和段烨在御花园里打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父皇知晓后气得半死……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她浑身一震,母后严厉的话语仿若仍然在耳边。 自己的手心一痛,见母后拿着板尺重重地打了一下,她不由急急辩解着:“母后,他们欺负段霄,说他痴傻,还拿石子砸他,还说他是贱种。身为皇兄,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而且……”她低头,目光流露着怜惜,“他小小年纪就这样,好可怜……” “段宵?”母后微微一怔,随后淡淡道:“其他院里的事你莫要管。这件事不准你再插手了。再怎么说,段烨也是你二皇兄,下次不可无礼了。” 三个月前的秋季,段宵的生母在荷塘园里投水自缢,五岁的段宵见证着亲生母亲的死亡被吓成了痴儿。 后来,她瞒着母后把段宵接进了自己的青岚宫,后院有个未用的房间,里面是满满一院的桃树,很是漂亮。每当桃花开时,满枝满院的粉色烂漫到了天边,乱花迷人眼。 她踏进院内时,正见一个小小少年认真地站在桃花树下的石桌旁,手中拿着笔墨不断地写着什么。见她走进,他拿起纸,献媚似的递给她看,眉宇间皆是傻傻的暖笑。 他道:“皇兄,皇兄,宵儿写的字如何?” 她一愣,低下头,望进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眸中,段宵的眼,纯粹得不含半点杂质,软软的声音,听得人心中一阵酥软。 那个字迹歪歪扭扭的,正是段钰二字。 “怎么了,是宵儿写得不好看吗?还是写错了?”他一脸要哭的表情。 她低头一笑,手伸过去揉了揉少年的秀发:“没,很好。” 段宵是个痴儿,自他母亲时候,他虽被父皇认可了皇子身份,却并没有送去学堂学习。他不识字,她便心血来潮地教他,用当年母后对她的标准,有一点错误就用戒尺打手心。光是段宵二字她便交了他足足一日,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地教着。因为他实在太笨拙,她气急败坏之下将他双手打得都肿了。他不哭,只是使劲抿着嘴,任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流下来。 她惊觉自己下手重后,躲了他几日。即使是这样,后来段宵在发现她时,还是异常高兴,他会第一时间扑上来,将她一把抱住。 “皇兄为何几日不来看宵儿……可是讨厌我了?” 她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得抱着她的小小身子正在轻微颤动。 那个时候,她跪在母后的面前请求她收养段宵,母后望着她的神色变得复杂,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认为段宵走了好运,竟被四殿下保护了起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一声声皇兄,叫软了她的心肠,让她不由从心底冒出想要保护他的心,想守着他,想让他继续站在她的背后,听着他软软糯糯柔柔的声音在她背后想起:皇兄,宵儿想你。 她还记得第一次披甲出征之前,她去青岚宫向他道别。他是个痴儿,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多嘴,说出征有多危险,他硬抓着她的手,哭得死去活来的,就是不放她走。她连哄带骗说了半日,他才停止了抽泣,嘴里反复叨念着一定要回来。他会的话不多,除了面对她时会说上几句,往日都闭口不言。那日,他一直重复着回来,连她走出了好远,仍站在门口,默默地凝望着她。 她因拒绝太子之位,向父皇直言自己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亦或者是将军,便被父皇禁闭府中抄书反思。 西锦并没有所谓立长立嫡的祖制,所有皇子中,谁有资格,谁有能力,便继承大统。 父皇子嗣稀少,成年皇子只有四人。大皇兄段净做事鲁莽,做事残暴不仁,非最佳人选。二皇兄段烨贪图女色,喜好酒色,不成大器。三皇兄段旭不喜政事,爱弹琴作画,雕刻木雕。若段旭喜欢朝政,到会是个温柔贤明的君主。 父皇因此对她处处满意,直到她及第之事,册封她为太子。可是她因杀头株族的大罪,不敢说出自己其实实为女儿身,根本不能称帝。 脸庞被人偷偷一啄,一个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兄在想什么?若是抄书的话,宵儿可以帮你。” 她微微一愣,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了,顺手将段宵拉至身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见他的黑眸里蕴含着浅笑和戏谑,完全不似一个痴儿所有。 胸口微微一痛,她低下头来,见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她瞬间愕然。 抬头望去,段宵不是温柔的傻笑,而是一身染血的墨袍,冷漠而睥睨的眼神。 ——一直以痴傻的身份欺瞒西锦国上下,并能在乱成一锅的西锦取得帝王之位,这种人会是泛泛之辈吗?西锦陛下和皇后皆死,当时候的大皇子段净被他斩下了左臂,于混乱中侥幸逃离。他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囚禁段净一母同胞的兄弟——三皇子段旭,断他双腿。你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直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兄,你看。” 她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段净被他砍下了脑袋,段旭双腿血肉模糊地跪在那里。她忍不住在那里干呕了起来。 而那个恶魔般的声音并没有消停,只听那声音徐徐传来。“皇兄,现在该轮到你了。” 电光火石间,穆青暖猛然惊醒,凌乱的呼吸好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她的身子经不住得在颤抖着。她喘息着摸了摸身上的亵衣,果然早就被汗濡湿了。 她把手抵在额头平息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望着陌生的白皙修长的手臂,穆青暖喘息着躺在床上苦笑。 现在的她几乎在怀疑,一切的一切是否是段宵导演的一场谋划。当年的相逢,是否是一场阴谋的开始。以痴儿的身份,深谋远虑,暗藏心机地躲在深宫之中,再以最适当的时机来给整个西锦一个致命的一击。 皇族争斗向来是要人命的,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最后的赢家竟然会是段宵!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她与他相遇的那一日,他才五岁! ——段宵,你苦心谋划,终于如愿以偿成为西锦权倾天下的帝王了。 穆青暖抱着被子嗤笑。段钰啊,段钰,你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些年岁你处处守护,不准任何人痴笑和欺辱的痴儿,实则却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直到天亮,她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抱着被子,眼里灰蒙蒙一片,染着淡淡血丝。 段宵。 她轻轻张了张口吐出这个宛若禁忌一般的名字,手指狠狠地拽着被子,眼里的苦涩便一丝一丝如同潮水一样翻涌上来。 她突然庆幸自己并没有死。她活了下来,借着穆青暖的身体浴火重生了。 她是穆青暖,一个十六岁的南周郡主,可是她也是段钰,一个本该在三年之前就已经死了的西锦国太子。 这时,一个重大的决定在她的心中形成! 西锦军营。 “陛下,这个头颅……”身边的将士怯怯道,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大人来头如此之大,竟然是当今陛下。” 段宵看也未看便道:“喂狗。” “啊?”将士大惊。“这……”这可是南周的前大皇子啊……若是被南周知道…… “要朕重复第二遍吗?”冰冷的眼神回望之,将士吓得抖三抖。 “陛下,臣等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机会不进攻,为何要求停战……” “朕自有计划,退下吧。” 段宵屏退了众人后,有些疲惫地倒在床上。混沌迷茫的思绪里,眼前似乎模糊了起来。不远处有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他想走进,却在最后一刻却恐慌的缩回来,那人影发出细碎的哭泣声,是谁在哭,也许,是自己在哭? 段宵如同置身在绵长永无尽头的黑暗隧道之中,沉重无声的行走,双腿酸痛,却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黑暗。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哭泣?” 忽听得一声轻柔略带懒洋洋的音线,如午夜拨琴悠扬一曲。 他茫然回首,见有人站在桃花下轻轻舞剑。那人微微一笑,顾盼生辉,漫天的桃花在他身畔纷飞。 忽觉身上一松,段宵连忙轻快地跑去,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的笑了,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声音也发不出。 “父皇病重了,我替他出使南周。宵儿,等我回来。”那人收回剑,对他轻轻笑着。 嘴边的笑容突然凝住,段宵抬手想抓住那人的衣袖,可是那抹身影却越走越远。无论他跑得多快也追赶不上。 “放心,我一定会在这桃花花谢之前回来。一定……” 段宵猛然睁眼,他躺在床上,神智却没有完全清醒,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伸出手,手上尽是虚汗,无奈地想要在虚空中抓住什么。 “竟然……又做梦了……”晃过神来,段宵低声地喃喃自语着,墨色的发丝垂荡了下来,遮掩着他那双沉如深渊的黑色双眸。 第八章 故地重游 昨晚,穆青暖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后,就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整个晚上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醒来后眼角一片水光。 她呆呆地将衣服胡乱地穿妥后,推开了房门。一道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她不由得眯起眼睛。都已经日上三更了,竟没人唤她起床。 “群主,您可醒了。”一个眼生的侍女带着梳洗的器具进了房,看着穆青暖衣服穿错的搞笑模样,不由失声笑了起来。 穆青暖不知原因,疑惑地望向她。侍女一惊吓,想起了青暖郡主的诸多恶行,连忙惶恐地跪了下来,怯怯地磕头道:“奴婢不是有意嘲笑群主的……” 穆青暖倒也没在意她的无礼,而是转了一圈疑惑地望着她,“我将裙子穿错了?”她前世一直穿着男装,多数是战甲军袍,前几日亦是,今天在床边看到满目粉色调调的女装时着实惊恐了一下。 “群主将衣服的顺序穿错了……”侍女犹豫了一下后,轻轻道。 穆青暖脸一红,慌忙地就要解带子,就听侍女接着幽幽道:“带子也系错了……” 穆青暖一阵手忙脚乱,就见侍女低着头起身,为她整理好着装,心中无奈着,完了,真要着实养尊处优的郡主名号了。连裙子也要人服侍着穿…… 穆青暖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她以前假扮男儿身,除了母后和母后的贴身侍女萍姨,从不让任何人近身。直到她成年以后,为堵悠悠的众人之口以及父皇的反复叮嘱和催促,她娶了秋言为侧妃。 啊!秋言! 她在西锦可好?段宵有没有看在她作为皇兄时,曾经护着他的份上,饶过秋言。 啊啊啊!穆青暖有些抓狂……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了,太多人的生死她想要确定。真恨不得现在就回西锦。可是……该怎么回去呢? 她现在可是南周的青暖群主啊。 侍女接着为她洗脸,穆青暖的脸瞬间鼓起。侍女又以为自己下手太重惹到这位大小姐生气,想要连忙道歉时,就听穆青暖突然抬头提问道:“外面什么事啊,怎么这么吵?” “太子殿下的亲信来了,却哪里也找不到太子殿下。”侍女回应道。 穆祈失踪了!? 穆青暖眯起眼,皱了皱眉。她突然想到,原本穆祈就是要三日后才到的,没想到他昨日快马加鞭,竟然提早了三天。也幸亏他提早到了,否则,那场战役如何收尾就变成了未知数。 “太子都是大人了,说不定自己有什么事情出去了。他们用得着如此着急,把这里搞得鸡犬不宁吗?”穆青暖虽这么说,心里却仍有疑虑。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让穆祈在这风口浪尖之时悄悄离开…… “那几位大人在寻找太子殿下时……”侍女悄悄在穆青暖耳边道:“奴婢听到,太子殿下似乎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 果然。 穆青暖眉心一皱,心中一阵了然。昨日的血腥味并不是错觉。她昨日还把他变相地臭骂了一顿。这个该死的混蛋,受了伤还不安分地到处乱跑。或许应该去找找他。 不,应该趁他不在时,偷偷回西锦! 她现在可是在飞虎台,离西锦的边界不过几千里。若她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找寻穆祈的身上时,快马加鞭地逃出此地,她能回西锦的成功率便大大增加。可若被穆祈和叶瑶一同送回了南周京城,被锁于皇城境内,她又如何能凭一人之力逃出南周,重回西锦去了解真相呢…… 一个时辰后。 “你们看到群主了吗?” “没有,你呢……” …… 两个时辰后。 “糟了!群主也失踪了!” 穆青暖骑在马上,这匹白马是她从马房里诱拐出来的。雪白的毛色,金黄的眼睛,有力的双蹄,一看便是能日行千里的好马。她见到此马时,眼睛都发光了,甚至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不过幸好她躲闪的速度快,这匹马在见她意图不轨时,马蹄就朝她蹬了过来。 这具身体用得并不习惯,穆青暖差点几次被马蹄伤到。好在以前驯马的手段记忆犹新,她最后还是成功驯服了这匹白马。 这匹白马初见时性子虽烈,可此时却温顺得如同个小白羊。她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经的坐骑,父皇赠送的汗血宝马——熏风。 那几日,她被人千里追杀,展现在眼前的是无尽的杀戮和无数的血腥,仿佛永远挥不去的噩梦。 熏风终于受不了连日连夜的奔波,在最后一刻被人射中了马蹄摔倒了下来。当日,谢宁拉着她快走,那双视死如归的双目她永世也忘怀不了。 “喂!你要去哪里!” 等她从回忆中清醒时,便见白马不受控制地朝前面的树林丛中狂奔着…… 熟悉的树林深处,昏沉阴暗的天空,突然涌现的大雾,宛如一场因冲霄烈火弥漫的烟雾。 因白马快速的奔跑,穆青暖不得不弯下身,紧紧地贴着马背,她用衣袖捂着鼻,大量的雾气刺着她的眼睛有些微痛。 浓烈的大雾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场景,树枝划过穆青暖的左臂,带出一串血珠,她仿佛未感觉到任何疼痛,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东郊树林号称南周的迷雾森林。大家躲进里面时记得不要掉队。在这大雾下南周军队未必能找到我们,而我们却能事先再此做一定伏击。大家再坚持一下,西锦马上就要到了! 穆青暖慌张地伸出手想要勒住马,左臂灼热的痛感宛如一根毒箭刺入,让她顿时痛得抬不起手。 此时此刻,她的耳边仿佛再度充盈着甲胃与剑柄撞击的声音,战马的嘶鸣和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鼻翼间再度萦绕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味。 ——殿下!南周军在外面放火了! ——殿下,秋言传来的急信。 ——殿下,我们会在江州等你。请一定要来。 ——殿下…… ——放箭! 马一阵嘶叫,穆青暖在发呆中被甩下了马,整个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血顺着额头朦胧着穆青暖的双眼,只见白马无视了磕破头的穆青暖,倒是有些焦急地对着前方嘶叫了起来。 前方隐隐约约浮现着一个又一个人影,远远扫去,似是将穆青暖团团包围。隐约间,似有百人,足足可以成立一支小分队了! 大雾下久呆可不是什么长寿的事情,究竟是谁竟然特意流连在这迷雾森林!而且人数还不少! 太不妙了…… 穆青暖警惕地拿出特意为意外状况准备好的匕首,用袖子将额头的血擦净后,悄悄靠了上去。然而下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身僵硬着站在原地,满目死灰。 第九章 故人 三年间,她在此被段濡截杀,当时跟随她的从丽江逃出了的一共七百八十人,除去之后奉她命令前去西锦救出父皇的三百人,还余下四百八十人。 当年弓箭手放箭的痕迹仍然存在,浓重的血腥味即使过去了三年依旧残存在雾气中。 现在,在这南周的东郊树林里,展示在穆青暖眼前的不是围剿她的官兵,不是当年她的将士残留的骸骨,而是一大片坟地,上面微微隆起一座座小土包,各插有一个简易的墓碑。 虽未有名字,可她却知道,是他们!可到底是谁做的墓?竟然将四百多人分别埋葬……这需要花掉多少时间! 穆青暖忍着泪水,跪了下去,对着四百多个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疼痛伴随着额头的伤口侵入心中,心中钝痛得仿佛在哭泣。他们于她亦师亦友,是她最好的战友!她却晚了三年才来到他们的墓前。 表达好敬畏之情后,穆青暖手微触泥土正准备起身,却发现泥土的触感有些奇怪。她低头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的泥土,随后再一次蹲下身,仔细地观察了起来,并拿了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前闻了闻。 这块土地似乎有些蹊跷和诡异。当年他们的马匹多数被弓箭手射杀,所以地上有大片箭痕不奇怪,马的脚印最多几匹才对。然而现在这块土地,不但是遍地染有诡异的血红色,而且似有千军万马从上面踏过。 莫非在她故去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但穆青暖马上就把这个疑问丢弃到一边,她瞧见白马用头在她耳边蹭蹭,似要引她去什么地方。她连忙站起,跟着它朝坟地深处走去。 马儿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穆青暖顺着目光而望,透过在月光下渐渐淡去的雾气,能够清楚地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她静静地坐在一座墓前正饮酒独酌,如瀑的青丝凌乱地洒在身后。墓碑前面砸碎着几十个杯子,走得越近,墓碑越发清晰,而诡异的感觉也越发浓烈。 不同于之前的,那个墓是特地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干净得很,似刚造好不久。它静静地立在那儿,同样是没有名字,却仿佛召唤着她的灵魂。 那个人的身影很是消瘦,似是在这寒风中一吹便倒。他又拿出了一个新的杯子,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了,却固执仍得给自己杯子斟满了酒。 “玉儿,别闹。”那匹名叫玉儿的白马伸着头想要将男子手中的酒杯抢掉,见男子伸手阻拦,鼻孔喷着粗气似是不满他的酗酒。 听到熟悉的声音,穆青暖后退数步,她不由苦笑,直念自己傻。这上等的好马不是太子殿下的亦会是谁的?她竟然就这么自投罗网了。 只是,这太子殿下竟在这里酗酒……是巧合,还是…… 穆青暖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穆祈。 算了,她还是当做没看到默默离开吧。 野风阵阵吹过,雾气被一阵阵地吹散,草木被吹得婆娑错乱。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也在穆青暖准备转身离开时砰然倒下,他手上的杯子砰然摔碎在地上,哐当一声在这寂静的空间显得异常响亮,酒香也随着风渐渐地飘散开来。 穆青暖认得这味儿,这酒有个异常好听的名字。当年她第一次凯旋而归时,有名酿造师特意献了此酒恭祝她。她在众多贺礼中唯独中意此酒,实则是第一次喝时是被它的名字所吸引——思归,是她还是段钰时独爱的酒。 她最爱在上战场前喝它,思归思归,这名字就带有她强烈地想要回家之情。伴随着她一场场战役的胜利,这个酒在西锦也流传了出来,成为了西锦的一种名酒。 如今闻到,她的心却凉得发疼,好似不能呼吸,因为即使她再怎么想要压制,强烈的思归之情似要将她吞噬。 穆青暖的衣袖被人紧紧拉住,回头一望,却见玉儿用嘴紧紧地咬着她的衣袖,眼睛里竟含着水汽。 她回头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穆祈倒在地上,背上一片血迹,宛如一个血人。看地上的杯子,便知他忍着背上的伤,竟在这里喝了一夜的闷酒,吹了一夜阴森的冷风。真是个怪人! 穆青暖诧异地望向玉儿,见它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似乎祈求自己救她的主人。 竟是通灵性的一匹马!敢情之前是察觉主人有危险才带她来此地的。 穆青暖踟蹰立在原地不动了。犹豫了片刻,她终究是拗不过玉儿的眼神,便向穆祈走去。 “何人?” 因酒醉有些迷糊的穆祈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在穆青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时,他突然睁眼,一把银剑从腰中抽出架在穆青暖的脖子上。 穆青暖心中气愤,做好人都要被人把剑架在脖子上。这好人真不好当! “你这人怎么……”她握紧着拳头忍着怒气抬头,话却在见到对方的面容时收住了声音,瞪大了眼睛。那熟悉的轮廓,穆青暖不由伸手上去抚摸,生怕自己此时是在做梦…… 她的手被人拍开。很痛……却证实了她此刻并不是在梦中。 穆祈往日那沉如深渊的眼眸,此时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更有些浓重的倦色。在看清穆青暖的一霎那,眼睛微微眯起,朦胧的双眸似乎正在分辨对方是谁。 “华言……”穆青暖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的呼吸在整个树林里都清晰可闻,胸口的起伏带着说不出的颤意。 只是剑未收,反而更贴近一步。穆祈的双眸因华言二字而紧缩,含着隐约的杀气。 “你是谁?” 他醉了……而且醉得很严重,竟连青暖郡主也未认出。 但他同样伤得也不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昏死了过去。 外公收养的孙子,谢华言。 前世段钰的副将,她的暗卫,谢华言。 竟然是南周的太子殿下——穆祈! 这样的他,她竟然之前没有认出。 穆青暖彻彻底底忘了呼吸。她想知道上天究竟想玩什么把戏,让她在南周郡主穆青暖的身体里重生了,让她在战场重遇了不痴不傻的段宵,让她此时此刻,在她前世的葬身之地,见到了南周太子穆祈的真容。 她想笑,想哭,可最终她只是瞪着干涩的眼睛紧紧盯着因受伤过重最终倒在她怀里的穆祈。当他的剑在她的脖颈划过淡淡的血痕,她却转而死盯着墓碑看。 她终于知道,为何一靠近墓碑,就会给她所带来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这是她的墓,是西锦太子段钰的墓! “我明明在这,却看到自己墓,真是讽刺啊……”穆青暖的手指无声地划过无名的墓碑,轻声念叨:“你是在呼唤我回去吗?回到自己该有的身体,可是,我发现,我对这个世界还留恋着,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弄清楚……” 原来,她死后,华言为他们所有人造了墓碑,可为何选在此处,怎么未将他们接回西锦…… 不过,华言有一点没有做错,她的尸首不能被西锦的人找到。一旦她女扮男装成皇子,甚至因此成为太子和将军的事情被暴露,谢家的所有人皆会以欺君之罪处死。不,不止谢家, 那些所有知道真相亦或者不知道真相的人都会无辜受到牵连。 穆青暖不由苦笑一声,没想到她死后,骨骸竟未能回到故里。会不会是因为葬在南周,她借尸还魂才选择了南周郡主的身体,而不是西锦的其他人…… 不过,为何她醒来之时已是三年后呢? 第十章 治伤 穆青暖费力地将穆祈推离自己的身体,轻轻地将他靠在墓碑上。穆祈昏死过去了,整个面容惨白惨白的,眉目却依旧紧皱,似乎昏迷的时候他也有着无尽的烦恼。 她忍不住伸手将他的眉头抚平,随后幸幸焉地将那把染着她血的银剑放在一旁,却见他的左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她微微一愣。那东西被他攥得死死的,她费了十足的力才将他的已经握得发白的手指张开,而她的心跳也随着他指尖地缓缓松开快速地跳跃着,直到她看见那几抹红色的相思豆顺着他的指尖滚落了下来,穆青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霎那突然停息了。 她想也未想,抓起相思豆就要朝空地上扔,她的指尖在颤抖着,那七颗红豆灼热着她的手心。 穆祈或许不止这几颗相思豆的来意,可她却记得清楚明白。 那是段宵曾送给她的,用一根红绳将七颗相思豆串在一起系成的,特地在去南周时系在她的手腕上,祈求她平平安安归来。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忍住了将它们扔出去的冲动。她喘着粗气,手渐渐放下,将七颗相思豆放进了怀里,胸口的位置。 明明已经放下的东西,无论如何却割舍不下…… 如果要扔的话,也要当着段宵的面扔,问他竟然如此处心积虑,一步一步,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装痴卖傻对她假惺惺的! 平复好心情后,穆青暖再度靠近昏死过去的穆祈。 过紧的距离,穆青暖清楚地看到穆祈的白衣已经染成了血衣。她想将穆祈的贴身白衣褪下,然后观察下他的伤口究竟多严重。可因酒水和血水的滋润,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肌肤。尽管穆青暖已经放轻了动作,可在掀开白衣的瞬间,穆祈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白衣下的肌肤一片血肉模糊。不止背上的伤痕多,连胸口也有几处极深的,甚至有一处直逼心脏,但这个最严重的似乎不是最近造成的,而是几年前。 穆青暖眼睛一红。 这么严重的伤,他之前竟然还逞强!竟然还喝酒!这么做导致他之前匆匆包扎的伤口全部发炎,变得更为严重!这个人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穆青暖在疼惜中也有些微微气愤。 她的思绪在治理伤口时渐渐飘回到了过往。 段钰七岁那年,偷偷溜出宫时,被人贩子迷昏拐卖,最后虽侥幸救回,却仍然改不了喜欢出宫贪玩的坏习惯。母后日日忧心不已。于是,外公便将他得意的四名弟子赐予给她作为她的贴身暗卫,两男两女,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他们分别是谢华言,谢宁,谢秋言,谢妍。 这其中,外公唯独中意华言,最后还将他收为了养孙子,有意让他继承谢家的家业。外公曾说过,他是在战争时,在南周与西锦的边界捡到尚在襁褓里的华言的,而他的脖子里挂着一枚暖玉。 外公总是称奇道:那是饥寒交迫寒冷的冬天,那个小小婴儿竟然活了下来。军中没有奶妈更没有怀过孕的妇人,我们这几个打仗的老爷子只得喂他喝羊的奶水,他竟然也活了下来。可见生命力之顽强啊!哪像你,小小年纪除了青青的母乳,什么都吞不下,真是差距啊……外公看着她时总是一脸痛心疾首。段钰知道,外公虽在知道母后在她出生时隐瞒她性别时勃然大怒,但,他比谁都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而他即使知道她真实的性别,也把她当成男儿养大。 凭着外公曾经零碎的记忆,她那时总想方设法想为华言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她在整个西锦贴公告重金寻人都未找到。 于是,那次去南周的大好机会,她便怂恿华言去南周碰碰运气。哪知,华言一找,就失踪了好几日。再见面时,却是那种情况…… 那日她惨死在华言怀里,华言究竟是如何从重重包围中逃离的?三年间有发生了什么,华言竟然成为了南周太子…… 如今想来,当初的一切恍如隔世。 穆青暖撕下自己衣裙为穆祈包扎伤口,手法一如前世的曾经,她的目光专注于伤口,竟连穆祈之后幽幽转醒也未知。 脖颈一凉。 穆祈不知何时摸回了他那柄剑,也许是穆青暖对着他的伤口太过专注了,竟未发现他的小动作。而此时,这把剑正搁在他的脖颈上,她不抬头也知,穆祈此刻的表情一定戾气十足,就如同刚才。 可是,她不懂。对于华言,她自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们相处了足足十年。暗卫的他,副将的他,冷漠的他,严谨的他,但无论如何,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杀意,如此凛冽的目光。 此时此刻的他,让她陌生到了极点。 “郡主,你为何会在此?”穆祈眯着眼睛冷冷地打破僵持。 穆青暖觉得有些凉意,心跳在刚才一瞬间停滞了。她疑惑并带有讶然地望向穆祈,不明白她都救他一命,为何还要对她冰刃相向…… 此时清醒的他应该看清楚了她是谁了……即使她不再是西锦太子段钰,她现在可是南周的青暖郡主,他身为南周太子的婚约者啊! 哪怕没有这层关系,她也和他无冤无仇,他的情绪为何如此激烈,仿佛她就是他的敌人一般…… “太子……” 剑,又贴近了一分,冰凉凉地划开一道血口,让穆青暖一下子忘了要出口的话,呆立在原地。 穆祈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冰冷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给本王解释清楚,否则,本王不会因为你郡主的身份而轻易地放过你。”仿若被他发现她有说谎,亦或者被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剑下无情一般。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慌张慌乱地跳动着。她也从穆祈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有些变形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该马上撩起袖子指着穆祈吼穆祈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又或者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他一声华言,告诉他,她自己其实是段钰。 可是,那些话语停在她的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开不了口,开不了口告诉他,她是段钰。 的确,那么奇幻的事情谁会信。不,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在怕什么?她难道还怕华言会害自己不成? 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钉住般,动弹不得…… 穆青暖扪心自问,她并不怕华言,反而,华言是她前世最信任的几人。 可是现在……她咬了咬牙,定定凝视着夜空下丰神秀美的青年。 他只是穆祈,南周的太子穆祈!她再怎么忽略,也不能把他的身份忘却。 穆青暖不由闭眼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手指在袖中握成拳。 “太子面对恩人就是用拔剑相向礼遇之的吗?”穆青暖的嘴角渐渐划开苦涩的笑容,“太子莫非以为本郡主有空跟随你来此处?”她瞟了一眼看戏的白马,悠悠嘲讽道:“若不是太子殿下的坐骑载我来这,这种阴森的地方,本郡主还不削来呢。谁知一过来,就见这里躺了一个熟悉的半死人,而这半死人此时此刻却在恩将仇报!” 白马似有所感的点点头,让穆祈的表情缓和了一下。 穆青暖抬起眼脸,目光灼灼地望着穆祈道:“太子殿下,你这剑究竟要驾到何时?” 剑,轻轻颤了颤,僵住了。 “……” 穆祈收回剑,神色有几分恍惚,末了才僵硬道:“抱歉。”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未戴银色面具,眉头又是一皱。 穆青暖恐他又反悔,连忙道:“太子长何摸样,本郡主并不关心。本郡主会迅速将它忘记……” 她话未完,就被穆祈用手捂住了喋喋不休的嘴。穆祈将她拖进了树丛中隐匿了起来,低声道:“别吵了,有人来了。” 他们俩靠得太近,穆祈清浅的呼吸声时不时擦过她的耳垂,而她渐响的心跳声让穆祈微微皱了眉。不过,穆祈并未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穆青暖的身上,他整个人环抱着她,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搂着她的腰,全身戒备蓄势待发的他并未发觉两人的动作很是亲密,也没有发觉穆青暖微红的双颊。 心底某根弦莫名地一颤,穆青暖的脸颊暗自发烫。 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只有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他是华言,是华言…… 前世,在段钰看来,华言就如同她的大哥。两人举止再过亲密,也不过是哥哥对弟弟的宠溺,是兄弟之情。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有个身影渐渐从远处行进,定定地站立在那个用石头堆砌的墓碑之前。 墨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着,他一袭墨袍,青丝垂荡,步伐沉重,似与黑夜相融。 段宵……他怎么也来这了? 穆青暖做梦都未曾想过,她和段宵的第二次见面会是在这般情况之下。 只是,段宵的表情好似有些奇怪?! 似笑非笑的。 然而,看清是谁时,穆祈除了紧皱眉头外,不发一言。他压低身体,收敛气息,让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 第十一章 狭路未逢 段宵站在墓前,他的眼神空茫,嘴角虽噙着一抹笑,又仿佛未笑,他无声的,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手指轻轻拂过整块墓碑。 “皇兄,是你吗?” 墓碑之上虽没有字,段宵却知道是他的墓。 “只要你回来,我就把皇位还给你……” 他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小心翼翼地喘着气。明明从小练过武,可此时他却冷得心寒。 段钰在南周被劫杀的消息,是谢岩亲自来告诉他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谢岩一瞬间衰老了不少。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段钰,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虽然同为皇子,段钰与他不同,他从一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受人宠爱。 明亮的眉眼,清脆的笑声,整个皇宫到处充斥着他的欢声笑语。那个把快乐溢于眉目之间之间的四皇子啊……一点都不知道人间的险恶,世间的磨难。据说段钰曾在出宫时差点被人贩子卖了,此时却还是如此无忧无虑。真忍不住让人嫉妒! 仿佛现在,这个人还是会从墓地中跳出,挡在他的身前,对着那些人大喊道:“谁敢欺他!” 他曾在无数个暗夜,偷偷在心中勾勒段钰的样貌,他也曾有过美好向往,段钰虽然对某些事情软弱不果断,但他相信他能成为明君。 然而当他的双手,染上他人的鲜血,当他用尽全力,站上了帝王的顶峰,成为了西锦唯一的主人,运用可以说是卑鄙的手段夺得了西锦帝位。 段钰还是没有回来,没有怒骂他的欺骗,没有怒骂他的残忍,甚至没有责怪他抢夺了他的位子。 他坐在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睁睁地,如此无助地看着所有的美好,就那么一点一滴消逝殆尽。 “竟然将你藏在这里三年!” 穆祈轻声念道,眼睛却干涩得厉害毫无眼泪。一个最爱西锦的人,一个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前西锦太子,死后,竟然埋骨在邻国的荒野,葬在这种充斥着阴暗和雾气的地方。 看见地上的砸碎的酒杯,段宵的神情忽明忽暗的,干净修长的手微抬,将破碎的杯子端放自鼻下深深一嗅。 “思归?”他轻轻自问着,暗沉的眸子微眯。 当年得到的情报是说段钰战死南周,全军覆灭。此次他只是巧合路过此地,才发现这里一大片墓地。是谁葬了当年的人,是谁特地前来祭奠段钰? 酒香虽淡去,可是却证明了刚才有人来过。 段宵眯起眼扫了一下四周,夜色太过暗沉,外加迷雾渐渐笼起,这一眼望去除了树林便是坟墓。 可是,段宵仍凭着一抹气息来到一个草丛前,手指快速抽出剑砍去。 望着无人的空地。段宵的脸色漠然。 是错觉吗? 他收回剑,又在墓地站了许久,才幽幽离开。 而穆祈此时,整个人将穆青暖压倒,脸上完完全全已经是一副杀气凛然的模样。如今,段宵一离去,那抹被克制住得杀意以一种毛骨悚然的方式释放了出来,让人宛如身临寒冬腊月之中。 穆青暖愣愣看着穆祈如厉鬼一样的神情。他既然是华言,为何如此恨段宵?难道果真如他昨日所说,一切真的皆是段宵所为? 这件事情必须由她自己调查清楚。那个所谓的真相……关乎的不只是几个人生死的事情,可能还牵连着西锦和南周。 “我走了。”穆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声开口道:“这是你最爱的思归。可你何时又会归来呢……” 风很凉,刺骨的寒。穆青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抽身。 “你怎么了?” 穆祈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穆青暖听见声响茫茫然抬起头,见穆祈突然靠近,手指轻点她的脖颈,眼中带有歉意:“刚才的事情抱歉了。希望今日你所见到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告诉任何人。 穆青暖愣愣地点头,望着他又戴上了面具的脸。 西锦的将军竟是南周的太子,于情于理,他都得暂时遮掉他的面容。可是,他打算一辈子过着戴面具的生活吗? 穆青暖想问他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咽下了自己的疑惑。以她现在的身份多次问西锦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穆祈见她脖颈伤口的血止住后,又转过了身,弯下身子,在墓碑附近寻找着什么。他的十指之下被翻扒出了小块凹地,沿上却徐徐抖落着泥砾,稍稍一会便又将隐约拨开的土坑重新埋没。 “被他拿走了吗?”穆祈神色微变。穆青暖却心头一跳。 刚才他们两人虽躲在灌木丛中,但距离段宵还是有些距离,或许穆祈身怀武艺,能听到段宵的喃喃自语,但现在没有恢复武功的她,除了风的潇潇声,树木的沙沙声,其他都听不到。就像段宵突然拔剑而来,十足地吓了她一跳。若不是穆祈早有预料,或许她早被段宵砍成了两截。 穆祈望了一眼穆青暖,淡淡道:“走吧。” 穆青暖未理他。 穆祈见她神色恍惚,以为她刚在段宵那一剑吓住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递到了她面前。 “上马。” “我不要。”穆青暖回过神后,后退着。 穆祈沉道:“我们失踪了那么久,叶瑶那一定大乱。你还想让你那为你重伤的姐姐担心吗?” 穆青暖抿了抿嘴,她知道,即使穆祈受伤着,现在的她也逃不出他的手,且不说,这个阴森诡异的迷雾森林,若让她自己走出,也不知道要花多久。她木然抬头,看了一眼穆祈,看了一眼她的墓,最终将手伸了过去:“好。” 唯一能逃离南周,重返西锦的机会丧失了。 段钰,你甘心吗? 两人骑着马闷声走在灰暗的树林从中上。行至半路,穆青暖犹豫着看着穆祈这个曾经很熟悉的陌生人,下定决心开了口:“太子,你能告诉我西锦的谢老将军现在如何吗?我……外公生前与谢老将军交好,一直在我和姐姐面前提到他的名字……” 穆祈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轻道:“西锦的前太子和皇后双双离去后,谢将军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当场吐血昏迷。” 穆青暖的心揪了起来。“那现在呢?” “卸下了一切军务,终日呆在府中。” “我记得前太子有个侧妃,就是谢妍姐姐,她曾经救过我一命。西锦太子死后,她怎么样了?”当然,穆青暖的那一命并不是谢妍自愿救的,是当年段钰吩咐的。 “死了。” 死了。 穆青暖的脸色一瞬间惨白,身子有些虚软地只能依靠着穆祈。她的呼吸在整个寂静的夜空里都清晰可闻,胸口的起伏带着说不出的颤意。 “她是怎么死的?” 她很仔细地盯着穆祈,紧张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么恐怖。 第十二章 再遇 到了约定的五日后,穆祈果然得到了南周帝的旨意将九州割让给了西锦。诡异的是,段宵得到了九州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说想要去南周京城拜见一下南周帝,甚至有一件事情想与之交谈。 于是现在,段宵带着他的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跟着穆祈一同返回京都。 这几日,穆青暖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摇晃不定,那日穆祈短短的两字就将她仅存的希望全部斩断了,让她一瞬间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日回去,叶瑶看到穆青暖与穆祈终于姗姗归来时,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她假意苛责了穆青暖几句,哪知她眼中带着泪的竟然抱着她哭了起来。她一瞬间慌了神,忘记了身份,竟然对着太子殿下怒瞪了一眼。哪知太子殿下神游太空中,并不在意她的无理。 叶瑶听着穆青暖一遍一遍喊着姐姐,姐姐。心不由乱了。 穆青暖还尚是段钰时,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秋言。 这个坚强的女子,舍弃了自己的幸福为了掩盖她的身份。总是对着她,带有温文和煦的笑容。段钰哥哥一堆,却从来没有姐姐。所以,她一直把秋言当做姐姐。 然而,她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幸福的女子,却未等到她履行诺言便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青暖,怎么了?回家了还闷闷不乐的……”叶瑶摸了摸穆青暖的脑袋,有些担忧地问道。妹妹最爱吵闹,如今一反常态,一声不吭几日,让她如何不担心啊…… “没事。”穆青暖掀起马车窗帘,暖暖的阳光撒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眼前是一大片山谷,上面种有一望无际,像海一样的桃花林。桃花灼灼,蝶飞花舞,落英缤纷,美得不真切。 “这里是哪,好美。”穆青暖看得入迷,忍不住惊叹。 “傻丫头,这里就是九州啊。”叶瑶的表情略微伤感,“只是没想到南周最美的地方从此不再属于南周了。” 这里就是九州? 穆青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听说九州,每逢三月,十里桃花皆盛开,美不胜收。宛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可惜,却是南周的国土。若在我西锦境内,若有一日我成为逍遥王爷,定要在那安居乐业,过着种田的生活。 “将军,郡主,今晚就在此歇一歇。”叶瑶点了点头,便扶着傻傻的穆青暖下了马车。 原来,回京城时正巧路过九州,段宵说想在此住上一晚,于是整个南周队伍也陪着他多留一晚。 “姐姐,我能去外面玩玩吗?”穆青暖撒着娇道。叶瑶瞧她好不容易恢复了神色,便点头答应了。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穆青暖身穿着绛红色百花曳地裙在桃花林中穿行,长长的墨发挽成了朝月髻,并插有一根紫玉簪。她眼眉弯弯,嘴角露出了这几日难得一见的笑容。“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这能来到九州。” 曾经,段钰来过南周几次,但都是为了国事,所以从未有机会来到这仙境一般的九州。 “身为南周人,郡主以前竟没到过九州?” 一听声音,穆青暖僵住了身体,她机械地转身,见段宵一身绛紫衣袍,墨发被一支白玉簪缠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与战场上那个嗜杀的神情截然不同。 穆青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福了福身子:“参见陛下。九州离京城远,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去。” “可惜了。”那只修长纤细的手折断一支桃花枝,段宵看着断枝笑得意义未明,“如今九州已不再是南周的了。” “陛下就为了九州攻打南周?”穆青暖小心翼翼地问,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段宵并未理睬她,他朝着林中的歌声而去。见有几名女子在嬉笑着,或唱歌,或弹琴,或跳舞。这个世外桃源中,连女子们也美得惊人,宛如林中的妖精。 然而女人们一见到段宵,都羞涩地止住了动作。她们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之前下令攻打南周的罪魁祸首!不过九州地处南周边境,是个大大山谷,长年被雾气掩盖。里面的居民在此安居乐业,外面发生的一切,他们很少知情。 “你得到了九州,会把九州原来的居民赶走吗?”穆青暖低声问,唯恐女子们听到。 “当然不会。”段宵答完,上前了几步,对着女子们笑了笑,眼中盛着几丝柔和。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其中一名女子羞涩地将琴递给他。 段宵接过琴,有礼貌地道了谢。便来到一个石阶上坐下,竟然闭着眼,慢悠悠地弹起了琴。 穆青暖瞪大了眼睛,抽了抽嘴角,一脸不可思议。 彼时微风吹过,花瓣在风中舞动着,似是在给他伴舞。而在落英的承托下,段宵美得不似常人。 此时,不装痴傻的段宵,紧闭着眼睛沉醉着弹琴的他,穆青暖发现,他完完全全地继承了她母亲最美的容貌,俊美的五官,极其漂亮的眉目。那一眉,那一笑,让这漫天的花海也失了色。 曲终,那双水玉一般的眼眸缓缓睁开,恰恰对上了穆青暖诧异的双眸。 他微微皱眉问道:“你还未离去?”话语中,竟有些赶人的意思。 穆青暖气得吐血,转身就走。 现在的段宵一点都不可爱,一开口,就是一些气人的话语。 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因对着九州的憧憬,她在自己的青岚宫的后院种了满满一院的桃树。后来,她瞒着母后将段宵接进那里,并让他住在了那里。 这一抬头,让她的眼前突然产生了一个幻觉,那个少年朦胧的幻影渐渐地与此时云淡风轻的紫衣男子相重合。 她仿若看见他,在这漫天的花海下,奔到她的身前,那双清明的漂亮美目闪烁着满满地欢喜,眉宇间皆是傻傻的暖笑。 “皇兄,欢迎回来。” 她的呼吸突然停滞了,随后迅速后退了几步,慌张地逃离了那个带给她错觉的地方。 穆青暖在这桃花林中迷路了两个时辰,终于兜兜转转间找到了大家。叶瑶见她安妥,松了一口气,可眉宇间还是有着忧愁。 她不由问道:“姐姐,怎么了?” “西锦帝不见了,西锦的人大张旗鼓地找,弄得这难得的世外桃源充斥着喧嚣。” 穆青暖也瞧见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西锦的人不会以为南周的人利于这里的地理优势将他们的陛下偷偷杀了吧。 “你去哪?”穆祈叫住了又要偷偷离去的穆青暖,他无奈道:“夜间,这桃花林宛如迷宫,你若又走丢了怎么办?” “我……”穆青暖张了张嘴,突然灵机一动,“我遗落某样东西,很快就回来,很快。”随后,她飞快地跑进了桃花林中,不给穆祈追的机会。 穆青暖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照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她既然被这绊住了,会不会段宵也在此迷路了? 此刻,穆青暖并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如此担忧段宵,仿若又把他当成了那个一走丢就要被他人欺辱的痴傻孩童。 “段……”她一开口,神色暗了暗,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不在! 哪里都不在! 段宵,你究竟去哪里了! “你知道回来了?”穆祈有些微怒地对她道,“东西找到了吗?” “没……”穆青暖失落地摇了摇头,虽然拉耸着神情抬头看了穆祈一眼。然而,她所有的视觉完全被穆祈身后的紫衣人影所定住。 “我带你去找吧。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穆祈拉了拉她的手,抬头望她,却瞧见穆青暖奇怪的表情。 穆青暖回头,用力握了握穆祈的手,淡淡道:“不用去找了。” 穆祈闻言,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 段宵望着两人相握的手,垂眸一笑:“听说南周帝给太子与郡主指了婚约,今日一见,两人的感情果然很好。太子见郡主你久久不归,可着急了。” 穆祈淡淡地看了段宵一眼,收回了手。 段宵却继而笑,有些戏谑道:“不过,太子殿下是来打仗的,怎么会把郡主也带来前线?是舍不得分开?” 穆青暖黑线。段宵这家伙这是越描越黑。难道是故意的? 穆青暖看了一眼穆祈。 为了掩盖她私自上战场甚至假扮叶瑶的事情,穆祈不得不说是他将她带来此处,这样避免了她回京后被南周帝重罚。 第十三章 赐婚 第五日后,众人终于来到了京城。段宵与南周帝穆阮一夜会谈后,段宵便回了西锦,而穆阮眉目的忧愁并未散去。 “祈儿,你果真没有猜错。这次段宵果然来势汹涌。”穆阮揉了揉眉,叹了口气。“原以为这次割让九州就能让这猛虎离去,没想到……” “段宵究竟又和父皇谈了什么条件?”穆祈有些不解,这段宵又玩什么把戏。难道攻打南周其实另有目的? “他嘴上道为了两国和睦相处才提出了联姻,可真正目的真是如此吗?”穆阮长叹一口气。 “联姻?可现在的南周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啊……”穆祈也同样皱起了眉,疑惑地问:“谁?” 穆阮吐出了一个名字。 “怎么是她?”穆祈一愣后接着问:“父皇答应了?” “是。”穆阮双手交握,神色暗沉,“段宵提出的条件,你也知道,现在的南周比其他几国都弱。朕听他说联姻时想也未想便答应了。朕有两女,却都是十岁左右。朕想,段宵绝不会要她们其中一人。那南周随便谁家的女儿,他若看中皆行。到时,朕再赐那名女子公主的称号。”他的拳重重的敲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可谁知,他竟然要她!”穆阮倒在龙椅上,神色有些颓废,“她于南周关系重大。可朕金口玉言不能反悔。朕真是着了那个小鬼的道了!” 穆阮像是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缓缓地看向穆祈道:“祈儿可有补救的法子?” 穆祈的神色忽暗忽明,最终沉沉道:“父皇,将段宵的原话复述给孩儿听一遍。” 穆祈走后,穆阮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发呆。 “下下策吗?” 三年了,祈儿的性子越发内敛。他虽用面具遮着面容,可那双眼睛长得越发像他的母妃。 他恍然地想起,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在听到穆炎被人杀死的消息时,气得吐血,一病不起。谁知,竟然是穆持做的。他暗中甚至对自己的父皇下药,意图毒害他登位,伪造成他太过悲伤病疫的假象。 他倒在床上,眼睛只能微弱的睁开,口无力地说不出话来。只看见自己假惺惺的大皇儿在床边哭泣着,悲愤地说是西锦太子段钰暗杀了穆炎,要除段钰为穆炎报仇。 这样,无力地等待死亡,等待两个国家被一个重大的阴谋所笼罩,翻天覆地。 直到几日后,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站在他的病床前。墨发凌乱滴着鲜血,面目肃然,双眸通红,漠然地从脖颈中解下暖玉丢到他的床前,淡淡看着他道:“借我兵权,我救你。” 当年他的三皇儿被人掉了包,爱妃因为受不了自己的孩子竟然是死婴,在两年后,抑郁而死。 穆阮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真是孽缘啊……” 那事件过去一年后,穆祈才愿意叫他父皇,正式以南周太子自居。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心中有个结,而那个死结便是已故的西锦太子段钰。 穆祈啊,穆祈。父皇怎会不知你这三年所为。若那段宵是猛虎,那你便是佯装沉睡的狮子。你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等那猛虎稍有松懈,你便一根根得拔去他的利爪,并将他一口吞并。 郡主府。 穆青暖望着突然到访的叶瑶,惊叹道:“姐姐女装果然美丽!让青暖自叹不如。只是怎么褪下了军装?” “皇上为我们回京摆了宴会。我这是来接你的。” “参加宴会?”穆青暖有些惊讶道:“段宵不是回国了吗?” “小丫头。”叶瑶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装着凶脸教导道:“幸好是自己府上,怎么能直呼西锦陛下的名字呢。” 穆青暖拉了拉叶瑶的袖子,有些担忧道:“姐姐,这次虽是签了停战合约。但割让了九州,而且还杀了穆持。这宴会一定是鸿门宴。莫去莫去!” “傻丫头。瞎操心。”叶瑶一笑,揉了揉穆青暖的脑袋道:“既然青暖不想去,我就说妹妹风尘仆仆地回来后病了,在家休养。如何?” 穆青暖心下不安,拉着叶瑶的袖子,眯了眯眼睛,佯装笑容道:“不用,一起去吧。” 南周皇宫。 “叶瑶将军,青暖郡主到。” 穆阮闻声望去,见两个清丽的女子手挽着手进入大殿。 “参见陛下。” 穆阮看着叶瑶。没想到换上女装的叶瑶有一种空谷幽兰的韵味。她原本就是上战场的大将,继承了叶家的血统,大家世族,将门之女。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有着一股不逊于一国皇后的高贵风华。 这难道就是段宵看上叶瑶的理由? 不,应该是为了叶家在南周的势力。他从不会怀疑叶家的衷心,只是,让叶瑶和亲过去还是太险。她掌握着南周的大半军力,甚至有些军队只听命于叶家人。 “平身。”穆阮招了招手,对穆青暖笑道:“朕还在想为何青暖几日不到皇宫内找皇后聊天,原来是跟着祈儿出去了。” 穆青暖有些不知所措,便听穆祈突然出声道:“是皇儿硬拉着郡主去的。倒是连累郡主受苦了。” 穆阮突然笑了笑,“青暖也快十六了。皇后可盼着你快快长大嫁给祈儿呢。” 穆青暖身子一怔,而穆祈也皱起了眉,不是要说叶瑶的事,怎么扯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妹妹比姐姐早嫁总是不好。“穆阮顿了顿,意有所思地望了望所有人,缓缓道, “所以,朕就背着瑶儿做了一下主。” 叶瑶一听,便跪了下来,她慌忙开口道:“陛下,臣……” 叶瑶的话未完,穆阮就打断了,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指地慢慢道:“西锦陛下特别中意叶家的女儿,为了两国的友好,瑶儿可愿意和亲去西锦?” 可愿意?西锦…… 叶瑶一瞬间呆立在原地,一直以来淡淡的眸子,终于流露出了挣扎之色,最后她的脸色一点点的惨白了下来,长年清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她轻颤着身子,恭敬道:“叶瑶愿意。” 她的脸上,终于因这句话而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唇边更是因此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在一旁听的穆青暖,雾气一瞬间朦胧了双眸。别人或许不知,可穆青暖知道,叶瑶和凌易风两人有多么相爱,他们的相爱又有多么不容易。好不容易,叶瑶和凌易风之间少了穆青暖的阻碍,然而,此时,在国家和爱人之间,一直以来背着种种沉重包袱的叶瑶,再一次的选择了国家。 是的,穆阮也猜到了,叶瑶绝对会选国家。 穆青暖想上前扶住叶瑶颤颤欲倒的身子,却被穆祈拉住了手。穆青暖不解地望向穆祈,却见他摇了摇头,嘴角若有若无地浮现着淡淡不忍和无奈。 叶瑶抿了抿嘴,将虎符从怀中掏出,“陛下,叶瑶即将和亲去西锦,这将军身份也不合时宜了。希望陛下交给合适的人选,那叶瑶去西锦也就安心了。” 穆阮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最担心的还是虎符落入段宵手中,不过叶瑶能如此贴心,他颇感欣慰。 “西锦帝已经承诺会以后妃之位待之。朕也不愿叶瑶被西锦帝其他妃子瞧不起身份,所以决定封叶瑶为青瑶公主,并且要隆重地嫁去西锦。” 第十四章 替嫁 五日后,叶瑶就要嫁到西锦了。叶瑶平日虽在笑,穆青暖却清楚地知道她的心在滴血。 凌易风一连找了叶瑶几日,都被叶瑶拒之门外。而叶瑶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自己紧紧地锁在房中。 眼看送亲队伍就要将叶瑶送去了遥远的西锦,可他辛辛苦苦念着的人儿却连见他一面也不愿意。凌易风心中焦急万分,心中自私地生出了私奔的念头。 可凌易风也知,叶瑶比起他,更看重家和国。他们若私奔了,叶家危矣,而南周与西锦的关系又要紧张了! 为此,凌易风这几日脸色憔悴,白发也长了不少。他呆呆地坐在叶瑶的门前,颓废地低着头。 穆青暖端着盘子来到叶瑶的门前,她看了凌易风一眼,嘴紧抿着,心中也一片难过。不只是自己为他们两人的命运感到伤心,这个身体的主人还残留着淡淡的意志。 穆青暖敲了敲门,“姐姐,青暖送饭来了。” 门内轻轻地应了一声,穆青暖轻轻地推开门,门咿呀地打开了,映入她眼帘的是床上的红色嫁衣。穆青暖走进,见叶瑶正站在窗口,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目光异常专注。穆青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能看到凌易风颓废地紧缩在门口。 “凌易风已经在外面呆了五天了。不出去看看他吗?”穆青暖放下盘子,走到叶瑶的身边,在她隐含担忧的目光下,特意补充道:“再这样吹风下去,会风寒的。” 叶瑶的手指紧抓着窗框。他们之间虽然只隔着一扇窗,可是真正阻碍在他们面前的有太多东西。 她何尝没有起过逃离的念头,可她不能,她背负的太多。就如她的妹妹,穆青暖。陛下当初特意封穆青暖为郡主,不单单是因为爷爷的原因。更多的是为了安抚她,亦或者是控制她。 叶瑶强颜欢笑地回头道:“不用特意——”可一回头,目光便极具紧缩。 “咿呀——”一声,门又开了。 “瑶儿!”凌易风以为穆青暖终于说动叶瑶出来见他时,连忙激动地站了起来。可看到的穆青暖走出时,脸色又沉了下来。然而之后,在穆青暖一字一句的话中,凌易风的脸越沉越黑,最终颤抖地,外加不可置信地道:“你真的要代替瑶儿去西锦?” “是的。”穆青暖淡淡道,她挪开身子,指着屋内昏睡过去的叶瑶道:“趁现在带着姐姐离开吧。” “可是……”凌易风犹豫不定着,“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欺君?”穆青暖低眉浅笑,“五日前,陛下转述段宵的话时,明明说了要叶家的女儿。我又何尝不是叶家的女儿。等你将姐姐劫走后,我便是唯一的候选人。”她的眼中闪着灼灼的坚定。 “阿姐长年带着面具,西锦的迎亲之人又怎会知道阿姐的摸样?就算被段宵发现了,他又如何降罪于我。那时,我早已按照要求下嫁到了西锦,他不可能拂了南周的面子,将我废了再去姐姐!等这和亲风波过去,你和姐姐再回来。陛下并不该多怪罪你们。毕竟姐姐曾是将军,即使没有虎符,也有千军万将的爱戴!” “穆青暖,你为何要这么做?!之前,你不是还因为我很讨厌瑶儿吗?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变得那么多。”凌易风目光灼灼,声音也不由严肃起来,“这种欺君大罪,可不是你口头上说得那么容易。结果,可能是死,也有可能是冷宫。可你若不这么做,你即将成为的是太子妃,甚至是以后的南周皇后!” 穆青暖低声回道,她的声音太低,一时间凌易风也没听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 凌易风很自然地问:“什么?” 穆青暖凝视他,略略提高一点声音,一直以来,淡淡的眸子满是坚定和可怕的执着。 “因为,因为我想去西锦!” 穆青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只需要带姐姐走就行了。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是单单为了你们才选择这么做,我更是为了我自己。好了,别再问原因了,时间快来不及了。再拖下去,迎亲的队伍就要到了!” 凌易风一怔。 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南周鼎鼎有名的刁蛮郡主——穆青暖? 锣鼓声渐行渐近,穆青暖机械地为自己戴上重重的凤冠,凤冠上的珠饰随着摇晃叮当作响。她身着血红的霞帔,对着铜镜为自己化着淡妆。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清丽的容颜,脸色并没十分红润,而是有些淡淡的苍白。穆青暖叹了一口气,将珍珠粉均匀涂抹在面颊上。她挑了点胭脂敷在脸颊上,并用水化开抹在嘴唇上,将自己的脸弄得红润了一点。 “公主,快上轿,吉时快到了。”用来迎接的侍女见穆青暖已经用红巾盖头蒙面,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扶住穆青暖,一步一步引着她出了叶府并坐上了八抬大轿。 穆青暖静静地坐在花轿里,头上的喜帕遮住了她的视线,重重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整个队伍七、八十人,按前后次序排开,长达二、三百米,围着整个南周京城绕了一圈。锣鼓、喇叭、大号齐鸣,喜庆鞭炮交响,宣誓着一场轰轰烈烈的和亲队伍。 突然,轿子一停,门帘被人轻轻掀起,她瞧见一双黑色的靴子。不用猜,穆青暖也知道是谁,是穆祈。 按照礼仪,由南周太子穆祈亲自迎亲,揭示着新娘的高贵地位以及南周的重视性。他将叶瑶亲自接送到前来南周的西锦使者手中,随后西锦使者再将叶瑶送到西锦的皇宫,再与西锦陛下段宵成婚,并接受封号。 穆青暖忐忑着,手指在袖中紧握,虚汗也随着刘海滑下。 上一次的假扮就被穆祈拆穿了身份。这一次一定要瞒过去。只要瞒过去就好了。 穆青暖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安慰自己,她望着突然伸过来的那只修长漂亮的手,静默了半响后, 穆青暖缓缓地将手递了过去。 “扑通扑通——”压抑不了的强烈心跳声随着手指传递到对方的手上,穆青暖惶恐地抬头,明明有喜帕遮挡,她却觉得自己在穆祈面前无所遁形。她能感觉得到,喜帕那边传来的探究视线。她能感觉得到,对方心中的疑虑在不断不断地扩张着。 终于,穆祈垂眸,手微抬,似要将穆青暖的喜帕掀开。 “太子殿下,掀了新娘的喜帕,可就要娶新娘了哦。”穆青暖戏谑地用两个人的声音轻轻道。 她知道穆祈是不会娶穆青暖的,那看到穆青暖远嫁他国,穆祈应该得到解脱才对。 可穆祈不为所动,声音更为暗沉:“这是欺君大罪。你们都想死吗?” 穆青暖一慌,心跳如雷。她连忙拉住穆祈的手,重重地握着:“太子,你说不愿娶我时,曾许我一件事。” 穆祈一怔。 “段宵点名要娶的是叶家的女儿,而我也附和这个要求。而且,欺不欺君我已经做了。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你此时去找也来不及了。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不嫁过去,你该如何收场?你就当做完全不知情。日后,西锦帝若是找来算账,就全推到我的头上!” 穆祈静默。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情要跟公主说的吗?再这样,去西锦的吉时就要过了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强而有力的脚步声,“真是的,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原以为不上战场就能享得安宁,谁知竟然被派来迎亲……哦,对了,段宵娶得的是叶丫头!没想到叶战那老家伙,一个孙女成了公主,一个孙女成了郡主……” 老人在穆青暖和穆祈身前站定,白发虽苍苍,脸色却泛着红润,看上去气色不错。他笑着,朝着穆青暖打着招呼:“叶丫头!好久不见!” 穆祈见到来人,身体一瞬间僵硬住了,眉头也轻皱了起来,幸好他脸部的所有变化都被银色面具遮盖住了。 段宵竟然请动了他…… 糟了!穆祈担忧地望向穆青暖,不由地将他挡在身后。 他可是西锦唯几位见过叶瑶真面目的人,甚至对叶瑶极为熟稔。因为,他是,他是…… 外外外——外公! 穆青暖一听声音,泪瞬间便滑了下来,几乎想要冲动地掀下喜帕,哭得冲了过去。但是穆祈的手握得极紧,她也在疼痛后想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境地。 “谢将军,太子殿下嘱咐的事情已经吩咐完毕了。我们出发吧。”说着,穆青暖松开了穆祈的手,朝着谢岩跨了一步。 外公老了。与叶瑶早有五年不见,叶瑶的容貌和声音估计记不真切了。 没事,一切都按照着计划进行着。 唯一的意外就是,能见到外公真是太好了…… 双手在袖中紧握,穆青暖心中一凛。 父皇,母后…… 这次重回西锦,皇儿一定会找出三年前的真相以祭你们在天之灵! 她的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人名。 “段宵……” 穆青暖轻声叨念着这两个字,指尖狠狠地扎进肉里,脸上浮现着复杂迷茫的神情。 真的会是他吗? 掌心的清香随着穆青暖的离去渐渐消散,穆祈看着空空的手心,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刚才临走之前,他无意中一个回眸,忽的心中一震,明明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他却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将穆青暖的背影与脑中的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 真是奇怪的错觉…… 第十五章 归锦 “皇弟,不敢下水吗?真胆小……”段烨在那边刺激着段钰,她一激动便向水中走去。 水刺激着她的肌肤,带着一阵凉爽。 她好想和段烨一样在水中自由地穿梭,但母后的话语却一直困扰着她。 段烨已经把衣服脱了,他看着呆呆不懂的皇弟说道:“快脱掉衣服。” 段钰迟疑着。看着对方总觉得自己和他有点差别。 “你在干什么!” 母后在耳边怒吼着,她一把抓过段钰。 段烨看着母后的凶样,叫了一声贵妃娘娘后一溜烟的跑掉了。 段钰是第一次见到母后那么生气,她的眼眶红红的,似乎带着一丝害怕和恍然。 段钰不敢多说什么,任由母后把她拉走。 当夜,母后便召见了外公。外公进来后,母后神神秘秘地将所有侍女屏退,神色萧索,在外公走向她的时候泪流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爹爹,青青犯了一个大错。” 段钰躲在屏风后面,小心地屏住呼吸。 “钰儿并非皇子,她其实是女儿身,是西锦的公主。”母后表情迷茫,带着懊悔与惶恐,“当初,全怪青青鬼迷心窍,一不甘心,在出生时谎报了钰儿的性别。今日看到二皇子带着钰儿在水里嬉戏,我一瞬间吓得傻了。若是这事被暴露了该怎么办……” 那天,她在偷听中才知道母后曾经犯下多大的错误。 她竟然是女孩! “原以为青青生了一个带把的孩子,想着等以后钰儿继承我的军队。不过,没把的孩子就不是谢家的孩子了吗?放心,我一定保证钰儿安全,让她平安长大。” “这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萍儿,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当初为本宫接生的妇人,已经被本宫……”母后疑惑了下,道:“需要告诉大哥吗?” “不,先瞒着他。”外公眼神一寒,拿着台子上的杯子向角落飞去,正中段钰的脑袋。 “钰儿……?” “公主,公主?” 穆青暖从睡梦中惊醒,透过红红的布,望向侍女,迷迷糊糊地才想到对方是在唤自己。前世加今生,她被人唤过三皇子,太子,殿下,郡主……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公主。 察觉到马车已经停下,穆青暖疑惑道:“到了?” “没,是马车的轮子卡进了沟里。麻烦公主下车一下,待侍卫把一切安顿好后,再上车。”侍女恭敬道。 “好。”盖着喜帕,顶着凤冠走路,原本应该十分困难。所以,在路途上未免穆青暖脖子受累,便暂时拿掉了凤冠,换成了红纱蒙面。 穆青暖下了马车,见谢岩双手环胸地站在一边,眉头紧锁着。她顺着视线望去,原来马在路上踩到了什么,马蹄正流着血。也正是以为这场小事故,使得拖着马车的一匹马步伐慌乱,偏离了大道,轮子便一不小心卡进了沟里。 然而众人好不容易合力将轮子抬出后,马因蹄过于疼痛流血不止,不愿行走,正闹着脾气,整个行军队伍虽有百人,却没有兽医,甚至连一个会医术的人也没有。 看着几个士兵合力摁住马,一人强硬地想将异物拔出。穆青暖不忍惨状发生,出声道:“谢将军,这马蹄被扎入了异物,需要拔出。但若用这种强硬方法拔出,伤不但未好反而会加重,马甚至因为过于疼痛反抗而误伤人。最严重的情况,这匹马的蹄便废了。不如由我来吧。” “可……”谢岩望了望被马甩开的士兵,有些担忧道:“现在马已经被激怒,只怕不好对付。”但一转眼,他又想要叶瑶会武,并不会被伤,便释然道:“你准备用什么方法?” 穆青暖一步步靠近被激怒已经逐渐疯狂地白马,在它被眼前的士兵迷惑住时,偷偷绕到白马的身后。 白马忽然回头,黑色的眼睛直直地对上穆青暖的双眸,鼻孔里喷着粗气,马蹄也微微抬起,就要对着穆青暖的腹部踢去。 “乖,乖,别害怕,别害怕。”穆青暖的手轻轻地放在马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安抚着。她能从白马一连串保护自己的动作中看出它的惶恐和害怕。她低眉浅笑,像是要用她的笑容和真心感化它一般。 白马缓缓放下足,竟然温顺地用头蹭着穆青暖,险些将穆青暖脸上带着的红纱蹭了下去。随后,在穆青暖的指示下,白马平躺在地上,将受伤的马蹄搭在穆青暖的大腿上。 穆青暖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小刀,针和线。曾经,在身为段钰时,这几样事物从不离身。 穆青暖熟练地将异物取出,竟然是一个生锈的铁钉。这和亲大道上竟然有这种东西。她不由疑惑地皱眉,随后她也没有多想,将马蹄内的坏血逼出后,运用针线缝了起来。 “叶丫头,竟然也会医?”谢岩柔和地笑了笑,眼里浮现了一抹悲伤的怀念。“这样熟练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恩,行军打仗,学医是必须的。”穆青暖的动作顿了顿,缓缓道:“谢将军所说之人是前太子段钰吧。” “是啊。”谢岩的神色略微黯淡,随即仿佛不在意般地起身道:“好了,叶丫头,休息一下,等会就出发吧。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吉时可真要过了。” “谢将军。”穆青暖出声叫住了谢岩,却见他摆了摆手,摇头道:“老夫已经不是将军了。” 穆青暖心中一滞。外公战功赫赫,为何要卸下军务。 “能告诉我吗,三年前,三年前的西锦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青暖吞吞吐吐了半天,这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 “不知,在谢伯伯眼中,现在的西锦陛下是否是明君?” “丫头。”谢岩眼睛一眯,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 “对于西锦陛下曾经装痴扮傻,谢伯伯又是怎么看?”穆青暖步步紧逼,双眸牢牢锁着谢岩的神情。 第十六章 画中人 谢岩被问愣住了。说实在,在诸多皇子中,他只对自家的钰儿关注的多点。对于段宵的印象,从前全是来自钰儿的口中。所以,对于段宵的印象,他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是个痴儿,生在帝王之家的可怜之人。 只是——这世间有很多事,并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就如同三年前的那场叛变。 段钰战死的消息传入京都时,段净已经全全控制了皇城,自立为王。 等他率兵攻破城门营救陛下时,里面的一切早已定局。整座大殿被鲜血盈满,无数尸体堆积在面前。 从谢振平口中得知,在他攻破外围时,段宵与谢振平已经联手,以清君侧的名义讨伐自立为王的大皇子段净,并刺死了段净的母妃贤妃。 在两人讨伐段净时,青青接受不了钰儿的死讯,不愿被段净胁迫,用匕首一抹脖子,了去了自己的性命。陛下受不了这巨大的变故,久病缠身的身体咳血不止,当夜也离了世。只不过,离世前,据说陛下特地写下了遗诏,将皇位传于七皇子段宵。 最终,这场夺位的纷争以段宵拥有着先帝的遗诏了结。这个没有任何外戚支持的七皇子竟然同时拥有贵妃和丞相的双双支持。贵妃膝下有个二皇子段烨,若无那遗诏,段烨明明是第一顺位人,可她偏偏由最初的质疑变成了最终的支持,不禁让人感到奇怪。 自那以后,段宵从一个痴儿,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西锦帝王。这是何等的忍辱负重和心机。 段宵上任后,迅速扫平朝中大臣,并一步一步建立自己的亲信,封段烨为南平王,囚禁段净一母同胞的兄弟段旭,试图以此将当时逃出皇宫的段净一举抓获。 段净外逃,段宵的根基不稳,因此整个西锦仍然暗流涌动着。 谢岩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便卸下了一切军务。谁知,前几日,他突然接到圣旨,让他前去南周迎亲,迎亲的对象还是叶瑶。 毕竟君临不可违,他也就硬着头皮上了。 谢岩轻叹一声,回答道:“对于曾经的陛下,我只能说,这是他活下去的最好办法。只是,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和深谋远虑。只是苦了钰儿被骗了那么多年……” 穆青暖没想到谢岩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难道,段宵登基的背后还有其他隐藏的原因? 看到穆青暖突然静默,谢岩想歪了,连忙补充问道:“丫头,你可是怕陛下待你不好?” 穆青暖黑线。 谢岩却以为自己想对了,连忙滔滔不绝道:“陛下刚上任,秀女也就选了一届。四妃中只有贵妃。后宫不过二十人,几乎全是政治联姻。三年来,也未曾有子嗣。你还是很有机会的……” 机会吗…… 穆青暖苦笑不已。 刚才,眼尖的她还是发现了,一提到段钰,外公的神情一瞬间悲伤了起来。外公从小疼她,并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行军打仗。 “咳咳……说得太激动了,让见笑了。” 谢岩捂着胸口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也因此褪去了红润,一瞬间白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咳嗽不止?”穆青暖担忧地出声。 “是老毛病犯了。”谢岩有些尴尬地捂了捂胸口。 穆青暖记得,外公身上并没有任何毛病,一直比她还要健康,何来的老毛病?! 她也不顾两人的身份,将手搭在谢岩的手腕处,脸色瞬间凝重。 脉搏好弱……看外公手时不时拂过胸口,莫非伤在胸口处。 穆青暖猜测,三年前谢岩受了重伤留下了后遗症,那个伤可能直逼心脉。她与母后的死又给谢岩造成了巨大的心里打击,让这个伤势更为加重。不快点治疗调理身体的话…… “谢伯伯,且听我一言。顽疾不能不治。等到了西锦,能让我自己察看下身体吗?” “这似乎于理不合吧……而且老夫一把年纪了,也活够了。”谢岩不甚在意,他摆了摆手,道: “上车吧。” 穆青暖低垂下脑袋,有些受挫。 该不该告诉外公真相? 可是…… 如果她又一天再度消失了,留给外公的只不过是另一个绝望。 而且她不希望外公担心。所以还是维持现状,瞒着他吧。 胸口突然感到一阵暖意,穆青暖恍然想到,穆祈在临走时悄悄塞给她一样东西。 ——如在西锦出了事,你将这玉递给谢岩,他一定会帮你。 她认得这玉,是以前华言长年不离身的暖玉。 只是,穆祈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玉交给她呢? 西锦皇宫。 “陛下,和亲队伍已经到皇城了。” “恩。”段宵正在作画的手未顿,随意地应答了一声。 “陛下,再这样,吉时要过了。” “啪——”段宵放下笔,目光冰寒地扫过多嘴的人。随后,他望着画怔了怔,欲提笔再画些什么,可脑中幻想的人影被之前的催促声给打断,那时的感觉此时如何也寻不到了。他唯有放下笔,寒着脸,抬脚出了御书房。走时,他望了望着那株窗前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侍监莫空抬眼望去,见桌上的画完成了大半,他慢慢靠近。 女子一身白衣,墨发束扎,巧笑倩兮,赫然纸上,漫天的桃花点缀在她身畔,似在为她伴舞。 “莫公公,这,这不是贵妃娘娘吗?”某个小太监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不愧是第一美人,果真是美!” “贵妃娘娘吗?”莫空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一张漂亮之极的面容,似若是西锦的第一美女——谢芸。 只是,那画中的女子,仿如水中花一样清美的有些不真实,那特殊的韵味和气质,他无论如何也与那谢芸对不上号。 是谢芸?亦或者不是她?! “陛下呢?”莫空遐想时,一道女子清丽的声音响起。他抬头望去,见御书房的门口一道倩影缓缓走近,手中还抬着一碗东西。 “陛下去迎接南周公主了。” 谢芸脸色一僵,唇边掀起的笑容微微凝注。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碗,密长的睫毛轻轻地垂下,握着碗底的手下意识得收紧。 暗沉的眼底掠过一道寒光,谢芸随后继续笑道:“南周公主到了,本宫也要去前殿迎接才是。” “娘娘,陛下刚才还为你作画呢,才走了片刻的功夫。你看这画,画得多美。”小太监不忍美女露出强颜欢笑的神色,多嘴道,却不见莫空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谢芸听闻,拿起画来仔细端详。随后,眼中染上惊喜,她轻启薄唇道:“好画。” 她原以为段宵不在意自己,原来背着她,偷偷地作起了画来。 她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怎会看不出作画人对于画中女子那暗藏的爱慕之情呢。 她原以为段宵背离了所有人,所以对于她的美貌不闻不问。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 谢芸淡淡地看了一眼身侧的侍女红儿,红儿跟随主子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主子的真心想法呢。她心领神会地接过画卷卷好收起,扶着主子不徐不疾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莫空心中暗叫糟糕,可叫住自命不凡的贵妃娘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还要遭一顿打。 他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陛下并不会因为一幅画而动怒。 第十七章 戳穿身份 “丫头,西锦皇城到了。不,该称呼娘娘了。” 马车停了下来,门帘被掀了起来。穆青暖撤回了飞扬的思绪,浅闭的双眸睁开,感受着家乡熟悉的感觉。随后,她在侍婢的搀扶下提起裙摆,缓缓从马车上走下。 “娘娘,请坐这台小轿进皇城。”一位官吏俯首等在马车之外,毕恭毕敬地对穆青暖道,可他眼中暗藏的淡淡的讽刺和轻蔑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歪头望了望这四人抬得小轿,简朴寒酸得根本不像是一国君主的新婚妃子所坐。 西锦,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不同于以往的荣盛归来,京城众人在城门边夹道欢迎。那时,段旭和段宵每每都会准时出现在城门上,隔着遥遥众人向她挥手示意。 然后,现在,与南周绕着京城转一圈不同。马车一达到西锦京城,便悄无声息地驶进皇城。此时,更是一台小轿就想将她从皇城后门抬了进去。何等的反差和讽刺。 归锦的心情再好,穆青暖此时也有些沉郁了下来。 “娘娘,这是陛下吩咐的。老夫也无可奈何……”谢岩看到这个场景也呆了呆,一瞬间哑口无言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无碍。”穆青暖出声道。当她踏上这片熟悉土地的时候,她就明白,暴风雨将要来临了。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穆青暖在侍婢的搀扶下,向官吏为她准备好的小轿走去。 她坐上了小轿,目光依恋地望着谢岩道:“谢伯伯,娘娘什么的实在是不敢当,还是唤我丫头吧。” 这么快又要和外公分别了,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何时。穆青暖很是不舍,却又不能做得太明显,招惹到他人的怀疑。 “好的,丫头。一切保重。” 那声郑重的保重回荡在耳边,让穆青暖一瞬间有一了种想哭的冲动。她扯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应道:“恩。” 官吏没想到叶瑶那么快就坐上了轿子,他原以为这位娘娘会大吵大闹一番。他叹了一口,目光微敛,想着身边的人耳语了几番。对方点了点头,便消失在了皇城的尽头。 在他前来接应前,陛下让他将叶瑶拦于此处,没想到叶瑶能屈能伸竟然温顺地上了轿。这四方小轿和这皇城后门,她一个新婚妃子,甚至还是一位和亲公主,这种作为是何等的辱没身份。要知道,当年贵妃娘娘入宫时,何等奢华的铺张,何等豪华的宴席,甚至举办了一场比一国皇后还要隆重的仪式。 穆青暖扯了扯有些凌乱的嫁衣,睫毛轻颤了下,眼神扫过那刺眼的颜色,蹙起眉头,抬起了手,却又很快地垂下。 她知道,再过不久,她就要嫁给了那本是她皇弟的夫婿。即使再这么抵触这身喜服,这都是她之前作出的抉择。 轿子摇摇晃晃的,穆青暖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和亲,是穆青暖孤身一人前来,她是偷偷替换叶瑶的,所以并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坏了计划,便未带叶瑶的婢女。她也不想让人发觉她并不是曾经的穆青暖,所以,更不敢接触曾经穆青暖的婢女。 而且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她只是一个想要回西锦的人,一个为了找寻真相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的人。她不想日后害得她的贴身之人因自己丧命。她早已是一个死去过一回的人了,她不怕。可那些人是无辜的,他们还有大好的年华。于是,这所有的所有注定了她走这条路的孤独和坎坷。 轿子的前行速度渐渐减慢,颠簸的感觉终于停止了。一旁的侍女迎了上去,立马为穆青暖掀起了轿帘,一个侍女毕恭毕敬地扶着她下了轿子,引着她通往婚礼的正殿。 大殿之中,群臣早已自动排列,恭敬齐迎道:“恭迎娘娘。” 穆青暖一步一步踏入,却发现另一个主角——西锦帝段宵竟然未在?! 吉时渐渐过去,原本安静的大殿渐渐有了喧闹之声。众人虽未指指点点,但穆青暖静静地站在正中央,接受着各种不同的目光,一身火红的衣裳如同一只等待展翅的孤傲凤凰。 “皇上驾到。” 伴着恭敬的弃迎声,穆青暖终于看见,一身白色袍子的段宵,淡笑得翩然而来。 白色的袍子衬得段宵不然纤尘,身材比起三年前更为纤长而消瘦。墨色的长发随意绾起,几缕青丝搭在肩头。那双墨色的眼眸,笑意盈盈,顾盼生辉,竟将这火红的正殿都比了下来。 穆青暖不得不感叹,段宵继承了他母亲绝美的面容,不愧是父皇所有皇子中长得最柔美的一位。 此时他一个随意的打扮,竟惹得所有人的注目。 “陛下,婚礼吉日怎么能穿一身白衣呢!这于理不合啊!”一官员忍不住出声劝诫。 “朕爱穿什么便穿什么,爱卿,你有意见?”段宵愣愣地望着礼部侍郎,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压迫感。 礼部侍郎闻言后满头大汗,最终不再答话。陛下一直阴晴不定,他不可想因话触他逆鳞。 “爱妃可是等得着急了?”段宵扬起隽秀的眉,走进穆青暖,身体微微一倾,凑近她的脸庞,笑吟吟的问道。 她与段宵并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可现在,望着那倒映着自己微微涨红的脸的深邃墨瞳,她竟然又片刻失神了。 “爱妃,还呆愣着干嘛?该拜堂了。” 那一句暗藏讥讽的话语猛地将穆青暖拉回现实,逐而意识到了段宵对自己的轻蔑和嘲弄,以及刚才自己的失态。 命人用简陋的小轿将她抬进正殿,让她在正殿苦苦等候了一个时辰后才姗姗开迟。她的皇弟啊……似乎并不喜欢叶瑶,为何又要娶她? 掩饰着那莫名的苦涩,穆青暖笑道:“是。” 仪式很为简短,正当穆青暖以为一切都妥当了,可以松口气时,段宵突然走进,一双狭长的凤眼,似有无数流光在眸中滑过。原本该握着穆青暖的手,却轻挑地挑着喜帕。他嘴角看了看殿中的众人,在一片道贺声中,他戏谑道:“听说爱妃国色天香,不如将容貌露给众爱卿看看。” “陛下,不可以,这坏了规矩……”身边侍奉的嬷嬷刚想劝解,却在段宵的冷眼下止住了口。 段宵的动作让穆青暖吓了一跳,她还未抬手阻拦,喜帕已被段宵掀丢在了地上。 倏然回神,她的目光一瞬间就被段宵锁定,她的耳边回响着段宵强压着怒气的声音。 “怎么是你!?” 一步错,步步错,她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紧撰衣袖,穆青暖惘然一笑,正视段宵道:“我就是你要娶的人,叶家的女儿,和亲的对象。” 好一个叶家的女儿! 别人或许没听出穆青暖话中的潜在含义,可段宵又怎会不知。 从看到穆青暖的容貌那刻,段宵的英眉便愈拧愈紧,他一直以为,叶家只得一个女儿。他差点忘了,南周的郡主穆青暖也是。 此时,段宵觉得自己被南周戏耍了。穆阮明知自己要娶的是叶瑶,却还做出这场移花接木的戏。不惜将未来的太子妃代替叶瑶,穆阮和穆祈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叶瑶竟有如此重要? 原本,段宵娶叶瑶是有三个目的。一是,叶瑶是叶战的孙女,又是一名将军。娶过来后,能分散南周的军力。二是,想知道叶瑶究竟长得如何,又是怎样性子的人,为何让皇兄念念不忘。三是,想要利用叶瑶牵制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女人。最好让她们斗得两败俱伤,他也乐得清静,逍遥。 其实,在听到叶瑶入皇城的种种事情后,他也有些迷惘。该怎么对待女子,还真有些伤脑筋。 现在,来的人却不是叶瑶!段宵一瞬间忘记了原本的初衷,强压的怒火蹭蹭蹭得往上冒着。 此时,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她不是叶瑶,他的面子又置于何地!这场可笑的册封仪式又该如何结束? 谢芸姗姗来迟,却见众人的注意力并不在她。她抬头望去,见青华殿上,段宵一身白衣,脸色阴沉,修长的手指死死按在一旁的座位上。而那座位因她踏入殿中发出的轻响,“啪——”的一声碎裂了。 一旁凤钗喜服的女子静静地立在段宵的对面,喜帕被挑落在地上,仿若印证着不祥之兆般。她垂眸敛神,不漏半分表情,俏丽脸庞透着淡淡的飘渺之气。 这,就是南周战神一般的女子——叶瑶? 美虽美,可是……这性子似乎并不讨陛下的欢喜。 谢芸抿嘴轻笑,想不到这戏,她还未到便已经开始了。 第十八章 下马威 “接下去该是什么仪式?”静默了半响后,段宵收敛怒气,咬牙开口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氛。堂也拜了,总不能再将对方打包退回南周。 “回陛下,现下该给娘娘赐个封号。随后,由娘娘给太后敬茶。” 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了,陛下一见到娘娘的真面目便怒气冲冲。可众人随着陛下的目光望去,南周国的将军叶瑶并不是因为丑陋而遮掩面容的,而是如传言所言一般极美动人。与姗姗来迟的贵妃娘娘一比,叶瑶身上特殊的气场,倒是将贵妃绝代风华的容貌给比了下来。 可陛下为何还要生气?得一美人,得一敌国将军,是西锦之幸也。 “哦?”段宵懒懒得开口,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心下也清明了许多,他淡淡道:“赐叶瑶淑妃称号,以及——华容殿。” 那句话之后,段宵轻轻地加了一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青暖郡主,没想到我们以这种方式又见面了。你给朕听好了。只要你乖乖的在这里生活,朕可以享你荣华富贵。如若你是南周派来搅乱西锦的棋子,别怪朕到时候……”说道这里,段宵便没了音。他心中的疑惑之感渐渐浮现。其实,作为棋子的话,叶瑶明明比穆青暖更为适合。为何派来的是穆青暖,这点果然要派人到南周查查。 听到段宵的话语,穆青暖微微一怔,低眉应道:“谢谢陛下。” 华容殿……原以为段宵在见到她不是叶瑶时,会将她放在离他的寝宫偏远的地方,这样,她晚上秘密行动起来也方便点。谁知竟然就在他的寝宫附近,在他的眼皮底下。是怀疑她的目的,为了监视她吗? “淑妃娘娘,该给太后敬茶了。”穆青暖顺着目光望去,正殿边,正坐着的一位华服妇人,柳眉,凤眼,朱唇——二皇子段烨之母,曾经的贵妃娘娘李燕,父皇后宫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 段烨贪迷酒色,但他的母妃却是个人上人。她暗看着大皇兄的生母贤妃与皇后相斗,自己在一旁冷静地分析着所有的事情,偶尔在贤妃耳边煽风点火,掩嘴轻笑,尽一切力量为段烨安排好一切,铺好前程锦路。 母后曾评价她,说李燕是后宫中最危险的女人。一直按兵不动,等候时机,伺机而动。 然而,当时的局势,大皇兄谋逆,身为太子的她被害,二皇兄应该是顺理成章的皇位荣登者。可是,处心积虑想要为自己的皇儿谋夺太子之位的贵妃娘娘李燕,在这一片对她有利的局势之下,支持的居然不是自己的亲身骨肉段烨,而是支持段宵登上皇位,自己成为太后,段烨被封为王爷。 穆青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李燕为何要如此做?段宵和李燕之间,难道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这才导致了李燕扶持段宵登上了帝位? 穆青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着杯子跪在垫子上,双腿落在垫子上的一瞬间,眉便皱了起来。竟然有人在软垫上放针! 儿时,她只在母后口中得知后宫中尔虞我诈的事情。没想到,重生后,她竟然也沦落到成为后宫争斗的女子了。 众目睽睽之下,穆青暖跪在垫上,不动不响,目光中没有脆弱,甚至没有一丝怯懦。她忍着剧痛,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在针尖上跪着般,对着太后扯了一个笑容,道:“母后,请喝茶。” 太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狭长的指尖伸出,按了按穆青暖的手指上。穆青暖的手一阵刺痛,她的手随之晃了晃,几滴滚烫的水珠洒落在她的手背上,渲染出几处红点。刚才若不是她稳住身体,整杯茶就倾倒了出来。倒在她自己的身上倒是好说,若是倒在太后的身上,这以下犯上的罪名她可担当不得 穆青暖紧紧地盯着太后。她刚才是故意为之,是想要看她出丑?警告?还是只是单纯的试探她? “淑妃,你既然进了西锦的皇宫就是西锦的人。哀家不会偏袒后宫任何一个人。”太后淡淡地望了一眼在一旁咬牙的谢芸,关怀地握了握穆青暖被烫伤的手,语重心长道:“陛下纳的妃子并不多,肚子也没有一个是有消息的。哀家十分期盼淑妃你能在不久的将来给陛下带来喜讯,怀得龙种。”说完,太后轻抿着茶杯沿喝了一口茶。 “谢谢,母后赐教。儿臣铭记在心。”穆青暖淡淡地抽回被太后按伤的手。段宵纳妃三年都未怀子嗣,那些后宫里的女人对于龙种定是十分盼切。太后的话语明面上理解是希望她多加努力,语中处处透露着对她的期盼,暗地里却嘲讽那些未怀龙种却受得恩宠的妃子。 穆青暖突然一怔。不,没那么简单。李燕想要的不是嘲讽,而是战争。 穆青暖望向刚刚姗姗来迟的贵妃谢芸,见她在太后的几句话下气得脸色发白,紧咬唇瓣,衣袖都被她折皱了。见她那双如水般的玉眸略带朦胧地望了一眼仍紧紧凝视着穆青暖的段宵,面上的委屈之情惊显。看样子,往后的日子,自己一定会被谢芸视为眼中钉手中刺。她的表妹啊,竟然被这老妖婆的几句话就给激将了。 谢芸又如何不气!那时,父亲助段宵,不过是看在天时地利与人和。她原是一国皇后的命!那时,她心属太子哥哥段钰,父亲也觉得很是适合,总算说动了皇后姑姑,偏偏被外公阻拦,给段钰纳了一位低贱的侧妃。 后来,段宵登位,却是封她贵妃。离她心心念念的位置只差一里,却是天上天下的待遇。册封仪式办得再奢华隆重又有何用,总有一天,会有一名女子爬到她的头上,手持凤印,头戴凤冠,占着属于她的位子。 段宵对于后宫女子向来冷冷淡淡,这是第一次向敌国讨一名女子,册封她为四妃之一。更何况,两人的寝宫如此之近,让她如何不担忧。 穆青暖缓缓地从垫子上站了起来,膝盖因为细针被戳出了好几个血窟窿,鲜血渐渐地在喜服上晕染开来,只不过颜色太过相似,并未让他人察觉。 “礼……”一旁宣礼的嬷嬷刚想说礼毕,却听段宵淡淡开口。黑眸里蕴含着浅笑和戏谑:“怎么未向芸儿敬茶?芸儿不是贵妃吗?”段宵转而对谢芸笑了笑,谢芸的心情一瞬间由低落转为了欣喜,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陛下,没有这个规矩……”嬷嬷擦了擦脸上的汗。这都是妃子,怎么能行礼呢。可陛下的眼神太过吓人。她只好歉意地看了看穆青暖道:“淑妃娘娘,这边请。” 穆青暖脸色沉了下来。若是叶瑶到来,他也要如此侮辱吗?还是因为她是假冒的,才突然奇想地作此决定? 穆青暖僵硬着疼痛的双腿走到谢芸的身前。谢芸高扬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理所应当的样子。熟悉的面容,让她恍然如同前世。 母后有一位丞相哥哥谢振平,唯有一女视为掌上明珠,那便是谢芸——与她的前世——太子段钰长得七八分像,可谓是她的女版。 母后曾动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女扮男装称帝,并让谢芸怀孕所产之子偷偷抱来做太子的念头。外公是千万个不同意,而她那时又因为不想做太子正与父皇闹僵着,这才让母后罢去了念头。 段钰见过谢芸几次,影响最深的是她为四皇子之时的初次见面,那时,谢芸还是个小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粉可爱,那时她羡慕着谢芸自由快乐,不像她连女子漂亮的长裙也碰不得,终日在母后的期盼教导下学着国学,论语等等治国之论。 那时,谢芸总喜欢跟在她的身后,用着轻快明亮的声音喊着:“太子哥哥。” 那时,谢芸讨厌总是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痴傻的七皇子段宵,总希望这个小电灯泡不在他们俩独处的时候。 那时,谢芸总想嫁的便是她。可是,要娶一个和自己长得七八分像的女子,这压力可不是一星半点的。更何况,她还是女子。 没想到三年不见,这两人竟然凑成了对。 第十九章 各怀心思 “淑妃娘娘,垫子。”一名侍女将那软垫递上。穆青暖略一迟疑,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她跪在冰冷的玉砖上,凉飕飕的冷气顺着她的膝盖侵袭着她的整个身体,让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身。但穆青暖神色从容,若无其事一般,到是让谢芸神色不宁了。 好久没有跪地板了。穆青暖恍然想起以前自己调皮,总惹得母后生气。母后一气之下,就喜欢让她罚跪。后来,她也长了一个心眼,在膝盖处做好护垫。母后见她总是乖乖跪地,以为她有了悔改之心,十分欣慰,哪知她那些小动作。 现在,就当自己是在被母后罚跪吧。 “贵妃,请用茶。”穆青暖将茶递上,见谢芸低眉浅笑就是不接。她仰头抬手有些酸疼,才听到谢芸假装嗔怒道:“贵妃,贵妃,本宫听着太生疏了。不如你我以姐妹相称吧。本宫比你虚长几岁,怎么样啊,妹妹?”谢芸接过茶杯时,狭长的指甲不经意间扫过穆青暖手背上之前被烫伤的地方。那处之前早已红红的,如今,被谢芸一划,都划出了血丝。 又是本宫,又是姐妹。谢芸只不过入宫三年,心智也随着那些后宫女子一般了吗? 从前真姐妹,如今虚假情。 “是,姐姐。”穆青暖垂首恭谨,轻叹着。这些女子都喜欢留长指甲,是不是因为在关键时刻,狭长尖锐的指甲可以顺便作为暗器啊…… “礼毕——” 穆青暖站起时,身子摇晃了一下,脚上似踩着棉花一般,有些漂浮。但她很快稳住了身子,仿佛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她很有礼数的对段宵行了一个礼,双眸微抬,问道:“臣妾可否告退?” 段宵微微一愣,微感惊讶,毕竟这种情况之下还可以保持镇定的女子并不多。更何况,她是南周国赫赫有名的刁蛮郡主啊。可是一联想到九州时,桃花下他们的相遇,他又觉得穆青暖并不是传言所说之人。是传言误人,还是穆青暖刻意所为?为了引他注意? 不论如何,他是西锦之君,而穆青暖,不管她以什么目的,不管她用什么理由,终究成了一国之妃了。 穆青暖刚向着大殿门口走去时,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手腕被人紧紧握住,耳边是段宵轻浮的呼吸声与轻挑的话语。“爱妃何必那块离去?朕同你一起走。” 笑声双靥,段宵温然道:“今日,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夜啊……” 脚下一个踉跄,穆青暖险些摔倒,膝盖冰冷的刺痛让她走路都有些勉强。刚才,她佯装走了几步,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好回去看看她膝盖处的伤势。可是段宵的一句话,却将她所有的坚强给瓦解了。 此时,好在被段宵扶着,穆青暖才勉强站立着。她的手好巧不巧地抵在他的胸膛处,温热的触感,跳动的心脏,一点一滴地灼蚀着她的手掌,她的思维。 “爱妃在想什么?”凤眼微眯,段宵一个侧抱竟然将穆青暖横抱了起来。 恍然回神,感受着谢芸杀人的眼神,穆青暖佯装镇定,垂眸道:“皇上,放我下来。” 她曾以为,段宵会是特殊的人,是她曾经唯一涌出想要保护之心的对象,是她最喜欢倾诉的对象。却想不到,上天给她开的一个玩笑。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妄想而已。段宵并不痴傻,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却像是个傻子般。傻傻地相信他,傻傻地照顾他,傻傻地喜欢对他谈心。 倏然回神,段宵已经将她放进了轿中,一并坐了上来。 “去华容殿。” 轿帘放下的瞬间,段宵坐得远远的,望着窗外,沉默着,眉目肃然,墨色的眼瞳如翻腾的江海。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见面,她未有护他。或许,现在她的心脏所在之处就不会钝痛了,或许,在得知他称帝的一霎那,她就不会那么伤心和有被欺骗过后的难过了。 穆青暖本欲说些什么,但犹豫片刻后,却只是轻轻得叹了一口气。胸口不知何为,在重遇段宵的时候便开始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这时,过于执着于被欺骗和表面某些东西的穆青暖,对于不管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在发生的,以及日后一些事情的出现,她都被某些肤浅的表现蒙蔽了双眼,思索不清,困入局中,上下挣扎着。 那些真相,近在眼前,却始终探寻不得。 但,不只是穆青暖,那些所有因为段钰而陷入局中的人亦是。 只是,穆青暖有一点想错了。从她嫁给段宵的那刻起,她的决定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轨道。很多事情,到了最后,全都超乎了她的想象,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到华容殿,段宵一掀帘子便下了轿子,完全不等身后穿着厚重衣服,戴着重重的凤冠,步伐缓慢的穆青暖。他是故意的,因为现在,他看到穆青暖那张脸就心烦。可偏偏戏得做全,让一切都顺着他最初的计划进行。 坐于新房的床榻之上,穆青暖为了掩饰慌张一直低垂着头,她的手里早已暗藏了几根细针,上面事先涂好了迷药 。若段宵真想洞房,她不介意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可她左等右等,却偏偏等不到段宵的身影。 他明明比她先进宫殿,却偏偏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待穆青暖准备起身出门寻找时,一人推门而入,对她压低声音道:“淑妃娘娘,皇上让奴才告诉你,他有事要处理先回书房了。今晚,娘娘不必等皇上了,待皇上办好了事情,便会过来。娘娘可以先行安寝。” “莫空……”穆青暖有些微怔,一时间呐呐自语着。那个儿时一直随段宵被人欺负的小太监,也随着段宵的登帝,一跃成了内侍监总管。 莫空微露不解,迟疑地问道:“是,奴才莫空,娘娘认识奴才?” “皇上眼前的大红人,本宫自然记得。”穆青暖唇角微扬讪笑着,望着莫空关门离开。 华容殿。穆青暖微敛眉头,她也是在达到时才发觉这竟然是段宵母亲曾经住过的荷塘园。段宵从小随母亲住在华容殿,对于华容殿的布局肯定是知晓的一清二楚,说不定这殿中还有暗道。 段宵刻意留了一个他留在华容殿安寝的假象,真的是因为有事要处理吗?怕不是有事那么简单吧,而是为了引人入局! 是单纯的为了让后宫的女人因此争锋吃醋?还是为了制造一个他宠幸于她的假象? 穆青暖在这个假设上疑惑不已。 那段宵根本不必特意的离开,在华容殿待一宿明明更容易达成目的和不易穿帮。难道……她就这么不堪入目吗?连一晚他也不愿意多看……? 膝盖处的伤口突然刺痛了起来,穆青暖发现,自己刚才顾着想段宵的事情,竟然忽略了为伤口上药。 可是,究竟是谁在软垫上放着细针呢? 南周国,太子府。 昏暗的墙壁之上,人影飘摇摆动。一名黑衣男子,跪倒在地,对着轻抿茶杯的人恭敬禀告道:“启禀太子,属下所探得的消息,果然如太子所言。” “下去吧,继续监视。若发生危险,宁愿暴露,也要护郡主安全。” “是!”话音一落,那跪倒在地的男子便消失无踪。 “太子如何测出妹妹会代替我而去,又是如何知道我会来寻你?” 屏风后走出一名女子,熟悉的面容暴露在昏暗的烛火下。 看着眼前的佳人,穆祈垂眸,淡淡道:“这只是下下策而已。其实当初向父皇提出替代的建议的时候,并不认为可行。至于为何叶将军会来,主要是因为叶将军护妹心切的心理让本王猜中了罢了。” “青暖孤身一人在西锦,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当初若不是被她偷袭……”叶瑶的眼中浸满了担忧。若非担心妹妹的安危,她也不会特地夜晚来到太子府找太子殿下寻求解决的方法。 “叶将军,西锦所发生的事,下属都会在第一时间通报给本王。所以,郡主的事,叶将军可以完全放心。而且,过不了多久,本王会亲自前往西锦。”穆祈垂下眼,嘴角微露浅笑,“这几年,本王在西锦布下的局即将完成,到时候,有劳叶将军为本王收网了。” “是。”叶瑶恭敬作揖道。 西锦国,皇宫某处。 御前带刀侍卫凌宇跪地向段宵禀告着:“陛下,有人中了设下的暗箭,趁着夜色暗沉躲进了院子的某处。属下已经派人将院子全全包围,只等陛下命令。” “陛下?”久久不见陛下回应,他疑惑地抬起头,却见段宵脸色惨白到极点,正忙着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 段宵阴沉着脸,暗沉的眼眸似将人吞噬,“莫空人在何处?” 凌宇微愣道:“在门口候着。” 段宵咬牙,手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让他滚进来见朕。” 凌宇何时见过段宵如此大发脾气,也不知是自己亦或是莫空何时惹怒这个帝王。他颤颤巍巍叫来了莫空,莫空亦是满脸不解,惶恐地跪倒在地上。 “朕的画呢?!”段宵咬牙一字一句道。 “被,被贵妃娘娘拿走了……” 第二十章 究竟是谁 “箭射中对方右臂。对方黑衣蒙面,但依身形看是位女子,而且年纪尚轻。”见段宵息了怒,随他一同前往了事发地,凌宇便仔细地述说起了来龙去脉。 “陛下让属下在皇宫各处布下天罗地网,让众人以为皇宫因操办婚事而有所松怠,实则是隐于暗 处,瓮中捉鳖!没想到陛下的猜测真给说中了。” 段宵挑眉,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既然潜进了院子,为何不进去搜?” “是……”凌宇满头大汗,“是西院。院子周围属下都搜过了,无人。只是这房间……没有陛下的命令,属下不敢进去。” 段宵步伐一顿,黑色的眼眸中流光闪过。 “那西院现在是何动静?你觉得可是他派出的人?” 凌宇低头惶恐道:“属下不敢随意猜测……” “罢了。朕自己进去。” 西锦国,西亭院。 段宵推开了门,缓缓地走进房内。房内的正中央,紫铜香炉中,焚着淡淡的檀香。 男子一头长发,用一根普通的绸带随意的束扎着。他低着头,墨发飘逸的垂在脸上,仔细地刻着他手中的木雕。他的脚上,锁着手臂粗细的铁链,那根链子严严地捆绑在房柱上。男子的脚踝处残留着明显的伤痕,被铁链磨破的皮肤还渗透着斑驳血迹。 “皇兄,别来无恙。” 坐在椅上的男子闻声后,面露诧异的抬头,与段宵那双面露笑意的黑眸对个正着。 “见过皇上,今日不是皇上大婚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男子放下手中的东西,轻叹一声,苦涩道:“我已被皇上贬为庶人,何必叫我皇兄来挖苦我。” 段宵顺着男子的手望去,是件未完成的木雕品,熟悉的轮廓,让他的心不由得慌张了下。他佯装镇定地自酌一杯茶水,淡淡道:“今日,有刺客潜入皇宫,不知你可否听到什么动静?” “刺客?”男子讶异,眼中不由地滑过戏谑,他苦笑一声道 :“陛下莫非以为是我一手指使?亦或者是大皇兄的残党前来寻我?” “段宵啊段宵,你莫非忘了。我的双腿早已被你所废,早已威胁不了你的皇位。更何况,我本身就对皇位没兴趣。” 他低着头,神情淡淡的,“既然都这般了,你还处处提防我,将我囚禁于此,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为何不在那时将我一同处决?”说道激动时,男子剧烈咳嗽了起来,他抬手想要触碰到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水,谁知因段宵之前的挪动,导致茶壶与他的距离过远,他的手未拿稳茶壶,便从椅上摔了下来。水溅撒在衣上,墨色的发丝披散下来,遮盖了他低垂的双眸,一身狼狈样。 “主子!”婢女听闻哐当的一声巨响,连忙推门进入,将摔倒在地上的男子重新扶回了轮椅上。安顿好了男子,她才瞧见段宵,连忙惶恐地跪倒在地,恭敬地喊道:“参见皇上。” “西院的其他人呢?今晚有刺客潜入,将其他人汇聚于此处。” 婢女被段宵冰冷的声音吓得冷汗淋淋,她低声哭泣着:“回陛下,这三年来,除了奴婢外,没有其他人了。”顿了顿,她偷偷抬首,含着哭腔道:“陛下,刺客什么的真的和主子无关!求陛下明鉴。” 昏暗的烛光下,在段宵的面容上闪闪烁烁地烙下些阴影。那双黑玉般冰冷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跪拜在地的婢女,似乎是在辨认她话语中的真假。随后,他站起身,在房中转了几圈,确定除了他们两人,无人藏身后,走向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婢女。 ——箭射中对方右臂。对方黑衣蒙面,但依身形看是位女子,而且年纪尚轻。 段宵笑了笑,面容突然柔情了下来,语气意外的温和,诱导般地开口道:“朕当然没有怀疑杨旭,可能刺客已经离去了。”他握着女子的右臂将她抬起,脸上的笑意不减。而女子却一副惶恐不已的摸样,她轻微颤抖着,磕磕绊绊道:“谢陛下…… 他用的力道不轻不重,但若手臂有伤,这一按,足够让对方痛得出声。 段宵掩去了心中的怀疑,又望了一眼正喝着茶平复咳嗽的男子。随后,他徒步踏出房间,清冷的声音在房中回音不断,“若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记得报告给门口的侍卫。” 女子望着段宵离去的背影,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淡绿色的衣袖下,血已经渐渐渗透出,自己的手心也早已冷汗淋淋。当时,若不是她咬牙屏住,就要被段宵捉个正着了。想到此,女子不由微微勾起嘴角。段宵再怎么谨慎,也终于疏忽了一次! “你是谁?!”一个削尖的木刀片从女子脸颊处飞过,深深插入后面的墙壁。女子摸了摸被划开一个口子的人皮面具和脸上正流着血的伤口,对着段旭躬身施礼,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慢慢撕下,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三殿下,许久不见。可认识我?” “是你?”段旭子惊奇道:“你为何在这?谁派你……”说到一半,他略一迟疑,眼中微微黯然。能指派他们的那个人早已故去,跟随他的人早已四分五裂不知所踪,那她又是为何来到这个皇宫? “你怎么会被当成刺客?”他皱眉不解。 “殿下,我是特来见你的。没想到却中了他们设下的陷阱。”女子恭身,一字一句道:“我混入皇宫,准确的来说,是来报仇的。” “报仇,谁的仇?”段旭恍惚着,喃喃道,“又要向谁报……” “杀段宵,复殿下!”女子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主子惨死在南周,段宵一转眼就控制了皇城,登基为帝。然而,殿下你才是主子当年心中最佳的皇帝人选!” “四皇弟已经死了。”段旭缓缓的闭上眼睛,疲倦道:“我是罪妃之子,又被废去双腿,不能行走。一个残废之人,如何能称帝?” 段旭低声道:“你走吧……莫要来这里了。” 段宵回房后,轻笑了一声,话语中皆是讥讽:“呵……现在什么人都能随意出入皇宫了。凌宇,下去领罚。” 他来回在房中踱步,眉头越拧越紧,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紧握了起来。 “没出宫,那就是宫里的人。女子……莫非是后宫的妃嫔亦或者宫女?”默然半晌,段宵转身询问莫空,“后宫今晚有什么动静?” “回陛下,因为陛下今日大婚,众娘娘都知道陛下晚上不会去别处安寝,便都早早睡下。只有贵妃娘娘在睡前发了一通脾气,其他院子都安静得很。” 段宵试探问道:“那淑妃呢?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淑妃一直呆在房内未出门。奴才已经下了迷药,待淑妃昏睡下后,陛下便可从密道回去。” 段宵恍若未知,待莫空退下后,望着门口,若有所思。 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今日又是谁派来的?! 第二十一章 请安 “醒了?” 穆青暖睡得一阵迷迷糊糊,她歪着头,朦胧的双眼不解地望着身边。浓密的睫羽近在咫尺,秀长的墨发漂浮在耳边,痒痒的。 穆青暖轻笑的用手指把玩着对方的头发,身子微微立起,双手一伸竟将对方抱了住。 熟悉轮廓,俊美面容,嘴角的笑容,是段宵。 刚想说些什么,穆青暖眼睛一花,身子一转,被人丢下了床。 “爱妃一早就向朕投怀送抱啊!”段宵环着胸,居高临下的鄙夷道,目光似寒冰一般扎在她的身上。 穆青暖有些怔怔地坐在地上,地面的冰冷让她突然清醒了不少。 她突然苦笑了一声。睡了一觉,她差点忘了,眼睛一睁看到的不再是任由她揉捏的痴傻皇弟了。前世有过一段时间,两人同床而枕。她体寒,睡觉时怕冷便一直把段宵当成暖炉抱着。刚才,她醒来时太过迷糊,竟然可笑的错把现在当成了过去。 穆青暖抬头,见段宵气愤地拍着自己的龙袍,整个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似乎上面有什么污秽的东西。穆青暖腹诽,不就是碰一下嘛,有必要如此紧张吗?她可不记得段宵有什么洁癖才对。 段宵见穆青暖坐在地上,低头不语。整个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双手不由自主地环抱着,似乎很怕冷。他陡然抬手,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抬起,迫使她的双眼对准自己,想从她的眼中望穿她的心思。 只可惜,穆青暖除了对他皱眉外,不漏半分异样的表情。 “穆青暖,你的姿色是不错。只可惜,南周国失败在竟然派出你这样的女人来诱惑朕。” 穆青暖嘴微张,一脸讶异地望着他。 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诱惑?她?!段宵什么时候如此多疑加自作多情?! “陛下能放我回床吗?我这样很冷。”说着,穆青暖不由自主地微颤了一下身子。最最主要的是,自己一身亵衣,如此暴露。而如今他们俩已经今非昔比,身份不同,已经不是从前能搂搂抱抱,随意亲热的对象了。这让她不免有些尴尬。 段宵见穆青暖一脸装傻的样子,又气得不打一处来。然而,看到她因冷微微颤抖的身体时,他竟然又会觉得心怜。这个女人竟然和那个人一样怕冷。一向喜形于色,收敛心情的他竟然就被她的一句话给打败了。 段宵将穆青暖丢回了床,见她迅速缩回被窝里,用被子严密地盖好自己后,段宵慢悠悠道:“穆青暖,你很快就会知道,南周国派你来是错误的。” 穆青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道:“陛下,你一直都搞错了。没有任何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执着的要来见你的。 “那就好。”段宵瞥了穆青暖一眼,推门离去。这时,守候在门口多时的侍女们便鱼贯而入,为穆青暖准备洗漱的物品。 有一个大胆的侍女在段宵走过的时候开口问道:“陛下,可在华容殿用膳?” “不,朕回自己宫殿用膳。”段宵寒着脸道。 手指捂着脑袋发疼的地方,穆青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掉了什么。她洗了一把冷水脸,终于让自己真正清醒了过来。 她回想起昨日,她原本坐在床边等待段宵,想知道段宵究竟从哪里冒出来。谁知等着等着,她突然困了,竟然一不小心睡着了。自重生以来,她睡觉一向不踏实,有好几个夜晚都被梦魔惊醒,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苏醒。昨夜却睡得意外的熟,仿佛是被人下了迷药一般。 迷药?!穆青暖突然恍然。她立刻仔细地环顾了四周,果真在一个窗户的角落看见了一个小洞。她迅速命令侍女推开所有窗户,好让那未散去的药物彻底消散。 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却被人下了迷药,丢下了床。 穆青暖掩住口鼻,眼神微沉,怪不得她早上起来头晕晕沉沉,迷迷糊糊的。只是穆青暖不明白的是,段宵为何要搞这些小动作? 侍婢春儿偷偷瞧了一眼喜床上洁白的床铺,又望了一眼身边的淑妃,面露鄙夷。想不到邻国来的和亲公主竟然不是个处。只不过为何陛下不将她打入冷宫,难道被这个狐狸精给迷惑住了?!可看刚才陛下的神情,似乎也对淑妃的侍寝十分不满意,脸色暗沉的可怕。或许只是看在是邻国和亲来的,不敢有所怨言。 这些,都得报告给贵妃主子。淑妃肯本不足为惧,只要贵妃主子再加一把劲,皇后之位非主子莫属。 慈宁宫。 “母后吉祥。”穆青暖进门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打扮得端庄华贵的女人。太后瞧见她,露出几许笑容,朝她轻轻招了招手:“淑妃,到哀家这儿来。” 穆青暖嘴角抽了抽,在众妃子火辣辣的视线下蜗牛般地慢慢踱步来到了太后的身侧,很识趣地拘谨地站好。 太后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穆青暖,很是祥和地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尚好。”穆青暖略一低头,偷偷运气让自己的脸颊微微泛红。乍一看去,像是被宠幸后的娇羞摸样。 太后见之,眼中略带笑意,暗中却滑过几缕算计的光芒。 “贵妃呢?”太后左等右等都未看到某人,不由开口问道。 “贵妃娘娘昨夜划破了手,所以不来请安了。”一侍女回禀道。 “哦?”太后挑眉,“做什么事呢划破了手?” “是……”侍女满头大汗,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太后捧着茶盅慢腾腾地道:“回去告诉贵妃,再如此下去,这皇宫再多的花瓶也不够她砸。既然她不来,那陛下御赐的藩国进贡的绸缎就让淑妃先挑了。”太后转过头来对穆青暖道:“淑妃看上什么,就挑走了。哀家老了,这些漂亮绸缎对于哀家来说都是身外之物了。” 太后的说说得很有理,此时贵妃不在,论品级,淑妃最高。她几乎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就这样大刺刺地在刚进宫时就被众妃子用嫉妒的目光紧盯着。 穆青暖看了看摆在殿堂中间的绸缎,随后在众多花色中迅速地拿出了一个。儿时这些锦绣父皇随意赏赐,比起那些艳丽的颜色,她最钟爱的就是白色。她喜欢穿着一身白衣,就像那些书中羽化而登仙的仙人一般。 “白色?”太后眼中一诧异,“淑妃不必拘谨,喜欢什么就拿吧。你看你今天一身朴素,哪像什么妃子该穿的衣服。今朝再从慈宁宫拿白色的回去,别人都要怪哀家冷落了你啊。”说着说着,太后嗔怪道。 穆青暖执着着:“母后,我要这个就可以了。” 段宵赏得衣物大多太过华丽,她素来不喜。今日出门时,她好不容易在这之中找到了一件浅绿色衣裙,没有过多的花饰,朴素干净,让人看得很是舒服。 “太后娘娘,淑妃娘娘……”贵妃派来的侍女原以为没人会选这种颜色,没想到淑妃竟然一眼相中。若是将事情办砸了,她可少不了挨板子。 她惶恐地匍匐在地,颤着身体道:“贵妃娘娘今日派奴婢来其实是看中了这白色绸缎,让奴婢来取的。这白色绸缎只有一个,能不能请淑妃娘娘割爱。让奴婢……” “混账东西!”太后一拍桌子,眼眸里已经再无刚才的笑意,只有怒火。她偷偷瞥了一眼穆青暖,见她低着头,神色灰暗不明。 太后刚想怒骂什么时,穆青暖突然出声,将绸缎递上:“既然姐姐需要,那我再选别的吧。” 太后皱眉。 谢芸素来喜欢奢华的衣服,今朝怎么对白色瞧上眼了。莫非因为是淑妃看中的,所以特地命人来找茬,试探下淑妃的脾性? 还有,叶瑶是南周名将,脾气应该不会如此柔弱,对方都这么欺负上门了,竟然就这么乖乖地退让了。 “也罢。”见众人走远,太后摸着大拇指的玉扳,嘴角微微上扬:“斗吧斗吧。宫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最好斗得段宵头脑发晕,一气之下与南周和谢振平共同撕破脸。这样,她与皇儿就能坐享渔翁之利了。 想到皇儿,太后不由急急问道:“按照时辰,皇儿该到京城了,怎么还未进宫向哀家请安。可是路途上出了什么事吗?” 太后的随身侍婢玉嬷嬷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南平王已经到京了,正在翠莺阁歇着。” “翠莺阁?”太后皱眉,“这是哪的客栈?” 玉嬷嬷嘴角抽了抽道:“不是客栈,是——青楼……” “青楼?!”太后猛地一拍桌子,此时可谓是真的气着了,说话的声音都不由颤动了起来。“这逆子怎么又去了这种地方!还不把他速速给哀家带来!” 第二十二章 红豆最相思 前世的习惯,穆青暖喜欢吃好饭时到处去逛逛。熟悉的楼阁,熟悉的花草,以及熟悉容貌,熟悉的人,处处都牵引着她脑海中翻腾的过往记忆。 谢芸一袭白衣丝裙站在池塘边,一头墨发高高束起,肌肤如雪,面似芙蓉,眉如柳,在见到穆青暖的刹那,殷红的嘴唇微微上扬。 谢芸迈着步子朝穆青暖走进,见穆青暖呆呆的似乎被她的美貌震惊着,心中不免洋洋得意着。随后,她高扬着头,上下打量着穆青暖,又是那朴素的衣裙,潦草的装扮,若是被人认成宫女也理所当然。 谢芸挑眉问道:“妹妹,也是来赏荷花的吗?” 像!太像了!谢芸这一身打扮,竟然与前世的自己又七八分相似。现在的谢芸,简直就是圆了她前世未能穿女装的一个梦。 只是,若谢芸的表情卸下高傲,语气不那么咄咄逼人就更好了。 穆青暖心下疑惑,自己究竟哪里招惹了谢芸,为何以前温柔可爱的小女娃,变成了这般摸样?!难道是因为嫁给了段宵,所以近墨者黑了? “饭后散步而已。”穆青暖谨慎道。 “饭后散步?”谢芸捂嘴轻笑,“妹妹想必也是知道陛下闲暇时喜欢呆在御花园,所以是来等陛下的吧。” 段宵会来这? 穆青暖微皱了下眉。目前她还未做好准备,还真不想那么快再见到段宵。 “那姐姐慢慢等,我先回去了。” 穆青暖毫不犹豫地转身,知趣地离开,让谢芸自以为她踩住了穆青暖的痛脚。也不知为何,在见到穆青暖的第一刻,谢芸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和危机感。虽得到陛下从未踏进她寝宫的消息,可心中的不安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扩大。淑妃越是淡然,她越觉得不安。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必须除掉她!必须! 谢芸况似无意中道:“说来,陛下自大婚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妹妹的寝宫,妹妹真的不在这一起等陛下吗?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不用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穆青暖暗了暗眼眸,不理会身后谢芸虚假的挽留,躬身施礼,抬脚便离开了御花园。她重返西锦并不是来后宫争宠的,何必和谢芸多费口舌。 这几日,无论穆青暖走哪里,身边总有小尾巴跟着,监视着她的行动。估摸着人数,约有三人。 刚才她与谢芸的相遇并非偶然。她原本想以散步为名,走着走着,走到她原来的寝宫。就算被人发现,也可以以不熟悉皇宫布局,迷路为借口。可是,她的侍女春儿却在她耳边极力地鼓舞着御花园的好处,并积极地为她领路。 看样子,春儿是谢芸的人。纯粹是想将她领到谢芸面前,让谢芸借由段宵冷落她一事,大肆嘲讽的。 见穆青暖斗败而归,谢芸只觉心情畅美,烦恼尽去。 “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小妮子,怎么和本宫斗!”谢芸缩了缩在冷风下微冷的身体,有些嗔怪道:“陛下怎么还未来御花园。”今日,她这么一身打扮就是为了见一见段宵。她为此布下了甚为详密的计划。谢芸略微黯淡地低垂下头。其实说来,段宵也有好久未到她寝宫了。 “春儿,本宫有些冷,帮本宫从寝宫内拿一件斗篷来。” 春儿有些犹豫,站在原地踌躇着。 “春儿。”穆青暖一挑眉,“你想冻死本宫吗?” “是,奴婢这就去拿。” 刚才在她与谢芸发生小摩擦后,有一个侍女悄悄离开。看样子也是别的宫派来看看情况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太后。 又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听阁小谢中,穆青暖假意咳嗽了几声,道:“夏秋,为本宫端碗茶过来。本宫在这里小歇一下。” “是,娘娘请稍等片刻。” 将所有侍女都赶离身边后,穆青暖的嘴角略一上扬。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明明不是蜿蜒的小路,段宵却走了很久。他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墨色的长发在丝丝缕缕的阳光下似镀了一层金边,随着风飘荡着。 有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会在桃花的树梢下流连不已,仿佛正在寻觅那个人的修长身影。每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是失神后,段宵都会皱起眉头,把目光硬生生地调转回前方的道路上,试图忽视心中突如其来的隐隐刺痛。 那个人早已在三年前去世了,但自己心中的暗伤却始终无法抚平。 小路的尽头坐落着一个空旷半荒废的庭院和一个屋舍。 他望着屋子,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由轻声开口道:“欢迎回来。” 回答他的不是每每在梦中回荡的声音,而是一个尖利充满怒气的女声。 “段宵?是不是你!”一个拄着拐杖的女子从门中走出,“你还来这里干什么!”说着,女子用拐杖狠狠地戳着段宵的身体,一下又一下,段宵却避也未曾躲避。 “萍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未消气吗?”段宵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睫毛轻颤着。或许是害怕看到对方那双不再明亮的双眸,以及回忆到过往的种种。 “消气?陛下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好笑了。”徐萍嘲讽道,“若是消气,皇后娘娘和殿下能回来的话,若是他们能回来的话……” 拐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徐萍蜷缩着身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鲜血顺着眼角流下。 当年,在知道先皇后和太子殿下的死讯时,身为先皇后的侍女她当场哭瞎了过去。她埋怨段宵的欺骗,又不肯得到他的救济,便迟迟不医治眼睛。久而久之之下,双目彻底瞎了。 “萍姨。”段宵蹲下身子,想将她扶起,手却被对方重重拍开。徐萍望着他满是警惕和怨怼道:“奴婢何德何能竟能让陛下称呼奴婢萍姨,奴婢为此惶恐不已。陛下,这以前是殿下的宫殿,当年殿下走后,陛下将这里翻个底朝天也未找到虎符,便将这宫殿赏给了奴婢。”徐萍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今日莫非又来找虎符了?” 段宵微怔,脸色很是不好,最后他站起身,颤着声问道:“你认为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虎 符?” “不是为了虎符,你何来奉承我这老婆子。”徐萍恨声道:“段宵,今日我就把话说明白了。别说这虎符不在这里,就算在这,我也不会将它交给你。” 时间骤然间停住,穆青暖摄怔在当场,情感和理智之间挣扎不已。当年,她并没有将虎符随身携带,而是放在了寝宫里。如果段宵将这翻个底朝天也未将虎符找出,那只有一个可能,虎符被人拿走了! 瞧见段宵拂袖离去,正朝她躲身的地方,穆青暖连忙起身离开此处,在惊慌时,她胸口之处滑落了一颗红豆,顺着她的袖口,滚落到了地上。 穆青暖发现后,刚想回去拣时,段宵已经眼明手快地将其捡起。穆青暖躲在暗处,眼也不眨地紧盯着段宵,呼吸骤然间停止。 第二十三章 醉生梦死 段宵那双无波澜的眼眸终于松动了,他蹲下身子,立马焦急地在地上,草丛中寻找了起来。他眼中的慌张泄露了他心中的急迫,到处也找不到其他几颗,他的眼睛又灰败了下来,手心握着那刻滚烫的红豆,喃喃自语着:“在哪?在哪?” 段宵握着手中珍贵之物,急急地又朝徐萍走去。“当年那串红豆,皇兄没有戴在身上吗?” “红豆?”徐萍扬高了声音,话语流露着淡淡的哀伤和嘲讽。“可是陛下送的相思豆?当年殿下接到陛下亲手送的东西,别提有多高兴了,又怎么可能没有戴上……陛下现在还提那些旧物作什么……那串红豆早随着殿下遗落在战场了……你若见到了其他的,估计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吗……”段宵怔怔地望着手心。当年制作时,他在七颗红豆上分别刻有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字,连在一起恰巧是一句话。 这颗红豆上有他的笔迹,怎么可能是其他人的! 当年皇兄亲手携带之物,为何转眼之间遗落在了这里! 难道?! 段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联想着南周的那一片墓地和近几月接二连三欲图不轨的刺客,心中断定了一件事。 当年为段钰埋骨之人如今潜进了皇宫! 那个人来过了这里,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去找段旭,那个人很有可能手握虎符,那个人对他很是不利,必须除之! 看见段宵阴沉着脸,手握着红豆离开,穆青暖紧绷的神情总算松弛了下来。她再次望向院中,萍姨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手无助地摸索着拐杖,眼角还残留着血迹,灰蒙蒙的眼睛看着让穆青暖心疼。穆青暖急匆匆地跑到萍姨身前。 “谁,谁在那里?”灰蒙蒙的眼睛凌厉地望向走进的穆青暖,穆青暖脚步一顿,一时间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个……”穆青暖捡起地上的拐杖,将它放进萍姨的手心里。“这个给你……” “你的声音从来没有听过,是新进的宫女?”萍姨不过四十,白发却已经斑驳。她抬起头,对穆青暖的温柔浅笑,一下子让穆青暖酸了心。 “我是华容殿的。”穆青暖虚心道。 “华容殿?淑妃的侍女吗?”萍姨微微皱了下眉,继续道:“这里没有陛下的准许,是不准任何人进来的。你还是快快离去吧。被门口的侍卫发现是要重罚的。” 萍姨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穆青暖见她摇摇晃晃着,连忙伸手去扶,她关切地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萍姨身形一颤。“殿下走后,这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只留我一人了。” “既然这里都没有人了……”穆青暖颤着声音道:“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胡说!”萍姨厉声呵斥道,手持着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敲:“殿下会回来的!我要代替皇后娘娘等殿下归来。殿下明明答应我要回来的,我还特意做了她最喜欢的芙蓉糕。我……” 萍姨跌跌撞撞地推开门,满满的桌子堆满了各式各样段钰喜欢吃的糕点。她似有魔障般地跌跌撞撞地走进,对着一个人偶般的木娃娃突然欣喜道:“殿下,你终于回来啦。”说完,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穆青暖吓得连忙跑近,手轻颤放在她的鼻前。 有呼吸,是晕迷了。 一种内疚的心情混杂着一丝莫名的痛楚充斥穆青暖的心中,驱之不散。内心的堤坝却已慢慢开始崩溃了。 看样子,萍姨被三年前的那场变故严重打击到了。情绪十分不稳定,病情又不愿被医治,落得现在半清醒半疯傻的状态。 穆青暖半抱着萍姨,头贴在她的胸前,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萍姨,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任何人都不能! 穆青暖将萍姨安置在床上后,决定去原本找一下能安抚情绪的药。当初,为了让她便利的学习医术,母后特地在这青岚宫的某处开了一间药房,里面堆满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不知道三年过去了,那里有没有荒废。 “何人?”亭中那人正饮酒独酌,怔怔地望着手中之物,如瀑的青丝凌乱地洒在身后。听到轻微的声音,段宵忽然回头,狭长的凤眸紧紧地望来。声音因带着醉意,不是之前的冷冽轻蔑,反而温煦柔和,勾人心弦。 段宵竟然未走!糟糕! 穆青暖踟蹰立在原地不动了,她握紧着拳头,不知该进还是退。 “回陛下,贵妃娘娘在青霄宫内等待多时了。”一个侍卫从门边走出,恭敬回禀着。 “好烦。”段宵揉了揉太阳穴,面色不耐着,“知道了。”说着,他起身,将那未喝完的酒摔碎在地上,慢吞吞地离开了。身子跌跌撞撞的,看样子有些醉意了…… 那味儿是——思归。 好险,若是刚才她的动静过大,就要被段宵发现了。 穆青暖悻悻焉地来到药房,随后脸色瞬间变得欲哭无泪了起来。 啊啊啊,哪个混蛋把她的药房给拆了的啊! 她气得原地跺脚着。 穆青暖失望地走了出去,望了一眼亭中的碎酒,终于抵挡不住内心的悸动,走了过去。 碎片下面似乎有些什么字迹。 “皇兄……” 穆青暖轻声念了出来,随后止了声,之后的字迹都被酒水淹没了,看不清真切。 青霄宫。 “这什么味道?”段宵皱眉道,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早知道今日谢芸要过来,他就不喝那么多酒了。这女人不怎么好打发的。 “回陛下,贵妃娘娘在里面候着多时了,并在里面点了熏香。” “熏香?”段宵掩着口鼻,面色一寒道:“还不赶快开窗通风。” “这……”侍女犹豫着。 “陛下。”女子的声音里带着无限娇媚和委屈,动人已极,那柔美的声音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力,牢牢地将所有人都深深地吸引住。 “陛下怎么那么久才来……”柳眉微颦,原本妖媚的杏眼此刻满是委屈,眼角缀着些许泪痕,精致绝美的五官带着一丝哀伤,真是要命的诱人。 “你……”段宵止住声音,捂着脑袋有些发疼,意识也有些朦胧了起来。 谢芸望了一眼侍女,侍女乖乖地关上了门,退了下去。 谢芸欺身靠近段宵,段宵连忙伸手推托,眼中划过怒火和厌恶。然而,墨色的双眸望向谢芸时,突然被定住了。 段宵迷惑地望着谢芸,眼底的怒火似乎也有了些许松动。不失时机的,谢芸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笑容,衬着尚未褪去的泪痕,显得无比妖娆。 “陛下……”那声酥软的轻唤声,使得段宵的心仿佛被这个笑容这声音媚惑了一般,他的眼神不再愤恨和厌恶,渐渐的,他的脸上出现了呆呆的痴迷表情,而且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顺着她钩着的青葱玉指走了过去。 段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芸,白衣胜雪,乌发及腰,然而却妖媚异常。所以在酒精和迷香的双重迷惑之下,站在他的眼前的人,并不是谢芸,而是那个人。带着朦胧魅惑的双眼,望着他,青葱玉指指着他的画道:“谢谢陛下的画。陛下,喜欢这样的臣妾吗?” 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露出胸前淡蓝色锦缎裹胸,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单薄的身躯微微颤动着,让人不由的生出一股保护欲。 估计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此景还能面不改色……当然,段宵也不例外。更何况,谢芸还在熏香里下了催情药,让段宵产生了某种幻觉。 轻软的呼吸吹拂着他的耳尖,段宵忍不住吻住了那个人的额头,低声道:“我一直想看你穿这身衣服。” 是的,一直期盼着,一直喜欢着,一直等待着。 禁忌的感情藏在心中整整十年。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怕对方知道之后,一转身就悄然离去。 所以,直到那个人死了,他都没有说出口。 现在是梦吗? 又见到了他,而且还穿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女装…… 白衣胜雪,宛若仙子。 如果是梦的话,那他宁愿不要再醒了。 就这样,一直醉生梦死着…… “陛下!淑妃娘娘失踪了,要寻找吗?” 段宵一惊,猛然醒来。看清自己身下之人后,他连忙怒斥道:“怎么是你!”说着,一怒之下一脚将谢芸踢下了床。 谢芸狼狈的摔下床,浑身颤抖着,嘴角微微上扬,略微讽刺道:“陛下以为是谁?是段钰哥哥?” “你……”段宵语噎,一时之间不知道拿什么话反驳,他沉声道:“你胡扯什么!” “臣妾胡扯?”谢芸仰起头,不甘和委屈道:“臣妾承欢你身下的时候,你喊得谁的名字。皇兄,皇兄……就算臣妾再傻也知道陛下的心在哪里了!” “怪不得,这也怪不得,整整三年,陛下碰的女人少之又少,对臣妾又止乎于礼。臣妾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原来一切的一切是因为陛下你——喜欢的是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的皇兄。” 谢芸凄声一笑,淡淡讽刺道:“可惜啊可惜,段钰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现在可是你抢了他的皇位,拥着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段宵冷着脸,摔袖道:“看样子你需要到冷宫里静一静了。” “陛下难道忘了?”谢芸一慌,声音微微扬高,望着段宵离开的背影喊道:“没有家父的帮忙,你何来的帝王之位?你有什么资格将臣妾打入冷宫!没有家父的帮忙,你根本什么都不是!段宵!你给我站住!” “陛下?”莫空见段宵怒气冲冲地从寝宫中出来,疑虑道。 “去华容殿!”段宵脸色暗沉,心情差到极点,“还有,将谢芸手里那幅画给朕撕了!” 有些禁忌不能触碰。一旦触碰,那些可怕的,极尽压抑的思念就如同疯长的野草般在心中死灰复燃了起来。 那是不该有的感情! 萍姨的病已经是日积月累的旧疾,穆青暖把整个青岚宫翻了个遍都没有凑齐几个必要的药材。看样子,只能明日一早去太医院碰碰运气了。可是,用什么理由讨要药材呢? 穆青暖离开青岚宫时,月亮已经上了柳梢。她蹑手蹑脚地避过华容殿正门口的侍卫从边门潜到了院内。华容殿里有一汪池塘,正是当年段宵的生母投水自缢的地方。此时,满池的荷花在水中摇曳着,微波粼粼的月色下映衬着一个朦朦胧胧虚无缥缈的影子。 穆青暖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那人正站在梧桐树下,月光下依稀露出一个俊美熟悉的轮廓。 那人听闻声响,转过身来,瞧见是穆青暖,脸上迅速挂起戏谑的笑意,从梧桐树下走出。 段宵怎么会在这? 今晚不是贵妃侍寝吗?应该是享受着鱼水之欢才对。 穆青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段宵笑吟吟地望着穆青暖的小动作,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握住穆青暖的手指,紧紧的,带着恶意。 “爱妃,你终于舍得回华容殿了?这皇宫玩得可尽心?” 那个笑意的眼底下除了深邃,竟然还有微微的怒意。 第二十四章 同寝 “我瞧见御花园春色满园。便前去看看,谁知后来让婢女们拿些东西就和她们走散了。”穆青暖顿了顿,笑了笑又道:“结果迷了路,现在才回来。” 瞧见段宵略带水渍的墨发,穆青暖心中猜测,莫非他是刚沐浴好过来的? “哦?”段宵扬起隽秀的眉。明明是刻意支开婢女的,穆青暖竟然还撒谎。看来,穆青暖来宫中果然是有别的目的的。他刚才派人找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她的踪影,她究竟溜去了哪里? “那为何不从华容殿的正门,而是特意绕开侍卫从边门进来呢?”段宵不依不饶得问着,身子前倾,看着穆青暖,眼带笑意。 瞥见身侧的池塘,穆青暖眼也不眨地撒谎着:“从未在晚上欣赏过荷塘月色,所以我特意绕到了这里,想来看看。” “你看……”段宵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望向脚边的荷塘,带笑的神情瞬间凌厉。 穆青暖只是想转移段宵的注意力,哪知却看到了这番情景,池塘中的两个倒影相挨甚近,仿若正在轻吻。 穆青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推,她呆愣地望向伸出手的段宵,在丝毫无防备之下,身子一歪,就这样栽进了池塘。 喝了几口水,在池塘里扑腾几下后,穆青暖从水面中露出了一个脑袋,对着环着胸阴着脸的段宵怒吼道:“段宵!” “南周那边没教过你规矩吗?淑妃,你现在该怎么自称。”段宵环胸,神色阴晴不定着。 穆青暖咬了咬牙,无奈道:“陛下,为何推臣妾下水?!” 他仿若未闻,倒是看着沉浸在水里的穆青暖发起了呆来。 “这个池塘深吗?” 对于段宵的突然提问,穆青暖错愕不及,她站起身,突然发现,水才到她腰部,她愣愣地答道:“不深。” “呵……”段宵轻笑着,“它不深,却淹死了朕的生母。”他垂下眼眸,此时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衬得段宵的身材纤长而消瘦,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柔感。 穆青暖恍惚间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段宵,他似乎就是……站在这个池塘前面。初见时静静一瞥,男孩无悲无喜的目光,坠落的身子,宛如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 她如同被唆使着,不顾母后的千叮咛万嘱咐不得下水,纵身跳入水池,将昏迷的他救起。她按着他的胸,将他胸中的水压出,可是他仍旧昏迷不醒。 对方的脸色白得吓人,她也不顾其他,低头便吻向了他的唇。如此反复着。 段宵悠悠转醒,总算将胸中的水汽全部吐出。 她就这样,对着一个五岁不到的男孩,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段宵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他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她,问道:“你是谁?” 后来才知道,段宵竟然是一个舞女隐瞒着父皇偷偷生下来的孽种。 只不过,之后再见时,段宵的母亲死了,而他因为母亲的死彻底痴傻了,没几日就被人欺负着。 荷塘的水不深,段宵的母亲却被淹死了?! 穆青暖惊讶得抬头。难道当年淹死之事另有隐情?段宵的母亲不是自缢而是被人谋害?! 穆青暖费力地爬上了岸,发丝凌乱,衣衫浸湿,活脱脱得像一个从水池里爬出来的女鬼。 掩饰着那莫名的酸涩,穆青暖望向段宵,却见他仍然望着池塘发呆。是在想他的母亲了吗? “陛下,你是在想你的母亲吗?”穆青暖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想。”段宵晃过神来,冷冷道,“她是个残忍又自私的女人,而且还是个笨女人。” 穆青暖静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段宵的这句话比这初春的池水还要冰凉透心。 段宵转头,瞧见冷风下一直瑟瑟发抖的穆青暖,单薄湿透的衣衫勾勒着她娇小的身躯。他沉默了一下,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在穆青暖一脸惊恐的目光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恩?” 面对穆青暖疑惑的目光下,段宵咳了一声,道:“朕的妃子如此狼狈,实在是有损朕的龙颜。” 穆青暖咬牙:“不是陛下将臣妾推下去的吗?” 段宵别过头,有些心虚道:“朕不喜欢别人靠那么近。” 不是你靠近我的吗?穆青暖心中腹诽着。 “好了,进屋吧。”段宵走在前头,语气不耐道。 “什么?”穆青暖一惊,“陛下还有事要和我说?” “没有要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段宵靠近穆青暖,暧昧地在她耳边说道,“洞房花烛,朕欠你一夜,难道不应该还吗?” 穆青暖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臣……臣妾,今日不舒服。” 段宵淡淡地看她一眼,也不戳穿她的伪装,淡淡道:“别想多了。朕的寝宫被贵妃搞得乌烟瘴气,而且你浑身臭气,朕也不想与你同寝。” 穆青暖气炸!她心里恨恨地想,这个牙尖嘴利,毒蛇的段宵真不讨人喜欢。 夜已深,侍女们早已卸下。穆青暖换衣服的时候想赶段宵出去,可他却死皮赖脸地赖在房内。屋外很冷,段宵又是一件单衣,穆青暖便忍下了。 她躲在屏风后,准备换上一件淡黄色的裙子,可这带子左系右系,就是容易松弛。若让段宵帮忙,那还不如让她找个地洞钻进去呢。 穆青暖穿戴好出来时,见段宵斜靠在躺椅上,细碎的墨发漂浮在额前,他手握着一本书正在认真地看着。 华容殿原本就是段宵母亲的寝宫,他自然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如此熟稔地坐下,熟悉华容殿的所有摆设,一点也没有男子呆在女子闺房的拘束感,穆青暖也都释然了。 “倒茶。”段宵头也不抬,便吩咐道。一脸公子哥要被服侍的摸样。 穆青暖嘴角一抽,却也没说什么,将杯子递了过去。 段宵才抬起了他尊贵的眼,瞥了一眼有些倦怠的穆青暖,俊眉一挑,语气暗沉道:“把这身衣服给我换下。”因为语气急促且带有一丝怒意,段宵在说话间竟然忘了以“朕”自称。 “你发什么脾气啊!”穆青暖白了他一眼。 她在衣橱里东找西翻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白袍男装。看这大小,应该是段宵小时候穿的,宫女们忘记收拾掉了吧。 “就这件衣服不行,给朕换掉。”段宵冷静后,强硬道。 穆青暖无奈,只好回去换了那个松松垮垮的淡黄色衣裙。说实在的,她还是比较喜欢男装。毕竟十几年穿下来,早习惯了。 穆青暖爬上了床,见段宵还在看书,便松了警惕,眼皮有些瞌睡,滚进被子了,熟睡了过去。 ——我叫段钰,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段宵捂着头,有些头痛欲裂。 ——你的名字是这两个字——段宵。我来教你怎么写吧。 “喂。”段宵推了推睡着穆青暖,见她不理睬他,反而往墙边滚去,他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抵住额头,段宵虚弱地气喘着,额头密布着虚汗。 “该死的——”另一只手在胸前紧握着。 谢芸放的迷香里,其实含有催情的效果。 段宵虽在之后将自己泡在冷水里浸了很久再来华容殿的,可那效果竟然没有全部消散。 穆青暖睡得迷迷糊糊中,转了一个身,一只脚搭在段宵的脚上,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八爪鱼般地抱着段宵。 她迷迷糊糊地喊着一个人名,段宵浑身煎熬着,哪里仔细分辨她喊得到底是谁。只知道穆青暖心中另外藏了一个人。而且听到穆青暖还着别人的名字,段宵总觉得浑身上下有些不舒服。 睡梦中的人是最为脆弱的,因为人有可能在梦里不经意间说出了什么梦话。所以小的时候,段宵睡觉前特别惶恐,一个人呆在冰冷的房间内,瑟瑟发抖地蜷在被窝里。最后,终于冻出病了。 然而,当有一个人来到他的面前,对他悄声道:“我也怕冷,你也怕冷,不如我们睡一起吧。嘘——要瞒着母后哦……” 但即使如此,他睡觉时更不敢松懈,生怕自己在梦中说出了什么胡话,打破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伪装。 现在可笑的想想,那段时光,却是他一生中睡得最熟的日子。 因为,那里一直有个温暖的怀抱在等着他。 这该死的迷香,竟让他觉得,穆青暖的容貌竟与那个人渐渐重合。这明明是两个完全不想干的人啊! 段宵愤怒地捶了一下床。 “啊……”穆青暖幽幽转醒,瞧见段宵浑身是汗,宛如被水浸的摸样,面目狰狞的摸样,惊吓中,倒退了几步。 然而,穆青暖却被段宵搂住腰,狠狠地拉近到段宵的身前,将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前,双手环抱着她,压低着嗓音。他嗫嚅了半天,才轻若耳语在穆青暖耳边颤声道: “做我的皇后好吗?” 第二十五章 怀孕 “做我的皇后好吗?” 他用的是我,并非是朕…… 段宵是在说梦话吗?还是他的脑子坏了?亦或者说……这是一场试探?! 穆青暖不敢乱动,想抬头,却被段宵拥得太紧,呼吸也有些小困难。穆青暖想推开他,却见段宵浑身轻颤着,泪水竟然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她的脸上。 很凉。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段宵哭过。一次也没有。每时每日,他的嘴角都带着痴笑,完美的伪装着一个痴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抱着她低声地哭泣着。 想推开段宵的手垂了下来,穆青暖清楚明晰地听到段宵在她耳边轻声道:“再让我抱一会。” 段宵他……是不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段宵从不喜欢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其他人看。他想刚才自己一定是因为那个迷香的缘故。可是,那药效被他熬过后,幻觉消失后,他却觉得自己其实还是产生了一点点悸动。 大概是因为,今日,是十五的原因吧…… 每到月半,他就特别想他。 但,这并不是他现在在他人面前脆弱的理由。 段宵推开穆青暖,闷着声音道:“你以前见过西锦前太子段钰吗?” 穆青暖一愣,垂下眼帘道:“见过。” 段宵没察觉到穆青暖的怪异,淡淡道:“能向我说说你眼中的他吗?” “只见过几面,没有什么特殊印象。”穆青暖低声道,“陛下呢?”随后,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她自己也未发觉她竟然如此期待段宵对她从前的评价。 “是吗……”段宵静静听完了她的话,眼中渐渐滑过怅然,最后痴痴笑道,“我觉得他是个傻子,所以才会无条件的对一个人那么好。” 穆青暖有些不开心。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段宵竟然说她是傻子。 穆青暖刚要询问,却见段宵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淡淡道:“朕累了,睡吧。” 穆青暖郁闷至极,一整个晚上脑中都思索着段宵突然那么怪异的原因,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无果。这时,她才严重地意识到,自己对段宵并没有恨,只是他欺骗伪装在她身边多年,她心中有的也只是在意。 只是,当年的那件事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她的心中。不了解真相,她永远不能解脱。 她望着段宵的睡颜,一夜无眠。 整个西锦后宫皆知,段宵有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每月的十五必须由贵妃侍寝。然而这个怪癖却在淑妃娘娘来后打破了。 一时间后宫暗潮涌动,各路人马纷纷向穆青暖献媚,一扫之前无人光临的囧地。 凤翔宫。 “可恶。”谢芸一挥手,桌上的杯子全部扫到了地上,凤翔宫内的侍婢们吓得全部跪在地上,高喊着:“娘娘息怒。” “本宫筹划那么久的事情竟然为人做了嫁衣。”谢芸冷笑,“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那个时候让人惊扰了陛下。好高的计谋!看样子本宫实在是低估叶瑶了。” “娘娘,丞相大人来了。” 谢芸收起怒意,抬起头,正对上中年男子面露笑意的双眸。 “爹爹。”她瞬间换上一副梨花带雨,满脸委屈的神情。 “段宵欺负你了?”谢振平慈爱地摸了摸谢芸的脑袋。 谢芸撇头道:“他被淑妃这个妖精勾去了魂,一连几日睡在华容殿,哪有空欺负本宫呢。” “好了,别伤心了。你不是让我将太医带来吗?”谢振平眯了眯眼睛,一脸老谋深算道,“我现在已经将人带来了。” 谢芸心中一紧,期盼中带着羞涩地将手递给特地前来的徐太医,问道:“如何?” 徐太医眉目微凝,谢芸的心沉了下来。昨日那一场翻云覆雨,竟然未中。以后段宵提防她了,便更不容易成功了…… 瞧见谢芸和谢振平阴沉下来的脸色,徐太医连忙收起凝重,跪地恭喜道:“恭喜娘娘,恭喜丞相。贵妃娘娘有喜了。” 谢芸的嘴角终于上扬。 段宵后宫佳丽不多,三年来,一位后妃都没有怀孕。她将是第一个诞下龙种的妃子。她的皇儿将会是太子,她将母凭子贵。到时候,段宵可没有别的理由不将皇后之位交给与她了。看淑妃那小蹄子还有什么理由跟她抢! 她高兴道:“打赏!” 徐太医擦了擦脸上的汗。瞧见贵妃如此高兴的样子,他如何敢说得出口,那个胎位明显不正,脉象虚弱,极有可能小产。 最后走之前,徐太医不由嘱咐道:“娘娘,记得多吃补品养生,记得少动怒气……” “知道了,本宫铭记于心。”谢芸挥挥手,将徐太医打发了。 只剩谢振平后,谢芸低声道:“我怀孕后,更是不能侍寝了。我怕淑妃也因此怀孕。她的存在,我十分惶恐。爹爹,可否将她永远除去?”边说,边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叶瑶可不是一般人。你怎么和她扛上了。”谢振平皱眉,“不过,她的存在的确阻碍了我们的计划。叶瑶的武功不弱,你别亲自动手,省得误伤了胎儿。” 他的嘴角拂过一丝冷笑:“前几日,宫里不是来了刺客吗?这真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除去一个人的好机会!” 谢芸喜上眉梢:“芸儿谢谢爹爹。” “谢什么。”谢振平笑道,“日后,我不是正要靠芸儿和芸儿的皇儿吗?” “三年前,老夫完全被段宵给骗了。原以为扶持的是一个傻子,我便可以完全控制西锦,哪知道,段宵心机颇重,竟然取得了太后的助力,并将我作为踏脚石登上了帝位。登上帝位后,他在不少地方与我作对,并渐渐在朝中笼络人心,朝中的权利渐渐移向了他那边。”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担心了。如果,芸儿的皇儿成为太子的话,整个西锦,还是我们谢家的。不,是我谢振平的!”谢振平的眼中划过一丝狠意。 夜间,一个黑衣男子避过侍卫窜入凤翔宫里,而房中,谢芸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来啦。” 男子恍惚地看了一眼谢芸,相似的容貌总让他产生错觉。他沉默片刻,终于问道,“找我什么事情?” “帮本宫杀了华容殿的那位主子!”谢芸慢悠悠道,捧着一杯茶轻抿着。 “为什么?”男子低声问道,“谢振平虽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也同样效力了三年。杀人一事,而且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我是不会做的。而且,你的手段,我可是知道的,一个后宫的女子竟能威胁到你费尽心思想将她除去?” 谢芸嘴角上扬,将茶杯放下,轻轻道:“这个女子就是南周国的女将军叶瑶。段钰哥哥被人在南周截杀的仇,你莫非忘了?!” “是她?”男子一愣,“她怎么嫁到了西锦,还成为了淑妃?” “这你就别管。你杀,还是不杀?”谢芸逼问道。 “是她,我愿意出手一次。”男子冷冷道,“等我的消息。”说着,便消失在了凤翔宫。 谢芸暗笑。 这个男子,比起三年前,轻功更进了一步。 不愧是谢岩相交多年的高手。 青霄宫。 “陛下,夜深了。”莫空看了看天色,低声道。 “哦……”段宵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眼神有些倦怠,却依旧认真地批阅着奏折,“等朕看完这些。” “陛下不招人侍寝吗?”莫空在段宵寒意的目光下,了解了答案。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忙道:“陛下一直忙到现在,所以奴才也有一件事忘了回禀。” “你不能一次说清楚吗?”段宵抬起头,不耐地问道,“什么事情?若是后宫那些争宠的琐事就莫要提了。朕听着也心烦。” “贵妃娘娘有了身孕!”莫空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自陛下登基以来,还未有妃子怀有身孕呢。陛下,去看看贵妃娘娘,听说,她今日害喜害得厉害。” “有了身孕?”段宵并没有莫空想象中那么的欣喜,反而微微的皱眉。一想到那日,谢芸使计,使他将谢芸误认而宠幸了她,段宵的心情就烦躁了起来。而且,那一天,谢芸知晓了他心中一直 隐藏的一个秘密,他对她更是没有了好感,甚至微微产生了厌恶。明明是相似的面容,为何差别却那么大! 虽然当初娶她是迫于无奈,可看着她的面容,原先可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啊…… “陛下难道不开心?”莫空没瞧出段宵的心思,继续含笑道,“贵妃娘娘容貌秀美,又是丞相谢大人家的千金。将来,若是给陛下生下了皇长子,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皇长子?段宵一愣。 像谢芸,那么也会像他吗? 一想到这个孩子即是他自己的,又极有可能像那个人,段宵突然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渐渐期待了起来。 段宵展颜而笑:“走,摆驾凤翔宫。”或许,是该看看谢芸了。 就在这里,华容殿的门口来了一位侍卫。他低着头,在门口回禀道:“淑妃娘娘,陛下请娘娘前去青霄宫。” 房内,正准备就寝的穆青暖愣了一下。那么晚叫她,莫非?!是要侍寝?!天哪…… 穆青暖硬着头皮,在侍女们欣喜的目光下独自跟随着侍卫离开了。 第二十六章 刺客 穆青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下来了脚步。她的身前,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侍卫疑惑地转过头来,试探地问了一句:“娘娘?” 穆青暖笑了一下:“这根本不是去青霄宫的路。能事先告诉我一下,你要带我去哪?!” 乱石堆砌成的假山旁,穆青暖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立在那里,她的四周冷风贯穿,幽暗无比。 “娘娘只来了几天,竟然将皇宫的路线给摸清了。”对方冷笑了一声,身影瞬间隐入暗中,清冷并带有杀意的声音在假山中徘徊不已。“我引你去的当然不是什么青霄宫,而是阎王殿!叶瑶,拿命来!” 原来,特意将她引到冷宫偏僻地,竟然是为了杀她! 她太大意了!她还以为是穆祈派人来宫里寻她的…… 穆青暖正欲问清缘由,突然黑亮的眸子陡然收敛,有危险的气息从脚底爬上她的脊背,她凭着感觉侧身一躲,抬眼望去,一枚暗器明晃晃地刺在她刚在站立的地方,而她手中的灯笼被暗器打掉,掉落在地上瞬间熄灭了下来。 一瞬间,唯一的明亮之物陨落,四周陡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压抑肃杀的气氛在空中弥漫着…… “啪——”刺客见偷袭的第一招失败,立马于黑暗中将第二枚暗器打出,对准穆青暖的脖颈。 原本紧闭的黑眸突然睁开,穆青暖的双眼终于适应了黑暗,但穆青暖看清暗器线路时,锋利的刀刃早已逼迫她的颈部。她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连着抵挡都不能,只能够闪避。穆青暖身子后仰,狼狈不堪地后退了数步。 暗器贴着她脸颊划过,冰冷刀锋将她的脸颊划出了一个小口子。她摸了摸受伤的口子,血液并未流下,幸好,伤得并不深。 穆青暖突然轻笑了起来,是那种很愉快很庆幸的笑声,然而这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特别诡异,毕竟这是一场刺杀,穆青暖却笑得仿佛遇到了什么喜事。 男子以为穆青暖故弄玄虚,躲在暗处仍不出现,想着待穆青暖松懈时,给予致命一击。 “这镖……”穆青暖修长白皙的手指,玩弄着手中转着的那枚染血的暗器,“这青叶镖,当今世上,我只见过一个人用过,那便是谢宁。我说的可对?” 男子皱眉,怎么如此轻而易举就被叶瑶认出了呢?叶瑶她应该不会知道才对。 “三年了……”虽然对她来说仿若近在昨日。穆青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谢宁,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好什么!”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穆青暖的身后,恨声道,“叶瑶,你别假惺惺了!殿下被你们南周所害,今日我也要以你的血祭典殿下的在天之灵!” 说着,谢宁就将手中的匕首对着穆青暖的胸口刺去。穆青暖心中暗叫糟糕。这刺杀真是刺杀的够冤枉的……当时逃难逃得太慌张,她便没有告诉谢宁当初若不是叶瑶暗中提点了一下,说不准他们全军都覆没了。 穆青暖躲闪不及,胸口的衣衫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她脖颈挂着那枚穆祈送的暖玉。 此时,那枚暖玉在夜中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隐隐约约地照映出了穆青暖的面容。 “你不是叶瑶?谁?穆青暖!?”谢宁眼眸深沉,之前,他一直低着头,也未仔细去观察穆青暖的容貌。三年前,他可是见过叶瑶的,眼前的女子约莫十六,轮廓与叶瑶极为相似,那只有一种可能,也要的妹妹——青暖郡主。 再看穆青暖胸中那块暖玉,谢宁满腹狐疑。华言的那块玉为何在穆青暖的身上?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我是穆青暖。不过,我有话要说!”见谢宁停下动作,穆青暖连忙急急出声,试图让谢宁冷静下来。 “别以为你不是叶瑶,我就不会杀你。”谢宁挑眉,冷冷道,“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要说?若是想争辩殿下的死与你南周无关的话,你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谢宁,你轻功绝佳,但在武功上却始终差华言好几步。你心中不甘,便在七年前,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种暗器,便是这青叶镖。”穆青暖将手中的暗器放近胸口暖玉发光的地方,暖光的照耀下,赫然是一片树叶。不,也不是真正的树叶,只是形状与颜色与叶子极为相似。 “你说,叶子随处可见,作为杀人的利器实在是太方便了。” 谢宁面色僵硬,满腹狐疑,她为何会知道这些? “隔天,你便将华言叫去林中比武,自己心中偷着乐,树林中大把大把散落的树叶可以作为你杀人利器的掩护。没想到最后你还是被华言狠揍了一顿。后来,你便将自己的青叶镖又改进了一下。” 谢宁吟了片刻,终于低声道:“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你见过华言?……不,他绝对不会乱说以前的这种事情……”谢宁陡然目光灼灼地望着穆青暖,他眉头紧锁,想从穆青暖含笑的表情下看出她的用意。 “华言总喜欢向外公打小报告,而你趋于华言的淫威,也与他统一战线。所以,有次我偷偷溜出宫,便只带上了谢妍和秋言。没想到,那次出门母后正好来我寝宫,我被抓了个正行。她气急不过,要罚谢妍和秋言,你连忙挺身而出,顶替了她们的重罚。 谢宁扣在手中的青叶镖,“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愣然的看着穆青暖站在他的面前,陌生的外表,陌生的声音,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着熟悉的光泽。 “你喜欢谢妍。”望着谢宁突然脸红别扭的脸,穆青暖含笑道,“谢宁,你说,我是谁?” 他颤声道:“殿下?”在穆青暖的点头微笑下,谢宁突然又哭又笑,那失而复得的表情似乎得到了最为珍贵的东西一般。“殿下,你竟然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说着,谢宁双手抱住了穆青暖,一点也没意识到男女之防。 穆青暖一笑。她没想到谢宁竟然那么快就认出了她,而且竟然不觉得她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诡异…… “殿下当时如何九死一生的?怎么三年了还不联系我,害得我和谢妍不眠不休在江川等了殿下你足足七天。” “不过,殿下,你这男扮女装混入皇宫的计策用的真好,现在整个西锦都认为殿下死了呢!待时机成熟,殿下可是要夺回帝位?”谢宁戏笑将手放在穆青暖的胸前,感叹道,“软软的,像真的一样。可是在里面塞了馒头?” 第二十七章 密谈 穆青暖哭笑不得,将他放在她胸口那只僵硬的手拍开,缓缓道:“一直瞒着你,对不起。我的确是女子。我……” 谢宁缓过神来,气愤道:“他们三个是不是都知道?!是不是就我不知?怪不得我亲近你时,华言总喜欢拿眼睛瞪我,暗暗告诉我,让我离你有些距离。我还以为他古板,恪守着下属的分寸。原来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啊!” “怪不得妍儿和秋言总喜欢粘着你,我还以为妍儿喜欢你,为此闷闷不乐好久。秋言嫁给你也是一场戏吧……啊啊啊,你们可把我骗惨了……”谢宁抓狂不已。 穆青暖满脸黑线。她并没有特意告诉过任何人她是女子,相反,十年的相处下,唯有谢宁这个大大咧咧的笨瓜才相信着她是个男儿,其他人早凭着蛛丝马迹发现了真相。所以秋言才在那时挺身而出,愿意嫁给她演这么一场戏。 穆青暖突然抓住谢宁的手,他惶恐地缩了一下手,却被穆青暖紧紧抓住。她将他的手慢慢地移到她的脸颊处,让他触碰感觉着,她低声问道:“你现在还觉得我是易容的吗?” “殿下……”谢宁突然哑然,他满脸迷惑不解,终于在静默了半响后,他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我便死了。在不久前,我借尸还魂在穆青暖的身体上。”穆青暖感慨道,“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这一切却是真的。” 穆青暖简单的将那时发生的事情和附身在穆青暖身体后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下。在说到南周太子穆祈时,穆青暖特意瞥了一眼谢宁,发现谢宁似乎并不知道那就是华言,她想着穆祈可能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点,便也同样的隐瞒了。 重生后的一切仿若一场梦。她好想醒来,睁眼一看,那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一场噩梦而已。 “这一切太匪夷可思了……三年前,若我和谢妍没有离开,或许殿下你就不会死……”谢宁有些艰难的别过头去,月光下隐隐约约显现着他悲伤的轮廓,“而且那时,殿下吩咐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完成……我们没走出多远,便中了埋伏。我和谢妍侥幸逃离,可等我们前去皇宫时,先帝先皇后以及秋言,都已经离世了。属下该死!” 穆青暖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道:“那日后,其实我一直后悔着,当初没让你们前去,你们便不会中了埋伏。那时,我都以为你们已经……”穆青暖低下头,眼中泛起了雾气,她哽咽道,“不管怎么说,你们都还活着,是最好的。” 两人静默了半响,穆青暖止住心中的悲伤,又开口问道:“对了,你为何会来刺杀我?” “谢芸现在视殿下为眼中钉,所以我接了她的命令来杀你。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见到了殿下。” “谢芸?你怎么帮她做事?”穆青暖皱眉不解道。 “我和谢妍逃离时受了重伤,最后被谢振平所救。他得知宫中的事情后,知晓段净以后称帝后必要第一个除掉谢家,便连忙在段净自立为王松懈时,杀入宫中。我们便随着谢振平的大军一同混入了宫,谢妍第一个急急忙忙地去了青岚宫,而我随着谢振平来到了先帝的寝宫。” “待制服段净,解救了先帝后,我连忙去青岚宫寻找谢妍。她抱着浑身是血的秋言,哭得如同一个小孩。秋言背后中刀。如此谨慎的女子,怎么会将背后轻易露给敌人……那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是秋言的熟人,在秋言措手不及之下,一刀捅死了秋言。” “而那个人,极有可能是现在称帝的段宵!当时,秋言和段宵同住在青岚宫,段宵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秋言可能发现了蛛丝马迹,便被段宵灭了口。” “谢妍为报殿下和家姐之仇,伺机潜伏在皇宫中,易容混入了太后的宫女里。而我未报救命之恩,答应为谢振平效劳三年。” 谢宁吟了片刻,皱眉道:“我为谢振平做事的这三年,倒是另外有些收获——谢振平与外公在殿下死后,大吵了一架,关系逐年僵硬。而有一点,我更为在意,段宵的称帝似乎并不是先帝遗诏那么简单,他和谢振平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隐含着某种阴谋。然而,谢振平暗中还与北亭国来往密切,似乎另有所谋。” “所以,关于三年前的真相你也并没了解?”穆青暖微颦柳眉,总结道。 “属下无能。”谢宁单膝跪在地上,愧疚道,“我以为呆在谢振平身边能查到什么,却发现谢振平并非十足信任我,机密的事情并不会让我触碰。所以,几个月前我混进了禁卫军中,但查到的只有这么多。” “谢妍混迹在太后的宫女中?你知道是哪位吗?” “玉嬷嬷。” 穆青暖轻笑:“谢妍的易容之术日益长进,玉嬷嬷我见过一次,还真瞧不出来是她假扮的。玉嬷嬷在太后为贵妃时便是贴身侍女,随身服侍的,谢妍竟然没有露陷?”穆青暖不免有些好奇谢妍的手段。 “她原先假扮一个宫女,暗中观察玉嬷嬷说话方式,动作以及习惯。后来,她将玉嬷嬷抓了后,拷问了下,玉嬷嬷便什么也都招了。” “玉嬷嬷说,太后当年之所以力挺段宵是因为段宵似乎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 穆青暖听后,迷惑不解道:“什么把柄竟然大到能让太后放弃到手触手可得的皇位?!这完全不符合太后的作风!” “这点玉嬷嬷也不知,太后似乎不敢告诉任何人。不过有一点谢妍确认了,三年前的那场叛变,太后似乎也在暗中参与了什么。她和段宵之间假凤虚凰,暗中相斗。她时时刻刻瞅着时机,准备将段宵拉下皇位,再由段烨登基。而且,段烨已经回京了。” 这句话说出,两人之间产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真是选择了一个好的时机回来了。”穆青暖嘲讽地笑了一声,“怪不得我刚来时,太后对我诸多亲近,我原以为她是想让我和谢芸相争凤位。原来,她是想一石二鸟!” “她明知道段宵不喜她,那段宵也会同样会不喜太后喜欢的我。我一不得宠,到时候南周与西锦再度开战,她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相反亦是,如果我得了圣宠,谢芸和谢振平必然气极,到时候段宵与他们之间所谓的协议也必然撕破。太后再趁着他们相争时,黄雀在后。高!真是高!那个老妖婆真没有辜负当年母后的夸赞!” 谢宁担心地皱起眉,“殿下夹在中间实在是太不利。无论殿下得不得宠,牺牲的总是殿下。” “这可不一定。”穆青暖将脸从夜的阴影中转出来,脸上带着笑意地望着谢宁,缓慢而沉静道,“咱们为何不做黄雀身后的那只?” “殿下想怎么做?”谢宁轻声问。 “刺我!让我受伤。”穆青暖望着谢宁震惊犹豫的双眸,沉声道,“切不能让谢振平怀疑上你,让他相信你的忠诚。” 第二十八章 卧床 “贵妃怀孕了!?” “听说昨晚一整夜,贵妃娘娘害喜害得厉害,皇上连忙阁下国事,急匆匆赶来凤翔宫亲自照顾着贵妃娘娘呢。” “贵妃娘娘真是好运……原本就是众妃之首,现在又怀上了孕。哎……等皇长子一出生,以后我等姐妹还哪有什么好日子过啊……” “恭喜贵妃娘娘!” 那些嫔妃们也只敢小声议论和编排着贵妃的不是,等真来到了谢芸的宫里,一个个献媚的很,一口一个“娘娘”,一口一个“恭喜”,仿若自己与谢芸真是什么亲姐妹似的。 谢芸笑不可支,那些巴结淑妃那个贱人的又转而巴结起了她。她窝在段宵的怀里,心里畅快不已,不由偷偷看了一眼一直半抱着她的段宵。他的眉目很是温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腹部。这样温柔的段宵她从来未见过。 她心里偷着笑,看样子,段宵并没有因为她动用手段怀孕而生气,相反,昨晚他匆匆而来,见她在床边干呕,面上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焦急。 “哟,大家是在凤翔宫里开会不成了?”太后半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由宫女扶进了房间,“今日听闻贵妃怀孕了,哀家特意来看望。哀家想皇上一定赏赐了很多补品。但哀家毕竟是过来人,今日特意赠送一些安胎药和一些保胎秘方。” 太后在谢芸疑虑的目光下,转而在谢芸的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笑得和蔼慈祥,“皇上虽不是哀家亲生的,但皇上的孩子可算是哀家的亲皇孙。皇上的后位一直空缺,若贵妃喜得皇子,说不定皇上会册封你为皇后呢!是吧,皇上。” “母后,你这么说有点为难陛下了。”谢芸为难地说着反话,明知段宵不会答应,心中却依旧期盼着,不由得偷偷地观察着段宵的神情。今日太后竟然一反常态,帮衬着她,看样子,这肚里的孩子,太后也看中的很,竟然主动提出了皇后之位的事情,就不知道段宵心中是怎么想的了…… 后位的空缺一直是朝中激烈争论的一件事,段宵每每想到就头疼。若谢芸真生了皇长子,太子之位一定是给他的,那谢芸名分虽是贵妃,但享受的却是皇后的待遇了。不如就册封她为皇后,来安抚谢振平蠢蠢欲动的心吧。 段宵沉思片刻,伸出纤细修长的手亲昵地抚上谢芸的腹部,淡淡道:“好,若贵妃喜得皇子,朕便册封贵妃为皇后。” 谢芸一下子高兴懵了,她充满欣喜得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第一次放低了姿态对太后道:“谢谢母后,谢谢陛下。臣妾一定不会辜负母后和陛下的期盼。” 余下的众多嫔妃,却都有些不自在了,看向谢芸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羡慕,更多的,却是嫉恨。 “对了,怎么不见淑妃?”太后况似不在意地开口道,眼里泛着淡淡的星光。 段宵眉头一皱,眼睛一扫,发现穆青暖真的不在,他沉声问道:“淑妃人呢?” 侍卫凌宇上前回禀道:“回陛下,回太后,淑妃娘娘昨晚遭到刺客偷袭,侍卫赶到时,淑妃娘娘胸口已经中了一刀,性命堪忧,幸好之后抢救及时,救回了一条性命。现在在华容殿里静养着。” “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告诉朕!”段宵寒眸一挑,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身上戾气尽显,“刺客呢?” “臣无能,刺客轻功了得,一转眼间便消失了。”凌宇犹豫了下下,接着道,“昨日贵妃害喜的厉害,陛下忙着照顾贵妃,根本未听进微臣的话……” “混账东西!那么多人竟然还抓不住一个刺客?!摆驾——”段宵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心中充满了烦躁。就是一眼也好,他想确定一下穆青暖究竟伤得如何。凌宇的一句“性命堪忧”让他的心瞬间疼得揪了起来。 身后一空,谢芸见段宵站了起来想去看望淑妃,连忙将手悄悄放进喉中,随后突然干呕了起来。 “贵妃娘娘!” 谢芸吐得昏天黑地,手却牢牢地抓着段宵的衣袖,眼角缀着些许泪痕,“陛下,臣妾好难过,能陪陪臣妾吗?” 谢芸眼中的挽留和期盼再明显不过,段宵停住了脚步,转身对谢芸温和道:“朕让太医熬制些安胎药给你,切忌要好好安胎,勿像往日般轻微动气了,折了皇儿可不好了。” 谢芸面色一喜,以为段宵回心转意要留下来陪她,可转眼,段宵转身离去,谢芸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手指紧紧拽着被子蹂躏着。 昨晚,春儿脸色苍白地跑过来禀告她,说淑妃被人刺杀,剑中心口,抬回房时浑身皆是血,气息也虚弱着,看样子命不久矣。她十分惶恐。 她怕淑妃一死,陛下到时候怪罪于她们这些奴婢,一起同淑妃陪葬。连忙恳求她将她接回凤翔宫,亦或者是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 笑话!她怎么会在段宵面前说这些。她向春儿许诺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后,草草地将春儿打发,又绊着段宵不让他听侍卫们的禀告,总算拖了一晚。 她想,让那个女人死在床上算了。 谁知,她福大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华容殿。 “这是太后娘娘送的补品,希望淑妃娘娘能好好养伤。” “恩,打赏。”穆青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眼睛却瞅着自从进门后就暗中观察她的女子。女子年约四十,额头上有些许皱纹,黑色的发丝间也掺杂着几缕白色。 “本宫有些话想让玉嬷嬷传给母后,你们退下。” 遣退了宫女们后,整个房间只留下了穆青暖和玉嬷嬷。 穆青暖伸了一个懒腰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嗔怪道:“装重伤躺在床上。一个晚上一动不动的可苦了我了。” 眼前银光一闪,脖劲处便驾了一把匕首。 “你是谁?你让谢宁特意找我来有何用意?”玉嬷嬷冷声道。 “咦?”穆青暖满头黑线,“谢宁没告诉你我是谁?” “他只说你是个很重要的人,让我去猜。但,我可没有这闲工夫猜你是谁?”说着,她便仔细摸索着穆青暖的脸颊,试图寻找着人皮面具。 “你易容术那么好,第一眼不就看出我没易容了吗,何必再次寻找。”该死的谢宁,为了报以前四人中只有他不知我是女子身份的仇,竟然不告诉谢妍真相就让她过来。这可苦了我啊…… “谢妍,别摸了。”穆青暖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便知道我是谁了?” “从前有个女子爱慕上了一个公子,她数次表白皆被拒绝,她想是不是两个人身份差别太大,她的使命只是保护公子的。有一天,她见公子房中灯还亮着,想着生米煮成熟饭的话说不定就有戏了。连忙偷偷潜入,却见公子正在房中暗暗洗澡……” 谢妍的手轻轻一颤,她嗫嚅了半天,才轻若耳语道:“没想到,看到的不是公子,而是小姐。” “看样子,你还记得。”穆青暖轻笑,“你那时吓得一声尖叫,我吓得连忙穿上了衣服,谁知却将华言和谢宁给引了过来。谢宁见我俩衣衫皆不整,脸色变得十足地阴沉,连忙护着你对着我的脸便是一拳。” “哈哈,现在想想,我当时多冤枉啊……不过后来最惨的不是我,却是谢宁,你晃过神来后,和华言一起将他揍了一顿。” 谢妍脸一红,单膝跪地,恭敬地对着穆青暖抱拳道:“属下谢妍,见过殿下。” “这么快就相信我是段钰?”穆青暖眨了眨眼睛道。 “那次误会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谢宁一直不知道殿下是女子的事实,所以断然不会推测出当时的前因后果。所以知道真相的除了我,便是殿下。” 谢妍目光灼灼,望着穆青暖满是坚毅,“殿下不在的日子,属下不同谢宁那么废柴,三年来一事无成。属下查到了段旭被囚禁的地方,不过既然殿下回来了,属下想……” “吱呀”一声,门突然被推开了。谢妍迅速站起,装扮成玉嬷嬷的样子,板着面孔对穆青暖淡淡道,“太后的礼老奴已经送到了,淑妃娘娘,老奴告退了。” “皇上吉祥。”谢妍回头,瞧见是段宵推门而入,眼中微微划过几丝恨意,但她低着头,眼中的一切心思皆被刘海所遮挡住了,无人知晓。 穆青暖向门口望去,见段宵逆着光而站,神色淡淡的,在与她双眸相对后,墨色的双瞳里微微泛起了几缕波澜。 “竟然醒着……”段宵踏步进屋,见穆青暖坐起着扭着头疑惑地望着他,便咳嗽了一声,别扭地问道,“不是说伤得很重吗?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吗?所以朕才屈尊降贵地过来看你一次……” 穆青暖面色一呆。他……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瞧见穆青暖越来越诡异的眼神,段宵眉头微皱,高声补充道:“朕并不是特意过来的……毕竟你死在西锦,朕对南周不好交代。” 穆青暖点头表示理解,段宵却突然郁闷了。 “昨夜瞧见刺客的面容了吗?可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穆青暖想到段宵一彻查此事,必会询问华容殿的宫女和当时赶来的侍卫们,所以这两部分就没有必要隐瞒了。 “昨夜有人来华容殿说是陛下找我……”穆青暖偷偷地望着段宵,却见他眉一挑道,“朕找你,你就深夜出来。那么笨,难怪贼人会得手。” 穆青暖白了他一眼,特意一字一句道:“谁知道是不是陛下心血来潮想唤臣妾侍寝了呢……” 段宵被她抢白一句,有些暗气,却也无话可说。转而,他欺身靠近,瞧见她苍白的脸,突然心疼了起来。 “听说剑正中胸口,伤得重不重?”说着,修长白皙的手指伸了过来,眼看就要轻轻地掀起被子的一角。 穆青暖哪料到段宵竟然会掀被子,她根本没受重伤。昨晚的一切,只不过是她和谢宁演得一场戏。只不过谢宁那小子,对着她犹犹豫豫的,一直不肯下狠手。 最后她实属无奈,自己在手臂处划了一刀,将血滴在胸口的衣服上。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地上。 当时侍卫被引来,谢宁施展轻功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一个假山脚换了一身衣服,再扮成侍卫将她急匆匆地送回华容殿。 春儿一见她受伤,就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地出去了。想必是去告诉谢芸了。 将穆青暖送回后,谢宁佯装大喊了一声“刺客”,并手指着南方。于是,侍卫们一窝蜂地去抓莫须有的刺客,华容殿就剩下她和谢宁,以及一些吓得胆战心惊惶恐着受罚的宫女们。 谢宁打发着她们烧水的烧水,弄药的弄药。她才用针线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缝住,并用纱布包好。然后佯装在胸口裹了好几层纱布,伪装胸口受伤。做完一切,穆青暖虚脱地累倒在床上,浑身无力。 太医徐徐才来,想必全被谢芸绊住了阵脚。他见穆青暖脸色苍白地昏迷在床上,伤势已经包扎好了,以为是宫女包扎的,便只为穆青暖把了把脉。 穆青暖之前一番大动干戈,额头皆是虚汗,脸色苍白异常,身体却滚烫的很,然而脉搏时有时无,状况看似十分危急,命危在旦夕。 太医如此一说,便将穆青暖的病情扩大了,但也无形中使这场被刺杀的戏更为逼真了。 太医走后,穆青暖从谢宁那吃了几粒自己以前制作的补血丸。一直到第二日凌晨,她的身体才有了一些知觉,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 “伤口都被纱布包好了,已经无碍了。”穆青暖将手轻轻一挡,将段宵掀起的被子轻轻压了下来。 为了包扎胸口的伤势,她上身皆是痕迹的啊啊啊,这怎么能让段宵随便看呢…… “你的手怎么了?”左臂被段宵轻轻地钳制住,耳边是段宵关切的话语,穆青暖才发现,自己刚才在惊吓中竟然大意地将受伤的手臂显示在了段宵的面前。 “没事……”穆青暖将手臂缩回被窝,淡淡道:“昨晚也被刺客划伤了左臂而已。” 穆青暖见段宵一直不说话,而这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人,气氛实在是尴尬,便不由开口打破寂静道:“贵妃怀孕了?”她顿了顿,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中为何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泛着苦涩,她连忙压下自己慌乱的心思,淡淡道,“恭喜陛下。” 段宵微微一呆,随后点点头应了一声。 然而,一阵烦躁由心底而生,越看穆青暖淡然的表情,段宵越觉得有股不舒服和压抑之感。他干脆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去外面透透气了。 “朕走了,淑妃好好静养。” 穆青暖奇怪地望着段宵的背影。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原本还有一些事情想问呢…… 第二十九章 琴音 谢妍说的一句话,穆青暖很在意。那就是段旭被囚禁在哪里…… 她来皇宫少说也有半个月了,白日里四处走走,夜晚间秘密行动,还真没有发觉段旭的所在地。看来,段宵真的把他藏得挺严的。 她返回西锦,第一目的便是了解三年前的真相。当时,她,谢华言,谢妍,谢宁皆不在西锦,谢振平,太后和段宵之间似乎因为三年前的事情互相有协议和约束。那么,能了解另一面真相的便只有当时在宫中此时被囚禁的段旭了。只是,不知道她的三皇兄,对于这一连串的事故又了解多少呢? “殿下,段旭就在里面。”谢妍压低声音对她道,便将她手中的食盒放在她的手上,“西亭院一直只有一个侍女照顾段旭的起居,每过一段时间段宵会换上一个人。日常侍女也只是送饭在段旭的门前,并不会惊动他。所以,殿下呆在里面的时间不能超过一炷香,免得惹他人怀疑。” “多谢。”穆青暖点了点头,握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收紧。 西亭院是冷宫,所以穆青暖万万没有想到,段宵竟然会将段旭囚禁在这种地方。 放眼望去,院子里皆是片荒芜的地方,野花爬满了一路的藤蔓。在黑夜和冷风中,越发显得残破不堪,荒芜至极。 这是妃嫔的冷宫之地,此时却关押着一名前皇子。 远远的,孤零零的一个阁楼内透出一丝昏黄的烛光,行云流水般的琴声从阁楼中传了出来,清雅而忧伤,带着丝丝缕缕的悲切之感。 穆青暖轻手轻脚往前走,随后轻轻地推开门,男子背着她坐在椅子上,一袭白色长袍在黑暗中闪着淡淡的光泽。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跳着,演奏着清淡雅致,温润平和的琴音。 然而穆青暖推门时发出的吱嘎响声还是惊动了屋内的人,琴音戈然而止。弹琴的男子微微侧过了头,背对着昏暗的烛火,只依稀露出一个清隽的轮廓来。 四目相交,穆青暖眼圈一红,微微有些失神,而那白袍男子,也有些许讶异。 “又换了一个宫女?”段旭略略沉吟,手指敲击着桌子轻轻道,“将饭放下就可以出去了。以后不必进来,将饭放在门口就行。”说着,段旭也不再看穆青暖,接着调试起了琴音。 房里面的陈设,简陋之极。一盏油灯,昏暗不明。 穆青暖也忘了要说什么,竟然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听着。因为当她看清段旭的正面时,完全被惊呆了。 三年不见,段旭消瘦了好多,原本应该合身的白袍显得松松垮垮的。他脸色苍白,病容恹恹,原本充满光泽的墨发好象也黯淡了不少,一点也看不出当年西锦才子的绝世风韵。 “啪嗒”一声,一根琴弦不知道为何崩断了。 “断了……”段旭怔怔地望着断裂的琴弦,神色迷茫而悲戚。这三年孤独的岁月,唯一能陪伴他消解烦闷的琴竟然也不能再弹了。 他用布轻轻地擦拭琴弦四周,艰难地挪动着椅子想把琴放在榻上。 “滋滋——”铁索摩擦后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青暖闻声低头望向段旭的脚边,随着他的动作,粗重的铁链刮着他脚踝处的旧伤,磨破的皮肤渗透着斑驳血迹。而他在放琴的时候,身子一歪,整个人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琴也随着他的动作摔在了地上,放出剧烈的“哐当”声。 穆青暖瞬间震慑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你的脚……”穆青暖呐呐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干瘪乏力,极其生涩。 “出去!”段旭突然怒吼道,“没有听到吗?快给我出去。”他的手颤抖的扶在椅子边,背对着穆青暖就这样跌坐在地上。 “你……”穆青暖伸手想要去搀扶,却被段旭拍掉了手。他别过头,单单的一个惨白如纸的侧脸就让人心痛无比。 “我自己会站起来。你可以出去了。”段旭毫不留情面的赶人着,墨色的发丝凌乱地扑撒在她的脸上。他不想自己不雅的坐回椅子上的动作给任何人看到。 “别倔强了,我扶你。”穆青暖根本不理他,伸出手拽起他的一个胳膊。 “别管我!”段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你根本不是宫女,是谢妍派来的?” 穆青暖身子一怔,手微微一松。 段旭察觉她的怪异自以为猜对了,低垂下双眸,继续道:“如此多事的宫女怎么可能是段宵安排的。走吧,别再找我了。” “而且告诉她,她太高看我了!像我这样的废人连站起啦都困难无比,根本做不到她口中的那件事。” 悲哀涌上心头,穆青暖不顾段旭的惊讶就撩起了他的裤脚,他的脚腕处红肿着并带有点点瘀斑。穆青暖轻轻地到处按了按,随后抬眸,微一迟疑,道:“我虽不是宫女,但我是个大夫。由我来医治你的腿吧。” 虽然过了三年,段旭的双腿错过了最佳治疗缝合的阶段,但是仍然可以看的出,三年前,段旭被段宵废去双腿也只不过是段宵将他的骨骼错了一下位,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只是三年间皆未治疗,又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地方被锁住双腿囚禁,使得伤上加上,变得严重了起来。 “不必了,我就这样可以了。”段旭淡淡道。 “你的脚明明可以医治,为何要妄自菲薄?”闻此言,穆青暖微蹩柳眉,一时间心乱如麻,语气中不免有些急促,“现在医治还来得及,只要……”情急之下,穆青暖不由握住段旭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无比。 “治好了又能如何?”段旭将头一转,手轻轻抽出。默然半晌,他苦笑一声说道,“我这一生注定被困在这西亭院里了……而且即使活着出去,人生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穆青暖一下子懵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段旭竟然说出那么丧气的话。她心中一痛,往昔的记忆登时如潮水一般纷至沓来,情绪的翻涌使她眼眶不由一红,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滑落,冰冷的感觉立刻沁入心中,一如置身冰窖。 从小到大,段旭一直都是她段钰追逐的目标。 他天资聪明,看过一遍的东西便能记在心中。背书如神,答题切点。太傅一直夸他聪明,那时父皇也对他颇为赞赏。 最开始父皇还没定太子之位时,其实是在三皇兄和她之间犹豫了。原本的太子之位贤妃也没有寄托在段净身上,毕竟段净为人鲁莽,有勇无谋。最后,按照兄长优先,三皇兄比她虚长几岁,便先在父皇身边听政。 可是后来段旭突然喜欢上了乐器,尤其独爱琴,再后来爱上了木雕,一下子荒废了父皇交与他的任务。 父皇和贤妃知道了后大怒,因为段旭执迷不悔,贤妃因此差点与他断绝关系,可是段旭完全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着。 因为段旭与她的寝宫极近,那时远远地便能听到他悠长缠绵的琴音。 段旭的聪慧在琴音和木雕上极其明显,偶尔会雕刻几个小人物送给她和段宵赏玩。 一个雕刻着他的母妃贤妃,一个刻着他自己,然后学着他母妃的声音喊道:“逆子,还不快把这些东西丢掉。”将他母妃尖锐刺耳的声音学的淋漓尽致,然后段旭举起另一个象征自己的木雕道,“母妃饶命。”随后自己也笑了起来,然后拍一拍她的头,眯着笑眼问道,“皇兄学的可像?” 是啊,她的三个皇兄中,大皇子对她不仁,二皇子与她不熟。唯有她的三皇兄是她上辈子真正的哥哥。 那时,她护着段宵,可段旭却护着她。多少件她前世做错的事情都被她的三哥背了黑锅,被父皇责罚,被贤妃斥责。 “当时大皇兄和母后叛变,罪则株族,一些只是被怀疑的官员也被皇上快刀斩乱麻地除去了。身为他们的至亲,以后可能会东山再起的疑犯,我却只不过被废去双腿囚禁在了西亭院,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段旭长声一笑,哑声道,“我又该奢望什么?活着……行尸走肉得活着吗?” “我早已如这个断弦的琴,已经没用了……” 穆青暖沉默。段宵这一举措确实奇怪。若是以前想以段旭引出仍在外逃窜的段净的话,现在段净早已被他秘密除去,他为何不将仍有可能成为他最大敌人的段旭斩草除根掉。是想放过他? 不不不。穆青暖摇头,驱散自己心中对段宵的偏颇。如果想要放过段旭,何必废了他的双腿,将他生不如死得幽禁在此。 穆青暖抱起摔在地上的琴坚定地道:“这把琴断了弦又怎么样?修好了同样能恢复原来的音色,一如当初。” “每日,我都会过来偷偷为你医治双腿。不足一个月,一定能为你医治好的。你的双腿一定能恢复当初。我知道你素来不喜宫廷,不喜皇子被束搏的身份。你的双腿痊愈后,我就想办法将你送出皇宫。” “段旭,我们来打个赌吧。”穆青暖将摔在地上的琴放回至段旭的手中,伸出手,感受那泪水划过指尖的清寂,触摸段旭隐藏在心底的深深的悲伤。 她唇角微扬,望着段旭震惊的目光,粲然一笑道:“等出了这牢笼,这天大地大的天下怎会没有你容身之所。” “活着,只要是活着什么事情都能改变!”她不就活了下来了吗?借着别人的身体浴火重生了。 “容身之所?”段旭似被穆青暖的话语所鼓动,他抬起眼,此时因为悲伤沉浸泪水的双眸闪着卓越的星光。 “你真的只是一个医女?”段旭轻轻皱眉,呢喃道,“为何感觉你对我如此熟悉,而且我对你也似乎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感觉……” 穆青暖脸色一僵,随后讪讪道:“我呆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今日我先回去了。明日此时,我会带着药具而来,希望你多多配合。” “恩。”段旭点了点头,随后望着穆青暖离去的背影,阵阵发呆。 穆青暖呆在里面的时间略微长了些,所以她离开西亭院时步伐有些匆匆忙忙的。谁知在转角时她竟然撞到了一个人。 第三十章 说谎 穆青暖被人撞得后退了一步,她不敢抬头,装作宫女受惊吓般惶恐得低垂着脑袋福了福身子。毕竟现在是夜间,对方不仔细观察的话并不会注意到她的异样。 在这宫里,认识淑妃的人并不多,但能如此大摇大摆来这西亭院,穿着锦衣华服的,她脑中只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段宵。 可是,当穆青暖的余光向上瞄时,却发现对方是她的另一个熟人,准确的说,是她上辈子的皇兄——段烨。 “诶哟。谁那么大胆撞了本王。”段烨捂着胸口疼道,他一抬眼,见一个宫女在他面前惶恐楚楚可怜的摸样,他随即眉一挑,修长的手指抬起穆青暖的下颚,另一手提着一盏灯凑近后,段烨啧啧称奇道,“哟,是个小美女嘛~怎么在这地方?” 随后,段烨突然恍然道:“哦~你就是皇上派来照顾段旭的可怜虫吧。说来,本王与段旭已经三年不见了,本王正要进去叙叙旧呢,来为本王倒倒水,好生照顾一下。本王有赏!” 穆青暖的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心底不免有些好笑。这段烨三年不见,这爱美女的性子全然没变。这种时候,手还轻挑的轻抚着她的腰间。趁着四下没人,手竟然趁机还想…… 被美女白了一眼,段烨不免心里有些酥酥的。他道:“你去皇上那讨了你做本王的侍妾如何?” “王爷!”一声厉呵响起,谢妍假扮的玉嬷嬷怒气冲冲而来,一见着段烨便劈头盖脸地骂来,“王爷进宫了为何不去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等你等得可着急了。” 段烨一愣,面上有些讪讪:“本王这就去。”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喃喃道,“母后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这次本王都瞒住了皇上偷偷进来的,竟然被她发现了。上次也是,去那翠莺阁就被母后的人手逮了个正着。还让不让人逍遥啊……” 段烨有些遗憾地握了握穆青暖的手,在她呆愣时,在她的脸颊便偷亲了一口,眯着眼睛道:“你已经被本王盖上印,等本王来娶你吧。” 说完,段烨大摇大摆地跑了,穆青暖在原地用袖子抹了抹脸有些哭笑不得。谢妍见穆青暖奇怪的神情,连忙担忧道:“殿下,你没事吧。” 穆青暖摇了摇头。 段烨喜欢与宫女们乱搞的事情,她以前不是没见过,却想不到三年了这手法也没有变。被他看上的宫女总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倒贴的有之,献殷勤的有之,当然也有反抗了。实则即使有幸怀上了孕,以太后那阴狠的手段早被秘密除掉了。那些下贱亦或者不干不净的女子怎么配生下皇家的子孙。 谢妍依旧很生气,她对着段烨的背影啐了一口,阴狠道:“殿下,若不是看在他的身份,属下刚才早就砍了他的双手。” 穆青暖发现谢妍的话语不是作假,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拳着,似乎刚才不是穆青暖被人占了便宜,而是她自己。因为谢妍以前作为她的侍女贴身保护她时就被段烨占过便宜,只不过谢妍二话不说,当场两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段烨侥幸离去,他自然不告诉别人这巴掌如何而来,特别是在父皇和贤妃面前。 谢妍的性格一直是大大咧咧,敢爱敢恨。所以当初即使发现她是女子,生气了一日后,又对她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比之前更为亲密。后来才知道,秋言一直作为她的姐姐,而她一直作为妹妹,现在她总算也有了一个妹妹。 不过,谢妍却也是个倔脾气。就比如,即使她现在以穆青暖的身份重生了,当年她的死在谢妍的心中仍然是一个厉刺。 就像昨晚后来,谢妍又说了一句让穆青暖听闻后瞬间勃然变色的话。 “既然殿下没有死,属下立刻召集旧部,待宫内的一切都部署好了,殿下,我们造反吧!” 谢妍当时就坦白了。她之所以找段旭就是想推他上台。但既然殿下已经回来了,段旭就不需要了。 穆青暖却说,自己需要考虑考虑。因为回到了西锦,她才发现,表面上似乎是段宵一统西锦,荣登帝位,但暗处丞相谢振平与贵妃谢芸,太后李燕与南平王段烨平分秋色,互相制约着。而且,似乎各自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殿下,想必太后会和段烨谈些什么,属下先回去一趟,待有消息立马前来回禀。” 穆青暖点了点,对她道:“让谢宁过来找我。” 华容殿。 穆青暖推门而入时,眼眸闪了闪,她悄悄地和上门,漫步进去,对着屋内站着的男子轻声问道:“你怎么来西锦了?” 其实穆青暖的心中有些紧张,因为穆祈作为南周太子来到西锦是不是另有目的,然而穆祈的回答却让穆青暖微微意外和迷茫。 “听说你被刺客重伤了……”穆祈顿了顿补充道,“你偷偷溜出去那么久才回来,想必应该是无碍。” “你在宫中安插了线人?”穆青暖的眼睛微微紧缩,“监视我?” 穆祈一愣。自己好心来看她却被这么一说,面色略微一沉道:“本王关心你难道不应该吗?你若是在西锦出事了,叶瑶可要找本王算账了。况且……”穆祈一顿,最终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下去了。 穆青暖不语。其实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略微有些难听。毕竟她的身份是南周郡主,穆祈派人来保护她也理所当然的。 见穆青暖紧抿着双唇,穆祈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记着,离段宵远一些。否则会惹祸上身。” “这话什么意思?”穆青暖猛然抬头,声音略微颤抖。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 穆祈嘴角划过一丝冷笑,道:“西锦局势表面宁静祥和,其实十分不稳,一旦冲突发生,段宵便难以压制,想必皇位要不保矣。你若和他关系亲近,亦或者是怀有他的龙子,到时候估计也难逃一死了。” “你这话说得不对了。”穆青暖反驳,“现在贵妃怀有身孕,她不就是最不利的了?” 穆祈唇角微扬,淡淡一笑,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一副了然。 他缓缓道:“这孩子,你觉得会被生下来吗?” 穆青暖轻轻对上穆祈深邃的双眸,唇角有意似无意勾起一抹苦笑:“段宵如此在意,贵妃的寝室起居都是检查再三,谁会有机会……” “咚咚——咚咚咚——”窗户被人轻轻地敲打着,混合着风声有些隐隐约约着轻响。 “这声音……”穆祈略一沉吟,眼睛带着深意的看着穆青暖。 穆青暖心中暗叫糟糕。谢宁竟然此时此刻到来了。而且他敲窗户用的暗号还是从前唯有他们五人知道的。 谢宁见穆青暖久久没有回应,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便推窗而入。他轻功素来极佳,趁着风拍打窗户的声音推开了窗户一溜烟窜上了房梁。这样,若是屋里有其他人,别人也只会以为是风吹开了窗户而已。 谢宁刚在房梁上站稳,瞧见穆青暖身边的男子,瞬间面色一变,心中一惊,身子一晃便摔了下来。 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拍着穆祈的肩高兴道:“好小子,三年不见!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后不要兄弟了呢!” “谢宁?怎么是你……”穆祈暗暗吃惊,深邃的眼眸却细细打量着穆青暖。这青暖郡主怎么会认识谢宁。 “怎么不会是我?”谢宁叉腰佯装生气道,“难道就你……”找到了殿下吗? 穆青暖顿时感到一阵无力,在谢宁的话说到一半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她对着穆祈讪笑道:“还记得你送我的那块玉吗?我给了谢岩,谢岩便派他来保护我。”穆青暖眼也不眨地撒谎着。 穆祈将视线转向谢宁,谢宁一头雾水着,这时腰间突然被人一拧。他不懂殿下为何不说真话,只好配合着讪讪说道:“是的,是的。”什么玉啊,保护的。他本来就是负责保护他的暗卫之一,十年前谢岩赠与她的。 穆祈觉得,若真有事情谢宁应该瞒着他,所以略去心中的疑惑,他看了两人一眼,皱眉问道:“这么深夜来有何要事?” 穆青暖还未阻止,谢宁便脱口而出道:“殿下让我找了……” “殿下?”穆祈扬声打断,语气有些急促。 第三十一章 真与假 “咳咳……”穆青暖随意胡扯道,“谢宁不知叫我郡主好,公主好还是淑妃娘娘,于是就统称为殿下。”她用眼睛示意谢宁,一字一句道,“还是叫我青暖吧。” 谢宁抽了抽嘴角,翻了一个白眼。这两个人玩什么文字游戏。随后他接着道:“青暖让我找了一些药材和药箱,我今日特地拿过来呢。” “药材?药箱?”穆祈继续不解着,“你受伤所用吗?”可是,他仔细看谢宁递过来的一个药箱盒子。这不是以前段钰所用的吗?他心中一沉。难道…… “不……”这方面穆青暖不想瞒着穆祈,因为以后若是救段旭出去,得到穆祈的帮助反而更方便一些。“我是想用它们救人的。谢宁说他正好有这方面的东西所以我让他带了过来的。” “你会医术?”穆祈挑眉,一脸怀疑。 “殿……青暖当然会医术!华言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宁理所当然道。 穆青暖抚额,在穆祈疑惑的目光下,淡淡道:“恩。” 穆祈还想深一步询问,就听谢宁插嘴问道:“倒是你,怎么会和青暖在一起的?你这三年音讯全无可担心死我们了……” 见穆祈被谢宁缠着问着问题,穆青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两人,三年不见,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叙旧的吧。 第二天,谢妍来报,昨晚太后与段烨密谈了好几个时辰。她作为玉嬷嬷,太后也不让她近身服侍,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只不过,临走前,太后极其生气,听她的碎碎念,似乎她想为段烨指的婚约被段烨拒绝了。 段烨也老大不小了。就像现在,段宵都要有娃了,他却连个正妻也没有。其实,他以前是有心仪的女子的,只不过太后希望他的正妃有足够的地位以及能为段烨带来的好处的身份。可惜,这样的女子,段烨偏偏看不上。 十日后,青岚宫。 十天之前,穆祈的突然到访,让穆青暖小惊慌了一下。那时她巧舌如簧,好不容易打消了穆祈疑虑的念头并打发他离去,好让她之后能与谢宁密谈和部署之后的计划。 谢宁问她为何不告诉华言。 在穆青暖静默的面色下,谢宁愣了一愣后,呢喃问道:“是不相信他吗?” 其实怎么会不相信。只是自重生以来,穆青暖每每看到穆祈的双眸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奇怪的感觉让她特别微妙和不安。 今日,穆青暖前去西亭院为段旭看脚伤,她用木板将段旭的脚固定时,状似无意地与他闲谈了几句后,从谈话中,穆青暖发觉略有些失望。三年前,段旭因为什么事情与太后大吵一架后被太后禁闭的事情穆青暖是知道的。所以,出使南周的事情便落在了太子段钰的身上。 “我的寝宫离父皇的寝宫稍远,那天我一个人一直在房中不是弹琴静心就是雕刻木雕,父皇那里具体发生的事情我并不知情。后来——”段旭略微皱了一下眉道,缓缓道,“后来我之所以察觉到奇怪是因为四弟的寝宫却十分吵闹,不少人人进进出出似的。” “我原以为是四弟回来了。谁知,等我匆匆推开青岚宫的大门时,下意识地寻找四弟时,却见里面——”“当啷”一声,段旭手中的杯子落地,碎成了碎片。寂静的暗夜,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里面怎么了?”穆青暖也随之一紧张,不由得握紧着段旭的双肩。 “屠杀。青岚宫里的所有宫女与太监全部被杀死了。”段旭的声音微微慌乱,眼里含着雾气和害怕,“不只他们,还有许多穿着禁卫军衣服的侍卫。”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杀戮,以一直无比惨烈的方式展现在段旭的眼前。整座青岚宫被鲜血盈满,无数尸体堆积在面前。 虽然,那些令段旭害怕和疼痛的过往,如今过了三年,早已经模糊不堪,可是每每回想到,段旭只感到重重沉闷压来,不愿再仔细回想下去。 “秋言和段宵呢?”穆青暖急急问。 “我四处找过了。都不在。”段旭看着地上碎掉的杯子呐呐道,“等我震惊下来跑去父皇的寝宫时已经晚了。段宵已经一剑将母妃刺死,大皇兄早已逃离。”他苦笑一声道,“没过多久,我就被段宵给抓了,之后便囚禁在这个西亭院里。” 穆青暖听闻后总觉得哪里有怪异。青岚宫的宫女与太监是被段净已经全权控制的禁卫军所杀,那,那些禁卫军呢,又是被谁所杀。穆青暖记得谢宁所说,当时,他是和谢振平一起来的,谢妍赶去青岚宫时秋言已经死了。就是说叛变的侍卫绝不是谢振平的人马。谢妍说看见秋言死在青岚宫,可是段旭却说没有看见。 段旭被屠杀的场景所吓到,但肯定是在谢妍来之前,那就是说他如果迅速赶去父皇寝宫的话,贤妃应该还没有被段宵所杀,段净应该还控制着大局才对。 据谢宁所说,是谢振平和段宵联手才将贤妃和段净赶尽杀绝的。那就是说段旭去父皇寝宫之前有一长串时间,那些时间都被惊吓得无法行动?!还有段旭另有隐瞒? 另一个疑点便是段宵。段净的叛变事出突然,段宵绝对不会提前预知。依照往常,他肯定会呆在青岚宫的院子里的,而秋言也一定是陪着他的。若真如段旭所言,当时两人双双失踪,他们去了哪里,亦或者说是躲到了哪里? 秋言向她报告段净叛变又是在屠杀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屠杀之后的话就是说是秋言杀了那些侍卫吗?可她孤身一人如何与众人奋战?又如何杀死所有人……等等,如果加上段宵呢? 段宵会武,她在南周的战场就已经看见了,而且武功高强。如果段宵卸下他的伪装与秋言双双奋战,能轻而易举地杀死那些侍卫。毕竟一个女人和一个傻子,段净应该不会派太多兵力过去。可是,这样的话,段宵如何从青岚宫避过段净在皇宫中布下的重重侍卫而进入父皇的寝宫呢…… 莫非! 穆青暖大惊!她突然恍然。如果段宵和他们洞房花烛夜那天一般神出鬼没的出现在父皇的寝宫里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青岚宫里也有暗道! 穆青暖急急起身,对段旭道:“我今日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事不宜迟,她得尽快去青岚宫查查。 然而在转身之时,穆青暖看见段旭落寞的身影又返了回去,她从怀中掏出特意给段旭准备的琴弦,轻声唤道:“琴弦断了可以再续。段旭,你的人生不该困在这个西亭冷院,应该追求更好的。” 段旭望着手中冰冷的琴弦不由重复了一遍:“琴弦断了可以再续。我的人生不该困在这个西亭冷院,应该追求更好的。” 他的思绪不由漂浮到三年前那个血染之夜。 “母妃,你为何联合大皇兄一起叛变!这可是欺君大罪!”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一个面容绝艳的女子身前,他的母妃——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本宫如何不知你的心思。你不愿意手足相残,便将皇位让给段钰。可你有没有想过本宫,本宫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你却胳膊肘往外拐,终日向着段钰和谢青青那个贱人。你难道忘了谁是你的亲娘了?!” 女子瞪了段旭一眼,随后又道:“你不愿向着本宫,净儿没你聪慧,为人鲁莽,不讨陛下欢心。但净儿向着本宫,听本宫的话。” “马上四弟率兵回来,外加谢将军和谢丞相。母妃,你和大皇兄根本逃不掉的。还是快点投降吧。”段旭急促道,只希望自己的母妃能回心转意。 “陛下和谢青青早已被净儿软禁。谢家嘛……一直是本宫的一大心患。谢青青之所以能和本宫争,还不是因为有个将军父亲和丞相哥哥在背后撑腰。” “所以在叛变之前,本宫已经派人将谢家团团围住,严密监视着他们的行动。待净儿登基后,再以莫须有的罪名第一个除掉他们!什么罪名呢……就说是谢家功高盖主意图篡位,净儿得知情况后保护陛下并一举歼灭反贼。想来,之后登位就能名正言顺了。而且所有宫里知道真相的都因为谢家叛变所以战死了。不是吗?”随后,贤妃轻蔑地冷笑了一声道,“至于那段钰,怕早死在路上了吧。估计死的时候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如何死的吧。” “什么!”段旭睁大了眼睛,颤抖着问,“你说四弟已经死了?” 忽然一把长剑从段旭的发侧飞过,将他面前的母妃穿喉而过,刺个通透! “谁?!” 段旭僵硬着身子回过头来,惊恐地望见段宵站在逆光之处,一步一步,寒着脸向他们走来。“扑哧——”一声,段宵将他的剑从女子的咽喉中拔出,鲜血从女子的咽喉中喷涌而出,喷洒在段宵的脸上,他也丝毫没有介意。 段宵甩了甩滴着血的剑,段旭眼尖地瞧见,这把剑正是四弟侧妃谢秋言随身之物。 段宵转过头,将剑尖抵在段旭的胸口,双眸冰寒刺骨,语气极为震怒,如同一只受伤而疯狂的野兽般,一字一句道:“皇兄答应过我的,所以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皇子之中段宵排名第七,可在他眼里,真正的皇兄只有段钰一人吧。 “你现在要杀了我吗?”段旭低垂下眼,一脸看穿生死满不在乎的摸样。母妃和大皇兄犯下如此过错,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杀?”段宵呢喃着,随后他垂下剑,拂袖就走,“皇兄回来后,若是看见你死了,一定不会再睬我了。” “若是四弟不回来了呢?”段旭忍不住反问。 “不回来?”段宵转过头,眼神迷茫,“是担心宫里的那些叛军吗?那,我帮他夺回了天下,扫平了一切,他就会回来的吧。” 段旭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因为段宵的那句话——若段钰回来后,发现他死了,便会怪罪于段宵。 只是,段钰他根本不会回来了。 永远永远。 如果说曾经的段宵是伪装痴傻,那么他现在是真的傻了,真的痴了。 因为他直到现在,还固执地去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 就如同现在,在穆青暖匆匆忙忙赶去青岚宫之时,段宵立在青岚宫破院中的桃树之下,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朦胧的月色。 仿佛随时,他只要一回头,便能看到段钰静静地倚在桃树边,笑脸盈盈地对他道:“宵儿,我回来了。” 而此时,“吱呀”一声,院子的门被人突然推开,段宵慌乱地抬眸,墨色的双眸闪着无措。 穆青暖看着眼前的人,眉心微动,神色微微意外。 第三十二章 虚与幻 “别去里面。” 穆祈拦在穆青暖的身前,轻声道:“段宵就在里面,你不便在这里久留,会被发现的。现在就回去。”他心中疑惑,这里虽然是宫中荒芜的地方,但却是段钰身前的寝宫,她为何会出现在这。 “你怎么会在这?”穆青暖疑惑。 穆祈垂眸淡淡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回西锦看故人吗?就是现在这里的主人。” 穆青暖点了点头。那时候她并不知道穆祈就是谢华言,所以没有深思穆祈的话。 “这些年都是你在照顾她吗?”穆青暖况似无意道,“前几天我也来过这,她似乎看不清切。” 穆祈落寞道:“当年平定南周花费太长时间,等我回到西锦,西锦早已物是人非。萍姨倔强的不愿医治眼疾我也拿她没法子。所以没几个月会回来看她一次。” 穆青暖了然。怪不得,这青岚宫明明只有萍姨一人,但最近几日穆青暖观察下来,总觉得生活不便的萍姨应该是被人照顾着的。她原以为照顾萍姨的人会是段宵派来的,想来以萍姨的倔脾气并不喜欢段宵的施舍,若是段宵派来的,她必然不会接受。 “你又为何在这?”穆祈质疑。 “我刚从段旭那里得知一些事情,怀疑青岚宫里有暗道,所以特来一看究竟。”穆青暖大致地把段旭的话重复给了穆祈听,却见他紧紧地盯着自己,黑亮的眸子里神色明灭变幻。穆青暖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你为何对于西锦三年前的事情如此执着?”穆祈提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质疑。 “我……”穆青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手突然被穆祈拉住,身子更是被扯到了墙角。 “嘘——”穆祈将手指放在穆青暖的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现在将视线转到院中,在穆青暖与穆祈相遇之时,段宵也在院中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徐萍。 “殿下——”徐萍急急地推门而入,她在入睡前听到西院中有些许声响以为是穆青暖过来了,特地起了床,提着一盏灯笼而来。 最近几日,穆青暖不但帮着段旭治疗腿伤,每晚在段旭之后,又来到这青岚宫为萍姨治疗眼疾。只是萍姨倔强得很,怎么也不愿意治疗,反而凄然一笑,声音哽咽道:“既然等不到殿下归来之日,双眸治好了又有何用。反正再也看不到殿下了,我这双眼睛就这么瞎了也好。” 穆青暖隐隐感到些什么。自己明明活着却隐瞒或许是对一直真心诚意待她的萍姨最大的伤害。这样的她太过残忍了。 穆青暖凝望着面露悲伤的萍姨,对着她屈膝跪下,痛下决心道:“萍姨,隐瞒你那么久真是对不起。”她微微停顿,重重地磕下了三个头扬声道,“钰儿,回来晚了。”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却是出自一个陌生人的口中。一个陌生的声音扬言说着自己是钰儿。 穆青暖抬起头看着萍姨,却见她的神情很是奇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穆青暖,说出这种话任谁也不会相信,或许萍姨都被吓到了。 然而,徐萍那双原本朦胧浑浊的双眸突然迸发出一丝璀璨的光芒,她默默地凝视着穆青暖,似乎想看清自己身前对她屈膝恭敬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殿下?”徐萍喃喃道,“你终于要带奴婢离去了吗?” “是我,萍姨。我回来了。”穆青暖哽咽着,握着她的手道,“你看,我的手是热的,我是活人,不是鬼魂。我不是来带你走的,我是来治好你的病的。” “暖的,暖的。”徐萍突然醒悟了什么倏地从座上站起了身,扶着椅座柄儿轻轻笑出了声,脸上的表情充斥着欣喜。 “殿下,殿下,殿下……”萍姨的几声轻唤柔情百转。明明在笑,可她的眼中却早已流下泪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萍姨一个人在青岚宫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萍姨,你不能再哭了。”穆青暖望着萍姨血丝的眼睛着急道,“你这眼睛若是哭瞎了,还怎么能重新见到我。” 徐萍的手轻抚摸索着穆青暖的面容,眼睛靠近着想看清楚点,她笑道:“好啊,殿下似乎穿着女装,萍姨都未曾见过。待眼睛治好了,要好好看看。然后再好好和萍姨说说,当初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为何现在才找萍姨。” 穆青暖心中一滞,她低垂下头,轻轻道:“萍姨,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情相告。” “何事?”她不解道。 “这事情或许有些奇幻,我是段钰,但我也是穆青暖。我死后三年,魂魄附身到了南周郡主穆青暖的身上。所以,我之前我才隐瞒相告,生怕被人当了妖孽骗人。” 徐萍面色一愣,“这借尸还魂竟然真的有。殿下,我信你,只是殿下身为南周郡主怎么来到了西锦?这多危险啊!” 穆青暖心中一暖。即使她现在是其他的身份,但萍姨还是如此关心着她。 她点了点头,道:“说来话长,我现在代替这个身体主人的姐姐叶瑶嫁进西锦的,现在是淑妃。” “什么?!段宵那小子竟然娶了殿下!这成何体统!”徐萍紧张地上下看了看穆青暖,明知自己视力不好,根本看不清楚,却还是固执着担忧地望着穆青暖,“他有没有……” “当然没有!”穆青暖脸一红,急急插话道,“我这也是为了混进西锦做戏的,我怎么可能和他……”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啊……虽然她换了一个身体,他们已经不存在血缘关系了,可……但,若真的那啥,她心里还是有障碍的。 “怎么不可能了?!”徐萍满脸担心,劝诫道,“殿下想必换了身体武功也没有恢复吧,万一他那天色心一起,殿下可就遭了殃了!” 穆青暖嘴角抽搐,似乎某一天晚上段宵的确特别奇怪。穆青暖甩了甩心中的疑虑,道:“不说这些了,现在我来为萍姨治疗眼睛吧。我每晚都会过来,大概过个几天,视力便能恢复一点点。但如果恢复到原来,则需要花上半年的时间。” “半年……”徐萍呢喃着,“这半年殿下就要以淑妃的身份一直呆在西锦皇宫里吗?” “我重回西锦的目的便是调查三年前的真相。目前,我已经有了眉目了。这西锦暗潮涌动,想必半年内必然会发生变故。待到那时,想必所有的真相必然全部揭晓。” 徐萍冷哼一声:“想必真相只有段宵,谢丞相和太后知晓吧。” “萍姨当初在宫里可察觉什么?” “当年先皇病重,娘娘寸步不离地守候,谁知一日禁卫军突然将寝宫团团围住,与外界隔离。段净说要将娘娘作为人质逼迫谢丞相和谢将军归降,其实段净早在宫中设了埋伏,一等他们松懈,便将他们团团歼灭。我为了保护娘娘被侍卫刺了一剑,于是痛晕了过去。谁知一睁眼,娘娘死了,段宵登基了。” 徐萍的眼中浸满了悲伤,她愤恨道:“一定是谢振平和段宵逼死了娘娘!” 穆青暖暗暗吃惊,急忙追问:“母后不是自缢的吗?” 徐萍冷哼一声:“谢振平与娘娘表面虽是兄妹,其实谢振平只不过是因为谢岩大人膝下无子便从分系那里领养的。然而,因为谢振平不知殿下女子身份,一心想将他的女儿嫁于殿下,却被谢岩大人阻止,造成了谢振平与谢岩大人以及娘娘之间的不合。” “当时我虽然昏了过去,但是我能猜到,娘娘被段净抓去做了人质,谢振平为了活命肯定无视了娘娘的死活,否则段净布下的天罗地网,他和段宵又是如何进入了先皇寝宫并救出了先皇,使得整场叛乱反败为胜呢!” …… “萍姨……”段宵怔愣开口,他有些无措,声音微微慌乱:“你刚才在叫谁的名字?” “怎么是你?”徐萍一见段宵,脸色便僵硬了下来。“刚才那一声只不过是老奴又犯病了所以看到了幻影罢了,皇上莫要多想。” 她在撒谎。儿时,段宵为了保命,终日察言观色,所以此时,他瞧出了徐萍眼中的闪烁。 段宵紧紧地锁着萍姨的双眸,连声问道:“萍姨,你不用拐杖了?你眼睛好了?谁治好你的?” “我……”一连被追问好几个问题,一向不撒谎的徐萍一下子语噎,不知如何作答。 段宵看出了徐萍的慌张和左顾右盼,他的呼吸变得极轻,像是怕惊到了徐萍一般轻轻道:“皇兄是不是回来了?” 仅仅八字,语气已经不同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而是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慌乱,又是如此迫不及待。 那双黑亮的眸子里神色闪着点点期许的星光,让偷偷看着他们对话的穆青暖猜不透段宵的思绪。什么时候段宵竟然相信了鬼魂之说? “皇兄,你在哪里?为何不肯出来见我?”段宵四处张望着,哑声道。 “皇兄,这个天下我给你留着,我的命我也给你留着,你出来见我一下好吗?” 段宵的手开始不可遏制的颤抖,声音也在颤抖,越说越快,越抖越快,最后凄然道:“你即使化为了鬼也不愿意原谅我吗?!” 一声声凄苦的诉说让穆青暖的身子一僵,心跳不可控制地加速着,情绪的翻涌几乎忍不住落泪。与她靠得极近的穆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轻轻道:“你怎么了?有些反常……” “我……”穆青暖颤抖着唇抬头望了他一眼道,“我们躲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段宵一步一步靠近了。” 第三十三章 暗道 “皇上!马上就要早朝了!请你离开。”徐萍高声阻止道,“莫要让老奴受到困扰。” 段宵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放缓声音,轻声说:“……只要……只要你说你皇兄他回来了,我就马上离开,我……其实……” 徐萍仿佛安抚段宵一般缓缓说道:“皇上,老奴一开始就说过了。老奴年纪大了,叫错人也是应该的。而且……老奴一直期盼殿下归来,偶尔间看错幻影也是平常之事。皇上,你去洗把脸就能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现实了。” 静谧的夜里,啧啧的水声,拍打脸部的声音贯穿着响个不停。段宵不停地用水冲洗着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最后,走之前,段宵轻声道:“他明明答应过我要回来的……明明……”那口气哽在喉咙里,竟是一时说不下去了。 他的墨发上全是水珠,远远望去,他消瘦的身体似乎在簌簌颤抖着。 “可是最近几日,我总觉得皇兄似乎就在这皇宫里,就在我的身边。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仿佛是真的一般。”段宵回头望了一眼徐萍轻轻道,“若是真有鬼魂那该多好啊……” 那一眼,段宵不仅望向了徐萍,也望向了她身后的那棵桃树。那棵桃树经过这些年,依然繁茂盛开,然而桃树下的桌椅经过着风吹雨打,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段宵呆呆看着,眼神之缱绻,让穆青暖心头颤了颤,宛若掉进了回忆的云絮里。 她当然认得记得这桃树,五年前,她与段宵亲手所植,没想到如今枝繁叶茂,竟开得如此貌美。她也记得这桌椅,记得她手把手教着他认字书写。当年的段钰就是这样跌在一个佯装痴儿的段宵的泥沼里。 因为快要天亮了,穆祈不便久留,便在段宵离去后也匆匆离去了。直到穆祈走后,穆青暖也没弄明白,他为何时不时地出现在皇宫里,他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有什么计划…… 穆青暖缩在角落,觉得自己的眼眶肿胀的有些疼痛。徐萍提着灯笼来到她的身边,低声问道:“这样好吗……两个人谁也不告诉……” 穆青暖怔怔不答,徐萍叹了一口气道:“段宵已经起疑了。今日他的一番话让老奴也不知该不该信他。只是殿下现在所做,太过冒险。如果你再次出事,奴婢该怎么办啊……” “以后叫我青暖,别用敬称。殿下什么的,若不是母后一意孤行,我又如何能当得上……前世的我一直被大家保护的好好的,其实我只是个没用的人,空有太子的称号。”穆青暖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向是对徐萍说,“当年的事情,只怕另有玄机。那些年或许段宵欺骗我是有错,但是我若不找出真正玄机,那个结始终处在胸口无法解开。” “不如,你亲口去问他……”徐萍提议。 “我不敢告诉他……”穆青暖将头埋进膝盖间,“我背负着太多的人命,不敢直接询问段宵就是生怕再次被他所骗。” “我现在才发现,他是我的软肋。不敢触碰,却偏偏沉溺。萍姨,我不能再错了……” 徐萍叹气。那两个人又何尝不是。 穆青暖整理了下心情后,便和萍姨在青岚宫里四处寻找起了暗道。其实,她在华容殿里也寻找过,可每次都无果。所以决定从她熟悉的青岚宫中开始。 而且,一个时辰后,两人并没有找到任何机关。 穆青暖道:“看样子,果然当年段宵住的那个院子最有可能。” 徐萍疑惑:“可那院子如此破落和狭小……” “院子里不是有口破井嘛。”穆青暖在井口摸索了一下,对徐萍道,“将灯笼给我。” 穆青暖仔细地用灯笼照射了几下,并用手指在井口边似红色颜料的地方摸索了一下。她道:“这可能是血迹。” “我记得这口废井是没有水的。”穆青暖将灯笼照了照井内,果然内部是些杂乱的稻草。她转头对徐萍道:“我下去了,不知这出口会是哪里。萍姨明晚我再来找你。” 徐萍嘱咐道:“万事小心。” 穆青暖点了点头,顺着井口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稻草上。她抬眼一眼,将稻草拨开,下面果然有一条小小的暗道。而被拨开的稻草上零散着洒落着早已干枯的血迹。 果然! 她提着灯笼蜷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暗道中爬着,这暗道十分狭小,小孩子能站立行走,但大人必须蜷缩着身子。 渐渐的,耳边传来啧啧的水声。穆青暖顺着微弱的光望去,远处的暗道竟然开始流淌着水了。越往里走,水越发深,已经逐渐盖过她的膝盖,将她提着的灯笼给淹灭了。 水已经逼近咽喉,在这全黑的狭窄暗道里,穆青暖无法转身,要么慢慢一步步倒退,要么闭气继续往里走。 穆青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爬着。水渐渐淹没了她的墨发,她的眼睛疼痛的在水里睁着。渐渐的暗道越来越宽,水越来越深。她开始可以站了起来,直到——她憋不过起来,终于向着亮光,冲出了水面。 “额!!!”穆青暖望着熟悉的景物一瞬间发懵了。满池的荷花在水中摇曳着,而她望着直到她半腰的池水,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穆青暖从水池里爬了上来。墨发湿漉漉的垂荡下来,浑身上下都被水浸个湿透。样子狼狈不堪。 “淑妃娘娘,你怎么在这!”侍女夏秋见闻惊讶道,“我们都把华容殿翻遍了,急着找娘娘呢!” “本宫不是说过了,本宫未唤你们之前不喜欢被打扰。”穆青暖沉着声道,“今日早起有些闷热,本宫便下水池戏水了一下。”这谎仔细推敲根本站不住脚,但夏秋太过着急也没有深究。 “是是是。”夏秋连连点头,“奴婢们谨遵着娘娘的嘱咐,知道娘娘每天早上起得晚,皆是等娘娘起来后再服侍娘娘,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贵妃娘娘辰时而来,现在已经在殿内等了娘娘一个时辰的功夫了。”说着,她面色急促了起来。 “也不知贵妃娘娘有何要事,非要见娘娘。奴婢说了娘娘在睡,不如让娘娘醒了在去贵妃娘娘的寝宫。她便……”夏秋侧了侧脸,露出了她脸颊处隐隐约约的五个手指,她委屈道,“娘娘快过去吧。贵妃娘娘生起气来,奴婢们可招架不住。而且贵妃娘娘还怀有龙种啊!若是有何闪失,奴婢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略一迟疑,穆青暖百思不解,但仍然沉声道:“现在回房帮本宫换衣。” 无事不登三宝殿。谢芸那么早来找她所谓何事?!其中必有古怪。 华容殿,正厅。 穆青暖梳理好了后便来到了正厅,见着谢芸坐在桌前喝着茶,面色隐隐闪烁着不耐。穆青暖上前一步,道:“姐姐那么早找妹妹有何要事?” 谢芸冷哼一声,将茶杯摔在地上,“妹妹也知道回来了?是去思会情郎了,还是秘密在宫中调查然后传递给南周?” 穆青暖笑了笑,“姐姐这是说什么话。妹妹……” “休想骗本宫。”谢芸站起身,眼里带着傲然,“冒充自己姐姐叶瑶嫁入西锦,这欺君的罪名够大了吧!夜不归宿,也不知道传递了多少消息给南周!” “是不是啊?穆青暖!” 穆青暖瞳孔一缩,面色却依旧佯装着镇定。她定了定心神,微微含笑,柔声道:“姐姐在说笑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认为段钰一点也没有展现她作为太子该有的能力啥啥的,额……这是我的一大疏忽,让她的人设给崩了,我忏悔,下文会注意。 有虐,剧情是我都想拍死自己的那种,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码成那样了……希望到时候大家手下留情,不要弃文啥啥啥的QAQ因为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虐等着大家呢 第三十四章 威胁 “本宫哪有说笑?”谢芸冷哼一声,“本宫昨日得到消息,叶瑶好好地正呆在南周,又怎么会嫁到这里。你还想狡辩?!”父亲许多年前就在南周安插了细作,昨日正好传来消息,说其实叶瑶就暗躲在宫里。既然叶瑶在宫里,那现在的又是谁?一种可能便是她的妹妹,南周目前宣称失踪的南周郡主穆青暖。 穆青暖听闻后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叶瑶呆在南周宫里的事情如此保密竟然被谢芸探到了。就连穆青暖都以为叶瑶被凌易风带走了,躲在南周的某个偏僻地方,待风浪过去了再回京城亦或者是就此舍弃一切与凌易风逍遥一生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南周宫里有谢振平的人。这人或许是皇上的心腹。毕竟她假扮叶瑶的事情没戳穿前,南周国的其他人都不应该知晓才对。可若真有细作,谨慎如穆祈为何没有察觉?! 等等!穆祈是三年前才成为南周皇子的。若那个细作是三年前甚至更久安插在南周的呢? 穆青暖心下一沉。若真是如此,当年的事情更加复杂了…… 谢芸见穆青暖久久不语,以为她被惊吓得呆傻住了,便迈着细碎的貌似优雅的步子来到穆青暖的面前。谢芸居高临下,笑得得意而又放肆:“穆青暖,你说我若将这事告诉陛下,你会得到什么惩治?” “你是来警告我?”穆青暖微微扬起唇角。蛾眉淡扫,一双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渊,却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扎得谢芸心里一慌。 穆青暖心中暗暗好笑。若谢振平机关算尽的话,那谢芸真是有些单蠢了。先不说她将消息告诉段宵时该如何解释这消息的来源,更何况没告诉之前,她自己竟然就大摇大摆地跑过来质问她。她现在可身怀着龙种,就不怕与她产生了冲突伤了胎儿吗? 还有,谢芸将她的身份公布,等于是段宵脸上扇了一个巴掌。两国和亲的公主竟然是另一个人?! 最重要的一点,谢芸就没有想过段宵原本就知道吗? “警告说不上。”谢芸摸了摸长长的指甲,“本宫现在身怀龙种,便有很长的事情不能侍寝。淑妃,你的事情本宫先不揭发,你可愿意在本宫诞下龙子之前听从本宫的吩咐?”她漂亮的凤眼直直地瞅着穆青暖。 穆青暖大叹一口气。 醋意的女人果然智商为零。 “穆青暖你这什么意思?”见穆青暖此举,谢芸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她不由高声道:“你不怕——” 穆青暖清咳了一声,揉了揉倦意的双眼,扬声道:“夏秋,春儿送客。”昨晚一夜没睡,今早还要被谢芸打扰,她可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呢。 况且,谢芸要揭发就揭发,只怕她被谢振平嘱咐着不敢向段宵揭发,只好转而用这个消息来威胁她就范呢。想必是想利用她防范其他女人在谢芸怀孕期间接近段宵,到时候段宵见她处处妨碍必会厌恶她。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奴婢?”被点到名的夏秋从门口探出了一个脑袋,刚想询问淑妃娘娘有何吩咐,却被贵妃娘娘狠狠地瞪了一眼。 谢芸拂袖离开,恨声道:“不识好歹。以后发生了什么,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 穆青暖打了一个哈欠,向卧房走去。管她呢,先睡一觉吧。晚上还有事要做呢。 凤翔宫。 谢芸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宫殿。谢振平的确嘱咐了他,这事暂且先不要告诉段宵。似乎另有图谋。但难得她拥有了淑妃的把柄,心中突然生出一计,想借此威胁威胁总是一脸淡然的淑妃,想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摸样。 “好你个淑妃!”她用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叮咚脆响之声在整个凤翔宫绕梁三回。 “娘娘,消消气。”侍女小喜走到谢芸的身边轻轻道,“太医说了,娘娘要保持好的心情,这样对胎儿有利。等娘娘生下了龙子,淑妃还敢这么对娘娘吗?” “也对。”谢芸平静了心中的怒火,道,“安胎药好了吗?” 小喜道:“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了。奴婢这就给娘娘拿来。”说完,她便从门口的宫女手中端了一碗药过来。 “这味道真难闻。”谢芸皱着眉,捏着鼻子,面色嫌弃道。 小喜苦口婆心道:“娘娘,你也要为胎儿着想啊……而且前几次不就是屏一屏就喝下去了嘛……等会奴婢给娘娘拿蜜枣……皇上也会马上就过来的。” 谢芸将杯子放在唇边,药还未喝下,肚子突然剧痛了起来。她痛得身体痉挛了起来,手一抖,药碗便摔在了地上,药汤撒了一地。 谢芸跌落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刺激着她的身体,腹部似乎有血块在蠕动,有什么正从体内渐渐流出,谢芸吓得紧抓着小喜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在小喜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因为剧烈的疼痛,眼睛布满着泪水和雾气。 之后,谢芸的意识有些恍惚,只听到小喜突然尖叫了一声,用着尖利刺耳的声音喊着:“血啊啊啊!!!”她恍惚地低下头,看着衣裙下渐渐涌出的血液,也随之凄厉地叫了一声,痛得晕厥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谢芸便耳边怒气的声音惊醒,她幽幽地睁开眼睛,见她的床边跪了一地的太医,而段宵满脸怒气,怒喝道:“胎儿如果不保,你们一个个提着脑袋见朕吧!” 众太医面色愁容,大气不敢出一声。 谢芸面色忧愁地望着段宵,轻轻问道:“皇上,臣妾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宵垂眸,“太医为你把过脉了,你身子骨弱,胎儿十分危急。你现在随意乱动都有可能流掉。暂且还没有分析出是其他什么原因……” “一定是淑妃!”谢芸尖叫道,“皇上,一定是她!快派人把她抓起来!” 段宵皱眉询问道:“与淑妃有何关系。” 谢芸面色一僵,尽量让自己楚楚可怜一点,她的声音气若游丝,“皇上,臣妾之前去了淑妃的寝宫,与淑妃闲谈了几句时,便喝了几口茶。没想到,一回来竟然……”说着,泪水便滑落了下来。 肯定是穆青暖那个小蹄子怕她报告给段宵所以来杀人灭口!好狠毒的心肠。 段宵微露失望之色,又问道:“还喝过什么……” “之后便回到了寝宫,正要喝每日必喝的安胎药时,腹部便开始剧痛了起来,之后臣妾就不醒人世了。”谢芸哭哭啼啼道,“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去搜搜淑妃的华容殿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证据……” 段宵垂眸,安慰道:“朕这就派人叫淑妃过来。” 穆青暖正睡得美美时,被人掀了被子,幸好她睡时懒惰,和衣而睡。她面露惊讶,见两名魁梧的嬷嬷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臂将她拎了起来。 “淑妃娘娘,得罪了。”说着,便将衣冠不整的她驾到了凤翔宫。 穆青暖心中揣测。难得谢芸被气着了,要绑架她泄愤?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感动中……昨晚其实发那些话的时候惶恐的,没想到那么多人支持,让我按照原本的大纲写。真的谢谢了。 今日二更,另一更时间19点半左右吧。 ……咳咳……希望大家别激动…… 第三十五章 污蔑 “启禀陛下,淑妃带到。” 穆青暖披头散发就被人推倒在地上。她疑惑地抬起头,便见谢芸楚楚可怜地窝在床上,而段宵看着她的神情淡漠又陌生,似乎间杂着锐利的冰刺。 “陛下劳师动众将臣妾带至凤翔宫可谓何事?”穆青暖淡淡地望着他们,站了起来,一脸坦然。 段宵揣测地望着穆青暖,道:“贵妃差点小产。据说之前去过你的寝宫……” 穆青暖尖锐地听出段宵语气中的怀疑,她打断,面色有些怒气道:“陛下是在怀疑我?” “不是你是谁?!”谢芸急急打断,“本宫之前就去了你的华容殿喝了一杯水,谁知回来就痛晕了过去……” “贵妃还是少动气而好,小心胎儿再度不保。”穆青暖心中一烦,语气中不免有些不善。毕竟什么证据也没就将她带至此,还像审犯人一般审问她。段宵啊,段宵!你被谢芸迷惑住了心吗?你仔细想想,我为何要去害她? 穆青暖的心中涌现了几丝委屈,但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要委屈。 “你!”谢芸被人抢白一时间气急,“你”字说到一半突然捂着肚子嚷嚷着喊疼。 看她脸色惨白,疼得眼泪都不可抑制地冒下来,不似作假,段宵连忙哄了谢芸几句,稳定了她的心神,随后冷眼望着穆青暖。一时间房内温度急降,剑拔弩张。 “陛下,臣在淑妃娘娘的床边找到了这个!”侍卫凌宇手拿着一个小箱子向段宵走去,说完便将箱子恭敬地递给段宵。 穆青暖在一边气得发抖。段宵竟然引她到这后再派人搜她的寝宫!这所有的举动都揭示着对于她的种种不信任。 不过也是,她穆青暖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信任。 段宵看到这个熟悉的小箱子时,眼睛略微闪了闪。不过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疑问,抬手将箱子给打了开来。 箱子里的布局与记忆中段钰所用的药箱一模一样。是巧合吧…… 稳定了心神,段宵随处翻看了一下,箱子的一侧都是一些药草,他完全不识,便将箱子递给了太医,问道:“这里面可有什么可疑的药物?” 太医认真地寻找,突然像是翻到了什么惊呼道:“陛下,这是藏红花!娘娘喝的茶里面会不会加了这藏红花?藏红花容易导致流产,喝多了甚至会终身不孕!” “淑妃!你好毒辣的心肠!”谢芸听闻后,脸色一白,“你竟然在茶水里加了这种药物想要让本宫小产!”说完后,她嘤嘤嘤地匍匐在床边低声哭泣了起来,那摸样有多柔弱便有多柔弱,有多可怜便有多无辜。 “我怎么会加这种东西。贵妃娘娘,你这帽子扣得好大。”穆青暖冷笑一声,咄咄逼人道,“而且我又怎么知道贵妃今早会大驾光临,然后伺机下毒呢?而且我又为何要对你下毒呢?” 正趴着哭泣的谢芸一愣,没想到证据确凿之下,穆青暖竟然还如此冷静和咄咄逼人,她不由咬碎一口银牙,心中七上八下着。这么听着事情的确有些蹊跷。 穆青暖笑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戏谑,“贵妃娘娘是不是该向陛下老实交代一下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我请你过来喝茶的,还是贵妃你自己一大清早就跑来我的寝宫找茬的,然后左等右等等不到我,便让人给你端了茶水过来的?” 穆青暖看着段宵眼睛,一字一句道:“说我下毒,我首先要澄清一下。当时是贵妃自己要来的,是贵妃自己要喝茶的,贵妃喝茶时我还不在,后来贵妃与我言语不合便怒气冲冲地走了。”穆青暖也懒得一口一个臣妾,玩这个皇帝与妃子的游戏。 “你……”谢芸芳心大乱,眼神闪烁着,久久迟疑。最终抵不过段宵深邃的目光,她眼圈微微一红,楚楚道,“陛下,因为臣妾掌握了淑妃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牵连着淑妃的性命,所以她欲除臣妾而后快!” “哼!”穆青暖冷哼一声,“我莫非是先知吗?知道贵妃是来要挟我的,所以提前给她下毒?!谢芸,你是不是该搞清楚一个顺序!是你先喝茶随后才和我谈什么秘不秘密的。莫要随意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的头上!” “穆青——”谢芸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之状,声音也扬高了起来,张口就将穆青暖的名字念出。 “跪下!”段宵的目光冰冷,响亮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从没见过段宵如此生气的谢芸也吓得赶紧闭了嘴,生怕触怒了龙颜。唯有穆青暖,目光直直地迎上段宵充斥着怒气与冰冷的视线,墨色的眼瞳昭示着倔强与不服。 “跪下。”段宵望着穆青暖那双隐隐约约间浮现着雾气的双瞳,低声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之刚才略微柔了几分。 “为何?”穆青暖完全不领情,反而冷笑一声。浑身如同一只炸毛的刺猬。现在的穆青暖气急了,根本冷静不下心来分析这一整件处处透着蹊跷的事情。 “认错。”那双眼眸深邃得令人窒息,仿佛穆青暖只要一望,便会深深地陷了进去。然而,那双漂亮的唇却吐露着令人绝望的话语。 穆青暖双手握拳,笔直着腰背就是不动。她不愿意承认,在接触到段宵那双深邃的眼眸时,她竟然可笑地想从这其中找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信任。 可是……没有…… 若是第一次因为敬茶给谢芸下跪,她也算忍了。按理来说她凭什么要跪?!更何况是现在,不分青空皂白就让她下跪!这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情吗?! 沉默,令人可怕的沉默在房中蔓延。 看着穆青暖完全不动,段宵眉头紧锁,并用眼神示意着凌宇。 凌宇走到穆青暖的身后,对着她轻轻地说了一声“淑妃,抱歉了。”。随后,凌宇双手用力地按在穆青暖的肩上。 穆青暖顿时觉得一座大山压来,身体被迫弯了下来,脚屈膝着。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又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跪!”穆青暖咬着牙与凌宇的力量抗衡着,僵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段宵。因为穆青暖太过用力相抗衡,手上青筋暴露。前几日用剑划伤手臂的伤痕也崩裂了开来,袖子一瞬间被鲜血染红了,触目惊心。 “那你说这藏红花是不是你的?”段宵也同样望着穆青暖,墨色的眼眸倒映着那片血海,神情依旧冷漠着,真正的心情估计也知道他自己知晓。 “藏红花是我的,不过是我用来治病的!”穆青暖一咬牙,目光坚定道,“虽然使用藏红花能使人流产,但它还有其他的用处。我用它治疗心忧郁积,气闷不散和活血。与贵妃这次差点小产根本无关!难道说你单凭一个藏红花就要定我的罪?!” “呵……朕从来不知淑妃你还会医术。”段宵轻笑着,淡淡道,“可告诉众人,你用这藏红花想要治疗谁?” 这个药是穆青暖为段旭准备,她又如何能在段宵的面前说出这个事实。 段宵眉头紧锁。穆青暖究竟想要瞒着什么,直到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都不愿意说出口。 穆青暖紧抿着嘴,就是不答。此时被段宵连连逼问以及段宵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不信,一阵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刺痛感从穆青暖的心底蔓延开来。那一声声的质问在耳边回荡着,一字一字的敲打在她的心上。 那种剧烈的疼痛使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陛下,奴婢有事要回禀。”这时门口一个宫女急匆匆而来,恐慌道,“淑妃娘娘早上不见人影,极有可能是看见贵妃娘娘后躲了起来,再伺机在茶水里下毒。借此想以她刚才那副说辞洗去她的嫌疑!奴婢及华容殿的其他宫女皆能作证。贵妃足足等了一个时常,知道贵妃喝下那杯茶水,淑妃才姗姗来迟。” 听这个声音,是春儿! 穆青暖一直知道春儿是谢芸的人,只是她从未想到,春儿竟然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做这种猜测和证明。 突然膝盖处一痛,穆青暖的膝盖如同石头一般“砰”得砸向了地面,而身体习惯性得前倾使得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看上去像是低头认错得匍匐着。 疼……双腿像是要就此断掉一般……穆青暖呆呆地望着刚才袭击她腿部的碎片,心一下子跌到了低谷。 视线模糊间,只听见段宵道:“淑妃叶瑶下毒谋害贵妃,现在证据确凿,即日起剥夺淑妃称号并压入冷宫。来人,压下去。” 悲从中来。几欲落泪。 整个墨发披散了,遮住了穆青暖满是伤痛的眼眸。她的嘴角掠过一丝凄凉,浑身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心内如同被人捅了一刀一般,滴着鲜血着。不,不止是滴着血,她的心仿佛正被什么撕咬着一般,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碎掉了。她的眼睛渐渐朦胧了起来,她看不见他的眉,他的眼,只有那句话不断地在耳边回想着…… 段宵啊段宵!你让自己的“亲皇兄”对你下跪,你是要遭报应的! 此时,颤抖的她竟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时间,好冷…… 穆青暖眼前一黑,在众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 眼见穆青暖突然晕倒,离她最近的段宵心一慌张,习惯性得伸手想要去扶住穆青暖。 然而,手伸到了一半,又垂了下来。 他垂眸,昏暗的眼眸意味不明,悠长的声音在房中盘旋不已。“将她——压入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大家懂得先有虐才有甜的……所以不要拍我QAQ 大家可以对段宵童鞋怒其不争一下,他很快就会反省,以后会好好虐虐他的。 明天是情人节,预告一下,下一章分量很足,有5K字,标题是《喜欢》 然后穆祈童鞋大概在37章出场,然后要虐了……其实我舍不得虐他的QAQ…… 第三十六章 喜欢 西亭院。 近日,段旭的嘴角总是时不时地挂带着微笑,他的十指轻弹着琴弦,优美的音符随着指尖流窜着。这是他最新作的琴曲,他练习一日,就是为了今晚穆青暖到来时请她聆听一番,点评一番。 心里想着,段旭的双眼之中隐隐流动着一丝说不清的情愫,此时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这种突如其来,有解释不清的一种情愫。 “已经戌时,为何她还未来?”段旭坐在庭院前,望着月光,喃喃自语着。“突然发觉自己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失落着低下头,指尖的琴音也从了最初的喜悦变得惶惶不安。 “咚——”背后传来一声轻响,段旭欣喜地回头。 他的门前放着餐具,而那抹女子身影却未曾停滞反而幽幽走远…… “喂——”段旭忍不住唤了一声。 “恩?”女子听闻后,疑惑地回头,“公子有事?” 陌生的容貌,陌生的表情。 不是她…… “没事,你下去吧。”段旭收起了喜悦,换上了一脸冷漠和肃然,此时原本该优美的琴音变得杂乱无章。 或许她今日不方便吧…… 或许她今日正忙着…… 突然发现,那原本因为深锁西亭院三年而随风逝去的孤寂,此时却变得越发的折磨人了。 段旭将椅子缓缓地挪进屋内,呆呆地拾起桌子上才削了一个轮廓的木雕,用手指仔细地摩挲了一番。 青霄宫外一阵喧闹,段宵放下了手中的周折,不耐烦道:“什么事,如此喧哗?” “回禀皇上,臣在冷宫附近抓获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人现在吵着要见皇上。” “哦?”段宵一挑眉。这个西锦皇宫果然有南周安插的探子,现在穆青暖有难,想必急了跳脚了吧。 其实,穆青暖是不是这场贵妃滑胎事情的幕后凶手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段宵原本就怀疑穆青暖进皇宫的用意,也就顺着谢芸的话将错就错,想随便罚罚穆青暖来探一探她的底细。 当然,段宵更不愿意谢芸说出穆青暖不是叶瑶的真相,这件事情一旦暴露,为了挽回西锦帝君的颜面,他只有下令刺死穆青暖以此重度警告南周的欺诈。 不过,经过这一次事件,段宵有些意外谢振平的情报网,竟然能将如此机密的事情探得如此详细,这让他不由深思了起来,有些曾经让他不解的事情便也有了一些眉目。 当时,穆青暖的态度甚为奇怪,她身为妃子竟然处处顶撞他的话。若她温顺一点,事情也不会到如此地步了。段宵叹了一口气,那时他被气极,语气一重,便将穆青暖打入了冷宫。但这话已经说出了口,便不能收回了。若穆青暖真想要在西锦做些什么,想必一定会找各种机会,各种理由脱离冷宫的吧。 可是……段宵又有些犹豫。前几日她刚被刺杀,会不会…… 段宵踱步踏出了宫门,瞧见两名侍卫架着一名正在骂骂咧咧的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竟是徐萍。徐萍怎么会在冷宫附近徘徊?难道是去见段旭的? “放手。”段宵扬声阻止道,“这是德容太后身边的嬷嬷,不得无礼。你们下去吧。” 徐萍见对方放手,一个踉跄地扑在段宵的身上,急急地问:“你你你!你将淑妃打入了冷宫?” 段宵点了点头,心下犹疑,萍姨怎么会认识淑妃,甚至为她来找他? “快将她放了!”徐萍的声音有些慌张,“她前几日刚受过伤,身子骨弱,住不得冰冷阴湿的冷宫。” “她犯了大错。贵妃差点滑胎。朕必须要秉公处理。”段宵垂眸淡淡道。 “秉公处理?”徐萍看着段宵的神情淡漠又陌生,她灼灼问道,“淑妃陷害贵妃的理由?” “女人都会嫉妒的,更何况贵妃怀孕了。”段宵眼神微闪,淡淡的眼眸中带出回忆。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甚为可笑。他于穆青暖,或许有恨,但绝对没有爱吧……因为穆青暖看着他时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和疏离,矛盾的让他感觉一阵奇怪的熟悉感。 不管是平时见面,还是卧床休息,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熟悉的小动作,都跟那个人惊人的相似。所以有几天,他不免贪恋地多去了她寝宫几次,但每次他的到来,穆青暖的眼里总透露着种种奇怪的慌张,他有时不小心轻轻地碰触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皆会战栗和抵触。这种情光下的穆青暖有何理由嫉妒谢芸怀孕呢?或许巴不得他多去去谢芸的寝宫,远离她吧…… “既然陛下不将淑妃放出,非要让人诬陷她后,不为她证明清白,那让奴婢去冷宫见见她吧。”语气虽是平平淡淡的,但隐隐约约间却透露着心中的焦急。萍姨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对他说话向来不敬,段宵敬她为长辈从来不加以斥责。但自从段钰死后,她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开,可以说她对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再在意。此时却对穆青暖如此看重。着急她的伤势,着急她的处境,而且冒着大不敬来斥责他。 不悦立时蹙在眉梢,空气里顿时多了一层,段宵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徐萍,一字一句问道:“她是南周人,你怎会如此熟悉她?你以前就认识她?” 若萍姨原本就认识穆青暖,那她来西锦皇宫的事情更让人觉得疑惑和推敲了。 “之前皇上不是疑惑奴婢的眼睛谁治好的吗?”徐萍将所有的情绪都掩饰在眼中,她淡淡道,“奴婢的眼睛正是淑妃治好的。淑妃是奴婢的恩人。皇上不如让奴婢去冷宫照顾淑妃以此报恩吧。” 原来是穆青暖治好的…… 穆青暖真会医术?藏红花是为了救人,难道是为了救萍姨的眼疾? 段宵总觉得徐萍的话有哪里不对,可他问了几个问题后,她都答得分毫不漏,没有破绽。奇怪,之前明明神情急促,此时整个人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此时,相比较徐萍的冷静,段宵的脑子就乱成了一团。 他派遣去南周的人调查的结果,穆青暖是个骄傲任性的郡主,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更别提医术了。 一个人真的能在短短几个月间变成另一个人吗? 还是说穆青暖这个人隐藏的很深,所以南周国才会派她来以此迷惑众人的眼睛?! 穆青暖救徐萍是不是刻意而为?能见到徐萍必要去青岚宫,青岚宫虽是荒废的宫殿,但他也派了几名侍卫把守着。 这穆青暖,她的谜团越来越大了! 段宵轻轻将手放到胸口,轻声问道:“淑妃是哪日迷路遇见你的?”手下的位置,隔着层层衣服,那颗红豆静静地处在那里。 “约一个月了。当时她自称是华容殿的宫女,见到奴婢摔倒了便扶了起来。”徐萍仔细回想道。话中不能全是假话,段宵如此聪慧必能发现其中不妥,所以她话中真真假假参半。她当时的确认为穆青暖是宫女,之后穆青暖也常来劝她治疗眼睛,徐萍没有理会,直到穆青暖道出自己是段钰的真相。 “哦,对了,就是一个月前皇上来青岚宫之后的事情了。” 心一跳,段宵的手不自觉的紧拽衣袖,暗沉的眼睛瞬间变得复杂和迷茫了起来。莫非那颗红豆是穆青暖遗落下来的?当年段钰去南周后难道遗落亦或者转送给了穆青暖? 这时,高空陡然闪过一道白光,雷声砰然轰鸣。雨滴砸落在房檐上,簌簌作响,扰人心神。 徐萍的脸突然一白,她急急道:“奴婢现在就去冷宫,请皇上恩准。”她的眼里流露着微微祈求,似乎如果她此时不去,冷宫会发生什么大事一般,穆青暖会出事一般。 “去吧。”段宵摆了摆手。他现在心烦意乱,只想冷静一下,理理他烦乱的心思。 待徐萍走后,段宵对凌宇吩咐道:“去冷宫查看情况,盯紧徐萍和淑妃之间的举动。任何奇怪的动作都向朕汇报。” 随后,段宵又去批改起了奏折。只是那雷声越来越响,他的脑中也伴随着轰鸣声嗡嗡作响着,他心烦地将奏折扔到一边,击碎了脑海中凌乱的幻影。 “莫空,倒茶。”段宵揉着眉心喊道,然后久久没人回音,他不由扬高声音,“莫空——” “是,奴才在。”莫空推开了门进来,外面雷声太响完全盖住了皇上的声音。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恭敬道,“皇上有何吩咐?” “倒茶……”段宵接过茶杯,墨色的双眸却怔怔望着窗外,“这雷声真响,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 “是啊。”莫空点点头,回忆道,“能和七年前那场雷雨相提并论了。” “七年前……” “那次陛下住在青岚宫庭院的屋顶被雷打出了一个洞,陛下难道忘了?” 段宵的眼皮猛地一跳,失手打碎手中茶杯,却听莫空又道:“这么大的雷雨,不知道冷宫那些破砖破瓦承不承受得住。” 莫空直直地看着段宵问道:“那件事真是淑妃所为吗?奴才虽知自己不能多加妄言,但奴才直觉觉得淑妃不是那样的人……倒是那贵妃,话语中漏洞诸多……奴才说句实话,请皇上莫怪,奴才觉得……”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孩子来陷害别人。特别是朕许诺了若孩子是皇子便立她为后。”段宵轻吟一声,叹气道,“这件事情不是淑妃,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但那个人,我暂时还动不得。” 那个人他迟早要铲除掉,只不过现在时候未到。就让那个人以为这整件事情已经有人为她背了黑锅,待他趁她不备时再慢慢铲除。 “难道让淑妃一直住在冷宫?”莫空皱眉道,“奴才刚从几个宫女口中得知,淑妃娘娘现在发起了高烧,身边只有一两个宫女照顾,高烧一直不退。淑妃娘娘住在冷宫又被消了称号,太医们都不敢前去治病,唯恐触怒圣颜。” “她自己会医术,不必担心。”段宵垂眸,淡淡道,“朕发觉,这穆青暖可不是普通之人,待探清楚她的底细再将她放出。现在西锦暗地里已经如此之乱,南周的虎养在朕的身边,朕只觉得一阵不安心。” 骗人。莫空心中默默腹诽。 他久居段宵身边,怎么会察觉不出陛下一碰到淑妃娘娘就完全乱了套。跟他原本在众人面前展示冷漠的帝王完全不符。淑妃一消失,就急急去找。一知道淑妃受伤,丢下呕吐的贵妃就走。只不过在淑妃娘娘面前又不愿意承认,总是板着一张脸,装作对她很警惕的样子。吩咐凌宇也是要紧紧盯着淑妃娘娘唯恐她给南周传递消息,若是真怀疑,抓起来不就得了,其实只不过是借着一个理由了解淑妃每日在做些什么罢了。 若是现在不提点提点这个自从太子殿下离开后就变了样的陛下,若淑妃娘娘真出了事,恐怕会后悔不已了吧。 “陛下,淑妃右臂受伤,今日凌宇施加压力时,陛下也看到了,淑妃娘娘的右臂流血不止。所以你才用碎片击中了淑妃娘娘的膝盖迫使她跪了下来。淑妃娘娘当时如此倔强,若再这么僵持下去,那好不容易愈合的手臂就要废了。陛下明明是担心她才——” 段宵的眼睛闪了闪,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中的心思。“莫要说了。” “陛下!您说,一个手臂受伤又发着高烧的柔弱女子,如何能为自己疗伤……这雷雨轰鸣,雨水滴漏的冷宫,又是病人该住的地方吗?只怕会伤上加伤……或许……” 莫空的话还未说完,段宵已经急急冲了出去。他的神情是如此慌张和无助,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外面下了雨,陛下连伞也没拿。”莫空说着,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还说不着急……” 自先太子殿下死后,陛下对什么也不上心。可是现在却对淑妃娘娘在意的很。他千里迢迢去南周娶淑妃娘娘的意图虽然他不够明白,但现在陛下的反常,他却突然明了了。 陛下,或许,已经……喜欢上了……淑妃娘娘…… 这是件好事,因为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再喜欢上一个人了。久到,他或许已经忘了,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是——喜欢。 凤翔宫。 窗外电闪雷鸣,侍女小喜抖着身子将外衣递给谢芸,颤着嘴道:“娘娘为何站在窗边?外面天气糟糕,风又湿又冷,雷声又响得令人恐惧……” “因为本宫心情好。”谢芸嘴角浮现笑意,手指着窗外道,“你瞧这天气,风雨大作,想必那破碎的冷宫支撑不了多久的,也不知淑妃那个小贱人对于那到处漏水的宫殿有何感想。只怕一晚上都睡不着,冷的瑟瑟发抖了吧……” 谢芸捂嘴轻笑道:“这雷雨真是下得及时啊……” “可是娘娘……”小喜的眼睛闪着慌张,诺诺道,“现下才五月,根本不是雷雨的季节啊。而且你瞧那雷声,小喜活那么大,完全没听到比这更响更可怕的了。娘娘,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这声音,就像是天气在哭泣一般……” 高空陡然一声炸雷,小喜“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害怕?”谢芸恍然不觉,呐呐道,“本宫怎么会怕这种东西……说来,你让本宫想起一位怕雷怕的要死的人。” “谁?”小喜疑惑地眨了眨眼。 “前太子段钰。”一道白光从窗外闪过,照映着谢芸那张酷似段钰的面容。念到这个名字时,她的心中满是复杂。 ——臣妾承欢你身下的时候,你喊得谁的名字。皇兄,皇兄……就算臣妾再傻也知道陛下的心在哪里了!” ——怪不得,这也怪不得,整整三年,陛下碰的女人少之又少,对臣妾又止乎于礼。臣妾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原来一切的一切是因为陛下你——喜欢的是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的皇兄。 谢芸如何也未曾想过,自己竟然会和一个男子,一个死人——她的表哥去争夺段宵的心。 她紧了紧外衣低声道,“不说了,有些冷了,关窗吧。” 小喜顺从地关上了窗,却见谢芸的脸色有些微白,她道:“娘娘可是不舒服?安胎药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可就是拿来?” 谢芸点了点头,坐在床边,平心静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淑妃已经进冷宫了。谢芸,不要急,已经没问题了……不会有任何人阻碍你登上皇后之位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情人节快乐!虽然我活那么大从没有过过哈哈=v= 我刷新多次,怎么JJ还没抽好。 那个……下一章已更,如果【下一章】三个字是灰的,大家从目录进去或者在地址栏改一下数字~ 第三十七章 疑与信 “青暖,醒一醒……” 穆青暖的脸色红润得有些诡异,她柳眉紧皱着,嘴唇青白泛着淡紫,清浅的呼吸有些微弱。徐萍将手轻轻放上去,随后惊呼道:“好烫……得叫太医才行……” “太医不愿意来……说皇上没有吩咐……”一个宫女小声道,“娘娘刚才晕倒前写了一些东西,还未吩咐就晕了过去。”说完,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徐萍连忙拿起,迅速扫视了一下,道:“是药材。你去太医院抓这单子上的药材,拿回来后,我来煎。” “可是……”宫女犹犹豫豫还未说完,她的脖颈忽的一痛,被人拍晕了过去。 “给我,我去拿药。”穆祈从昏倒的宫女身后显出,徐萍见到他时面色一喜,不疑有他地便将穆青暖书写的纸交给了穆祈。 穆祈接过纸一看,脸色立马一变,他的唇轻微颤道:“这是穆青暖所写?她的笔迹?”语气透露着满满地不可置信和怀疑。 “恩,快去拿药吧。” 徐萍光顾着查看穆青暖的情况,根本没听出穆祈话语中的异变,也没有察觉到穆祈的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那脸色苍白的吓人。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最后穆祈压下了心中不断涌现的疑虑,幽幽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穆青暖,飞身出了冷宫。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却怎么也无法让穆祈的心平静下来。因为当他看到那早已映入脑海里的熟悉笔迹,一瞬间,他的心中,某根弦忽然颤动了。 他不由疑问自己,这个世上,真的会有那么多巧合吗? 穆祈拿好药后,便静静地站在角落,他全身被雨水淋湿,墨色的发丝垂荡在他的面前,滴答滴答滴着水汽,在寂静的冷宫中尤为响亮。徐萍让他去换衣服或者运气将水分蒸发,穆祈却执拗着不肯,说这样能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床上的穆青暖,似乎想看出什么名堂来。然而,穆青暖从他来时便一直躺着,双眸紧闭着,眉头轻皱,仿佛就要这么一躺不起似的。想到此,穆祈心下一慌…… 药总算煮好了,在折腾了半天后勉强让穆青暖喝下了汤药,徐萍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便听见穆青暖不断挣扎呓语着:“热……” 徐萍连忙靠近,见她的额头不断的有汗珠滑下,忙取了床前手巾,轻轻为她拭汗,毛巾擦至她的眉间,却见她因痛楚不断地蹙紧着眉。 “为什么……”昏迷中的穆青暖一声声的重复着。是什么样的痛苦,让她在昏迷时,还如此痛楚难当。 一声声无助的呼唤听得徐萍心里一酸,眼眶的酸意直往外冲,心里无限难过。 她原是天之骄子,奈何命运弄人,让她一出生就经历着磨难,扮着男儿身活了一世。这样苦命的孩子,却以这种身份重回这里再度接受磨难…… “她怎么了?”站在角落的穆祈听不亲切,连忙上前,穆青暖的样子很是奇怪,他不由伸出了手来,轻轻碰触着她的额头。好烫……为什么烧还没有退……照理说,喝下药后就能醒才对…… “轰隆”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穆青暖猛然睁开眼,神智却完全没有清醒,她的眼前似乎站着一位忧容的男子,迷迷糊糊得看不真切。她恍恍惚惚低声唤道:“打雷了?宵儿,我怕……”接着又是一道雷声,完全地将穆青暖的喃喃细语给掩盖了住,也将她完全震醒了。 穆青暖蜷缩在床角处动弹不得,双眼紧闭着,双手捂着脑袋瑟瑟发抖着,心也随着雷声震颤着。不行,不能再依赖别人了……不就是打雷吗?! 可是穆青暖的脑海中却还是不断的浮现着景象。七年前,也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日子,青岚宫的破院里被雷凿开了一个洞,于是段宵便随她一同住进了正殿里,与她同睡一张床。 晚上,她一如既往得被雷电声吓得躲到被窝里瑟瑟发抖时,那个清澈如水的少年将她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皇兄,别怕,有我在…… 那些残破的画面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旋着,这时身子突然被一个人拥住,那个人又再次将她抱了起来。穆青暖吓得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睁开的双眼正好对上他暗沉似水的眼眸。 “穆祈,你要干什么?”穆青暖苍白着脸,嘴唇也微微泛着白色,眼里闪着慌张和虚弱。 “带你去看病。”穆祈冷着声道,“你的烧还没有退下,手臂上的伤口也崩裂了,需要医治。不能再留在这个漏雨的地方了。我现在带你出宫,伤好了以后,我们迅速回南周。”是的,为了弄清一个事实,他必须带她离开。 穆青暖吓得抖动了一下唇,“穆祈,你在说什么?!”回南周……?不行,她还不能回去! “恩,回南周。将你带走后,我会安排一个人易容成你的摸样呆在这里。”冷宫里的烛火已经被雨水打湿,整个冷宫渗透着一股阴湿感。穆祈一袭墨色长袍,长发盖住了他温润的双眸,月色下只照映着他满是严肃的侧脸和同样惨白的肌肤。“你难道还有其他理由呆在这里吗?” “若……”穆青暖的眼睛闪烁着,“若段宵发现我被掉了包,这次难保不会生气再度攻打南周……” “不会。”穆祈沉声道,“南周的棋子我已经全部部署好了,你不必留在这里转移段宵的视线。更何况今日不同往日,若再次打战,将是西锦覆灭!”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穆青暖的神情,一丝一毫都不愿意放过。 “你说什么?”穆青暖挣扎着,眼里流露着她不该有的慌张。穆祈心中一沉,扔下一个重弹,“李燕已经出手了。你这次所受可以说是拜她所赐……” “穆青暖,跟我回去好吗?”墨色的发丝垂荡着水珠,一滴一滴滴在穆青暖的脸上。很凉,很凉。穆祈明明没有哭,可是他的神情却十分奇怪,是一种小心翼翼又十分惶恐的表情。穆青暖久久不答,穆祈放柔了语气,轻声道,“再多久留,就要卷进西锦内乱了……”是的,再过不久,西锦王位就要易主了……不,说不定西锦就要就此覆灭了……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穆祈眼中一沉,冷光闪过,手已经握在了腰侧的剑上。“皇上,你……”听到屏风后徐萍的轻呼,穆青暖想也未多想,便将穆祈扑倒在床上,她将被子牢牢地盖住了穆祈,随后自己也窝进了被子了。 冷宫的摆设如此空旷,穆祈一个大活人根本无处去躲。不能让段宵发现他,也不能让穆祈动手,那时,穆青暖的脑中只想到了这一点。 段宵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瞧见徐萍端着药碗,碗中热气萦绕,浓烈的药味在房中飘逸着,段宵怔愣了一下。 “皇上,你怎么未撑伞就来了?衣服都湿了,要保重龙体啊。”徐萍声音扬了扬,其实她并不关心段宵会不会生病,而是怕段宵冒冒失失进去会发现穆祈,最起码,她现在为他们挡住段宵,让穆祈有时间躲起来,或者干脆,穆祈就带着穆青暖回南周吧…… 段宵愣了愣,才发现自己此时如何狼狈,全身湿透不说,脸容也可怕得有些吓人。他抖了抖全然湿透的衣服,并运功蒸干了它,他将凌乱的发丝整理妥当后,便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滴答——”一滴雨水顺着漏洞滴在了他的头上,段宵拧眉望着角落处的一滩水迹,莫非他来之前,已经有谁来过这里了? 穆青暖抬眸瞧之,连忙道:“房屋长久未修补,漏洞不较多,皇上不要见怪。” 段宵闻声望向穆青暖,她的脸色比之前差了好多,说一句话便低声咳嗽了好几次。刹那,不知为何,心中骤然浮现心疼…… 段宵不由思索,这里冷风阵阵,雨水滴漏,似乎真的不适合病人所住。如果穆青暖开口求之的话,他今日便准许她住回华容殿。 可是他左等右等,穆青暖除了低头外,不发一言。 “朕来看你,你不说些什么吗?”寂静让段宵难受的发慌,他不由脱口问道。 “看我?”穆青暖才抬起了她尊贵的眼,瞟了段宵一眼,似澹泊高远的疏离,“多谢皇上特意来冷宫看我。” 连臣妾都不愿意自称,看样子在闹着别扭。 段宵刚想开口,又听穆青暖道:“我要休息了,恭送陛下。”说着,穆青暖便侧过了身子,一副不想理睬段宵的摸样。 “穆青暖。”不悦立时蹙在眉梢,段宵压抑着怒气一字一句道。空气里顿时多了一层,让人发慌。 段宵一步一步地靠近穆青暖,穆祈眼睛一寒,剑已拔出,以穆青暖作掩护,若这剑刺出,如此出其不意,段宵必会重伤。 “穆青暖。”段宵顿了顿,眼睛直直地望着背过身去的穆青暖,轻轻地说,“你的手臂让朕看看。” 这时,穆青暖的手按住了穆祈的剑,她轻微摇动了下头示意穆祈不要。 段宵见穆青暖不理他,便要掀开被子,一看究竟,却被穆青暖另一只手阻挡了下来。 “陛下,真不知道你还来冷宫做什么。我已经被你废弃,打入了冷宫。我伤得如何与你何干?我现在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那样淡漠的声音,无悲无喜,听得段宵心中一阵恍惚。 穆青暖无意抬眼,却见他长眉微蹙,脸色十分奇怪。 “不问朕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打你入冷宫?” “这与我无关。你当时说不信我,我已经记下了。你当时让我跪下向贵妃赔罪,我已经记下了。你当时用碎片击中我膝盖迫使我跪下的事,我也记下了。” 阴冷的气息吹拂着段宵僵硬的面容,穆青暖冷漠的眼神,让段宵心中一阵复杂。 “陛陛陛——陛下!!!”莫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急急道,“贵妃娘娘滑胎了,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清着,大出血中。” “还不快叫太医!”段宵的脸阴沉的可怕,像一只怒吼的狮子,完全失去了冷静。 “雷雨交加,外面积水严重,马车开不进皇城。贵妃娘娘的气息越来越弱,恐怕娘娘等不到太医就要……”莫空犹犹豫豫着吞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仙去了……” “之前不是已经好转了嘛,为何还会滑了胎!”段宵已经无暇顾及为何穆青暖的被子如此之鼓,也无暇顾及他到冷宫来其实是心软想放穆青暖回华容殿的。 他的心中,只想着一点,这个他无论如何都想保住的孩子,为何还是失去了…… 段宵步伐急匆匆得跟随莫空而去,之时,却听见穆青暖在身后唤道:“若陛下相信我,我愿意以医术一试。” “你……?”段宵迷茫的回头,那样子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萍一般。 “你既然怀疑我会不会医术?”穆青暖的嘴角忽的上扬一丝冷淡的笑容,“那我就证明给你看,贵妃会滑胎不是我的原因。我要用医术为自己证明自身的清白!” 段宵的身子蓦地一僵,墨色的眼眸紧紧地望着穆青暖的眼,他恍然惊觉,穆青暖眉梢流淌的执拗像极了那个人。 ——这件事不是段宵干的,我会证明他的清白!你们这样会吓坏他的,快放了他! 段宵将所有情绪都埋藏了下来,淡淡道:“朕一直信你。” 穆青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相信。若段宵当初便信她,又为何将她打入冷宫……说来,恐怕这世上,段宵只相信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快到300了,感谢大家=v= 第三十八掌 麝香 “皇上,你先去凤翔宫。我准备齐全后,就过来。”穆青暖垂下眸,淡淡道。 若她起身,那被子异样的突起便更惹人怀疑,若段宵追究起来,穆祈必然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到时候她自己的处境也尴尬了起来。段宵是认识华言的,那穆祈为何会与她这个南周公主私会于冷宫,就令人捉摸不透了。 华言是外公收养的,段宵向来疑心病重,必然会认为谢家与南周关系密切,到时候,说外公叛国,这罪名可担当不起。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谢芸此时处境堪危,若段宵在与他们争执几番,估计谢芸就真的保不住了。 “好。”段宵看了一眼床,最终转身离去。他虽然有些怀疑穆青暖刚才所说只是想支开他,她被子的异样鼓起他并不是不在意。但他说了信她,便会信她。 段宵匆匆离去后,穆青暖起身下床,可她的手却被人牢牢握住。她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越握越紧。 “穆祈!”穆青暖转身,小声警告他放手,却正巧望进他那双暗潮涌动的眼瞳。 “趁现在宫里戒备松懈,我带你出去。谢芸一死,西锦必大乱。”他那双眼闪亮亮地直直地望着穆青暖,似乎只要穆青暖一点头,他就立马飞身带她离开。就算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他也无所谓了起来。 “别去那里,谢芸滑胎大出血,若你相救后她死了,若谢振平要找段宵算账,到时候段宵将责任再度怪在你的头上,你就是他的替罪羔羊了。到时候你被关进西锦大牢里,我便不方便救你出西锦了。穆青暖,这一次就听我一言好吗?”说到后面,穆祈的声音放软,似有些祈求的味道,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对不起,这是人命相关的事情。”穆青暖低头,抽回了手,拿起桌上的小箱子,背对着穆祈轻轻道,“我若去,谢芸还有一线生机。她虽待我如此,但……我也不能白白看她死去。”不管怎么说,谢芸,她,是她的表妹啊……是她前世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穆青暖撑了一把伞,便与徐萍匆匆离去。大雨滂沱之下,她的身影愈行愈远,他好怕,她那么离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穆祈不再多想,冒着雨,追上了那个身影。 他要护她安全,他答应叶瑶的。不,只是他自己想护她而已。一旦发生危险,即使现在暴露自己,即使拼个鱼死网破,他也要将她安全地带离西锦。 出冷宫的路上,穆青暖的耳边传来幽幽清远的琴声,凄凉悲壮,迷离而空洞。她突然想到,段旭的西亭院就在冷宫之中,离她冷宫的破院子才十分钟的路程,如果她继续呆在冷宫,或许以后见段旭的时间更为方便,治疗他脚疾的进度也能加快。只是,为何她现在所听到的琴音与前几日他为她所弹的差那么多,这个声音激起了穆青暖的满腔郁结,让她的眼中不由闪着泪花。 段旭在烦恼什么,又在担心悲伤什么呢? 凤翔宫。 穆青暖一进门,便皱起了眉。房内虽然血腥味极重,但穆青暖仍然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那个味道她甚为熟稔——麝香。 穆青暖叹了一口气,她突然将一切来龙去脉皆理清了。 谢芸滑胎原来不是藏红花所害,而是久闻麝香所致。 穆青暖命人开窗通风,并命人将谢芸随身衣物皆脱得干净。 段宵为了避嫌只能在门外来回踱步,屋内只留了几个侍女。谢芸会中毒,一定有侍女从中作梗,穆青暖并不放心,便将她们统统赶了出去,只留下了自己和徐萍。 见穆青暖未曾把脉便已经写了药方,徐萍不解道:“青暖已知何解了?” “是麝香。”穆青暖眼皮也未抬,出门便将药方放进了段宵的手中,意思很明显,麻烦他这个轻功绝顶的高手前去御药房拿下药了。 段宵嘴角抽了抽后,也未仔细看,便将纸递给了凌宇,笑话,他身为西锦陛下,竟然当跑腿…… “麝香……”徐萍眼中有些愤慨,“当年若不是这麝香…皇后娘娘也不会滑胎……至少应该生下个小皇子的……”徐萍低着眉,眼里的伤感看着令人心疼。 穆青暖又何曾不知。她七岁的时候,母后喜得一脉,可是却在两个月后,滑胎流产了。那时太医诊断说是因为母后随身佩戴的香包里香料被人替换了,里面塞满了麝香,就是这种异香使得母后滑胎后气血两虚,再也没有怀孕过了…… 当时,也有几个怀孕的妃子因麝香意外滑胎,父皇的子嗣会如此之少,便是当初鼎鼎有名的麝香案件。 恨就恨在,当年父皇将这件事全盘彻查,只查到是一个宫女所为,那个宫女被抓时自称爱慕父皇,嫉妒怀孕的妃子,所以憎恨之下下毒,说完后宫女便服毒自缢了,最后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她根本不相信真的是宫女所为,一定是当初哪个妃子下令的。可惜,幕后凶手是谁,至今也未得见天日。 穆青暖只是没想到,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麝香竟然又出现了…… 现在的她突然有了些眉目。现在的谢芸便是证据,若是以此让段宵彻底彻查,说不定,还能帮母后报丧子之仇! 是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后,段烨的生母李燕。只不过当年她善于伪装,竟将所有人都骗了去。 “青暖,你的脸好红……休息一下吧……”徐萍心疼着。穆青暖的烧还未退下呢,现在如此劳心劳力地熬夜救人,她自己的病加重了怎么办! 穆青暖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难看。谢芸的病情比她想得更严重,她原以为是单单麝香所致,原来,谢芸曾经用过催情药。这药对胎儿十分不利,想必在怀孕的时候,胎儿已经先天禀赋不足,而谢芸的脾气又差,想必怀孕阶段情绪波动较大,冲任不固,胎失所系,而致滑胎。 戴上手套之后,穆青暖移走谢芸明显的污垢和一团死胎。然后她对出血的伤口施加压力,并用一条绷带为谢芸包扎伤口,并且对伤口施加压力,可是血迟迟不止住。 大腿的血管出血压迫点就是在膝盖的后面,以及在腹股沟位置。穆青暖找到了给伤口输血的动脉,并用手压住这些区域里的主动脉,她的手指一直都是水平地施压的,然后用另外一只手,继续用力压住伤口。 约一炷香的时间,止血成功了。穆青暖仔细地包扎了下伤口,让谢芸整个人固定不动。 穆青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血虽然在穆青暖经过一段治疗后止住,但谢芸现在素体虚弱,气血不足,脸色苍白如纸,呼吸薄弱。能不能度过危险期,就看今晚了。 穆青暖看着谢芸越来越差的脸色,推门出了房间。她在房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着急急望着她等待情况的段宵,低声道:“陛下,我已经尽力了。”段宵脸色一沉,恍惚地顺着门缝望进屋子,他见谢芸苍白熟悉的面容,突然惊慌得后退了几步。 那静静躺着不动的场景,曾是他三年噩梦的来源。 穆青暖见段宵如此惊慌失措,心中突然泛起了苦涩。但她面上一笑道:“若贵妃的命保住了,你能许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段宵怔愣后,沉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对医术一窍不通QAQ乱写的……希望大家别介意…… 我我我……终于上了佳作了QAQ突然觉得自己做的封面好美(喂……)捂脸…… 这周末我就要去学校了,住校,大泪……学校那个破地方网费特贵,所以2月份还差几天就不想买了,而且课程表没出来也不知道空闲不…… 下周更新日子为周二,周四,周五,周六,周日,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因为住校无网,周二,周四我准备放存稿箱。下一章周日更有近6K字,卷二完结。预告,章节名《是她?!》卷三:前世梦。交代一下段钰与段宵,华言的过往……尽请期待=v= 第三十九章 是她?! “穆青暖,你……!”听到谢芸的怒声,段宵急急推门而入,见谢芸高举着手就要对着坐在床边正在浅眠的穆青暖挥去。 “啪——”巴掌声在寂静的房中绕梁三回。 谢芸捂着泛红的脸颊,羞愤得望着揉了揉眼睛刚刚初醒的穆青暖,只听穆青暖幽幽道:“陛下,贵妃娘娘如此生龙活虎,想必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谢芸微微一怔,随即一团雾气涌上眼眶,她低头哽咽道:“陛下,她一个冷宫弃妃竟然打我。”说着,几团水珠落在了衣被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摸样。 “朕看见是你先动手的。”段宵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微缓了缓,“你躺在床上一晚未醒,都是她熬夜照顾你,莫要闹了。” 段宵说完,便伸手去扶依靠着床柱的穆青暖。他的手伸过去时,穆青暖才勉强地抬了抬眸,她的脸色泛着青白,嘴唇更是泛着浅紫,额头密密麻麻地布着虚汗。刚才她抬手制止谢芸的手时,段宵眼尖的发觉穆青暖的手臂上又多了一条伤口。那两条交叉狰狞的痕迹在她嫩白平滑的手臂上格格不入的。 段宵的心泛着疼痛,为了要救谢芸,为了她向他讨要的那一件事,她竟然连以血救人。这个女人疯了吗? “陛下……”谢芸慌张的声音打断了段宵的沉思,段宵抬眼望去,她的眼神闪烁着害怕,“臣妾……臣妾是不是……” 段宵的一段沉默,让谢芸更为惶恐,她用手指着穆青暖道:“陛下,她为何会熬夜照顾臣妾?一定居心不轨!一定是她动的手脚……皇儿,皇儿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陛下,为臣妾讨个公道啊……” 段宵斥责:“淑妃若是要害你的话,你早就连命也没有了。你是淑妃昨夜救下的,还不快道歉!” 谢芸一下子吓懵了。段宵口中说淑妃淑妃,穆青暖不是被剥去了称号吗…… “不是她又会是谁?!”谢芸声音尖锐,有些歇斯底里。 穆青暖看不下去了,她抬了抬淡薄的唇道:“贵妃知道这是什么吗?”她从衣中取出一个香囊道。 谢芸皱眉抢过,“这是我从小佩戴的香囊,为何会在你这!” 穆青暖随她抢去,淡淡道:“这里面的香料被替换掉了。你看看反面。” 谢芸仔细一看,脸色一惊,这拆缝之处果然被人动过手脚,应该是有人拆开后又重新缝合起来。这香囊是她从前第一次学习缝纫时制作的,所以当初缝线时,她不小心缝错了一针,然而这上面却没有! “这里面被人替换成了麝香。”穆青暖淡淡补充道。 谢芸脸色一变,立马将手中之物扔到了地上。 “小小的麝香便是导致了贵妃娘娘滑胎的真凶,当然不单单香囊里有,其他地方也放了少许,例如檀香,又例如……药内……” “所有药都是太医院都检查过的……怎么可能……” “若是在端给贵妃娘娘时下药呢?”穆青暖弯腰,想拿起地上的香囊,段宵却皱眉,伸手制止道:“朕听闻麝香不仅能使人滑胎,还能使人不孕不育。你别碰它了。” “无碍。”穆青暖将香囊拿起道,“这里面只放了一点点香囊,大概是因为贵妃久戴之物,所以香味比较熟悉,所以不敢多下,免得贵妃觉察出。” “檀香和药里面也是,药有浓烈的苦丑之味,贵妃娘娘素来讨厌这种味道,必会捂住鼻子喝下,所以在喝时便不会注意到这若有似无的香味。而且药也不能多下,不然喝好药就出了事,所有人都会怀疑到药上。到时候派人检查一番,便会露出马脚。” “贵妃上次出事完全是个意外,所有麝香的料都极其微弱,大概是想一点点让贵妃熟悉这个味道后一点点加重后,使滑胎意外发生。到时候陛下如果追查下来,也可以声称以前的药里的也有这个味道,贵妃娘娘是知道的。” “可是贵妃却找上了我。”穆青暖顿了顿,苍白的脸浮现了一丝微笑,“贵妃的胎位原本就不稳,想来是曾经用过催情药所致。再加上与我争辩后,情绪波动起伏,影响了胎位。那时不是也是正要喝安胎药吗?贵妃娘娘虽没喝,但里面的麝香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催化作用!” “那次也是因为没喝,所以情况不严重,胎保下了。” “可是这次,你便没那么幸运的。在这种雷雨天气,太医不便入宫。你却喝了被加重麝香的安胎药,导致滑胎小产。太医若不在一个时辰内赶到,你的性命便堪忧了。很明显,这次,下药的那个人不单单想要杀死你腹中的胎儿,更想要杀你!” “谁?!是谁居心不轨!”谢芸颤着唇道,“安胎药一直是小喜端来给我喝的,难道是那个小妮子下的毒手?!” 穆青暖淡淡道:“一个宫女怎么可能有如此心机。”转而,她将目光对向段宵,“贵妃若想要为自己的胎儿沉冤昭雪,就看陛下肯不肯出手了。” “陛下?”谢芸恍惚地望着段宵,便见他脸色阴沉,嘴唇微抿,似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看样子,陛下不愿意出手。”穆青暖轻笑了一声,“贵妃娘娘身体虚弱,先静躺几日吧。不过建议贵妃娘娘暂时换个宫殿,这凤翔宫里的麝香并未全部散去,想必贵妃娘娘还想再度怀得龙子的吧。哦,对了,最好这怀孕以来穿过的衣物也换上一换,以免有漏网之鱼。” “你知道是谁?”段宵突然出声,墨色的眼睛黑雾浓重,似乎只要这么一望,便能将人吸了进去。 “我知道。”穆青暖点了点头,也不隐瞒。她回视段宵,似乎想从他浓重的墨色中猜出一点他的心思。谢芸遭遇如此事故,他的皇儿也遭遇夭折,他之前明明如此心急如焚,为何不愿彻查此事,不愿将那人绳之以法?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朕……也……想……”段宵轻轻地一字一句的吐露着,可偏偏在说到一半时,双手紧紧地握着,青筋都暴露了,而这话却说到一半收住了。 他也想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和那人有什么约定所以暂时不能动她?那个约定会不会与三年前的登位有关?! 段宵突然收起了严肃,轻讽了一声道:“你有何证据?就算找到那下药的宫女,想必那人也不会招供,说不定……”又会想十几年前一样,不了了之,让无辜的人受冤。他眼神一暗。 “陛下是怕没有证据,才不想打草惊蛇?”穆青暖试探地问着,段宵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自己的局还没布完之前,对于她的确不能轻举妄动。 “我有一计,希望陛下和贵妃配合。”穆青暖轻轻道,“陛下继续将我关押在冷宫,贵妃娘娘继续将滑胎之事怪罪于我,让她掉以轻心。下毒的宫女必然会向她汇报,到时候人赃俱获,想必她也无法抵赖。” 谢芸毫不犹豫便点了头。虽然穆青暖救了她,但她不介意让穆青暖多呆在冷宫几日,主要是她太想知道了,究竟是谁如此恶毒设下了这个圈套,害死了她的皇儿。她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谢芸眼中厉色一现。 段宵注视着穆青暖沉着自信的明眸,沉默半晌道:“理由。”他轻轻一点,谢芸便晕了过去。 “你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前做的已经够了,为何要趟这趟浑水。你只是个不相关的人,她应该不会要你的性命。” “不相关吗……”穆青暖讥讽地笑了一声,“谢芸如果死了,谢丞相向你讨说话。我如果死了,南周向你讨说话。她只需要在幕后,看着三虎相斗,毫不费劲地便能掌握西锦的局势。” “你知道的有些多了。”段宵脸色暗沉。没想到一个南周人也知道西锦其实只是表面宁静,内里并不平静。 “陛下,咱们来个协议如何?”穆青暖笑了笑,“你一直怀疑我的目的,那我告诉你,我来西锦是为了调查一件事情。你想搬倒太后,我帮你。你想要全权掌握西锦,我也能帮你。不过,陛下,你能先说一下与太后有何协议?否则,我可不知道如何帮了……” 段宵抿了抿嘴道:“那朕也把话说开了。朕与太后之间的事情,在太后未倒之前,朕是绝对不能说,也不会说的。若这次计划失败……”他轻飘飘地望了一眼穆青暖,“太后追究起来,恕朕无能为力。” 冷宫破院。 穆青暖提着灯笼朝自己的房内走去,突然灯笼落在了地上,眼前一暗,窗户上敲响着熟悉的“咚咚咚”的轻响。 “谢宁?干嘛打掉我灯笼……”穆青暖摸着黑朝窗户走去,疑问道,“有什么急事要找我?” 对方一直静默不语。 “到底什么事情?是关于三年前的事吗?你在谢振平那里又打探到什么了,还是宫里又查出什么了?”穆青暖的声音有些急促。今日她从段宵的嘴里也听出了一些言下之意,例如段宵真的和太后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她正准备让谢宁好好调查呢。 “你再不说话,我生气了。”穆青暖干脆不理他,朝桌子走去,点起了桌上的蜡烛。 穆青暖回头望了望,见谢宁面色诡异地站在窗前,她好笑地走进,戳了戳他的脸颊道:“还站着干嘛,进来,现在没人在。”可是谢宁却一动也不动,仿佛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僵硬着。 “谢……”穆青暖嘴角的笑意突然凝结了,那一刻仿佛整个时光都停滞住了,她望着穆祈缓缓地从谢宁的身后走出,墨色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眼神是熟悉又似陌生。 “殿下……” 穆青暖呼吸一滞,她尴尬地笑笑道:“你在说什么……” “我……原以为……人心……都是肉做的……”穆祈看着穆青暖,眼中瞬间化为浓重的悲戚。 “到现在,你都不愿意承认吗?” 穆青暖慌张地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只想问一句,你……是……她……吗?”穆祈有些忐忑,他也知道如果穆青暖就是段钰的话,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竟然借着别人的身体复活了。因为三年前,他无能为力地眼睁睁地望着段钰死在了他怀里。几个月前,也是他亲手为她盖了一座坟墓。但如果,段钰还活着……一切也说得通……因为…… 穆祈的手开始不可遏制的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也知道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瘦小的女子是南周郡主穆青暖,忠烈后,是父皇曾经下过的婚约者,他原本要娶的人。只是他此生在世,已经将自己的心,自己的性命全部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他此生发誓守护的人,放在心尖上的人。所以,他对于穆青暖只有歉意,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绝不会娶她的意思。 可是“穆青暖”却越来越不像穆青暖了,她会医术,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小细节,他站在门梁上仔细观察时,越看越心惊,那个身影完全已经和那个人一模一样了。 徐萍对她异常的喜爱,话语中似乎是对着自己亲生女儿一般,而且她竟然说动了让徐萍治疗眼疾,他曾经苦口婆心也没有劝服她。谢宁,谢妍对她的恭敬,根本不是他那块玉佩的原因,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明明是熟稔。她对西锦的熟悉,熟悉得仿佛像是在西锦住过几十年一般。她对段旭的在意,竟然主动向他提出,带段旭出宫。她对段宵,那种复杂的感情,说不清,理还乱。他常年陪伴在段钰的身边,怎会不发觉这其中的相似点呢…… 如果她是穆青暖,怎么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巧合! 但如果“穆青暖”就是段钰,那么,他竟然可笑地又将她再次推向了火坑——这个暗潮涌动,随时覆灭的西锦。 “我……”穆青暖想说不是,可是穆祈眼中的悲伤太过浓重,她不由轻颤了下唇,缓缓道,“对不起,是我……段钰……我不想瞒你的……” 穆祈望着穆青暖的神情突然变得狂喜和焦急了起来,他握着穆青暖的手,冰冷而又用力:“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为何不告诉我你的身份。”你知不知道,我…… 她咬了咬唇,轻轻道:“知道的人越少对我越安全……” 接触到穆青暖闪烁的双眸,穆祈的心中泛着一阵悲凉,那股冰冷的感觉顺着手尖传到了穆青暖的手上,让她的心微微一颤,将手抽了出来。 穆祈心中的焦急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在脸上些许无奈,以及藏在心头说不出的悲凉。 “你怀疑我?”穆祈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南周的太子,所以你怀疑我?”他的声音微微扬高,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握了起来。 “不,不是的……”我没有怀疑你……只是说不出口…… “可是你告诉了其他人。谢妍,谢宁,徐萍都知道吧。”穆祈突然自嘲了起来,“同样是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他们都知道……”苍白的手指拂过悲伤的脸,“被瞒在谷里的只有我……” 穆青暖从来没有想到,在穆祈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会如此的悲伤,完全掩过了刚才一闪而逝的狂喜,脸色苍白到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穆青暖,如果你只做穆青暖就好了。”穆祈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透着十足的凉意和颤声,“穆青暖为何要回西锦,为何要嫁给段宵,为何要卷入这场纷争……我突然有些想明白了……穆青暖,你是对你的皇弟还放心不下吧。” 穆祈的最后一句,那冰凉透心的感觉如利剑般准确的扎进穆青暖的心上,她如同炸毛的刺猬一般否认着:“不是……” 然而此时的穆祈已经什么也听不进,他话语一转,灼灼地望着穆青暖道:“那他为你又做了什么?三年前,他抢了你的帝位,现在,他又将你打入冷宫。穆青暖,跟我回南周好不好?” 穆祈紧紧拽着穆青暖的手,“我今日听到你们的话了。如果段宵动了李燕,西锦表面的宁静就要动荡了。西锦亡国之日不远矣。青暖,随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吗?” “不行。”穆青暖抽出自己的手,明确地拒绝,“三年前的事情我已经有些眉目了,父皇母后的仇我要报,我未出生的皇弟的仇我要报,千千万万战死的士兵的仇我要报。我现在不能走,而且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西锦灭亡……” “我为你报仇!”穆祈扬高了声音,手又重重地将穆青暖拉回,“你随我回去。” “穆祈,理由不是那么简单!” “你来西锦就是想报仇,那我为你报。我安插在西锦的线人已经全部准备就位,只要时机成熟,西锦混战一旦开始,南周的军队趁机进入,就能将西锦一并吞下。到时你想杀谁,李燕,段宵还是谢振平?我都为你送上……要知道,三年前的事情,他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不,不是的……”穆青暖挣扎,眼前的穆祈竟让她有些恐慌。 “穆青暖,其实你只要表明身份,谢家的暗军和我手下南周的军队都会听命于你。可是,你没有……你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报仇……你回来后,见到了段宵,想必报仇的心早已经淡了吧……你总说三年前的事情必须要弄清楚,言语间皆是冠冕堂皇,其实你只是假装糊涂。能坐上这帝位的,手段不残忍一点,又如何能抢到这个皇位。如果心机不重的话,当时又如何能假扮痴儿,终日躲在你身边寻求庇护……你说三年前的事情与他无关,又怎么可能呢……” “穆祈,够了……”穆青暖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别再说了。” 穆祈垂下眼睛,面色一片凄苦:“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可有想过当年我抱着身体日益冷却的你,那种万箭穿心的痛苦。你可有想过为了复你的仇,不惜承认自己厌恶的身世,挥军与自己的血亲作战。你可有想过,我为了你不惜前去东沐寻找你将死者复生的方法。” “穆青暖,为何到了现在,你还在为你的皇弟说话吗?在那个人在你生前把你利用到极致,伤害到极致以后,你却仍然维护着他。他现在也准备利用着你去搬到他眼前最大的敌手——西锦太后李燕,你难道未曾发现吗?” “你再说一遍?!”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穆青暖的声音也尖锐起来。 穆祈皱眉,重复道:“他现在也准备利用着你去搬到他眼前最大的敌手——西锦太后李燕,你难道未曾发现吗?” “不是这句,是前面……”穆青暖的嘴唇猛地咬紧,仰起脸望着穆祈,眼里的雾气已经朦胧着,朦胧得让她看不清此时穆祈的表情。“你这个傻子……” 她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但她现在已经明白了。 为何她的墓是新造的,为何穆祈要去东沐,为何……她……还……活着…… 原来,能使死者复生的方法真的……有! 那么穆祈究竟付出了什么! 穆祈突然软下了神情,对她轻轻道:“跟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QAQ……写着写着很心疼穆祈…… 卷二完结。 下周更新时间:周二,周三,周四晚上19:19:19。周五,周六,周日看码字情况QAQ 第四十章 初遇 段钰七年那年,春。 “殿下又要溜出宫?”一个黑衣少年欺身挡在段钰的面前,他面容肃然,眼神平淡似水,只不过那清冷的声音,一板一眼,听得段钰心声厌烦。自从外公派了他最得意的四名弟子作为她的贴身暗卫,她的自由便局限了起来。终于被困在青岚宫里,一点也不快活。 这四人之中,特别是这谢华言,最听从母后的吩咐,也最精明,她好不容易将其他三人支开,却还是被他挡住了去路。 “让开。”段钰的口气很不妙,是她发火前的征兆。 “殿下莫非忘了之前被人贩子迷昏拐卖的事情了?”少年挑眉,挡在她面前的身影似座大山一般,动也未动。 “你给我让开,别怪本殿下——”段钰的手还未揍到,身子便一歪,少年随意一躲,竟让她失了平衡,脑袋瓜狠狠地向地面砸去。可这要破相了…… “砰——”谢华言的身子狠狠地撞到了地上,他背后的衣服均被磨破,白皙的肌肤被坑坑洼洼的小石子磨出了一条条血淋淋的伤口,刺着他一阵阵的阵痛。可是,此时,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浑身的注意力都给了被他竭尽全力抱住的段钰——他的主子三皇子殿下。 只是…… 谢华言的双颊泛着诱人的粉红色,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双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抱着对方。即使他再不通男女之事,即使他知道对方是皇子,是男儿身,可这身体的柔软和淡淡的清香,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小女娃。 “疼疼疼——”段钰捂着撞在谢华言胸口的脑袋呻吟着,见谢华言一动不动地呆看着她,思索着他是不是装傻了? 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狡黠地轻笑了一声,伸手将谢华言的穴道给点了。 “你——”谢华言的话还未说完,连哑穴也被对方点了。 谢华言用眼神肃杀着对方,明显地你有种就解开穴道咱们一对一试试。可偏偏,段钰是个没种的娃,她对着谢华言得意笑了笑后,爬起了身,溜之大吉之前又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段钰钻进了一个草丛里,摸索了半天,最后她苦瓜着脸爬了出来。该死的谢华言,你狠的,竟然将她溜出宫专用大洞给堵上了。 段钰无奈之下,便在宫里溜达了起来。她突然记得,这附近有个破落的院子,那里有个池塘,不如偷偷抓几条烤着吃吃。 她想着,悄悄靠近了那个院子,远远静静一瞥,一个穿着落魄衣服的男孩站在池塘的前面,目光无悲无喜。 这是哪家的孩子? 段钰的疑问还未说出口,那个男孩似下了某种决心一般,面色突然诡异异常,身子一歪,竟然摔进了池塘。 ——钰儿,听母后的话,你千万不得下水! 她如同被唆使着,不顾母后的千叮咛万嘱咐,纵身跳入水池,将昏迷的男孩救起。她按着他的胸,将他胸中的水压出,可是他仍旧昏迷不醒。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段钰大喊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赶至,她内心焦急,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对方的脸色白得吓人,呼吸也越来越虚无。段钰见四周无人相救,也不顾其他,低头便吻向了男孩的唇。如此反复着。 “咳咳——”男孩悠悠转醒,总算将胸中的水汽全部吐出,他的眼刚刚眯起,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男孩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他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扇了他以巴掌段钰,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段钰怒气冲冲地用手指着男孩的脑子,怒骂道,“小小年纪,好的不学,便学人家轻生!你父亲没好好教你吗?!” 男孩沉默了半响,道:“我没有父亲。” “没有……?”段钰深吸一口气,用眼上下打量着男孩。小小年纪,这娃长得十分美貌,莫非是哪个宫女珠胎暗结所生下的? “你不冷吗?”男孩看着她,眼神淡淡的,“你的衣服都湿了。” “湿就湿了,我是男子,又不是女子。”段钰毫不在意。七岁的她,一点发育征兆也没,也难怪现在她浑身湿漉也未发现自己与对方有何不同。毕竟……那时,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是孩子嘛…… “哦。”男孩也不理睬段钰,爬起了身子,便向着屋内。 “喂——你叫什么名字?”段钰对着他的身影喊了喊,可对方偏偏不理她。这该死的臭屁小子。下次再被她逮住,由他好瞧的了! 段钰之所以没有上前去追他,是因为,很不幸的是,段钰在水中救他时,她的脚不幸扭伤了…… 她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将脚治好后才能回去了。冷风嗖得刮过,她的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衣服,显得更加寒冷了。 “哈欠——”段钰不雅观地打了一个喷嚏。突然,身子一暖,她回头,见衣服落下来,披在她脑袋上,是一股熟悉的气味,就是不久之前,她才与那个人吵了一架。 段钰偷偷掀开衣服,发现这外衣并不是谢华言之前所穿,她略微抬头,正对上他淡淡的视线,耳边是谢华言幽幽的声音:“殿下,该回去了……” 他没有动怒,反而语气有些别样的温柔。 他走在前面,单薄的身子挺拔俊朗,只是那背后红红的印子却因为没有外套的遮拦而一显无疑。 湿漉漉的发丝遮蔽了她的视线,段钰的心中浮现了一丝愧疚,她将衣服微微拉低,乱糟糟的头发也懒得梳整,用谢华言的外套遮住了自己狼狈的样子,也遮住了自己愧疚的神情。 而在她没注意的一个角落,一个男孩手握着门柱,悄悄地看着她,他轻轻地问着身边容貌素雅的女子,“那个人是谁?” “那个……”原本正在绣花的女子突然抬头,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忽然一怔,随后她轻柔地抱起了男孩,将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轻轻道,“是你的——四皇兄段钰殿下。” “哦。”男孩的表情突然变得冷淡了下来,“就是那些说我孽种贱种的兄弟咯。”说完,在女子惊愕的目光下,他拂袖进屋,眼角的黯淡藏得极深极深。 那些人都不是好人! 段钰七岁那年,夏。 凤翔宫外处处被重病把守着,里面也乱糟糟的,宫女们各个惶恐地匍匐在地上,在怒颜的帝王面前一声也不敢吭着。 皇后的房间虽被清理干净了,却仍然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段钰学医后,对于血腥气味向来比较敏感,一进门便打了一个喷嚏,打破了房内浓重的低气压。 “跪下。”父皇的呵斥让段钰面色白了白,她见父皇从屏风后走出,对着她便是一顿臭骂,“你又去哪玩了,你母后都出事了!” “母后怎么了?”段钰自知自己又溜出宫玩有错,便乖乖地跪了下来。在回来的路上,她的右眼皮狂跳,所以她留了一个心眼,在膝盖处绑好了软垫才赶回了凤翔宫。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心中浮现的不安,不是对于父皇母后对于她的责难,而是母后出事了。 “你母后随身佩戴的香包里的香料被人替换了,里面塞满了麝香。”父皇烦恼地揉了揉眉,“朕的皇儿被这该死的麝香给弄没了!” 段钰也不顾父皇的跪罚了,急急站了起来,跑到了屏风后,她的脚一顿,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谢青青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地可怕。 她上前握住谢青青的手,一字一句道:“母后,钰儿一定会将那个凶手千刀万剐!” 谢青青虚弱地笑了笑,伸手紧紧地反握着她,段钰一喜,连忙道:“母后不要伤心。以后肯定会再怀上很多很多皇儿的,钰儿会有很多很多皇弟的。” “你母后中麝香已深,这种异香使得她滑胎后气血两虚。太医说,青青已经无法再孕了。”父皇低沉沙哑的声音,让段钰慌张了起来。 “怎么可能,母后,钰儿一定会好好学习医术,一定会有法子的。”谢青青绝望地摇了摇头,段钰一慌张,连忙跪到了地上,握着谢青青的手,眼里闪烁着坚定与执着,“钰儿以后都会听母后的话,乖乖学术,再也不调皮捣乱了。” 段钰七岁,秋。 闹得满朝风云的麝香滑胎案件终于在一个月后揪出了凶手,并且人赃并获,将一个鬼鬼祟祟摸进另一个正在怀孕的妃子寝宫的一个宫女在夜间抓获了。 那个妃子是派人假扮怀孕用以引出凶手的,因为母后滑胎后,父皇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那些后宫的莺莺燕燕了。 父皇亲自严刑逼供,因为那个宫女是凤翔宫的,而且还是母后的贴身侍婢,名为如画。只不过再重的酷刑,她还是自称自己爱慕父皇,嫉妒母后得到如此圣宠,而自己却只是个陪嫁丫鬟才下次毒手的。随后,她冷笑了一声,便服毒自缢了。 段钰向谢青青报告者消息时,谢青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她……只是真的是这样吗?五个月前,如画还曾向本宫提起,想早早出宫回老家成亲。据说,她的亲事小时便定下了,是一个教书先生,最近刚中了举,已经向她提亲了。那时她可高兴了,一直在本宫面前喋喋不休着。才过了两个月,她就变心喜欢上了皇上就要加害本宫了?恐怕有什么事情她放心不下,不得说出真相吧……” 谢青青摸了摸段钰的脑袋,幽幽道:“这事情恐怕要不了了之了。对方的手段比本宫想得还要高明。钰儿,本宫只有你一个皇儿了。”谢青青紧紧咬着皇儿二字,像是提醒自己,又像是宽慰自己一般。“杀害你皇弟的凶手就在这后宫的妃嫔之中。她们不想让本宫怀孕就是不想有威胁。钰儿,争气一点,成为太子,然后为母后报仇!” “太子……?”段钰愣愣地重复着一边,迷糊地问道,“只要钰儿好好学习就能成为太子吗?” “是啊……”谢青青淡淡一笑,“我看钰儿比谁都聪明,前一个月你父皇不是在几个皇子面前表扬你最近特别努力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修个错字……今晚七点半有更新…… 第四十一章 段宵 那时,皇宫里同样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傍晚的时候,在荷塘园的水池里发现了一具女尸,那摸样经鉴定是五年前进宫献舞的舞姬,而水池边上,昏倒了一个约五岁的小男孩。 五年前那舞惊为天人,白沙下的容貌比之西锦第一美女谢青青更是美上几分。当日舞姬便被帝王一夜恩宠,随后还赏赐了风景绝美的荷塘圆,并封了玉美人,恩宠一时,让后宫诸多妃子嫉妒了一时呢。 只不过现在尸体被池水一泡,泛着脓包和恶臭,丝毫看不见当年的一点风华。 想来,那么多年被遗忘在了角落,帝王更是未踏进荷塘圆一步。心灰意冷之下,便投湖自缢了吧。 “母亲,母亲……醒一醒……”男孩醒后,便不停地在女尸的身边叫嚷着,侍卫们犹豫不决着孩子的身份,他们可不记得玉美人生下过皇子啊。一个侍卫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是你的母亲吗?” “我……?”男孩疑惑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闪烁着疑惑,“名……名字……是……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念的极为困难,随后他双手抱头,哭咽着嚷嚷着,“疼……疼……” 众侍卫突然犯起了难,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莫非是个痴儿? 那晚,段钰不知为何又来到了荷塘圆,见侍卫们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便上前问道:“你们在干吗?……啊……好臭……什么味道……?” “回四殿下,荷塘圆的美人主子死了,这个……”侍卫让了让,露出了正在正捂着脑袋喊疼的小男孩,“这个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说玉美人是他的生母。” “是你!”段钰面色微讶,抬手擦了擦男孩脏脏的脸,那么脏,也不知道之前躲到什么地方了。手绢滑过,露出了一张精致粉嫩的面容,她不由问道:“她是你母亲吗?” 男孩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为难地摇了摇头。段钰眼尖地瞧见他脖颈挂着的玉佩,上面似乎有什么字。 她轻轻念出声来。“宵……段宵。”姓段?!莫非是父皇的孩子,她的皇弟? 段钰听着侍卫们说的前因后果,荷塘圆地处偏僻,几乎无人而至,玉美人自缢而亡,而见证着亲生母亲死亡的段宵被吓成了痴儿,她问了好几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眼睛也呆呆的,话更是反应了好久才回上一句。 “母亲……怎么还不醒啊……?”段宵摇了摇地上的女尸,眼中已经闪烁着泪花了。 段钰的眼中不由滑过怜惜。“你的母亲死了……” “死?”段宵一头雾水。 段钰微微一笑,突然想着对方才五岁又被吓成了痴儿,这种悲伤的事情就不必让他知晓真相了。她连忙道:“就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来,我带你去见父皇。” 说着,段钰牵起了段宵的手,暖暖的温度顺着指尖流淌。 “父……皇?”段宵依旧满脸疑惑,身子僵硬着,微微有些抵触。 “恩。”段钰回头一笑,笑容甜甜的,温暖着人心,“突然冒出来一个那么漂亮的皇儿,父皇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才不会高兴呢。段宵在心底冷笑。那么多年来对于母亲不闻不问,连母亲偷偷生下他也不知,又怎么会在意那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呢。 “你……是……谁?”他抬头望了望段钰,柔柔糯糯的声音以及纯净的宛如清池一般的眼眸。 段钰低头一笑,伸手揉了揉段宵有些脏乱的秀发,柔柔道:“我是你的四皇兄,段钰。” 段宵在心底呢喃了一声,清澈的眼底却隆起着一团浓重的黑雾,他犹记得不久前母亲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着:“四殿下的生母是皇后,父亲是将军,哥哥是丞相。宵儿,若母亲发生了什么意外,想办法呆在四殿下的身边保命。母亲不想到最后,连你也失去了……” 双拳紧握,段宵在心底冷哼一声。母亲就是因为太过单纯,才被所谓的花言巧语迷住了心,才枉送了青春年华。更是愚蠢的生下了他这个累赘,才会终日以泪洗面,憔悴了身影。否则早就出了宫,寻觅到了更好的良人。否则现在也不会沉尸池底,枉送了性命,被人以投池自缢了结了案件。 段宵轻轻地摸了摸后脑勺被人砸过的地方,心中压制着不能发泄的恨意。 他不能不恨,也不能不怨。他不是他那胆小懦弱愚蠢的母亲,终日只想着安守在荷塘圆里,等待着皇帝某日或许想起了她,嘴里总叨念着只求他平安度过一世,不与他那些名义上的哥哥妹妹们争夺什么。 他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他要争,他要夺,他要抢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你……你怎么哭了?”段钰突然惊讶得喊了一声,拉回了段宵暗沉的思绪。他下意识地一抬手,竟然是湿的…… 他的脸被人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动作确是小心翼翼并轻柔的。段宵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段宵,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哭,为何怎么止也止不住。只觉得好悲伤,那浓重的悲伤压得他喘也喘不过起来。 “不哭不哭不哭……”段钰心急如焚,刚才走着走着,她的手背突然一凉,她回头一望,段宵竟然哭了,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淌着,一点一点滴在她的手背上。 “马上就要见到父皇了。”段钰也不知道如何宽慰,段宵听到了这话反而低下了头。段钰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知道了什么,因为一路上,整个皇宫都在讨论着玉美人之死和玉美人私生子的事情。 她只好傻傻道,“别害怕。以后,有我在。” 以后有她在?! 段宵冷笑地蜷缩在破落的荷塘圆里。段钰将他带至他所谓的父皇面前时,只被淡淡瞥了一眼,那人知道他是痴儿时微愣了一下,便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了。 倒是对着段钰,又是赞赏其聪慧,又是亲昵的摸头。同样是儿子,却又是天差地别的待遇。就因为段钰有个身份高贵的娘吗?! 直到临走前,那个人才想起了还有段宵这么一个痴儿静静地站在一边,眼神痴傻的,口水顺着嘴角流淌着,他随意摆了摆手,道:“既然玉美人死了,也无从对证了。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朕的。” 母亲你看看,这就是你等了五年良人所说的话! 不过也是,他现在假扮痴儿,若被承认了皇子身份,想必会成为西锦第一大笑话! “父皇!”段钰扬高了声音,语气略微不满和失望,最后才听到西锦帝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他叫什么名字?” “段宵。” “宵吗……”西锦帝低喃了一声,对着身侧内侍总管道,“玉美人五年前为朕诞下一子,特赐名宵,入住族谱。” “段烨,你确定这里住着我们的皇弟?”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段宵的沉思,他闭目再睁开时,一如既往地扮着痴儿的身份。 “是啊,那小子几个月前偷东西被我抓住了,非要说是父皇的孩子,我以为是个小骗子。当时还嘲笑他如果真是父皇的孩子,又怎么会没有名分,就顺着他的话骂他孽种。没想到他娘竟然是玉美人,更没想到,他竟然真有了皇子的身份。段钰那小子真是没事找事做,竟然说服了父皇。” 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推门而入,随后厌弃地挥了挥手,“这地方究竟有没有人住啊……灰尘竟然如此之多。来人啊……宫女呢?这个破地方竟然连个人也没有。” “玉美人?”另一个略微憨厚的少年随后而入,面上不屑道,“听母妃说,是个低贱的舞姬。那孩子确定是父皇的吗?记得那舞姬献舞之前说不定被千人枕过呢。” 段宵双拳紧握,却不得不静坐在床上不动着,装作没有听见。 这荷塘圆原本是有宫女伺候的,最盛极一时据说堪比贵妃的排场,只不过五年来,皇帝将这遗忘了,宫女们也攀求到了新的主子,将这里弃之如敝屣。最后便只剩下了段宵和玉美人了。 玉美人死后,皇帝虽给段宵赐了名分,但对段宵也是一如既往的不闻不问、皇帝以为段宵身边应该有人伺候,想着段宵平静地度过一生就行,所以也不知荷塘圆已经荒芜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段宵真是个傻子,想必已经饿死冻死过千百回了。 “哟,他在这。”略微憨厚的华服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段宵的面前,见他傻兮兮地坐在床上玩着墙角的蜘蛛网,厌恶地皱了一下眉,撇撇嘴道,“是他?脏兮兮的,看样子真是个傻子。喂,段烨,你在干什么!” 另一名叫段烨的华服少年眼睛流光一转,竟然不顾着脏脏的床就爬了上去。他爬至段宵的面前,露出了一个特为和善的笑容道:“你叫段宵是吧……还记得我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眼睛直直地瞅着段宵的神情,似诱惑般道,“我是你的二皇兄——段烨。” ——小杂种,竟然敢偷本殿下的点心。 段烨么。段宵傻傻地一笑,乖乖地点了点头道:“饿……饿……”他的肚子也随之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段烨笑了笑,眼中的恶意深深地藏在眼底,他指了指在蜘蛛网上静静窝着的蜘蛛道:“你瞧,哪里不是有食物么?那个……恩……很美味的……”他已经快忍不住了,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真……的?”段宵眨了眨眼,一脸欣喜地摸样。 “是啊,再不出就要被别人抢掉了。”段烨在一旁怂恿着,段净轻轻附耳道,“你疯了吗?让他吃这种东西,被发现怎么办!” “怎么会发现。”段烨冷冷道,“这破地方一个人也没有,谁会知道我们来过。而且你就一定知道段宵是真傻,不是装傻?”是的,他怂恿段净一起来荷塘圆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母后验证这个。 段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也就没有反对,跟着段烨眼睁睁地望着床角边的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抓起了不停扭动身体的蜘蛛,随后吃了下去,就见他转过头来,咀嚼了几下,望着他们道:“饿……还……有……吗?” 段烨心下一沉。看样子真是个傻子。他也就没有理由再来这个破院了,便拉着被震惊的目瞪口呆的段净悄悄溜了出去。 一直等他们的脚步声走远了,段宵才收起了自己痴傻的摸样,从袖中将蜘蛛掏了出来,放回了蜘蛛网上。 “……”手指被一扎,段宵望着出着黑血的伤口和蜘蛛网上张牙舞爪的蜘蛛,呢喃道,“竟是只有毒的,幸好没真的吞下去。” 段宵吸允了一下,将毒血吐在了地上,随后下了床,想拿什么东西包扎一下伤口,可是脚却像踩了棉花一般,一摇一晃,眼前也迷糊了起来。 “华言,我说了我不逃出宫,就是去看看段宵。你跟我那么近做什么……这里又没什么出宫的密道……而且你看,我带那么多东西,出宫又不方便。”远远的,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翩然而至,让段宵的心微慌了一下。 那个少年身边的侍卫久久不答,只听他又闷闷道:“快帮本殿下开门,本殿下都快累死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不过晃荡了几下后,整个门瘫倒在了地上。看样子年久失修,经不起那么多人的碰触了。 “华言!!!”段钰尖锐地喊了一声,“你这小子竟然把门给推倒了,你你你……快给我去修好,我先进内殿了。” “我并没有用力。”黑衣少年皱眉道,可对方却理都不理他,已经捧着长途跋涉拿来这里的点心一蹦一跳地进了内殿。 “段宵……”一进屋,段钰原本欣喜的面容瞬间僵持了下来,她连忙将点心盒放在桌上后,将昏倒在地上的男孩瞬间抱了起来。 好轻…… 比之几个月前,她将段宵从水中救上来时更加轻了。这一段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华言,快叫太医!快点!” 内屋段钰焦急的声音让正和门较劲的黑发小子慌了一慌,他一进门,瞧见段宵昏迷着,而段钰毫发无损,不知怎么的,心微定了下来。 “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段钰急促地抬头,却被谢华言扣住了下巴。 “你嘴角怎么了,血是黑的,你中毒了?”谢华言慌张着,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人怎么那么啰嗦。段宵中毒了,他的毒血根本没有逼出来。若不想我也有事的话,还不快去叫太医来。段钰讲着讲着,声音也轻了下来。 谢华言迅速施展了轻功跑去了太医院,因为说的四皇子段钰出事了,值班的徐太医连忙出动,不一会便被请到了荷塘圆。 “毒已经清了,再吃几幅药就行了。”徐太医为段宵把了把脉道。 “他因为母亲之死被吓傻了,可有治疗的办法?”段钰依靠在床柱上,嘴唇已经泛着青白了。 徐太医皱了皱眉,手指长时间的碰触着段宵的脉搏,最后低吟了一声,道:“七皇子的脉象十分混乱,一会虚一会弱,臣未曾见过。不过七皇子的后脑勺有血块未清,应该是这个导致七皇子变得了痴傻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段钰有些失落。 “不过臣会开些药方,让七皇子后脑勺的血块尽快消除,所以四殿下切勿担心了。”徐太医望着面色苍白的段钰又道,“殿下刚才为七皇子吸毒了吧。让臣为殿下把把脉吧。”若四皇子出事了,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我没事。我也喝同样的药就行了。”段钰摇了摇头,对着谢华言道:“送徐太医回去吧。” 谢华言有些犹疑,但还是点了点,送走了徐太医。 “呼……”段钰虚弱地倚在床柱边,手放在额头上。发烧了?应该没吧……母后千叮咛万嘱咐不得让太医近身,生病也要自行解决,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啊…… 段钰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前几日与段烨去水中嬉戏的事情被母后发现并斥责了一顿,当晚躲在屏风后面却不小心在母后和外公的对话中得知了一个惊人逆天的真相。 身为西锦四皇子的她竟然是个女子! 得知这个真相后,段钰变得消极了起来,在学堂上也一直神游着,被先生批评,和别人说话更是开着小差,处处害怕警惕着,最近更是被父皇严厉批评了一下,语句中处处透露着失望。 段钰好害怕。如果这一个真相被人发觉了,等待她和母后乃至整个谢家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惩罚。 段钰的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耳边一直有谁在悄悄说话,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似有千金重压。 第四十二章 洗澡 “殿下,殿下……”轻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唤着,很熟悉,但段钰一下子想不起是谁了。 “殿下怎么还不醒?!”谢秋言望着床上昏睡不醒,嘴唇恢复一点淡粉色的段钰,心中忧心忡忡着。 “华言呢?”谢妍问。 “他将殿下带回后,脸色十分难看,随后说不太舒服便去房中休息了。”谢宁解释着。 “怎么不叫太医?”谢妍是最后才赶到的,所以对整个情况不是很了解。 “华言说不能叫太医。”谢宁的表情也有些疑惑,“他回房的时候嘱咐的。” “别说话了。”谢秋言淡淡道,“殿下不喜太医你们应该知道,皇后娘娘正在赶过来。” 母后……! 段钰突然睁开了眼,映入可一双带着点点血丝忧心的黑色眼睛。谢青青为她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关切地问:“钰儿,还有哪里不舒服?还有能告诉母后怎么会中毒的?是谁想要加害你,母后会为你报仇的。”说着,声音似冬日的寒风,黑色的眼眸也凌厉了起来。 “母后……”段钰呢喃了一声,低下头不知该怎么说为好。最后还是把段宵的事情瞒了下来,复又抬头问道,“华言呢?” 谢青青看了段钰一眼,淡淡道:“保护主子不利,本宫让他去领罚了。” “他没有任何错,是我……” 谢青青打断,声音也严厉了起来,“你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身为下属不知劝阻。”顿了一顿,她在段钰黯淡的神色下又道,“你想瞒着本宫也没有用。别再去荷塘圆了,别去见那个段宵了。你该做的事是好好学习,让你父皇刮目相看。” 段钰抿着嘴不答。 “本宫刚才问过先生,他说你最近退步很多,要求背诵的东西一个字也背不出……”谢青青看了段钰一眼。 “你有没有在听本宫的话!”谢青青突然呵斥。 段钰低着头道:“母后,我不想念了。反正我也是女……” “啪——” 脸被重重地打了一下,段钰整个左脸都被打得红肿了起来。谢青青很是生气,怒言道:“跪下。” 段钰乖乖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秀发遮住了她的眼睛,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下次再敢在本宫面前提起那个字,本宫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谢青青喘了口气道。 “反正我也不是儿子。”段钰低语道。 “啪——”脸又是被重重一打,谢青青气急,眼中似火光闪烁。“你长大了,要跟本宫唱反调了吗?” “你难道忘了本宫流产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本宫发誓的。”谢青青哽咽着,“若你不争气,谁为母后报仇。母后只有你一个孩子啊……” 谢青青不想让段钰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发现自己的软弱。她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水光,对着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的段钰道:“想通了就起来,想不通就一直跪着吧。” “母后……” 谢青青的脚步微顿。 “孩儿不想一错再错了。” 望着谢青青头也不回地便走了,段钰低声在房中哭泣了起来。没有谁知道,这个七岁的孩子突然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若隐瞒,每日惶恐不安,若公诸于世,等来的便是全局的人因她而陪葬。 她不想错,可是一步错,步步错,接下去的结局更是错的一塌糊涂,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外面下雪了。”谢宁小声道,“殿下还在跪着。” “皇后娘娘怎么恨得下心,殿下还病着。”谢秋言忧心着。 谢妍奇怪道:“殿下究竟和娘娘说了什么,害得娘娘怒气冲冲,殿下又被罚跪。” “莫不是又出宫结果受伤了,于是皇后娘娘大怒?”谢宁猜测着,却见谢华言远远而来,脸色不再苍白,只是那样子看上去还是很虚弱,额头似有薄汗。 谢华言匆匆而来,连伞也未带,秀发和衣服上都沾满了雪花。见之,谢宁不由调侃:“某某着急着殿下的伤势那么快就从昏睡状态挣扎回来啦。” “下雪了,屋内冷,我为殿下准备了暖炉。”谢华言解释着。不过解释就是掩饰。谢宁不由挑眉,“你以前不是最看不惯这种公子哥么,主公让我们保护殿下时,你可是一千个不愿意的。现在怎么献起了殷勤,莫不是……”谢宁刻意停顿,奸笑着望着谢华言。 “你乱说什么!”谢华言皱眉,看也不看谢宁便走进了屋子,徒留谢宁对着他的背影撇撇嘴,一脸愤慨道:“突然那么凶干嘛。有问题。” 屋内,瘦小的身子跪在地上,衣服松松垮垮地垂荡在地上。寒气逼人的房间,冰冷的地板怎么适合大病初愈的人。谢华言心中一紧,连忙快步向前。 听闻有人进屋,段钰却动也未动,直到身上被人披了一件衣服,身边又突然一暖,她才愣愣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角还有哭过的痕迹,谢华言的心中不免有些心疼。然而段钰却在见到谢华言时,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谢谢……” “属下应该做的。”谢华言硬邦邦的回复。 “谢谢你为我吸毒。”段钰牢牢地抓紧衣袖,头低得极深,随后便不再说话了。一股奇怪的静默流荡在两人之间。 谢华言以为段钰不再开口时,便听到她幽幽道:“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才是对的……” 他不由蹲下身,像是被蛊惑一般,轻轻道:“殿下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属下会保护你的。”末了,又补充一句,“他们三个也会。” 紫霞宫。 “母妃,儿臣已经确定那段宵的确是个傻子。”段烨浅眉弯弯,十指比划道,“若是个正常人,谁会去吃一只蜘蛛呢。” “哦,蜘蛛?”贵妃李燕放下茶,略微好奇地问,“怎么样的蜘蛛。” “这么大,有花纹,黑色……”段烨回想着。 “大概是只毒蜘蛛。”李燕勾起一抹冷笑,“怪不得太医去了荷塘圆。打听下来,是段宵中毒什么的。看样子他的确傻了。” 李燕若有所思了一会,转眼又望着自家皇儿问道:“怎么段钰也在那?她关心一个傻子干嘛。”她皱眉,心下有些不安。 “儿臣又怎么知。”段烨委屈,“你让儿臣紧跟大皇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儿臣哪有时间分心管四皇弟的事情。” “那段净的消息,你知道什么?”李燕挑眉。 “最近他被父皇批评得可惨了,说什么身为大皇子不以身作则,不好好学习什么的。”说着,段烨眉飞色舞了起来。 “哦?”李燕淡淡地看了段烨一眼,“父皇表扬你没?” 段烨滴汗。“没有……只表扬了三皇弟和四皇弟……”在李燕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下,段烨连忙补充,“不过,最近几天四皇弟特别奇怪,似乎特别心不在焉,又被父皇训斥了一顿。” 段钰十岁那年,春。 “殿下,你这是……”谢华言嘴角抽了抽,面色有些惊异。 “嘘——”段钰眨了眨眼,对谢华言做了一个静音,随后牵着段宵的手悄悄地进入内院,然后一直走,走到青岚宫最角落的一个院子,那里有棵据说几百年的桃树,如见枝繁叶茂,朵朵桃花盛开着,特别美丽。 随后,段钰转过身来,对着怔愣的段宵笑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殿下。”谢华言压低着声音在段钰耳边道,“你怎么把他接到自己寝宫里了。” 段宵低垂这脑袋,况似乖乖的摸样,实则耳朵已经竖起,嘴抿成了一条线。 “段宵一个人呆着荷塘圆太可怜了。同样是皇子,宫女太监们处处忽视他,一日三餐也不温饱。自玉美人死后两年多了,他被段净段烨处处欺负,总让他吃些奇怪的东西或者用石子砸他。而且……”段钰的神情有些低落,“当年我带他去父皇那里时答应过的,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可是这两年多,我因为母后嘱咐只能瞒着母后偷偷去荷塘圆为段宵带点食物与衣服,去的次数少之又少。完全违背了当年的誓言。” “殿下不必自责。”谢华言宽慰着。 “我想青岚宫那么大,将段宵偷偷安放在边院,派几个下人来照顾,只要没人多嘴。母后就不会发现了。”段钰有些怜悯地望了段宵一眼,而段宵傻傻地望着桃花树,一脸欢愉的表情,“而且都两年多了,后脑勺的血块虽清了,但是……那痴傻之症却越来越严重。我想等我医术见长后,想亲自治疗好他的病。” 谢华言听后一怔,欲言又止,最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究竟为何,殿下对这位七皇子看得比任何皇兄皇弟都重要呢。 “你看段宵长得多漂亮,完全继承了他母亲所有的优点。”段钰将在桃树边娱乐的段宵召唤了过来,摸了摸他漂亮的秀发,笑眯眯道,“等治好了他的病,父皇一定会重新喜欢上他的。” “身上挺脏的,我去帮他洗洗澡。华言,命下人们将大木桶端上来,并放好热水。”段钰拉着段宵的手朝屋内走去,留下一脸石化的谢华言,磕磕绊绊道:“殿……殿下!你要帮他洗澡?” “当然?”段钰奇怪地望了谢华言一眼,反问,“他一个痴儿万一玩水的时候呛住了怎么办,我帮他洗还能洗的干净一点。别废话了,快去叫人。” “您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谢华言羞红着脸,眼神闪烁着,“由属下来……” “你习武之人,动作粗鲁,万一伤到他怎么办。就洗个澡,你磨磨蹭蹭干嘛,还不快去。”神经大条的段钰根本没发现谢华言欲言又止的原因。 当然,段宵也一头雾水。不明白,谢华言的样子为何那么奇怪。 谢华言的脸红了有红,白了又白,最后无奈地摇头离去了。连段钰自己都不介意,或许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流水的声音伴随着段钰断断续续的轻笑声从门缝间传出,谢华言正襟危坐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脸颊有些微微泛着红晕。 “华言,水有点冷掉了,去打桶热水。”轻柔的声音飘了出来,一只手提着小木桶缓缓从门缝中伸出。 “是。”谢华言垂下眼,接了木桶。手指与手指轻触时,又惹得他脸红心跳。谢华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大概是自从自己知道了殿下的秘密后,原本厌恶和讨厌的心情竟然转变了,变成了一种微妙的怜惜。 屋内,雾气弥漫,段宵静静地沉在大木桶里,身子全浸在了撒着花瓣的水中,他的头低低的,黑色的眼睛望着水中那个一直挂着笑颜不停忙碌的少年。 “趴好。”段钰背着手笑眯眯地望着他。 不食人间疾苦的四皇子又玩什么把戏。段宵悄悄地翻了一个白眼,但在抬头时,换上了一副纯真的笑脸,随后听从吩咐地乖乖趴好。 背后一凉,随后那冰凉的触感像冰针一样刺在肌肤上。段宵咬着牙,强忍着那一波一波的痛意,在段钰看不见的地方,眼睛已经泛红了起来。 “身上怎么有那么多伤!”段钰惊呼着,抹药的手更加轻柔了起来,“这药虽然有些疼,但是效果确是很好的,不会留下疤……”明知道对方根本听不懂,段钰却不由地啰嗦了起来。 伤,到处都是伤。段钰今日见到段宵时,也见着下人们在欺负他,发泄着心中的怨气。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皇子都敢欺负!今日看到段宵背后的伤时,段钰突然觉得,将他接出荷塘圆是正确的决定。虽然傻了一点,可是那么乖的小孩,让她总想着去保护他。 “竟然痛晕过去了……”段钰为他穿戴好后,见段宵沉睡的摸样,不由泛起一丝笑容,随后又被苦涩掩埋。 段钰十二岁那年,夏。 父皇对大皇兄越来越失望,朝堂之上流传起了父皇不会立长的言论。二皇兄又因让一名宫女怀孕被父皇斥责了一顿,不过随后那个宫女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最近,父皇一直表扬着三皇兄,段钰想着女扮男装也没有事,太子的重担应该是由三皇兄接下了,她到时候做个闲散王爷便行了。 第四十三章 慰藉 段钰十二岁那年,秋。 西锦和南周协商攻打北亭之际,段钰瞒着谢青青偷溜到了谢岩的府上,因好奇乔装改扮混进谢岩的随从里,并目睹了一场浩瀚的大战役。 自幼时被拐后,段钰虽学过武功,却只懂得着皮毛,多数是轻功,练习着如何逃生。后来又有了四人保护,学武更是倦怠了。 那一次,与南周鼎鼎有名的护国将军叶战的见面,让段钰小小的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种想要当将军的想法。 “谢华言!”段钰怒气冲冲地奔到那个在院子里暗练剑的少年前,秀眉一挑,“是不是你向外公告密的?!”有着谢妍的易容术,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穿帮呢! 墨发少年收剑回头,歪了歪头,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无恙还十分有精神,冰山似的脸才融化了一下。“皇后娘娘已经起疑宫中的殿下是由谢宁所办。还是速速回宫为好。” “不要,我要呆在外公身边学武。”段钰撇头赌气。 “我也可以教你。”谢华言说完后又后悔了,随后在段钰将信将疑的目光下,他又补充了一句问道,“你学武做什么?” “本殿下以后要当将军!”段钰抬起胸,仰起头,一脸势在必得道。 “不行。”谢华言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惹得段钰炸毛:“为什么?!” “战场怎么是……”女子去的地方呢。谢华言收住声音,随后叹了口气,他对着撇头不理他的段钰道:“殿下,回宫吧。” “皇兄,皇兄……”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着,段钰回头,好笑地摸了摸段宵漂亮的头发,将他拉近自己的身边,轻轻地问,“有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段宵自己也一愣。他只是察觉出宫里的段钰被人掉了包,原以为出了事情,后来才知道段钰偷偷出了宫。今日,左等右等,总算盼着他回来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话说…… 段宵心中复杂的滋味让他觉得胸口闷闷,很难受。这个原本在他心中该讨厌的人,为何就讨厌不起来了呢。 段钰十二岁那年,冬。 父皇的同胞兄弟,秦王段濡,暗中谋划在父皇病危时谋反,幸好父皇提前知晓,派谢岩将其在老窝捉拿。父皇看在唯一的同袍兄弟的份上并没有多加责难,只夺取了他封号,将他贬为了平民。 没想到,父皇这一次的不忍,造就了六年后的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巨变。整个西锦都没有想到,那个危险的种子在这时便埋了下来。 段钰十三岁那年,夏。 “这么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字都不会写!” “啪——”戒尺打在手心上的声音。 段宵一愣。今日段钰怎么了,往常也是一个字学几遍,他从来不发火的,今天,段宵呆呆地望着自己红肿的手掌。 终于所谓亲切的皇兄的戏码要结束了吗?要原形毕露了? 段宵死死地咬着唇,想要压住心底浮现的悲伤,可是他整个人似乎不受控制般,眼眶里竟然浮现了泪水。 谁会哭!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就是没有落下来。嘴唇已经被咬得灰白灰白了。 他在母亲坟前发过誓,这一生再也不会哭,已经没有什么让他哭泣的理由了。 段钰突然晃过神来,望着他红肿的手心,心中慌张着。她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连看都不敢再看段宵一眼,连忙丢下戒尺,慌忙地从院中跑开。 “殿下。”谢华言有些一愣。今日段钰怎么不继续心血来潮跑去别院见段宵那小子了。 “昨天刚和母后大吵一架,心情差便发泄在了段宵的身上。”段钰低下头,“他一定讨厌我了,我想我以后还是不去见他了。” “吵架?”谢华言皱眉。皇后娘娘近年来对殿下处处满意,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两人闹翻呢。 “昨日,谢丞相带着他女儿谢芸来了……”段钰闷闷道。 那个少女和段钰长得尤其像。谢华言忍不住多看了段钰几眼。若殿下换上女装…… 段钰没察觉出谢华言的心思苦笑一声道:“母后让我成年后娶她,这怎么可能!” 谢华言嘴角的浅笑僵住了。 皇后娘娘似乎越来越胆大了,难道说…… 他心下一紧张,当晚便回到了谢岩府上,将事情和自己的猜测报告了。谢岩震怒,第二天清早便进宫见了自己执迷不悔,步步深陷的女儿,阻止了她将女子嫁给女子的荒谬之举。 段钰犹豫了好几日,终于还是踏进别院内,她见一个小小少年认真地站在桃花树下的石桌旁,手中拿着笔墨不断地写着什么。见她走进,段宵丢下笔,第一时间扑了上来,将她一把抱住。 “皇兄为何几日不来看宵儿……可是讨厌我了?”段宵的声音闷闷的,身子轻轻地颤动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果段钰回答讨厌的话,或许连他心中最后那一点光明也都被抹杀了。 段钰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段宵的反应是这样的。 她低下头,望进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眸,纯粹得不含半点杂质,段宵软软的声音,听得她心中一阵酥软。 段宵是个痴儿,自他母亲死后,他虽被父皇认可了皇子身份,却并没有送去学堂学习。段宵不识字,段钰便心血来潮地教他,用当年母后对她的标准,有一点错误就用戒尺打手心。 “怎么会讨厌呢……”段钰蹲下身,将段宵整个抱在怀中,哽咽着哭泣了起来。“是皇兄错了,是皇兄下手重了。宵儿……” 段宵的身子一怔,反抱着段钰,将头倚在她的颈间,心中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犹豫,眼瞳中更有着化不开的墨色。 有人?! 段宵抬眼望去,院前,一个墨发少年缓缓走过,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不小心便与他对视上了。段宵迅速换上另一幅表情,清澈至极的眼眸静静地笑着。 耳边,段钰还在低低呢喃着,终于不用娶谢芸了,三皇兄可能成为太子,他想当将军什么的。 段宵静静地听着,浅浅的笑着。太子么? 段钰十五岁那年,夏。 “轰隆,轰隆……”雷声越来越响,段钰用被子盖着脑袋,双手捂着耳朵。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怕雷,虽然被谢宁鄙视多次,可这害怕的毛病总是改不了。脑中总迷迷糊糊地幻想着,若这雷劈了下来该怎么办。 “殿殿殿下——”一个宫女急急忙忙想要推门而入,焦急道,“殿下,别院被雷劈到了,着火了!” “什么!”段钰猛地从床上跳起。段宵还在别院里呢。这孩子不怕雷,现在估计正睡着好好的,他有没有逃出来啊…… 她急急忙忙跑出门,面色在雷与闪电的照映下白了又白。急急忙忙的,也未撑伞,浑身上下都湿透,奔到了别院。 青岚殿的下人们都在别院内救火着,段钰的心一松,所谓的别院着火,只是院内的桃花树烧着了,屋顶被雷劈出了一个洞,淅淅沥沥地漏着雨着。 段宵在哪?人太多,段钰慌忙地寻找着。 “皇兄……”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段钰忽然回头,身上一暖,被盖上了一件外套。而段宵单薄着身子,在雨中静静地望着她。那严肃的神情,竟然有一瞬间让段钰觉得,段宵其实已经正常了。 然后,转眼间,段钰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段宵的嘴角还是挂着一如既往傻傻的笑容。 墨发高高的束起,眉目间微微露着傻气,墨色的凤眼透着纯净的笑意,微微上翘,薄唇玫红。十三岁的段宵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清澈如水。段钰虽与玉美人只有几面之缘,但她不得不感叹,段宵完全继承了他母亲外貌上所有的优点。 别院一片混乱,段钰便领着段宵来到了自己的寝宫,与自己睡在一场床上。她一直当段宵是小孩,从未想过以段宵的年纪,都可以有侍妾了。 “轰隆”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睡梦中的段钰迷迷糊糊地被惊醒,却发现身侧的少年并未有睡下。他睁着眼,望着呆呆的房顶,似乎在发着呆。 又是一道惊雷。段钰的瞌睡虫全部被打醒了。 双眼紧闭着,双手捂着脑袋瑟瑟发抖着,段钰缩在被窝里唤道:“打雷了?宵儿,我怕……” 身子突然被人抱住,段钰一惊,探出头来,见那个清澈如水的少年将她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皇兄,别怕,有我在……”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段宵遇到了段钰借尸还魂的穆青暖,他曾向她低诉道,是皇兄将他深渊中拉出,是她拯救了他。 谁拯救谁,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两个互相欺瞒的人,正用着独特的手法想要用对方治愈自己心中的伤。 段钰也是,这个扩大的皇宫,谢青青嘱咐着谁都不能近她的身,谁的话都不能信任,谁都要警惕。 但在年少之时,在她认为痴傻的段宵面前,她认为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伪装,所有的苦恼都不需要隐藏。 她是她。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因为对方是个痴儿……根本听不懂她的忧愁,听不懂她的犹豫和踌躇。而且每次的每次,段宵都会轻轻地抱着她,静静地听着她低声哭泣着。 只是段钰不知道的是,段宵其实比谁都更懂。 谢青青听闻青岚宫的别院着火,连忙一清早赶了过来了解消息,推开门时,却见到了令她震惊并愤怒的事情。 两个少年在床上紧紧地依偎着,甚是亲昵。 谢青青一把将睡得正熟的段钰从床上拽起,段钰一个激灵,悠悠转醒,瞧见母后的怒颜,她连忙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唯恐吵醒身侧之人。这一连番动作让谢青青连连挑眉。她伸手就想将在床上睡得正熟的段宵丢出房间,命人丢回荷塘圆,却被段钰苦苦哀求,这才作罢。 其实段宵在谢青青推门时别已经醒了,只不过他闭目沉气,竖着耳朵听闻段钰被谢青青拖到了隔壁房间,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段宵懊恼地捶桌。一切的一切全部偏离了他最初的设想。 “你可知错!”谢青青正坐在高位上,手重重地一拍桌子。“母后嘱咐你多少次,下雨天别要到处乱跑,也不知道打伞,衣服都淋湿了,身份就要暴露了。你若想死的话母后也不拦你……” “孩儿……”段钰知错,声音有些懦懦的。 “还有那段宵……”谢青青皱眉,“若不是昨晚雷雨天将别院劈开一个洞,让人发现了段宵住在青岚宫,你是不是准备瞒母后一辈子?你将他接到青岚宫又想做什么?” “孩儿见荷塘圆太过破落,所以才将段宵安置在别院。我也不想瞒着母后,可是我之后母后不会同意……” “等会,本宫命人将那孩子送回去。”谢青青冷言道,“这孩子你别过多接触,省得惹祸上身。”说着,她就想拂袖离去。 “母后!”段钰跪了下来,手拉着谢青青的衣摆,祈求道,“让段宵住在青岚宫好不好。他一个得不到父皇宠爱的皇子连下人们都敢随意欺负他。母后,钰儿求求你。” “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就要和母后唱反调吗?”谢青青扬声斥问。 “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我的皇弟!”段钰急急道,“母后你不明白,你让我时时保护自己,与其他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你让孩儿好好学习,让父皇刮目相看。你让孩儿少接近三皇兄,因为他是太子之位最大的敌手。可是,母后,这个皇宫好冷啊……真正的手足在太子之位面前各个机关算尽。” 段钰顿了一顿,声音有些哽咽:“段宵是整个皇宫唯一能让我放松下来,不用时时紧绷的人。母后,他只是个傻子,我在他面前根本不需要拘束什么。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你让他留在青岚宫好吗?钰儿愿意答应母后,以后谨遵母后吩咐。” 段宵或许是她整个皇宫唯一温暖的地方。那一声声皇兄,叫软了她的心肠,让她不由从心底冒出想要保护他的心,想守着他,想让他继续站在她的背后,听着他软软糯糯柔柔的声音在她背后想起:皇兄,宵儿想你。 段钰直直地跪在地上,眼中的倔强和恳求让谢青青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她最后叹了一口气,才点头道:“可以。由他陪你散心可以。学业上别让父皇失望了。” “是。”段钰欣喜地点头。 “还有……”谢青青皱眉补充,“小心别被他发现你的身份,虽是个傻子,但万一口中乱说,就更糟了。” “钰儿会小心的。” 那时,青岚宫那边所有的人都认为段宵走了好运,竟被四殿下保护了起来。在别院未修好之际,与四殿下同吃同睡,宛如真正的双生子。 也有人说,好久没有看见四殿下那么开心地笑了。 更有人可惜,那么漂亮的少年竟然是个痴儿,可惜了那副容貌。 第四十四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别院那棵被雷劈中的百年桃花树最终被下人们拔了去,别院顿时变得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段钰十六岁那年,春。 那一年又发生了两件大事,原被父皇看好的三皇兄竟然沉迷了音律与雕刻,一时间朝堂风云骤变。贤妃娘娘恨铁不成钢,父皇也对三皇兄失望了,转而将注意力移向了段钰。 那时,段钰痴迷兵书和阵法,一有时间就窜到谢岩的府上讨教一二。 皇上渐渐地看在眼里,便让段钰跟随着谢岩从小兵做起,上了战场。 这次北亭席卷而来,趁着南周护国将军叶战之死举国哀悼时向着南周进攻,南周无良将可守,谢岩便派兵去支援,而段钰也随之而去。 披甲出征之前,段钰想着要和段宵说一下她接连几个月不在青岚宫的原因,她刚思索出了理由,就见段宵远远朝她跑来,抓着她的手,哭得死去活来的,就是不放她走。 段钰连哄带骗说了半日,段宵才停止了抽泣。可恶的,究竟是哪个丫鬟多嘴,竟然将她出征危险的事情告诉了段宵。否则段宵这个痴儿哪懂得了那么多!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段钰保证了很多遍一定会平安归来,段宵才松开了她的手,嘴里反复叨念着一定要回来,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段宵一直重复着那几字,连段钰走出了好远,仍站在门口,默默地凝望着她。 段钰十六岁那年,夏。 北亭又被打得灰败而去。段钰第一次见到叶瑶,叶战的孙女,南周女将。一身战袍,墨发凌厉的梳起,脸上带着一恶鬼面具,双眸闪着冷冽,初次见面时那面具着实让段钰惊了惊。 “叶瑶。”声音简短有力,让人不免有些好感。 一直到最后,段钰都一直佩服着叶瑶,在这个男尊之国,她克服了多少困难,才以女子的身份爬到了将军之位。她想起了儿时的热血冲动,不由得也想以此作为目标。 “家妹,青暖郡主穆青暖。殿下别见怪。”叶瑶朝身后柔柔地笑了笑,段钰顺着目光望去,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孩傲气地朝她点了点后,便羞答答地望着一名同样穿着战袍的少年。 “副将,凌易风。” “叶瑶,你府上的桃树真漂亮。宛如桃源仙境。”段钰和谢岩在叶府上停留几日便会西锦,那晚,段钰看到叶府上满满一院的桃树,不由脱口而出。 “桃树。”叶瑶笑了笑,褪下面具的叶瑶长得清丽动人,十足美貌。“这是我送九州移植的,九州那里才是真正的桃源仙境,人人向往的隐居之所。” “九州……”段钰呢喃了一下,“好想去啊,可惜明日就要回西锦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我送你几株桃树幼苗吧。”叶瑶道,“有机会再来南周,一定要去九州看看。没去真是可惜了。” 五日后,段钰捧着一堆桃树幼苗回到了青岚宫。距离她上次出征足足有了四个月多了。 可是,她回宫时却发现,段宵就站在青岚宫门前,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似乎掩藏着重重相思。 段钰第一次觉得,家里有人等着自己,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当日,段钰和段宵便将所有的小幼苗在别院里种下。几年后,这里桃花盛开,满枝满院迷乱着眼,也不知迷乱了谁的心。 桃花下那人轻轻舞剑,一人静静望着。 谁的等待迷乱了谁的相思。 段钰十六岁,秋。 “皇兄,你在刻什么?”段钰好奇地问道。 “你猜猜像谁?”段旭笑着,扬了扬手上的木雕。 “段宵?!”段钰闪了闪亮晶晶的眼睛,“你要做给他玩吗?” 段旭抵不过段钰垂涎欲滴的神情,抽了抽嘴角问道:“四皇弟也要?” “要!”段钰点点头,醋意道,“同是皇弟,你不能厚此薄彼哦!” 段旭轻笑了几声,连连道:“好,以后一定为四皇弟做一个。” 段钰突然收起了笑容,最终犹豫才道:“皇兄若喜欢,玩玩即可,为何沉迷其中,让父皇伤透了心……” 段旭的动作顿了顿,最后才扯了一个轻讽道:“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段宵的……” “?”段钰一头雾水。 “他拥有了很多我们不能拥有,却奢望拥有的吗……”段旭垂眸,神色淡淡地透着悲伤。 段钰恍然间了解了什么,轻轻道:“三皇兄若有治国之心,钰儿愿意扶持你。我为将,你为王,如何?” 段旭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未说。 段钰因不想做太子与皇上闹僵,又被整朝之人催促着成婚。最终,谢秋言以谢岩养孙女的身份嫁于段钰做了侧妃,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 那时,段钰终于知道了,母后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对于当年滑胎之事尤其嫉恨。母后如此不甘,竟然在那时便动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女扮男装称帝,并让谢芸怀孕所产之子偷偷抱来做太子的念头。幸好外公是千万个不同意,而段钰那时又因为不想做太子正与父皇闹僵着,这才让母后罢去了念头。 成婚的当夜,段钰喝得嘧啶大醉。秋言虽然已经她是女子的身份,可是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却葬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 段钰醉晕着脸,头抵在谢秋言的颈间,而秋言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段钰低声哽咽着:“秋言,对不起……对不起……” 前几日,母后告诉她,父皇被她气出了病来,暗藏的疾病突然爆发,身子一日比一日弱,他或许等不到她的其他皇弟长大了。成年的皇子中段净,段烨,段旭没有一个人能为父皇分忧,唯有她,坐上太子之位吧。 “没事,殿下,这是秋言心甘情愿的。”谢秋言一直比较细心,很早在谢华言和段钰的种种举动中,便察觉出了不妙。她当段钰一直是她的妹妹,年幼的她被主公捡到,此生又能遇到一个很好的主子。能为段钰分担痛楚,她也心甘情愿。 “以后一定给秋言找到一个良人,让秋言幸福。”段钰下着诺言,重重地握着谢秋言的手。 谢秋言浅浅一笑。良人?……她目光所在之人的心中根本无她,有的也是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四殿下。她的一生已经等待不到幸福了。那么不如放手,去援救那个人心中喜欢的她。 谢秋言轻轻抚着段钰的面容,呢喃道:“殿下,要幸福。”要活得比谁都潇洒,比谁都幸福。 别院,段宵远远望着红灯高悬的房间,一直望,一直望,望着窗上的倒影渐渐地靠在一起,他的手紧紧地扣住门边。“咔嚓”一声,那个原应该质量不错的门应声而断,而他的手流淌着鲜血,他也不为所动。随后,他不动声色地在别院消失了。 段钰十七岁那年,春。 北亭卷土重来,这次的目标竟是皇帝病重,有些暗潮涌动的西锦。不知为何南周这次未派援军,段钰领兵主战,冷静睿智,仅凭一人之力,指点千军万马与北亭大军抗衡,并最终亲手将敌军主帅斩于马下,荣盛而归。 京城众人在城门边夹道欢迎。骑着马,段钰远远便见到段旭和段宵站在城门上,隔着遥遥众人向她挥手示意。她的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那时的她,喝着思归出战,迎着亲人回归。身为一国将军,是最无拘最潇洒的日子。 然后,接连战胜赢得的威名,父皇的病时时不见起色,四皇子党日益庞大。在重重压力之下,十七岁冬季之时,段钰在父皇的诏书之下,成为了太子。 段钰十八岁那年,春。 “父皇病重了,我替他出使南周。宵儿,等我回来。”段钰收回剑,对突然走到她身后的段宵轻轻笑着。 “皇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得回来……”段宵的神色有些不安,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次段钰出远门并不是出战,可是那不安之感却比往日更为强烈。 段宵将自己准备了一个晚上的相思豆系在段钰的手上,狠狠地打了一个结,才放下了心来。 段钰见之轻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墨发柔软而顺滑,她笑道:“又不是去打仗。而且,给我系相思豆绳作何?不是应该给我平安符之类的吗?” “因为……”段宵望着段钰,心中浮现的是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复杂情感,他轻轻道,“因为宵儿一直念着你。你看见它也要想到我。不许脱下来。”话语的急促和焦急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他的表情显示着若你脱下来,我就哭的样子让段钰连连摇头,段宵见她如此不情愿,心中有些失落。这时,脑袋瓜被轻拍了一下,瞧见段钰扬了扬手上之物,眉宇间皆是笑意。 “我会带着,一直带着。” 段钰虽这么约定,段宵却仍旧觉得不安,他脱口问道:“这次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焦急之情连伪装也没有伪装,话语的流利甚至忘了自己应该扮着痴儿。 “恩……”段钰自己也不知。说着去南周讨论事情,可也没说究竟要多久。随后她瞥见光秃秃的桃树,不由展颜道:“放心,我一定会在这桃花花谢之前回来。一定……” “到时候,皇兄在这桃树下,给你舞一套新学的剑法。” 那还要几个月呢……段宵有些不满。他怔愣着望着段钰趁着他望着桃树发呆时溜走,那抹白色声音越走越远,渐渐地消失在他的眼前,仿佛永远也不会出现般。 他慌忙地追逐着她的身影而去,焦急之下,连暗藏的轻功也使上了。却在门前见到,她笑着,对着他招着手,手上那抹红色在暖光下闪着漂亮的色泽。 在暗潮汹涌的皇宫里,段钰的心底最深处还残留着柔软的记忆,那样干净纯粹的心愿——但求段宵一世长安长乐。 只是,她不知,这一切只是个开端。 当段宵踏着尸骨之上,听闻段钰惨死南周边境的死讯时,一时间,他觉得整个天都崩塌了下来,然而,他却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心思。那时,他只是轻扯嘴角,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是吗……” 段宵恍惚得记起第一次见到段钰之时,是他瞒着母亲偷偷跑出荷塘圆,偷偷地躲在御花园的假山边偷偷地望着在御花园玩闹的几位皇子们。 他牢牢地记得那时,他冷然地望着他名义上的四皇兄,看着他眉目张扬,墨发高束,眼角带笑,拥有着所有令他羡慕的东西。 段宵怕等待,又忍不住想要等待。因为段钰走之前曾许诺他在桃花花谢之前归来。所以他等了一年又一年,等着她归来的那一日,将他为她守下的这个天下,这个命皆交还予她——他“挚爱”的“皇兄”。 可是花开花谢了那么多年,你根本就没有回来…… 骗子…… 兜兜转转几回,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那一年,桃花依旧,见证着他们的再次相遇,他们的再次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卷三完结…… 第四十五章 苦肉计 “殿下,对不起……”谢宁低着头,想个犯错的小孩一般忐忑地望着穆青暖,“华言突然质问我关于殿下的事,我向殿下保证过不说是真的没有说,于是他将突然点了我的穴道,你也知道我从以前起就不是华言的对手,所以……” 谢宁忐忑地望了一眼穆青暖,见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抵在额头,脸色还是如刚才一样的惨白,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谢宁诺诺开口道:“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原来华言竟是南周太子穆祈……怪不得他当年说找到家人的线索时,神色并不是十分开心。当年殿下怂恿他尽快和家人团聚……他才与我们分离……” “谢宁!”穆青暖沉声道,“这件事不要向其他人提起。南周太子是华言,甚至在西锦的事情,这样他会有危险……” “既然担心,刚才还惹怒他,气他冒雨离开。”谢宁撇撇嘴,“殿下为何不回南周,华言说的句句在理,你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我在这又能做什么? 穆青暖双手抱着脑袋,闷闷道:“既然如此,我活着又为了什么……曾经是因为达成母后所愿,所以一心成为太子。可是然后呢……其实我在间接中伤害了一个又一个人。” 她哽咽着:“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借尸还魂重生是因为上天要我活着,要我调查清楚三年前的事情,可是真相却不是这样的……” 谢宁默然。 “我不能再欠穆祈什么了,他没有理由为我这样的人再冒险什么,西锦的结由我自己来解。我欠穆祈太多,多到永远也还不清了……” 谢宁叹气。殿下究竟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自从他了解殿下是女子后,有一条他以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突然明了了。 华言以前是即讨厌段钰的,甚至有些看不起他,认为一个皇子竟然不知学术,只知道出去玩,任性妄为,做事又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他却要时时刻刻保护这样一个人。他们三人当时一直劝解,华言却仍然喜欢和这个小皇子对着干。 可是后来,所有的事都反了过来,华言一下子对着段钰的语气大变,平常的厉声呵斥都变得轻言轻语,往日的动作粗鲁,变得小心翼翼扭扭捏捏,令他们大跌眼镜。 这样的转变他怎会不知,他对于谢妍就是如此,只可惜对方却十分不领他的情,殿下死后,一直对他冷言冷语着。 “你去通知谢妍,让她最近牢牢观察李太后的一举一动。”穆青暖突然出声,“要挣脱这个压抑的困局,就从她入手吧。” “是,殿下。”谢宁恭敬道。 “不是说别叫我殿下了吗?”穆青暖皱眉。多说多错,她是段钰的事情一定不让其他人知道了。 谢宁嘿嘿一笑:“你刚才表情太可怕,我不敢嘛……”说着,一溜烟地跑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他回头问道:“青暖准备在冷宫呆多久?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呆会生病的。” 穆青暖揉了揉眉心疲惫道:“再过一段时间,段旭的脚便能痊愈了。这段时间我呆在冷宫,见段旭也方便一些。而且冷宫离青霄宫远,也不会被段宵发现蛛丝马迹,也不会有其他嫔妃找我这个冷宫弃妃的麻烦。这里可谓是最安全方便不过的了。” 离谢芸滑胎已经过去数日,谢芸终日在凤翔宫养着身子,段宵送过去很多滋补品,每晚都陪着她,令其他嫔妃即羡慕又恨,谢芸滑胎后仍有机会第一个受孕。 只有谢芸知道,段宵只不过是做个样子,好笃悠悠之口。段宵明面上说让她养身子,好好休息,谢芸却敏锐地发现,段宵竟有些半囚禁她的意思。也不知她托亲信传给父亲的消息父亲收到了没有。段宵要和穆青暖演戏诱出凶手,这个过程她等得太漫长了,还不如让父亲偷偷调查,告知真相。更何况看着他们两人眉来眼去,又有共同的秘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段宵宁愿去相信一个南周人也不愿意将事情告知于她,与她分享。 谢芸抬眼望去,今日段宵又留在了她的寝宫了。只不过段宵坐在台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毛笔,仔细专注地批阅着奏折。谢芸垂眼黯然,所谓宠幸,其实每一晚都是这样,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他批阅着奏折,一直到很晚,她抵不过倦意熟睡了过去,而一早起来,段宵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只是最近几日,从她入宫为贵妃起一直如此。 她刚入宫的时候,段宵还未有四妃,他只是从秀女中挑选了几个有家世背景的钦点了美人。谢芸不懂政治,只不过她有着丞相父亲,曾经也一直跟随着太子哥哥,对于段宵的手段多少也明了了一点。 他要制衡朝中的暗潮涌动,特别提拔了与父亲朝政上相左的官员,明面上将南平王段烨封了王,赐了封地,离京城却是十万八千里,来一次京城便要数十日,将段烨与李太后分离,分化太后的权利。她想,父亲曾经说的没错,这个懂得在段钰身边隐藏十余年的七皇子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 太后李燕,她们李家便是一代将族,手中握有一只军队,在当初段净叛变时,就赶来保护她和段烨,所以他们才从那场战役存活了下来。 如果不是父亲聪明,当时段净估计就被李燕所杀,帝位就被段烨所夺。李家和谢家长年争执,若是如此,这西锦很难有谢家的立足之地了。谢芸想,这也是为何最后皇位被段宵所得的原因吧, 所以,现在表面一切由段宵所夺,实则暗地两只军队相互抗衡,一李家,一谢家。难道……谢芸突然去顿悟,难道滑胎之事是太后所为?若段宵的皇长子是谢家的,谢家与段宵便更为密切,对于太后来说可是大大不利啊! 一连过了数天,太后那一点消息也没,就如同将一块重石丢入水中却没有溅起任何波澜,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后宫唯一的波动大概就是淑妃陷害贵妃证据确凿,被皇上打入冷宫多日,皇上也没有回心转意,似乎淑妃的命运便止步在冷宫了。而贵妃虽滑胎了,却依旧独享圣宠,终日侍寝,让众嫔妃好不羡慕。 谢芸突然睁开了眼睛,自己竟然又不小心睡着了。她望了望段宵,却见他正对着一张纸笑着,那嘴角的弧度是她从未见过,竟是如此的温柔。然而段宵看着看着,那抹笑意渐渐地在他嘴角凝结,最终竟来化为怒气,他伸手就将手中的纸撕个粉碎。 “醒了?”段宵的声音沉沉的,怒气竟然还未散去。是谁惹他生气了? “时间已晚,臣妾伺候陛下安寝。”谢芸说着站起身,想为段宵脱下身上的龙袍,却见他的身子微微一躲,手便碰了一空。 谢芸尴尬地收回手,抬头望着他,却见他的面色依旧淡淡的,“奏折尚未批完,不牢贵妃费心的。” 谢芸顺从地躺回床上,想着奏折总有批好的时候,而她怎么说一定要再怀上一次孕,所以这次一有倦意,她便掐醒自己。然而这么一等,却等了一晚。 她就这样呆呆傻傻地望着段宵前去早朝的身影。她自嘲地想了想,所谓机会,恐怕不会有第二次了。段宵现在对她的警惕不单单只是不准房内放任何檀香,甚至连碰竟然也不让她触碰了。 “娘娘,丞相大人来信了。”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潜进房内,将信递给谢芸。谢芸拆开一看,信上只有几句嘱咐,让她时刻关注段宵的动态并向他报告,淑妃和太后奇怪的举动也是,以及让她好好的休养身体,滑胎的事情他会暗地调查的。切忌不要让段宵生疑。 谢芸将信放在烛火上燃烧。父亲果然怀疑李太后。 她的眉紧皱在了一起,手中的绣帕也被她使劲地蹂躏了。这丧子之痛若不让她出气她怎会心肝! 冷宫西亭院。 “你现在天天呆在西亭院那么长时间真的没问题吗?”段旭的神情有些担忧,见穆青暖专注着研究着他的脚伤,仿若一点都不在意似的,段旭急急道:“万一被人发现可怎么办呢……听说,有位妃子被段宵打入了冷宫一角。若是被她发现……” 穆青暖扑哧一笑,段旭面上的担忧她前几日便发现了,只是段旭不知,她穆青暖便是段宵打入冷宫的女子,因为她只跟段旭说她的名字叫青暖,淑妃的名字是叶瑶,段旭怎么想也不会把她们联系到一起的。 段旭被穆青暖突然开怀大笑有些讪讪和穷迫,他不由低下头,狭长的睫毛扑扇地垂了下来,身体也有些局促。腿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段旭还未抬头,便听到穆青暖激动愉快的声音,“段旭,你站起来走走试试……” 段旭一愣,墨色的眼瞳倒映着穆青暖清丽的笑颜,见她歪着头,捏了捏他的脸,眯着眼睛笑道:“怎么发呆了?这两个月我终于把你的脚治好了,怎么不开心呢。” 段旭忽的站了起来,穆青暖防其不备额头撞向了段旭的胸膛,她捂着额头跳离了段旭十步远,嗔怪道:“突然站起来吓死我了。”她揉了揉额头,对着呆呆发怔的段旭又道:“还发什么愣,快过来。” 段旭恍惚后,抬脚走了一步,软绵绵的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三年没有行走,这么一动,竟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不似真的一般。 他一抬头,便望进穆青暖专注与鼓励的眼神。 段旭又试着慢慢走了几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真的再行走起来。他一激动,脚步一软,竟然当着穆青暖的面丢人地向前扑去。 当然,站在他身前的穆青暖一抬手,就将他稳稳地扶住了。女子的清香围绕在鼻前,段旭脸一红,头低地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穆青暖未看向段旭,所以未察觉出段旭的异样,不过也是,以穆青暖这木鱼脑子,一定会暗自嘲笑段旭受君子一礼,因男女授受不亲而脸红吧。而她更会自我带入过往兄弟关系,更不会揣测出段旭心中真实的想法了。 穆青暖一低头,将从段旭怀中滚落的物品捡了起来。她仔细观察着木雕,忽觉得上面刻的人物有些熟悉。少年手持弓箭,意气风发,那一眉,那一笑,竟和她的前世有七八分相似。 穆青暖突然想到,在她十六岁那年,见段旭为段宵雕刻玩物,便厚着脸皮道也想要一个。段旭当年笑着约定必会送她一个,后来她忙起了国事,成为了太子,与段旭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心中都认定了,当年段旭只是哄哄她,随意说说的,却不料,今日却让她看到了这个。 她的眼中泛着雾气,趁着段旭看不见的角落,将它们偷偷抹净。 穆青暖将木雕拿至段旭的面前,轻轻道:“这个木雕十分漂亮,可愿意送给我?” 段旭的眼睛闪了闪,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也同样轻轻道:“你可认识上面的人?这是我四皇弟段钰。”他说到一半,突然长叹一口气,“你又怎么会不认识,谢芸的人应该便是以前四皇弟的人。” 段旭话中的错误,穆青暖也没有纠正。这件事情不如将错就错,让段旭误认算了。 段旭低眉道:“当年我许诺为他雕刻一个,结果因为母妃大怒将所有我雕刻之物统统烧掉。后来再想起这事时便是三年前了,没想到这份礼物再也没机会送出了。”段旭顿了顿,眼神游离着不敢看着穆青暖,然后红着脸,从怀中掏出另一个木雕,磕磕绊绊道:“你若喜欢,我送你这个。” 原来当年段旭失约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穆青暖心中一软,鼻子立刻有些酸。 穆青暖久久没有反应,让段旭忐忑不安,心中思索自己是不是太过唐突吓到了对方。这么一想,他一收手,便想将木雕收回怀中。 “等等。”穆青暖将木雕拿了过去,脸上欢喜,也就没瞧见因手指触碰,段旭脸又泛起了红晕。 木雕上的女子裙角微扬,似在空中翩翩起舞。眉宇间皆是笑意,刻画得栩栩如生。 穆青暖一手一个木雕,将两个木雕放在一起,轻轻地笑道:“这两个能都送我吗?” “真像……”段旭突然呢喃了起来,这句话让穆青暖一头雾水,她歪头凑近他反问道:“什么像?” “表情……”段旭突然怔了一下,随后道,“我想当年若是将这个交给段钰的话,他的表情应该会同你一样。眼睛亮闪闪的……”他的手微微轻抚了一下穆青暖的秀发道:“这个就送给你吧,反正我也没机会送出去了……” 穆青暖愣了一愣,欢喜得将木雕放进了怀里。 “青暖,其实我……”段旭突然开口,身子凑近了穆青暖,脸色洋溢着慌张和忐忑,一向巧言如簧的西锦才子竟然磕磕绊绊,几分钟都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语,脸更是憋得通红,让穆青暖奇怪地侧目了一下。 门突然被推开,穆青暖抬眼望去,见段宵逆着风,宽大的龙袍被风吹得凌乱无章,黑眸熏染着迷濛的水汽,见到她,面色微醺,急促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而他身后的人群也急忙停住了脚步,偷偷张望着屋内的情况。 段旭想也未想便起身挡在了穆青暖的身前。 段宵的身后,天清澈湛蓝,阳光明媚,屋内却气氛紧致,烟火弥漫。 他道:“看样子你在冷宫过得挺舒服的吧。” 他的手指捏得十分得紧,手中的纸条被他捏成了团状。 穆青暖越过段旭,低眉道:“参见皇上。” “朕来得真是时候,竟看到自己的妃子与别人卿卿我我。”段宵话语微嘲,眼中的情绪却被埋得很深很深。“你虽害贵妃小产,但你之后将功补过救下了贵妃,朕也就没重罚你,想让你在冷宫里清净几日之后,再恢复你的称号,看来是朕多虑了。” 穆青暖觉得,段宵来的真晚,晚得穆青暖都觉得段宵是不是真的有意将她丢在冷宫里懒得见她了。这个时间算得真好,正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了。不过,她要的也正是这个时机。 “来人,杖刑。” 段宵演得戏可真像,眼中竟然真的闪过怒意,若不是她知道是她自己派人向他传了纸条,让他赶来一趟陪她演一场戏,她都以为段宵真来捉奸的呢。 太后迟迟不动,显然准备静观其变再做打算,她很是忧愁,若是不让段宵将太后除去,她之后的计划又如何实行。 所以她便要与段宵演一场戏,告诉那些打着小算盘的人,段宵真的以为贵妃滑胎之事是淑妃所干,今日他又遇淑妃红杏出墙,想必与淑妃真的决裂了。 穆青暖被人架了起来推到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哭诉着自己并没有干什么什么事情,是陛下冤枉什么。因为手指上事先沾了一点辣椒粉,原本滑下来的泪水被手一抹流得更凶了,将她脸上的妆都化开了,显得更为凄惨逼真。 她抽泣着,心中纳闷,早知道少放一点辣椒粉了。 段宵冷冷地望着她,命人道:“给朕打。” 侍卫拿了板子,询问道:“打多少个?” “五十。”段宵眯了眯眼睛,瞧了瞧穆青暖微鼓的裙摆,眼中有丝了然,嘴角微微扬起。 “陛下,这件事真的是误会了。”从穆青暖是淑妃的呆愣中终于回神的段旭连忙出声想要辩解与阻止,哪知段宵完完全全无视了他,并命人将他制住,害他不得动弹。 穆青暖被推倒在地上。“啪。”“啪。”的敲打声响个不停。原本穆青暖还象征性地叫两声,显示自己多疼多难受多委屈什么的,后来嗓子喊得有些累了,她也懒得再装了。低垂着脑袋,任青丝扑面遮掩她的神情,装成晕了过去。 屁股上事先垫了软垫,穆青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而且侍卫都是听令于段宵,下手时看似又重声音又响,其实真正在打到她屁股上时,收住了力量,其实并不是很痛。 但是穆青暖这样一动不动低垂着头的摸样在别人眼里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段旭心中暗急,一个女子家怎么能施行杖刑,而且还是五十个。这么娇弱的身子被打着,岂不是要出事了! 段旭焦急地唤了穆青暖几声,可她闻所未闻,似乎她从刚才起就不再出声,是不是被打晕了过去,还是…… 一想到那个糟糕的结果,段旭拼劲了全身的力道争夺了控制,侍卫一直以为他双腿仍是残疾,哪知段旭一步一晃,竟然扑在了穆青暖的身上。 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穆青暖忽觉背上一重,她睁眼望去,却见段旭咬着牙竟未她挨了一杖。 这原本就是做戏。侍卫们停住了杖刑,一脸无措。若打在段旭身上的力道轻了,就被他看出了门道,若打得重了,对方可是…… 段宵眼皮也不抬一下,狭长的睫毛垂下他心头的万分思绪,他咬牙道:“继续。”他表面并无波澜,心中却有些愤愤,穆青暖究竟是什么时候和段旭勾搭上了,而且还向他提这种要求,而且……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治好了段旭的腿伤。 “你在做什么,快让开。”穆青暖急急地想要起身,却被段旭死死地护在身下,耳边是他忍着伤痛的声音:“你治我腿伤等于救我一命。你本来就没有错,等陛下消了气就好了。” 这个笨蛋,他去插一脚做什么。 他俩腻腻歪歪看得段宵十分刺眼。穆青暖叫他来就是为了让他看这个?心头乱糟糟的段宵思绪也混乱了起来,干脆撇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 段旭常年在阴冷的冷宫居住,身子早已不似过去,哪里经得起这般打,没几下,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身子向一边歪着。而段旭这么一动,那板子却是惯性而下,直直地朝他的膝盖弯处打去。 “停下,停下。他的脚刚好,不能……” 侍卫想收已经收不住了,板子直直落下。穆青暖见势不妙,放过来扑倒在段旭身前。 “啪——”一声,那根板子上沾染了殷红的血迹,一滴滴滑落,溅落地面之上,宛如一朵朵含泪的血梅。 鲜红的血液顺着穆青暖的额头滑落了下来,耳朵里湿湿的,好像也有血流了出来。 她失策了,竟然被人打到了头部。 穆青暖捂着头,那里似裂开一般,越来越痛,失神的瞬间,她似乎听到段宵大声焦急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紧接着自己被一双冰凉的手抱起,她被人紧紧的拥着,那人指尖不停地微微发颤着。 她真想说一声,段宵啊段宵,这冷宫之中尚有太后的人在这里监视,你现在该做的应是拂袖离去将戏做全,而不是这么急急将我抱起。这样,之前的苦肉计岂不是白做了,你枉费我白挨一顿打…… 她尚未张口阻拦,便痛晕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做戏 陛下在冷宫责罚淑妃的事情在后宫不胫而走。后宫的女子最爱嚼舌根,特别是这类消息,更是编了好几个版本。什么淑妃触怒圣严,淑妃红杏出墙被陛下差点仗毙,却都没有提到段宵后来抱着满头是血的穆青暖慌张的摸样。 就连太后安插在穆青暖身边的人向她报告时,也是将那次仗打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太后听闻后连连点头,这后宫越是不平静她越是高兴。最好弄得鸡飞狗跳,让段宵失了方向。 他们为何不知,其实段宵早有部署,他们所有人都是看到侍卫带着板子进去,听着敲打的声音,或从窗户偷看几眼。 在穆青暖出事之前,那些查看到消息的人早就回去向主子报告了,并没有看到之后一幕。而段宵也十分谨慎,派人在院子外面把守着,又唤信得过地太医为穆青暖把脉,甚至亲自为穆青暖敷药。若当时的情况被其他人看见,必会发现段宵表情之诡异。 耳边满是嗡嗡的响声,穆青暖皱了皱眉,微微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段宵略微消瘦的脸颊。见她醒来,段宵略一低头,墨色的眼眸正巧与穆青暖满是初醒迷雾的眼睛对上。 “段旭呢?”穆青暖望着段宵泛红的眼睛微怔了一下,道。 见穆青暖一张嘴便是询问段旭,段宵眉头微皱道:“朕嫌他太烦,将他赶了出去。而且……” 段宵突然凑近穆青暖,墨色的眼瞳血色的迷雾缠绕,随后又在穆青暖惊慌的眼眸下拉开了距离,他撇过头,淡淡道:“可别忘了,不管怎么说,你是朕的妃子,稍稍注意一下。” 穆青暖一头雾水。 “啊,糟了!”穆青暖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坐起,突然又捂着脑袋疼痛了起来。“太后必然想过来找我,我现在在哪里,可是冷宫?” “是朕的青霄宫。”段宵突然道。 “什么?”穆青暖突然惊呼,“为何不按照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段宵嗤笑地从怀中掏出的鬼画符,“这难看的字迹,朕真的难以辨认。堂堂南周郡主,连字都写不好,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了。” 穆青暖白了他一眼。这怎能怪她,自从穆祈因为笔迹将她认出,她便留了一个心眼,所以这次给段宵传递消息时,她不得不谨慎一点,改用左手写,所以字略微扭曲了一点。 她伸手想要将纸抢回,段宵却微微抬高了手,将纸抬到穆青暖硬是碰不着的地方。 穆青暖抬手有些累了,最终无奈,眼睁睁地望着段宵将纸塞回了他自己的怀里。 段宵淡淡地瞟了穆青暖一眼,道:“其实不早,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穆青暖皱眉,有些微怒,“你这么将我堂而皇之地放在寝宫里,我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朕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委屈你。”段宵顿了顿道,“朕已经恢复了你的称号,并将贵妃身边的宫女小喜以陷害贵妃滑胎之罪处理了。你现在在朕的青霄宫。” 穆青暖大惊,峰回路转也不是这么转的!难道这件事又要像当年一样不了了之了么! 穆青暖很不甘心,神色有些难看和僵硬。说来说去,段宵就是不肯动太后,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秘密。穆青暖想着想着,不免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段宵瞧见穆青暖的神情,脸色沉了一沉,突然用手将穆青暖不满的脸对准了自己,他沉声,眼中的墨色浓重的有些可怕,“你怀疑朕?” “不敢。”穆青暖有些赌气,用手将段宵的手打开,撇过脸去。明显的不满。 “你敢。朕告诉你,在你昏迷的日子,是小喜自己向朕主动承认的。”段宵的声音微扬,浮现着几丝怒气,“穆青暖,朕还未向你兴师问罪!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与段旭有联络,甚至偷偷治好了他的腿。你可知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还是你想要勾引段旭,然后借他前皇子的名字想要推翻朕?” “你竟然会这么想?”穆青暖睁大了眼睛,嘲讽道,“不过,段旭曾经是三皇子,轮长幼也比你名正言顺。你登位后,何其残忍竟然废他双腿。”其实,她知道段宵已经手下留情,只不过正在气头上的穆青暖怒火燃烧,也就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段宵差点气得吐血,冷冷望着穆青暖道:“名正言顺?他可是叛党段净的亲皇弟,朕饶他一命已经是看在段钰的面子上了。” 穆青暖眉心一跳,听到段钰二字突然平静了下来。 段宵撇过头,又道:“还有当初朕为何让你下跪,是因为谢芸当日差点脱口而出你的真名。”他低眉,淡淡道,“你当时不认错,她一定不依不饶。何必趁一时之气,伤自己的身,惹来杀头之祸呢。” 他竟然在解释。段宵觉得自己的脑中越来越乱。 “你假冒你姐姐叶瑶嫁入西锦的事情,以及与段旭密切联络的事情,你可知,这俩件事情,若被其他人抖了出来,朕想保你也无能为力!” 穆青暖想开口说话,却被空气呛住了。一下子剧烈咳嗽了起来。她原本就躺了三天,身体虚弱异常,额头大大的纱布挡住她半边脸,脸更是苍白的令人惊心。 段宵轻拍着穆青暖的背脊,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最近几日你就在青霄宫歇着,不过宫里的人会以为你仍在华容殿养病。” 穆青暖的身子微微僵硬,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恍若前世。 段宵并没有毫无作为,他在朝堂上渐渐削弱了李家的人手,以贪污之名革了不少官员的职,渐渐在朝堂之上放上自己的人手。他对穆青暖道,自己早看那些蛀虫不满,前三年自己虽然登帝,但背后实力过弱,不敢动弹。 穆青暖突然惊心,其实段宵早就想动手,只是一直苦于没有筹到机会,而她的到来,她的举动,无形中加快了他铲除异己的步伐。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三年段宵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她记得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段宵是在战场上,他连出个战也要畏首畏尾,武功更是隐藏颇深。然而,对于这些事情,段宵却从来不提,特别是三年前他究竟是如何夺帝,更是一言不发。穆青暖每次将话题拐至此,他总是冷下脸。 谢妍那里终于探得消息。太后将段烨招进宫中,嘴里嚷嚷着对段宵最近的举动十分不满,还道,这小子翅膀硬了,竟然反抗了。 谢妍还想走进窃听一下,然而太后却将段烨拉至密室详谈,走之前,似乎道了一句秋狩。 穆青暖闻之笑了。秋狩秋狩,她身为西锦太子,怎会不知。她突然停住笑容,竟然快要九月了,她重生到现在竟然过去了六个月。 谢妍低眉道:“殿下之后要怎么做,真的要帮段宵?”她语气的不满未加掩饰,但穆青暖也并不打算瞒她,“算是吧,目前我想先解决掉太后和段烨。” “为何要解决,看他们两虎相斗,我们再得渔翁之利。”谢妍急急反驳,“属下从谢宁那里知道了华言的身份,殿下现在既然是南周郡主,华言又是南周太子,更何况他还将虎符交还给了你……有南周军和谢家军,又何必去依附段宵。等到殿下帮段宵解决掉了李燕和段烨后,若段宵再反咬殿下一口,殿下孤身处于西锦皇宫,实在是太过危险。” 谢宁实在是多嘴,只不过他对上谢妍只有投降的份。而谢妍总是执拗,她说了多少次自己不再是西锦太子,无需叫她殿下,却仍然执拗地喊着,对于段宵的恨意也从来不减。 当年穆祈从她的身上拿走了虎符,所以他来西锦也不是为了寻找虎符夺谢家,是她当时误会了。在他们对峙的那一晚,在她以话语重伤他离去时,穆祈亲手将虎符交还给了她,神情恹恹的。然而这么一去,她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穆祈回南周了吗?还是仍旧呆在西锦之中? 谢妍说的很多话都没有错。 只是段宵说信他,她突然想信他一回。想看一看,他所谓的筹谋隐匿实力三年,所谓的计划又是什么呢…… 慈宁宫。 “给母后请安。”穆青暖低眉微曲身子,扶了一下身。今日她一身宽大的淡绿色衣裙显得她身子尤为纤瘦,脸色微白,唇瓣淡粉,额头依旧抱着厚重的纱布,看上去弱不禁风,随时会倒的摸样。 太后眯了眯眼睛,虽然遮掩眼中的星光,对着穆青暖召唤道:“淑妃,快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伤势。” 穆青暖缓缓凑近,委屈地咬着下唇,摸样楚楚可怜。 “陛下这次太过着急,竟然听信了贵妃的一面之词冤枉了你。幸好最后抓到了真凶。”太后的脸上有些愤慨,“真是委屈你了。” “是……”穆青暖硬掐着自己挤出了两滴眼泪,“谢谢母后关心。” 太后转眼又道:“贵妃滑胎却是自己婢女所为,这件事你如何看待?” 穆青暖一下子被问住,不知太后究竟打着什么鬼主意。她面上犹豫,支支吾吾了几下,便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小喜明显是太后的人,她让小喜主动请罪,必然是另有计划。 太后突然握住了穆青暖的手道:“后宫皆知,贵妃善妒,你从入宫以来她便处处针对于你。” “母后的意思是……?”穆青暖刻意表明得不懂装懂,眼睛已经朦胧了起来。 “哀家深怕她此计不行另求他法。” 穆青暖深吸一口气,声音颤道:“母后的意思是贵妃下局害我?”泪水适当地低落了下来,她病弱的摸样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着,“入宫以来,贵妃说要以我姐妹相称,我一直当她是亲姐姐那般对待的,没想到……” 穆青暖呼吸一顿,又道:“可是孩子……贵妃为了害我连陛下的子嗣都不惜利用吗?”她愤恨着,“太过心肠歹毒了。” 太后同样愤慨道:“你看陛下宠她的摸样,孩子掉了一个她日后还能怀上第二个。待铲除了你,稳坐上皇后之位,她还有何畏惧。而且哀家也劝陛下多次,要注意后宫平衡,可陛下偏偏就喜欢她,被她迷惑了心!自从贵妃滑了胎,他守了她三日,连早朝也没有去。之后更是日日流连于凤翔宫内。这是一国皇帝该做的样子吗!淑妃,你也该劝劝他,去和贵妃争一争!” 穆青暖仔细听着,想听出太后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她十分不解,在她面前诋毁段宵和谢芸其实对太后并无任何好处,难道太后想拉拢她?这正和她意!打入敌方阵营比什么都重要。 脑中划过千丝万缕,穆青暖面上难过道:“陛下根本不听臣妾之言。污蔑臣妾并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的心早已死去,早已对他毫无留恋。” 太后久久不语,穆青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赌错了她的意思,便听太后突然轻轻道:“其实三年前,坐上皇位的应该是哀家的皇儿,现在的南平王——段烨。” 穆青暖的心忽的一跳,气氛压抑之下,她不免有些紧张。 “淑妃。”太后突然抓住她的手,盯紧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今日,哀家将大不敬的话都说出来。你本是南周女将军,现在却落得弃妃下场,一定十分不甘。可愿意重抄旧业?可愿意帮助哀家?哀家也能许你帝后之位。” 她想要推心置腹!?可是她却推心错了人。 她不是叶瑶,而是穆青暖,更是西锦太子段钰。 穆青暖慌张地挣脱了太后的手,惶恐地跪倒在地上。“臣妾不知太后所言何事……” 太后却不急,缓缓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若愿意,可再来找哀家。” 穆青暖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她现在的身份早已是段宵抛弃的妃子,这种女子在后宫久呆,怎会不憎恨其他女人和抛弃她的帝王呢。而且,李燕此人,在后宫尔虞我诈,工于心计多年,想成为母仪天下的愿望多年都未曾实现,只有在年老后得了一个太后之位,想必十分不甘。 可是,她却把这份未能得到皇后之位的不甘,谢芸费尽心思想得到皇后之位的期盼,当成了后宫女子均期许的帝位。所以,李燕才说许她帝后之位,想必认为她一定会答应的吧。 但这东西虽诱人,后宫女子争而夺之,她却十分不稀罕。不过就是个破名号,虽母仪天下又如何!母后一生都站在这个高不可攀的位子上,终身却疲惫于后宫争宠的琐事。她曾听闻母后讲起她和父皇初识的经过,那时的父亲只是皇子,与母后一见衷心后,两人亲密无间相伴扶持多年,父皇却还是时常被其他女子勾引了魂。例如段宵的母亲玉美人。 母后时常望着冰冷的床铺暗自哭泣,她素来要强,从不在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也不会向父皇说要专宠的事情,一直做着一个皇后应有的贤良淑德的品德。 但她知道,母后对父皇还是有怨气的。曾经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终只是个可笑的幻影,在帝王之家又怎会真的存在。所以,母后才会做下错事,虚报自己生下了皇子,想重新博得父皇的目光。 所以她一直认为,后宫中最可怜莫过于母后,明明深爱着父皇,不愿与人独享,却还要做出贤良淑德大度的摸样。 穆青暖虽要接近太后,让她认为自己和她是一个阵营的,但也不能答应的太快。太后虽然抛出了橄榄枝,想必也是有所怀疑的。她要做的滴水不漏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 穆青暖的眼角已经笑出了泪水。为了做戏逼真,她对着自己的仇人喊了多少次母后,也不知道母后泉下有知不知是何感想。 刚踏出凤翔宫,穆青暖被人从后面突然抱了住。那人用脸颊蹭着她的发梢,在她耳边吹着暖气。 “本王原以为卿是一个小小宫女。没想到大有来头,竟然是淑妃娘娘。” 穆青暖浑身僵硬,任由着段烨对她毛手毛脚,忍不住有些泛着恶心。 “你刚才哭了,可是母后说了什么?”段烨笨拙地用袖子擦拭着她的脸颊,穆青暖惶恐地后退了几步,道:“参见王爷。” “免礼免礼。”段烨伸手去扶穆青暖,却被她躲了过去。他闷闷道,“当日一见,本王对你念念不忘,四下寻找,却一直无果。哪知那次你被段宵仗罚,本王才知道你原来是淑妃娘娘。本王便向母后求了请,让她想法子救你出来,没想到你真的从冷宫出来了。你不觉得应该要报答本王什么吗?——比如……” 穆青暖眉心微痛。原来小喜会主动招供还有段烨的原因。 段烨素来花心,只喜欢玩玩宫女,难道还真希望有一个女子会绑住他? “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段烨笑道,“不如考虑考虑本王吧。”说着,又上来想要抱她,被穆青暖险险躲过。 穆青暖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却又不能发作,只好缓缓道:“王爷说笑了。本宫还有事,先离开了。” 她嘴角的微笑都快支持不住了,手都紧握成拳恨不得对着段烨可恶的笑脸揍了上去。原本应该与段烨假凤虚凰下,让段烨被她迷得团团转。可一看到段烨的脸,脑中便一直转悠着段宵阴沉的神情。奇怪,她想他做什么!好似她背着他偷汉子一般。 穆青暖揉了揉眉心,深呼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了奇怪的思绪。 第四十七章 浅吻 “去南周调查的怎么样?”近几日,段宵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连忙派遣了凌宇前去南周调查,现在凌宇终于返回了皇宫。 凌宇将自己调查的事情一一诉说了,段宵越听越心惊。他垂眸,墨色的眼眸灰暗不明,他淡淡道:“你确定?” “臣确定,只不过半年前青暖郡主偷偷上战场回来后突然变了一个人。臣已经得到证实,当初战场上便是她为叶瑶治伤并且代替她上战场的。” 那日在战场上射他一箭的竟然不是叶瑶,是穆青暖?! “为何是半年前?”段宵呢喃着,若是三年前,或许所有的一切便能说通了…… 见段宵一直愁眉不展,凌宇不由脱口问道:“陛下是在为淑妃娘娘而烦恼吗?” 段宵的表情不知究竟是高兴还是失落,他深呼了几口气,才缓缓道:“近日穆青暖与段旭走得太近,朕心里很是不舒服,总觉得那里有根刺一直扎着朕的心脏。”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处,双眉拧成了一条麻绳。“而且,最近段烨也与她来往密切。” “可是那是做戏的啊。”凌宇哭笑不得,“陛下莫忘了这是一场局,淑妃娘娘不是让人给你传递了纸条嘛。” 想到那张鬼画符,段宵的心微微柔软了一下,却听凌宇又道:“淑妃娘娘的字迹跟陛下真像,那次我差点误认了。” 凌宇竟然觉得穆青暖的鬼画符跟他一样。段宵眉头微挑了,反问道:“哪次?” “就是贵妃娘娘滑胎那晚,陛下交给臣的那张。喏,就是这张……”凌宇从怀中拿出那张纸并打了开来。 上面列举了几个药材和剂量,段宵突然记得那次穆青暖原本是想让他跑腿的。 这个胆大的女子,段宵心中微微好笑,墨色的眼眸随意地一瞟,脸色突然苍白了起来,他伸手就将那张纸夺了过来。 他皱着眉,颤声道:“这是她的?” 凌宇不明所以,但仍旧乖乖点头,“当日就是陛下将这张药方交与臣,臣一开始以为是陛下代写,还是之后陛下自己挑明是淑妃娘娘亲手执笔的。”见段宵神情异色,凌宇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张药方有什么问题?” 问题?问题大着呢!这上面的笔迹与他十足的相似便是最大的问题。 小时候学写字,段钰总是一笔一划用她的字迹教他,他当然是认字也会写的,只不过见到段钰教得那么认真和高兴,他竟真的沉浸在痴儿的角色里,每日也认真地一遍一遍模仿她的字迹。当然,他也不只学了段钰的。后来,他用段钰的字迹写得多了,习惯了,一时间也难以改正了,之后的字迹中总带有她曾经的身影。 可是这张药方,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是穆青暖所写,但是这字迹,他能十足地肯定是段钰的!每个一撇后总喜欢微微上扬,正是段钰字迹的独特之处。 段宵收敛了面上的震惊,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纸,表面平静如水,“你说,这觉得这两个字迹是同一个人写的吗?” 那张扭扭歪歪的字迹,难看得惨不忍睹。 凌宇抽了抽嘴角道:“臣不敢确定。” “那朕去问问她为何两次笔迹不同。她一定有什么向朕隐瞒了。”段宵突然朝外走去,后来又觉得自己过于唐突折了回来,他郁闷地揉了揉头发,沉声道,“为何朕一遇到穆青暖就乱了阵脚。这时候为了计划明明不应该见她的。” 想起穆青暖对着段旭的笑脸,段宵脸色臭臭的,眉头一紧,又闷闷道:“或者她并不怎么希望见到朕才出此下策的。” 凌宇一阵无语。这三年来,他从未见过段宵如此反常,反常到连心也乱了。 “贵妃娘娘,陛下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 “本宫是其他人吗?”谢芸眉一挑,推开拦着的太监,便向破门而入,哪知却与反复思索半天最终洗了一个澡半冷静下来的段宵撞了个正着。 谢芸捂着脑袋,刚想大骂对方不长眼睛,瞧见是段宵,连忙收起了泼妇摸样,转而一脸柔弱凄楚地望着他。 但段宵却看也未看她一眼,施施然便向青霄宫外走去。 深更半夜,段宵莫非想找其他人侍寝?!到底是哪家狐狸精! 谢芸紧咬着唇瓣,偷偷跟随而上。 段宵来至华容殿时,穆青暖已经歇下熟睡了过去。侍婢们见着是段宵,连忙跪拜了下来,段宵连忙伸手阻止了她们出声。 他小声地询问了几句,才知穆青暖今日似乎很是疲惫,在傍晚时便歇下了。 让她们退下后,段宵轻轻来到穆青暖的床边,小声地喊了几句:“穆青暖?青暖?……段钰……?”最后那一声的轻轻喊出,仿佛让自己的心跳突然停止了一般,带着惶恐和不安。 穆青暖迷迷糊糊地回神,半梦半醒望着段宵的脸。段宵怔了怔,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质问又吞了回去,见她疲惫的摸样,他用手顺了顺穆青暖的头发,轻轻道:“睡吧。” 穆青暖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默默抱住,段宵的身上水汽微凉,靠在他的身上,竟有些冷意,也让迷迷糊糊的穆青暖清醒了起来。 而就在穆青暖醒着的时刻,便听到段宵突然道:“你跟段旭走得太近,我心中不舒服……段烨竟然要娶你,我听着也不舒服……”穆青暖不由抬头疑惑地瞟了他一眼,却只能望见他的下巴和墨色飘逸的发丝。然而段宵突然低头,竟与她的唇瓣相触。那双黑眸闪着迷雾和一些穆青暖看不清的情绪。 她连忙撇开头,却被段宵的手从后面控制住,她整个身体动弹不得。灼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穆青暖越是挣扎,段宵越发不放开,反而更靠近了,捧着穆青暖的脸深深吻了起来。 穆青暖顿时感觉一阵羞辱,张嘴就对着段宵的舌头咬去。 段宵皱眉退后,整个人仍然倚在她身上,穆青暖能仔细地聆听到忽然他强烈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但她却无暇顾及这些。 “陛下?”穆青暖垂眸笑道,“你可是醉了?请看清楚我是谁……” 段宵诧然,面前的女子脸色苍白,神情却是少有的桀骜。这件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后宫女子身上,面对他的宠幸向来欢喜,恨不得贴身而上,她却如同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反复地擦着自己的唇瓣。那个唇都被她擦红出了血。 他的脸色有些阴郁,他知道自己该发火,只是某些感觉日积月累隐隐地在在他心尖上绕了个弯,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些奇怪的动作,就如同刚才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了上去。 段宵放柔了语气,道:“青暖,做朕的皇后吧。”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叫一个女子的名字。 有些东西他从未想过,就如这个国家早该有个皇后,皇后的如人选又该是谁。 他只是拖着拖着,拖成了习惯,忘记了皇后之位原本就不应该空着。 一片寂静。 昏暗的烛火下,穆青暖看不清段宵的神情,她却突然笑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陛下,你醉了,竟说起了胡话。” “朕哪里醉了!朕根本没有喝酒!”段宵突然有些怒意,眯起眼睛,危险道:“朕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是穆青暖,是不是朕要与你同房,你才知朕才是你的夫君。” 段宵突然得靠近,灼热的气息扑撒在穆青暖的脸上,他的手轻轻一推,就将穆青暖压倒在床上。 穆青暖一下子慌了神,急急地推开他,然而她的力量在段宵的面前却微不可挡。 她有些害怕了。跟一个突然发疯的人谈什么事情,就应该顺着他的胡话继续下去,省得他等会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等他醒了,他再懊恼也没用了。 段宵胡乱地亲着穆青暖的嘴角,随后顺着她的脖颈一路滑至了胸口。穆青暖的嘴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她张口便道:“陛下刚才那句说得可是真的?” 段宵停下了动作,眯着眼望着她,似乎想听听穆青暖究竟要说些什么。 穆青暖趁机道:“陛下还记得当初欠我的约定吧。” 段宵歪头,垂眸。 “我想陛下放段旭出宫,还他自由。” 嘴被狠狠地吻住,止住了她接下去的话语,段宵似乎知道穆青暖会有啥手段,在她再次想要借机咬他时,微微滑出了她的嘴,带出了暧昧的银丝。段宵歪着头,神色暗暗的,霸道地亲了亲穆青暖的嘴角道:“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改日朕就将他赶出宫去。” 他在生什么闷气,脾气这么古怪,一点也捉摸不透。 一时静默,段宵继续怀抱着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你刚才想跟朕说什么?继续说……” 穆青暖暗地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段宵那么执着那个问题做什么。 “恩……此时并不是绝佳的时刻,等太后段烨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说吧。”穆青暖敷衍着。 段宵一下又一下地顺着穆青暖的发丝,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话中敷衍的异味。他道:“好。” 穆青暖呆呆地不知如何回应,却听段宵又道:“你的伤还未好,最近又累,睡吧。” 穆青暖想着段宵怎么不回去,便听他又道:“今晚,我陪你。” 她顿时有些浑身不自在。 今日,段宵中邪了? 可是今日她实在是太累,只要倚着他沉沉睡去。 穆青暖睡得迷迷糊糊时,又听段宵道:“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她在睡梦中想,段宵说了那么多话,他究竟指的是哪一句呢? 段宵轻轻地抱着穆青暖,将头依靠在她的颈间,柔顺的墨发轻柔地垂了下来。墨色的眼眸似乎点缀着涟漪,又似笼着浓重的雾气。 他刚才,惶恐不安地猜测着穆青暖可不可能是段钰,她会箭术,她会医术,她的字迹,她的一举一动都和段钰惊人的相似。他有过无数次遐想,是不是段钰易了容回来寻他了?可是那张脸,他不管怎么摸都没有戴上易容面具。 但是还是控制不住,就是突然想要霸占她,突然不想让她接触任何男人……突然想要吻她…… 这种感情是他第二次体会到。如果说穆青暖不是段钰,那么所谓的巧合相似的太过惊人了。因为他第一次吻的人便是段钰。 那天晚上,段宵难得熟睡了过去,做的梦也同以往有所不同。 他瞧见身边躺着的少年,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见她睡得正熟,因为喝过酒脸颊更泛着诱人的粉红色。他悄悄靠近,轻轻喊了几声皇兄,见对方毫无知觉,便伸手把对方抱进了怀里。而段钰一个翻身,正好压着他,他便借机亲了亲她的唇瓣。 那时,他虽然早熟,却也不懂接吻的事情。只觉得,段钰说喜欢他,还一直笑着亲亲他的额头。而他也不讨厌段钰,便想亲一亲她的唇试试。然而只是碰碰嘴皮而已,他都能乐上一两天。 有一日他不小心观摩到了段烨调戏宫女,似乎是狠狠地撕咬?他找了一晚,段钰又去喝思归喝得不省人事时,偷偷啃咬练习了一次。第二日段钰望着流血的嘴唇欲哭无泪,有几日都不曾碰酒,让他低落了一把,心中暗自责怪段烨。 梦着梦着,段宵突然睁眼,自己的身上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他还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段宵转过身来,和梦里一样,和过去一样,将穆青暖拥在怀里,然后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唇瓣。 随后段宵轻轻将穆青暖抱回原位,准备整理衣着,前去早朝。 然而他的手刚一抽离,便听到穆青暖喃喃道:“宵儿别走……我…冷……” 段宵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一瞬间,心中的某根沉寂已久得弦,突然被轻轻地拨动了。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交谈之时,谢芸一直躲在窗口偷偷听着。段宵的那句“青暖,做朕的皇后吧。”让谢芸惨白了脸,咬碎了一口银牙。两人又是亲吻又是同睡一张床更是让她气得拂袖离去,面色铁青恐怖。 后宫的女人妒忌和发疯起来是可怕,之后的穆青暖便深有体会。 后宫皆知,贵妃和淑妃的关系越发紧张,只要贵妃路上偶遇淑妃必然要出言讥讽并刁难几句。后宫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皇上宠的是贵妃,所以面对贵妃对淑妃的刁难,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宫之人便也对着贵妃阿谀奉承,对着淑妃敷衍冷淡了起来。 于是,穆青暖望着桌上两菜一汤的简朴饭菜抽了抽嘴角,却没想到这时段宵踏门而入。 “他们这么对你,我去好好的教训他们一下。”段宵见之,原本见到穆青暖的浅笑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猛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便要出去,却被穆青暖拉住了衣袖。 “你这一出去,好不容易设的局又被你搞砸了。你什么时候如此糊涂了?!”穆青暖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难道不是你刻意为之的结果吗?” 段宵换上了一脸的委屈,在穆青暖的身边坐了下来。“我是吩咐了谢芸,让她配合我的计划,可没让谢芸这么对你。等会我好好地问问她!” “她用心完成你的吩咐,你别责怪她了。”穆青暖不忍之。 穆青暖不知道,谢芸并不是做戏,她是真的早已恨穆青暖入骨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争不过她,为何段宵即使是做戏也不愿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她如何能不恨?! 段宵一挑眉,道:“她这么挤兑你,你还替她说话。明明长得如此相似,为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最后一声,段宵嘀咕的极轻,穆青暖疑惑了望着段宵的笑颜,一时没听清。“什么天啊,地啊?” “没什么……”段宵敷衍着,用筷子夹了桌上的冷菜便入了口。 “这粗茶淡饭的,陛下还是别吃了,免得伤了胃。”穆青暖夺过了段宵的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宵垂下眼,轻轻道:“儿时一日一顿有之,冷菜冷饭有之,这种在我眼里怎会是粗茶淡饭呢。” 穆青暖的心里不是滋味,却听段宵又道:“后几日秋狩,朕准备将段烨一党一网打尽。” 穆青暖晃过神来,点了点头,沉着自信道:“太后已经全然相信于我,他们准备在秋狩出手,而我的任务是将你引到他们布下天罗地网的地方,然后……”她说着,嘴角浮现一丝算计的笑容,“但他们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的身后早已大军包围,一个也逃不掉!” 穆青暖说完,眼睛不经意间与段宵的黑眸对上,他的眼中带别样的温柔,那抹温柔让穆青暖有些恍惚和不适应,正当她呆愣之际,就听段宵缓缓道:“待一切事成,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他说的极轻极慢,似有带有小小的慌张和期许,黑色的眼眸更是泛着点点的光泽。 穆青暖一愣,有些奇怪的问道:“何事不能现在说吗?”等一切事成,她准备默默地离开皇宫了。段宵既然能将西锦治理的不错,她又何须执着于当年他是否欺瞒她的事呢…… 段宵突然长舒一口气,平复自己心中的紧张,狭长的睫毛微垂,低低道:“现在大敌当前,你我还是不要分心为好。”他怕自己此时一说出口,若是穆青暖否认或被拒绝,他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恍恍惚惚哪里还能冷静下来将段烨与李燕一网打尽呢!若不能将那些障碍扫除,他又有何颜面站在她的面前,说出那些话……或许连开口的勇气都缺乏了。 穆青暖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最近段宵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她说话不自称朕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对她失了戒心,难道真的相信她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望着她的神情是一种奇怪复杂的神情,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模模糊糊的。 第四十八掌 比试 “今日事变之时,你切勿离开我左右,弓箭无眼,我怕你到时候误伤……” 穆青暖闻言浅笑,让话说到一半的段宵不免有些窘迫了起来。他一挑眉,道:“我是关心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想起当年,秋狩时,总是她夺得满贯。记得她第一次以三箭齐射夺冠之时,全场都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她还记得自己拿着父皇赏的礼物兴奋地送给了在一旁为她加油鼓劲的段宵,她还记得在之后的自由狩猎时,她骑着马将段宵环于胸前,小心护着在树林里游走着。 只不过后来段宵长大了,长得比她更高,再也无法让他坐在她的前面,这可就挡着她驾马的视线了。然而让段宵一个人去骑另外一匹马么,段宵总是骑着骑着被马颠簸了下来,摔在地上,浑身是伤,一副可怜兮兮极为凄惨的摸样。最后,她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段宵的惨样,而他又执着的非要参加秋狩,她便让段宵坐在她的身后,双手环抱着她,还嘱咐了他好几遍。切忌紧紧地抱着她,免得又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想到此,穆青暖不由奇怪地望了段宵一眼。他既然不痴不傻,当初做那些事难道想要博得她同情? 段宵被穆青暖望得奇怪,也想起了自己装傻占她便宜的那些年,不由有些心虚,连带着连看穆青暖表情的勇气也没有了。 金秋九月,西锦一年一次的秋狩便在皇家猎场内开始了。众官翘首而望,见段宵一身戎装,墨发束冠,神采飞扬骑马而至,他的身边紧跟着两位美人,一位是贵妃,一位便淑妃。且不说谢丞相之女谢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的爷爷是谢老将军,从小耳濡目染便也骑术了得。而另一位更是南周鼎鼎有名的女将叶瑶,叶瑶的大名五国皆知,当年段宵攻打南周求娶叶瑶更是被西锦众人衍变为各式各样的版本。 往年的秋狩,段宵的身边只会跟随着一名女子,所以三年来,在后宫地位最高的便是贵妃谢芸,所以之前的三年,皆是她陪伴段宵的。只不过今年,谢芸一月前刚刚小产,论地位,在这种场合能侍奉御前的便只有四妃中的另一人——淑妃了。 所以,不久前,太后才会找到淑妃,要求与她合作,想必也认定了此。 可是在出发前,谢芸竟然不顾自己小产后虚弱的身体,竟然自顾自地跟了过来。等发现时离皇宫已经有了一段距离,段宵实属无奈,才同意了谢芸的跟随,也叮嘱了她几遍,秋狩时休得乱跑,还派了几名侍卫贴身保护,以免到时还要分心保护她。 段宵看着场下众臣,问道:“谢老将军呢?”谢岩虽辞掉了将位,但段宵对他仍然十分尊重,以将军称之。 凌宇上前答道:“谢老将军身体不适,所以今日不能而来。” 谢岩不想趟这个浑水,想必朝中混乱的情景看得最为通透。段宵点了点头,又问:“谢丞相呢?” “也是身体不适。还有几位臣子未到,是……”凌宇接连报了几个名字。 段宵闻言眉越皱越紧。谢振平这个老狐狸想必早已知晓了风声,和他的下属们一起借病不来,等着两军厮杀后,做墙头草的吧。 “臣段烨参见皇上。”段烨一身白衣,难得有丝儒雅的摸样,只不过此人只是表面如此,实乃衣冠禽兽,穆青暖也是见过不少的,就如最近几天,她就被段烨以各种名义偷偷占了不少豆腐。 见段烨又对着她抛着媚眼,穆青暖顿时一阵恶寒,还未撇过头,身前便站了一个人,为她挡住了段烨灼灼的视线。 “免礼。”段宵冰冷着脸道。 自由狩猎开始之前,总有些比试,赢者能受到皇上的佳赏,以及一些女眷的钦慕。 烈阳的照耀下,穆青暖兴致缺,看着有些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地想下挪着,眼看一头就要栽了下去。 想必是大局当前,她昨晚紧张地未睡好觉吧。段宵嘴角划过浅笑,肩膀轻轻右移,让穆青暖的头在一点一点下垂时轻轻地倚在他的左肩上。 果然,一有依靠之物,穆青暖便舒舒服服地睡了起来,也未发现早有毒辣的视线想将她千疮百孔着。 场上,比试夺冠的勇士在欢呼雀跃着,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高台上传来。 “淑妃原本是南周有名的战神叶瑶将军,场上的比赛想必过家家一般未能入淑妃的眼吧。” 穆青暖睁眼,微微地眯起眼晴,经谢芸这么一说,自己观比赛睡着之事竟被众人发觉了,而且还是不屑观看那种。这罪名可大了。 “臣斗胆,求淑妃赐教。”原本夺冠的勇士一听怒颜,他身为战士,自视甚高。虽然久闻叶瑶之名,但女子终归是女子,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之命,岂会真懂所谓军事。看她柔弱的摸样,哪像传闻中恶鬼凶煞的样子,想必所谓的战神之名也只是南周刻意传出来的吧。徒有虚名而已。 谢芸见有人被激上钩,满意地浮现一抹笑意。穆青暖,看你不是叶瑶的事情能瞒多久!就算段宵想帮你,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又如何能帮! 穆青暖有些疲倦地用手抚了抚太阳穴,刚站起身,就被段宵拉住了手。他抬眼望去,是段宵阴沉的表情。 她垂眸道:“陛下可是怕我不是叶瑶的事情被暴露?” 段宵并不是怕这个,只是刀剑无眼,他岂会安心。更何况,她似乎完全没有恢复从前的武功。 段宵还未开口,穆青暖又道:“放心,看我荣盛而归,必定不辱姐姐的威名!” 见穆青暖如此自信,而他人奇怪的目光已经瞟了过来,段宵不得以便放下了手,遥见穆青暖拖着长长的裙摆一步一步从台上走下。 似乎才发觉穆青暖穿着的衣服不妥,场上的勇士愣了一下道:“娘娘可要换衣,穿着这么累赘的裙子,可不利于比武。” “男女之间的力气向来有差异,若是单纯比武,你即使赢了,也胜之不武。”穆青暖浅笑着望着对方突然窘迫的脸。 “那娘娘想比什么,琴棋书法,臣可不会。”对方抓了抓头,面色有些尴尬。 穆青暖扑哧一笑。道:“射箭。将靶子放成一排,一共射三箭,看谁先将靶心全部射穿!” “好!”男子犹豫了一下,又道,“若你我都射穿了呢?” “算你赢。”穆青暖自信灼灼,让男子不免有些惊异。他对自己的箭术最为自信,岂会不中? 场上,二十个靶子均已准备妥当。男子看到后,脸色有些怪异,他原以为最多便只有五个靶子,哪知每个人面前竟然各放了十个,一般需要射穿一个靶子突然多大的力气他是知道的,这并不难,可是射穿一个靶子后,箭的冲力便会消失,用三箭射穿十个靶子可谓是难上加难,而且第二箭还需要准确的穿透第一箭的位置,第三支箭又必须准确的穿透第二箭的位置,否则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男子镇定了一下心情后,拉开了弓,待三箭射好后,他走进观察。射穿了九个,第三箭因为离靶心距离有些远,略有偏差。自己还算略有满意,想必淑妃娘娘最多射穿七个吧。 男子转头望去,见穆青暖只是拿着弓,将箭附于弦上,还未开始射箭。在他眨眼的瞬间,她的手向后拉着,直拉到满弓,才忽的放手。箭如同破竹一般嗖的一声穿破第一第二个靶,在刺穿第三个靶时,第一支箭似乎有些力不足,穆青暖又一拉弓,第二支箭准确无比地穿过第一支刺穿的靶心牢牢地向第一支箭逼近,随后准确地顶住第一支箭刺穿第四第五个靶心,待第一支箭无力下垂后,第二支箭任如破竹一般穿透第六第七个靶心。 见穆青暖久久不射第三箭,甚至将弓箭都放了下来。男子不由猜测,她莫非是知道自己不可能透过那小小的孔将第三支箭准确地穿行过去,所以提早放弃了? 然后,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震惊,第二支箭在穿过第八个靶子后摇摇欲坠了下来,然而它的掉落将第三支的位置明显地显示在众人的面前! 她竟然将最后两箭齐射了!她难道不怕第三支箭无力掉落在地上吗?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支箭准确无比地射穿最后一个靶子,牢牢地刺入了靶子身后的树干上。 在震惊之后,全场爆发出了强烈的掌声。男子抱拳道:“竟然将第三支箭藏于第二支箭之后,娘娘不负虚名,臣甘拜下风。” 谢芸气得咬牙,穆青暖怎会有如此高超的箭术,她原本还想要让她自露马脚,让穆青暖将自己假扮叶瑶的事情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段宵不得不惩罚她。谁知……竟然让其他人更相信了她的身份! “谢芸……”谢芸闻之,浑身一怔,她抬眸望去,见段宵不知何时站于她的身侧,她顿时感觉一阵威压传来,若不是坐在椅子上,她说不定就要瘫软在地上。 段宵靠得谢芸很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在她耳边轻轻道:“请记住自己的身份。否则朕现在就命人将你送回去!” “臣妾……”谢芸慌张地低头。她现在可不能回去。 然而,谢芸还未回答完,段宵已经大步朝着场中的穆青暖而去。 场上,穆青暖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将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其实许久不练,她生怕自己有所差错,将箭射歪,所以此时的手里仍然残留着之前紧张而导致的虚汗。 她一转身,便与段宵对上了眼。那双黑眼闪亮着点点光泽,似要将她吸入其中。 那个神情,让穆青暖越发觉得慌张……生怕他察觉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当年,自己也曾经在他面前练习过这个,也不知段宵会不会记得。 穆青暖不安地揣测着,脑中想着如何编这个谎话,让段宵放下疑心。 正当她忐忑彷徨之际,却听段宵幽幽道:“当日在飞虎台是你射了我三箭,将我的面具打落,害我不轻啊……” 穆青暖一愣,才想起了有这么一回事,瞬间松了一口气。原来说的是这个…… 瞧着穆青暖微变又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段宵的眼中浮现了一丝笑意和微微的低落,他不由伸手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嘱咐道:“等会,万事小心。” “好。”话刚说出口,穆青暖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安,她忐忑地望了一眼段宵,见他温柔浅笑的望着自己,一脸的沉着和自信。她便将自己未说出的不安吞了回去。 这个计划很完美,所有都布局好了,一定没有问题的。 毕竟段宵等了三年,好不容易才集聚了他的势力。她又何必说出自己的不安让他莫名担忧……而放过了这次的大好机会呢!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 第四十九章 惊变 离太后告诉她实行计划的时间尚早,穆青暖坐在马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马低头吃着草。 不远处传来一声热烈喝声,穆青暖抬眼望去,便见段宵骑着他那匹帅气的白马朝她而来,墨色的眼眸浅笑地望着她。 段宵抖了抖手里拉耸着脑袋的小白兔问道:“可是饿了?” 穆青暖没有点头,只觉与她对视的小白兔异常可怜,红红的眼睛似乎含着泪。 见段宵已经准备命人取来火把,穆青暖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放了它吧。” 段宵忽的一愣,随即淡淡叹了一口气道:“你对什么都不忍心……”他这话让穆青暖有些诧异,怎么听上去似乎很了解她似的。穆青暖眯着眼晴叵测地望着他,段宵顿了一下又道:“弱肉强食。你现在将它放了,它也是会被其他人捕猎到的。若不强大,必有死亡。” 穆青暖听着有些不舒服,想要出言反驳却见段宵的神情淡淡的,他将手一放,小兔子蹦跶了几下,钻回了丛林。 段宵特意瞟了穆青暖一眼,含笑道:“刚才才发现是只母兔子,竟怀有了身孕。” 也不知道段宵想要说明什么,穆青暖白了他一眼,她早就发现是只怀孕的母兔子,所以她怎么忍心下手呢,已经一杀多条命呢。 段宵见穆青暖表情戚戚的,便带着他浩浩荡荡的侍卫一同又钻进了林子,随后轻飘飘地飘来一句。“朕去抓只野猪。” 穆青暖不由摇头,这段宵一点危机意识也没。但段宵走的并不远,而且又有那么多人保护,众目睽睽之下,他人也不会动手的,穆青暖也就放下了心来,跟一些女众在林子外面等候着。 穆青暖自己也未曾发觉,她的目光一直随着段宵,见他带着过多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到处走着,动物们闻风丧胆,段宵还未拉弓,都已经逃窜得很远了。见他懊恼的摸样,穆青暖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啊。”谢芸突然大叫了一声,脸色浮现惶恐,整个人趴在马背上,瑟瑟发抖。 穆青暖闻言回头,见谢芸的马不知为何突然狂暴了起来,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着。这个人群里全是些女眷,虽派了侍卫保护,但马一瞬间踢飞几人,踩死几人,一瞬间整个队伍都混乱了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 虽然立马有侍卫前去向段宵报告,但段宵已经往林子深处走了,距离略微遥远,专心狩猎的他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处,毕竟是安全地带,又都是女眷,段宵也未想到就在他进林子没一会就出事了。 谢芸的马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几个侍卫解救谢芸失败后,那匹马疯了似的朝着段宵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瞬间淹没于丛林之中。 该死的!穆青暖咒骂道。竟跑到了太后设陷阱的地方。她未多想,策马朝着谢芸没入的地方而去。 而当段宵拉弓之时,后处一枚暗箭席卷而来。他用剑一扫将暗箭斩断,冷眼望着背后突然出现的一排刺客。 派的不算是高手,但也花费了一段功夫也将所有人都解决了。段宵也没指望他们能指证段烨,并且,他早知有这么一出戏,便未留下活口。 待他出了林,却见外面乱哄哄的。段宵皱了皱眉,四处找不到穆青暖,冷声道:“淑妃呢?” “贵妃娘娘的马突然失了控制,奔进了林子,淑妃娘娘便跟随了过去。”一个在地上哀嚎的侍卫道,手朝着一处指道,“属下无能,未能拦住贵妃娘娘的马。” 段宵心中一沉,策马顺着侍卫手指的地方而去,他的心中过于焦急,甩鞭的速度也急促了起来,那些保护他的侍卫都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见他一溜烟地扎进了树林丛中,消失不见了。 “贵妃,贵妃。”穆青暖骑着马喊着,可是身前却不见人影,竟连马蹄声也未听到,似是凭空消失一般。 “淑妃娘娘。”一个男子的声音从穆青暖身后传来,穆青暖警惕地回头,见男子一身墨袍,袖口宽大,腰侧别着一把长剑,肩上扛着的正是昏迷的谢芸。见穆青暖面有所疑,男子道:“我是李潇,听姑母的吩咐候于此地。” 穆青暖立刻了悟。李潇是李家嫡系中少数的精英,传承了李家的军权。而他的身分,也极是贵重。论起亲戚关系来,既是太后的侄儿,也是南平王段烨的表兄。段宵虽想削弱李家的军力,但此人很会周旋,这三年来,一直没有被夺走军权,让段宵很是烦恼。说此人才干非比寻常,比起草包段烨更为棘手。 穆青暖没有想到,太后所派来在此歼灭段宵的人竟是他。 穆青暖心中有些不妥,她虽知道在这片林子的不远处,段宵派了大军等候,只要一放信号,大军立刻侵入,将这里意图谋逆的反贼团团抓获。可对方是武艺高强的李潇,穆青暖不清楚段宵武功究竟多高,就怕到时候他一对一对上,轻了心,亦或者李潇先让人将段宵团团围住,自己再从背后偷袭之。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段宵。 “娘娘为何比预计时间提早了一个时辰?”李潇不解地问道,“按照姑母的计划,由娘娘的失踪引来段宵,我们埋伏于此。为何来的竟是谢芸?” 穆青暖见他未有疑心,松了一口气,无奈道:“谢芸的马突然失控冲进了林子,我怕她干扰了我们的计划,便连忙追来。” “原来如此。”李潇点了点头,将谢芸从他肩上放下,右手扶住谢芸向穆青暖走去。 有人靠近自己,穆青暖必会警惕。但李潇剑在左边,右手又扶着谢芸,根本无法拔剑,而左手更是拔不出长剑。穆青暖不疑有他,伸手准备接过谢芸。 接住了谢芸,穆青暖松了一口气。“我现在将谢芸带回,一个时辰后,我会按照计划过来。”左胸口一疼,穆青暖突然噤声,睁大眼睛看着对面之人,震惊地望着他缓缓抽出没入她胸口的匕首。 穆青暖愣着,踉跄后退了半步,手一松,倚在她身上的谢芸便摔在了地上,而她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血汩汩的从胸口冒出来,瞬间染红了她的衣服。 她的面前,李潇的脸色十分平静,他用左手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便将它放置在衣袖之中,用右手抽出了腰侧的长剑。 “你什么意思……”穆青暖气愤道。 “你准自己算计他人,就不准别人将你一军吗?”李潇嘲讽道,“姑母有心与你合作,却不料你假凤虚凰,竟与段宵早有协议,想在今日将王爷一党一举歼灭。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别乱动。”穆青暖的手被李潇用剑止住,她的手中正握着段宵特意留给她的信号弹。“还是别枉费心思等大军而来了。段宵的军队我们已经全部截杀。” 穆青暖脑中一片空白。他们究竟是如何知晓计划的?! 这一次行猎,李家怕是动用了全部力量,光是大军被人截杀,想必军队中有李家的亲信。可是,军队里的人都是段宵三年间精挑细算,亲手训练的,可谓是他的亲信。段宵机关算尽,不可能让可疑之人混入他的军队中。 那……又是谁?! 亦或者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让他们察觉了出来? 不对,可能是李潇想吓唬她不让她放信号弹。段宵的军队少说也有三万,短短时间将三万人全部杀死,这有可能吗?穆青暖心一狠,便拉开了绳子,烟花瞬间在空中绽放,而她的手被剑刺个穿透。 “笨。”李潇嘲讽道,“用脑子也该想想,既然段宵的大军早被我们杀死,这里又被我们埋伏着。你现在放了信号弹,必会将段宵引于此地,你觉得在重重包围之下,段宵会活着吗?” 李潇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止住,身子踉跄了一下,满目诧异地向身后望去,见段宵骑着马站在极远的地方一手持弓又是两箭齐射,他的眼神极冷,似蕴含着骇人的风暴。 “怎么会那么快就到?”李潇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用剑将段宵射来的箭打飞,并将背后中的箭支拔掉,将穴道锁住,他大声命令道,“来人,射箭!将段宵射死在这里!” 躲在丛林中的士兵们纷纷张开弓箭对准段宵,十几支箭射在马的的身上,段宵不得以弃马离去,但目光却紧紧地锁着穆青暖,望着她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他的心似被千刀割过。 然而,只不过望了一眼,段宵便在心中将这个情形琢磨了八九分。看来,李燕并未信穆青暖,一切的局只是为了引他孤身而来。只是,他们怎么算准了穆青暖必是他的死穴呢?等等,谢芸,他们是想用谢芸诱他吗? 段宵从箭筒内抓起一把弓箭,向旁边一扔,瞬间正中十几名弓箭手。他运气轻功,持剑而来,准确地刺向李潇,随后后退数步,见李潇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他的身上,又远离了穆青暖,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放松,段宵胸口紧绷的一潭鲜血顺应而上,腥腻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化开。 他孤身一人,不带侍卫,竟然闯入这里,疯了吗?! 穆青暖强打起精神,将身上的几处大穴封上。她想抬起手,发现右手疼得不停使唤,她忍着身上的剧痛将昏迷的谢芸挪至树底下,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她从谢芸身上抽取弓箭,随后来至另一处角落里,平静下心后对着正在和段宵战斗的李潇便是一射,三箭齐发,却因为手重伤着,只射到了李潇的肩部。穆青暖强忍着疼痛,又拉开了弓箭。 段宵与李潇的战斗有些白热化,两人移动的速度比起之前都加速了不少,穆青暖因为疼得眼前发黑,竟也分不清敌我,也不敢随意射箭。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段宵脸色一僵,却见李潇越发得意。 “李家十万将士已经潜入皇家猎场,段宵,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段宵目光寒冷,几招之下刺中了李潇的腹部,但李潇左手一挥,匕首顺应而出,眼看就要滑过段宵手上的经脉。然而这时,远处三根冷箭向他齐射,李潇不得不后退了几步,将他作为匕首的暗器收了回去,后退了数步,躲避了接二连三的冷箭。 段宵抬眼望去,见穆青暖倚着树干站着,拉开弓箭的手已经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她的脸色却十分平静,仿佛这只是小伤一般,只不过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以及轻颤的身子却十足地出卖了她。段宵眉目微皱,也不恋战,迅速运气轻功朝穆青暖飞奔而去。 段宵迅速用手一拉,将摇摇欲坠的穆青暖抱入怀中。自己心心念念的佳人在怀,却不是花前月下,而是九死一生逃难中,这心情怎么说都有些悲戚。 段宵提气便要离开,却听到穆青暖拉了拉他的衣袖担忧道:“谢芸怎么办?” 这种时候段宵哪有心思管其他人,但谢芸的确是个麻烦。不管这场局他有没有赢,谢芸若是死了,谢振平便有了真的理由来找他的茬。 “上马。”段宵冷着脸将穆青暖放至原本穆青暖的马上,又潜入树下将昏迷的谢芸扔上了马。 不过这一会功夫,段宵已经被李潇拦截了下来。 他身后就是穆青暖,岂能退避。 段宵每接下一剑,身子便随之一颤,脸色也更加惨白了起来,口中的腥味已经止不住地顺着嘴角流淌着,眼前更是模糊了起来。 一直担忧并始终望着段宵的穆青暖忽的一怔,不知什么时候,鲜红的血已浸透段宵腹部的龙袍,那血,竟然是黑色的…… 一股锥心的痛,忽然从胸口爆发了出来,疼得穆青暖差点丧失了所有的力气,眼前更是片片晕厥,身子摇摇欲坠着。 他中毒了…… 终于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一剑没入了李潇的左胸,段宵摇晃着身体上了马,带着脸色苍白的穆青暖和昏迷着的谢芸绝尘而去。 慈宁宫内,太后紧闭着眼睛,手指转着佛珠。一日以前,有个女子曾经在夜间而来,满目怨气,声音冰冷透心。 “太后,本宫有一个消息要和你交易。” 太后闻言笑了,她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你让哀家如何信你?万一你的消息是假的呢?要知道,你可是谢丞相谢振平的女儿,段宵的妃子。谢家可算是本宫的第二大敌人。” “这个消息对你绝对有用。”谢芸傲然自信道。 太后轻笑:“那你要求?” “若段烨赢了,我要做他的皇后。” 太后眼中冷光闪过,嘴角浮现一丝不屑,却笑着道:“好。哀家要知道你这消息值不值这价。” “淑妃不是叶瑶,是青暖郡主穆青暖。她和段宵早已秘密谋和,设计铲除你……” “啪嗒”几声,太后手中转着的佛珠突然断了线,她从回忆中惊醒,望着滚落地佛珠,嘴角冷笑着:“残破之身还想做烨儿的皇后,真是做梦!” “玉嬷嬷,玉嬷嬷……”太后连叫了几声,却不见玉嬷嬷进来,她疑惑地起身,推门想要出去,却发现——门竟然从外面锁上了! “来人!!!”太后几声大喊,但整个慈宁宫却如同空城一般,听不见半分动静! 马背上段宵紧紧地拥着穆青暖,他的眼前已经模糊得看不清真切,但却不得不强打着的精神控制着缰绳。 察觉到穆青暖微动,段宵紧张地低头查看,轻声喊着她的名字:“青暖,青暖……” 穆青暖微眯着眼睛,虚弱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当时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段宵脸色僵硬,硬邦邦道:“我中了计,朝另一处追去,那里被人设了局。”他没有细说,在那里他看见穆青暖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未细想便急急上前,谁知竟然是敌人的伪装,轻敌之下腹部便中了一剑,上面还染着毒。 他情急之下得知计划有变,杀了那个女子和埋伏在那的人后便到处找着穆青暖,也不惜分散兵力,唯恐她也遭到毒手。 所以在看见信号弹升起的瞬间,他那颗紧绷的心也沉了下来。 不顾危机,不顾重伤,不怕陷阱,不怕死。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一次了,不想失去第二次了。 “危险!”穆青暖猛然睁大眼睛,朝着段宵便是一扑,匕首划过她的臂膀,擦出一条血痕。 “谢芸,你在干什么!”段宵怒吼,伸手就要一掌劈去,穆青暖却紧抓着他的手阻止了她的行动。 谢芸双手握着匕首,浑身轻颤着,眼中是怨气,怒气和不甘。“我有的选么,是你逼我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逼我做的!” “疯子。”段宵骂道,胸中的怒气泛着鲜血喷涌而出。他却着急地望着穆青暖,想查看她的伤势。 “疯子?!”谢芸声音微扬,泪水止不住地滑下,歇斯底里道:“比起一个喜欢自己皇兄,喜欢男子的人,我自然自己是个正常人!我在你身边呆了三年,你又是如何待我的。竟然想要将皇后之位交给这个女人!那我算什么?!” 段宵慌张地望了一眼穆青暖,见她闻之不停地咳嗽,脸色已经惊吓得青白了,心中又急又担忧。但此时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竟一句反驳也吐不出来。或许是因为他极想要知道,她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胡扯什么!”穆青暖好不容易憋出了这么一句,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段宵喜欢段钰,喜欢她,怎么可能呢! “哼,我就实话告诉你了,段宵立你为后也只是想要利用于你,他最会做的便是虚情假意。三年前,便是将我和父亲骗得团团转。” 谢芸转而冷声道:“段宵!这个天下从前不是你的,现在不是你的,即使将来也不是你的!你逃脱了段烨的追击又如何,父亲带领谢家十万精兵把守在猎场之外。那可都是久战沙场的良将!你注定逃脱不出去了!” 她不是傻子,当然也不会真的帮助李燕。她明确的知道,两人只是假装和好,相互利用罢了。 这一场段宵与段烨的对阵,不管谁最后活了下来。到时候只要流传段烨谋逆将段宵杀死,而父亲救主将段烨杀死便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战,赢定了! 谢芸冷笑一声,将匕首刺入马的大腿。自己向后一跃,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 段宵和穆青暖还震惊在谢芸的话中,由于两个人之前提防着谢芸,皆转过头来,所以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竟是悬崖! 而马被谢芸用力一刺,疯了一般地向前冲去,随后——直线坠落了下去! 这并不是一个很高的悬崖,若放在平常,对于段宵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然而此时,他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趁着昏迷之前,突然紧紧地将穆青暖抱在怀里,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穆青暖的耳畔处低声道:“对不起。” 其实,段宵最想说的并不是这三个字,但他知道他早已丧失了说那句的资格。不,或许是从来就没有过,或许将来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砰——”重物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落崖很俗套很俗套…我就是个俗人…QAQ…… 下一章应该算表白吧……大概吧,望天…… 谢芸的容貌与段钰十分相似,所以段钰女装应该这是这样的吧……远目…… 第五十章 告白 段宵突然忆起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因为爱了,所以变得不能自主的,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可看透,所以连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母亲当年是被派来刺杀西锦皇帝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先帝成功被母亲的美貌引诱,成为裙下之臣。但母亲却放弃了最佳的机会,竟然背弃了主子,入了荷塘园,成为了玉美人,更是在不久后怀上了他。 然而先帝却辜负了母亲,将她一个人丢弃在荷塘园里一年又一年,待她人老珠黄,憔悴沧桑。 不过这一切都是在他四岁的那年,夜间听闻母亲与一个黑衣人谈话所致。 母亲的主子便是当年的秦王段濡。只不过因为母亲向西锦帝告知了真相,导致秦王一党在叛变前在老窝中全被抓获,被西锦帝废了王爷之位贬为了庶人。也是在那一刻,母亲才会被西锦帝冷落的,变得不闻不问,终日不踏足荷塘园,甚至派人废去了母亲比命更重要的武功。 他当时便想,母亲真傻,若不告诉西锦帝真相,她的下场便不会如此。 黑衣人找到母亲,不外乎一点,便是希望母亲将功赎罪,再次帮助秦王。不过母亲却断然拒绝了。 他怨恨母亲的傻,也从来不承认西锦帝就是他的父亲。 母亲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他是你父亲,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他不由单纯的想,如果他死了,母亲便没有了任何束缚,甚至与西锦帝唯一相关的也失去了,是否会变得自由一点,不那么爱西锦帝了。 于是,那一天,他望着荷塘池发了一会小呆后,便跳入了水中,水冰凉透心,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身子渐渐沉入水中。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到死亡的滋味。 “段宵醒醒,不要睡……段宵……”那个声音越来越遥远,越发听不清切,他极力地想要睁开眼皮,然而眼皮上似有千斤重压。 “啪——”一个巴掌扇在脸上,他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扇了他一巴掌的少年,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小小年纪,好的不学,便学人家轻生!你父亲没好好教你吗?!” 段宵的眼前不由浮现当年的场景,他仍然记得,也是在同一天,他遇见了宿命中的那个人。 直到后来,他才知,一旦爱上了一个人,让自己不再爱她,想她,念她,比死都困难。 段宵的眼角忽然向上扬起,竟然滑下来了泪水。不过至少,他们又重逢了。 穆青暖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两人极其幸运地掉落在了水池之中,免去了摔成肉饼的下场。可是段宵的伤口染了水变得越发严重,更别说他竟然中了毒!这个笨蛋,带着一身的伤和毒竟然孤身一人跑来救她,刚才更是牢牢地护着她一同摔进池子里。真的是疯子!疯子! “穆青暖,我有话要和你说……” 周围是茂密林木,山草葱茏,穆青暖艰难的将段宵从水中拖上了岸,简单地为自己的右手包扎了下伤势后,便见段宵微眯着眼睛,也不知醒来了多久。他挪动的嘴唇,似乎轻声地在说些什么,穆青暖不由哭丧了起来,轻声……轻声地说:“你……你现在不要出声,我先帮你治伤,再帮你将毒血逼出。可能有点疼……” 见段宵耷拉下眼皮,气息变得微弱,穆青暖又慌张了起来,她的手开始不可遏制的颤抖,从怀中掏出的药片都被她抖得洒落在了地上。 “段宵,不要睡啊……”穆青暖的声音颤抖着,越说越快。脑中来回浮现着一句话,段宵,你不要死……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总算稳住了手将药片倒进了段宵的嘴里。 穆青暖掀起段宵湿漉漉的衣服,他的腹部赫然有一处极深的冒着黑血的伤口。她没有多想,低头并用唇将毒吸出。一口接着一口,毒血侵蚀着她的唇部,嘴唇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 穆青暖愣愣地望着昏睡过去的段宵,皇袍早已被鲜血浸透,然在她的努力下,血终于止住了,毒也已除去,段宵的呼吸声也变得平缓了起来,但整个人依旧冰冷的可怕。 上面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杀伐声,穆青暖惶恐自己与段宵未死的事情被他人发现,连忙强打起精神,扶着段宵朝着草丛中躲去。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了一个小山洞,穆青暖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欣喜。 洞十分的狭小,穆青暖弯着身子将段宵安置在洞内,随后在外面走了几圈,确定没有留下血迹后,返了回去,在狭窄的洞口用大量的草虚掩着。 刚一放松,沉沉的倦意和疲乏席卷而来,穆青暖眼前一黑,昏倒在了段宵的身边。 “按照娘娘的吩咐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皇后娘娘的小产必然不会怀疑到娘娘的身上。” “啪……”段宵原本想偷一点吃的带给母亲的,却不料听到了这个。 “谁?!” 他急急地后退,突然被人拥进了怀里,原来是母亲见他许久不回荷塘院便出来寻他了。 “无论等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出来。”母亲摸了摸他的头,快速地将他藏至假山后面,自己却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力士重重包围。 见母亲被人打晕,段宵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娘……”他扶住半昏厥的母亲,疯狂般地朝自己荷塘院跑着。他才只有五岁,身子板都没有母亲一半的高,可是危机的意识下,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冲劲。 “啪。”他摔了一跤,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后面追赶的速速围了上来。 母亲也因为这一重击醒了过来。她颤抖地身子挡在他的前面。段宵不由地想,若母亲还留有引以为傲的武功,这些人又怎是她的对手。 他却眼睁睁望着那个恶毒的女人命人将母亲残忍地杀害,丢至到荷塘池中伪装自缢或者是意外事故。 那抹凶恶的面容阴笑地望着他,段宵害怕地后退,可是恐惧早已袭上他的心,害他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轻颤着身子。 如果自己能强大……母亲就不会死了……而自己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丧命了…… “娘娘,有人来了。” “那这个这么办?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什么。本宫做事,向来斩草除根!” “可来不及了。娘娘,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娘……娘……”段宵见他们走了,连忙跳下了池子,无助地寻找着,哭喊着。 穆青暖悠悠醒来,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她的身边紧紧靠着段宵,他脸色青白,昏迷中渐渐流露痛楚而蹙紧的眉,嘴唇更是颤抖着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穆青暖靠近段宵的耳边,低低呼唤:“段宵,段宵……” 段宵却毫无知觉,穆青暖轻轻地碰触着他的脸,却发现他的身体依旧冰凉的可怕。她忽的感觉一阵心痛与慌张,身子紧紧地靠近段宵,张开双手将他抱在了怀中。 “娘,我好冷,好冷……”段宵哽咽着,额上不断流下冷汗。穆青暖不停地用袖子为他轻轻为他拭汗,听得他无助地一声声唤娘,心如同被针刺一般,疼得她无法呼吸。 这个自从母亲死后极少流露自己真性情的西锦帝王,此时柔弱无助,仿佛极需一个浮萍才能支持自己活着的孩子。 穆青暖仍然记得,段宵曾说自己的母亲是个傻女人!她仍然记得,那时他望着荷塘池幽深眷恋的目光。穆青暖原以为段宵是极恨自己身份低微的娘的,然而,他此时一声声地叫着娘亲,那番凄凉和无奈。 也就过了这么一晚,他的脸苍白消瘦得吓人。 这一整天,穆青暖一直在段宵身边守候着他,一日未食,饿的饥肠辘辘,还是将包裹里仅剩的一点食物用嘴喂给了段宵。她脸色红润的异常,一点也没有昏昏然,疲倦想睡的样子。 穆青暖轻轻拭去段宵额上的汗水,手却突然被人握了住。 那个在无尽黑暗中挣扎许久的男人,只凭着一丝光亮,一丝微薄的力量,竭尽全力地睁开了双眼。朦胧中,他的眼前仿佛有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忧急的容色。 他恍恍惚惚低声唤:“皇兄,是不是我死了才能见到你……”他半梦半醒时,一时间,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的声音那么轻微,轻微得穆青暖不得不低下头,附在他的耳边才能隐约听见他的呢喃之声。 穆青暖心中一阵悲凉,但段宵仍然在断断续续地呢喃着:“皇兄,对不起……宵儿不是有意想要骗你的……我并没有想要争这个皇位,我只是想……想等你回来……”他说到后面,情绪激动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几声重咳带动着他身上的伤,让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崩裂了开来。 穆青暖总算挺懂了段宵想要说什么…… 皇家的情谊,她在重生一世时早已想通了不少,早就知道皇宫之中,所谓的情都是微薄如丝,唯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所以,这几个月,她早已想通了不少。段宵想要活命,欺瞒她利用她,她可以放下仇恨,但她一直放不下的是西锦,她一直爱的家乡。 穆青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放缓声音,轻声说:“你想要说什么,等我们得救了再说。现在别浪费体力……” 段宵的神智昏昏乱乱,只觉自己如果不说什么,可能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他的眼前似乎浮现一抹场景,那人淡淡地望着他道:“你居心叵测呆在我身边,夺我王位,还妄想我相信你?段宵,我恨你,休想夺得我的原谅!父皇,母后,秋言……你把他们的命还给我啊!” 他挣扎着呓语:“不是的……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要皇位你就拿去,你要我的命我双手奉上……能不能……不要恨我……”……不要冷淡我,不要故意不理我,不要假装不认识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声音也渐渐变弱。穆青暖强忍着伤心,轻轻拍着他的肩头,柔声在段宵的耳边说:“宵儿,别说话了……” “我……”段宵忽然清醒了过来,猛然睁开了双眸,直直与穆青暖泛着雾气的眼对了上,他的手轻轻地拂过穆青暖的脸颊,低低地问道:“皇兄?” 穆青暖一怔,却连忙矢口否认道:“陛下看清楚了,我是穆青暖,不是你的皇兄。”她一后退,便松开了紧抱着段宵的手。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让段宵一阵失落,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她为何不肯承认,果然还是怨恨他的原因吗? 他睁着眼,呆呆地望着穆青暖,那样淡漠的眼神,无悲无喜,仿佛看着她,又仿佛看着另一个人。 “当年李燕毒杀皇后,害她小产的事情,无意中被我偷听到了。” 穆青暖一怔,当年果然是李燕下的毒手。但她的心中也不由浮现一丝怨气和气氛。那时,段宵不将这事情禀告父皇,现在更是认了李燕为母后。 似乎察觉出了穆青暖波动的情绪,段宵低下头,无措地曲着身子,双手环于膝盖。 “我偷听的事情不幸被李燕知晓了,母亲为了救我被他们杀害,正当他们要杀我时,有巡逻的士兵而至。我知道他们迟早要杀了我斩草除根,心中一计,决心装疯卖傻,并且决定寻找一个靠山,让自己能活下来,随后报仇雪恨!” “我恨先帝,所以一直都不肯称他为父皇。我恨李燕,一直筹谋着机会想要为母亲报仇。我恨段钰,凭什么她锦衣玉食,享所有人的宠爱,而我却被人随意欺辱,饭不得温饱。她却还假心假意地可怜我,同情我……” 穆青暖胸口一疼,难过地低下头,却听段宵又道:“我当时恨着所有的人。一心想着,一旦变得强大,就把他们全部杀了。” “可是……段钰她……却成为了我的光明,我的温暖……说来很可笑,我竟然在岁月中渐渐放下了仇恨,一心一意地想着只要带着段钰身边就好,看着她,陪着她,即使一生都只能装疯卖傻欺瞒着她才能呆在她的身边也在所不惜。” “只是她却死了,死在了南周。她明明说会在桃花花谢前回来的……她再不回来,她最爱的西锦就要被人夺走了,她再不回来,我……”段宵沙哑着声音,低声道,“小的时候,最怨念的年代,曾想过将西锦搞得翻天覆地,最好就此毁灭。但在那一刻,我不是因为恨去夺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我只是想着,如果有一天段钰回来,看见这个天下被杀害她父皇母后的仇人所得,她究竟会有多么心痛……但我又害怕,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刻,看到我坐在那个位子上,全然不是傻子的摸样,究竟又会如何看我这个处心积虑呆在她身边十多年的人……会不会以为,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部署的……会不会误解我,会不会不理我,会不会怨恨我没有救她的父皇母后,没有救她的秋言,甚至还断了段旭的双腿……” 段宵越说越激动,语气也因为激动而快速了起来,扯到了他腹部尚未愈合完全的伤口,伤口已经血肉模糊,只是身体上的疼痛,又如何能够与心头的剧痛相比? 他每说一句,只觉得心也在随之颤动,痛得他指尖微微发颤。只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般的依然固执得说着。 “如果你是段钰,你会原谅我吗?”段宵低着眉,小心翼翼地问着,呼吸仿佛在那一刻停住了。 穆青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这一刻,她是那样的伤心难过,对段宵仅有的一丝不满都化为了云散,剩下的,从心头不断涌上的只有浓浓的伤心和愧疚。 她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苦。但段宵不同,他的母亲枉死,父亲不认他,兄弟刁难他,他过着比下人还艰难的日子。 而他唯一的温暖,竟然是段钰。 他是真的把段钰当做亲人,才会想着为她守护着西锦。只是为了得到什么,他又不得不舍弃什么。 他说他是为了帮助段钰守这个江山的,为了夺帝,他不惜忍着自己心中的怨气,恭敬地喊着自己的仇人为母后。这份屈辱,这份隐忍,就是为了等段钰回来,将自己为她守的江山交换于她。他隐忍三年,暗自募集着自己的兵力,等待着有朝一日能让李燕身败名裂,终报所仇。 而这样的舍弃,才更让穆青暖感到悲伤。 如果她是段钰!不……她就是段钰……一个本该在三年前死在南周的人,可是,她又不能是段钰。段宵所等之人,是西锦太子段钰,而不是她原来的身份——西锦公主段钰……又有何资格继承西锦江山呢…… 穆青暖尽力让自己平心静气,让声音温柔如水:“段钰永远不会怪你,你所做的并没有错……”错的是她。她是一名女子,即使她真的回来,又怎么能登帝呢!段宵瞒她痴傻的事情,她不也是瞒着段宵自己是女子身份的事吗? 穆青暖即使到这个时候,她脑中也没过想过,段宵等她,其实无关身份,无关性别,只是因为那份萦绕在心头的淡淡情愫…… “可是你不是段钰……”见她如此回答,段宵黯然,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我却后悔了……那以后,我一直惶恐不安,害怕自己伪装傻子的事情被段钰发现,又惶恐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沉浸在了傻子的角色了。” “我……其实……”那口气哽在喉咙里,竟是一时说不下去。但是段宵知道,他现在必须说,那句他埋藏了长达十年的心意。 “后来,我更加惶恐……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着她笑,喜欢她亲自己的脸颊,喜欢她抱着自己骑在马上散步,喜欢被她握着手一笔一划地练着字,特别是写她的名字。”段宵顿了顿,忐忑地望向静静地听着他诉说的穆青暖,却见她低垂着脑袋,秀发柔顺地垂了下来,成功地阻挡了他想要窥视穆青暖的情绪。 他呼吸一停滞,一字一句缓慢道:“后来我才知,我原来在那时便喜欢上了段钰。” 穆青暖久久没有反应,即使是说一句话也行,段宵焦急地抚上她的双肩,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 她的身子很烫,额头不停地划过汗水。 知晓段宵醒来后,穆青暖松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撑自己的能量。她身上的伤势不轻,又因为要急救段宵只是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之后又是帮段宵吸毒,治疗伤势,不停地忙活了许久,又恐那些逆贼发现他们躲避的地方,整日都担忧又警惕着,食物却没有吃上几口,都留给了段宵,只喝了几口水,强打着精神。身子早已疲惫不堪,是强弩之末了。 “该死的。”段宵低声咒骂道,小心怜爱地为穆青暖擦拭着额角的虚汗,紧紧地抱着她出了洞穴。 是不是上天在惩罚他…… 所以,刚才……他难得鼓起勇气说出口的告白,她却没有听见…… 段宵刚一出洞穴,脖颈突然一凉,一把透着寒气的银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对方是他曾经颇为熟悉和略微不喜的一个人,他竟然能出现在这里而且那么快找到他们,让他不得不感叹穆青暖的魅力。 对方的目光越冷,段宵便越发想笑,抱着穆青暖的手越发紧了起来。 或许,正如古话所云,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只可惜现在他浑身是伤,样子狼狈,略微落了一个下乘。 那人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交出穆青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奋战 在穆青暖和段宵失踪之时,皇家猎场的各个地方都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报!”一声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马刚至,马上的士兵便从马上滚落了下来,狼狈地趴在了地上。那人满身鲜血,似乎刚进行了一场浴血奋战。 “大人,皇上遇刺,和淑妃娘娘一起下落不明中,属下只找到了贵妃娘娘。其他人还在与反贼战斗……”还未说完,他便昏了过去,嘴角的鲜血不断地流出。 谢芸的衣衫破落不堪,身上全是血痕,脸色浸满了泪水,从马上下来后,便一直哽咽地哭喊着:“皇上,皇上……为了救臣妾落崖了。” 凌宇闻言,脸色大变,详细地询问了谢芸几个问题。 谢芸一直哭哭啼啼,还不容易才告知了方位。凌宇仔细地听着,命几个士兵保护谢芸护送至安全地方,又派送了一拨人前去谢芸所告知的地方寻找段宵。 御前带刀侍卫凌宇原本便是段宵极为信任的人,所以今日,他特别被段宵委任把守皇家猎场的进出口,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被嘱咐了绝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这个地方重兵把守,可谓是铜墙铁壁。 然而此时凌宇虽未离开,但一波派去保护了谢芸,另一波前去寻找段宵和穆青暖,倒也将他的士兵分散了开。 那个原本应该倒地的士兵突然跳起,一剑便是朝凌宇背后捅去。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凌宇早有防备,目光一寒,侧身一挡,提剑便指着他的脖颈,道:“你们大概不知,这次带队跟随皇上的每张面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竟然还想在我眼皮底下使诈!” “说!皇上在哪!!”他的剑一用力,便在对方的脖颈上划开了一条血痕。凌宇冷声道:“想清楚再说,否则别怪我手抖!” 对方倒也硬气,什么都未说,便咬舌自尽了。 被无数军士环绕保护刚离开几步的谢芸全身一震,徐徐抬起了头,却见凌宇笑着望着她,目光中满是寒意和嘲讽,“贵妃娘娘切忌要跟随好微臣,若是不小心命丧了,不要怪臣保护不周。” 她的背后抵着一把寒气的利刃,谢芸的脸色瞬间一沉,张口怒斥道:“放肆!” 凌宇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贵妃娘娘少说话为好,这里烟火呛得很。”说完,他对着一个带着帽子遮住脸的普通侍卫道:“谢妍姑娘,一切如计划一般。” 谢芸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她颤着唇道:“谢妍?!” 对方轻轻地掀开了衣帽,墨色的长发倾泻了下来,露出一张绝美的,与谢芸一模一样的面容。她傲气地望了谢芸一眼,声音不免有些冷意。“谢大小姐,好久不见。哦,不,是贵妃娘娘。” “这个女子易容成本宫的摸样,一定别有居心!凌宇,你是信她还是信本宫!”谢芸的声音透着慌张。她怎么会不知道谢妍?!她是段钰四个暗卫之一,最擅长易容和模仿的。三年不见,她以为谢妍已经死了! “凌兄当然信妍儿。”一个士兵突然嬉笑地上前一步,眨了眨眼,将自己的帽子摘下。俊美戏谑的面容,竟是谢宁。 “你……”谢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当时,她见谢宁刺杀穆青暖成功,便告诉父亲,谢宁此人信得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段宵的手下? “谢丞相处心积虑的证据早已被我掌握,他的动向也被我们猜的八九不离十。谢芸,你说凌兄是信我们呢,还是信你呢?”谢宁的脸色依旧是戏谑的笑容,谢芸闻言,脸色大变,但转而,她大笑了起来,笑道:“知道又如何,猜到又如何!你们迟早还是慢了一步。段宵与穆青暖早就死了!想必现在尸骨早已摔个粉碎了!” “什么?!”谢妍大惊,迅速窜到谢芸的身前,单手拎起谢芸的衣领就将她拎了起来。“殿下在哪里,说!!!” “殿下?”谢芸冷声嘲讽,“本宫自以为谢妍你除了认段钰为主子外,绝不会认第二个主子。没想到,竟然背叛了段钰哥哥,跟随了抢他江山的段宵,也不知道段钰哥哥在九泉之下能否瞑目。”说着,谢芸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为她口中的段钰哥哥不值。此时的谢芸完全认定了,谢妍口中的殿下指的便是段宵,却从未想过,那个人就是她口中的段钰哥哥本身。 谢妍随手一放,将谢芸甩在地上,而谢芸尚未有准备,身子一软,十分狼狈地趴倒在了地上,身子被摔得阵痛。谢妍蹲下身,从袖口掏出匕首指着谢芸那张娇嫩的脸道:“别和我废话,你该知道我脾气很不好。说!他们在哪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谢芸满目惊恐,慌张下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谢妍目光一寒,匕首便压低了几分,在谢芸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他们掉落了秋风崖。”谢芸吓得连忙道,却绝口不提是自己使诈,他们才落崖的。因为,谢妍的目光太过可怕,谢芸怕自己一出口,她这张自己引以为荣的脸蛋就完了! 凌宇一听立马吩咐道:“第一分队和第二分队迅速赶往崖底。”他熟知猎场的地形,想起崖下有一大片湖水,心中万分期望段宵和穆青暖两人是掉进了那里!然而,他心中仍然犹疑,他呆在段宵身份也有好几年了,怎会不知道段宵的武功!皇上他竟然会被人逼到落崖的境地。 谢妍满目担心,连忙道:“我也去。”殿下的武功也不知道恢复了几成,落崖时也不知道段宵会不会救她,她心中十分不安,恨不得此时此刻便飞奔到殿下的身边。 谢芸恢复了镇定,望着谢妍不安的神情,冷言道:“三年前,你姐姐可是被段宵所杀,你竟然还帮助他!”谢秋言究竟是谁所杀,谢芸根本就不知道。当年这个低贱的女子嫁给了段钰,谢芸就恨不得她早点去死,但谢秋言外表虽柔弱,但武功却是极高的。幸好,那次叛变之中,那个贱人终于死去了。 谢芸此时为了激怒谢妍拖延时间,也就随意扯起了谎。她完全没有想到,谢妍早就怀疑姐姐是段宵所杀,对段宵始终怀有怨恨。此时在被谢芸如此镇定灼灼的这般说道,她的心中似裂开了一道深渊,心中的怨气与恶魔被释放了出来。 见谢妍目光冰冷,手起刀落,一旁一直看戏的谢宁连忙迅速出手抓牢了她紧握匕首的手腕。“够了,妍儿。”谢宁沉声着,声音含着一丝疲惫。 察觉到谢妍轻颤着身子,谢宁心中一软,心疼道:“别被她激怒浪费了救人的时间。” 谢妍收回了匕首,头低垂着,长长的秀发遮盖了她此时的神情。 许久许久,待随着军队远离了被控制住的谢芸,谢妍才对着谢宁突然出声道:“我就是看不惯谢芸。顶着一张殿下的脸,却做着狐媚的事情。不是承欢在段宵的身下,便是想尽一切陷害设计殿下。我真恨不得杀了她!”谢妍含着恨意道,目光所带的火焰似要灼人。 “待大局定,要让殿下亲自惩治这个贱人!” 谢宁听闻后默不作声。他怎么敢说出口,自己的殿下心太软,谢芸还与她有着血缘关系,除非谢芸真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否则殿下绝对会饶她一命。 他也同样知道,谢妍虽这么说,但她眼中有一半的恨意恐怕是来源于段宵的。 这个心结一直卡在谢芸的心里,已经三年之久了。 谢妍骑马来到皇家猎场不远处的森林中,果然看到有一支军队在此稍作休息。正如他们所预料的,谢家的军队果然在此。 自从段钰死后,谢岩辞掉了将军之位,谢家的军力便落到了谢家之主谢振平的手中。当年段钰的亲信们也都被贬了级,可想而知,被提拔上来的皆是谢振平的人。 若说从前谢家军是谢家的,谢岩的,亦或者是段钰,那如今这只良军却被谢振平抢去了。不过,三年来,谢家军内部早已四分五裂,不少当年的良将都辞去了将位。 谢妍眯了眯眼,望着对她恭敬的将士道:“段宵已死,现在出兵讨伐谋逆的南平王。请随本宫来。” 对方点了点头,极其容易的便被谢芸易容的摸样给欺骗了。 谢妍策着马,心中冷笑。谢振平派来的将士竟是个草包。 她撒布着段宵已死的假消息,并利用谢振平的人与段烨的人相对,若是两败俱伤再好不过,若是其中有谁活了,见到完好无损的段宵,一定悔不当初了。 而皇宫内,谢妍临走之前就将李燕锁在慈宁宫,并派人严密监视。说来,这次她会知道谢妍和李燕联合,便是因为她假扮成玉嬷嬷偷听到的。 现在,这个看似空旷平静的皇宫里,其实早被谢妍三年来召集的段钰的旧属给团团包围了。 她告诉了所有的人,殿下回来了,是殿下部署的一切,殿下等的就是今天。就连谢宁,她也是如此告知。所以谢宁坚定不移地真以为是殿下部署的一切。 但,只有谢妍知道,若是让殿下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她一定会极力反对。 所以,她隐瞒了穆青暖。待大局已定,段家的所有血脉皆断,殿下作为西锦前太子,只能接受自己称帝的事实了。 谢妍想的虽好,但等她带着谢振平的人马准备与段烨相搏时,却发现李潇不知被谁捅了一剑,浑身是伤的倒在血泊之中。 从她得到的消息,李家原本想小规模地刺杀段宵,所以才想利用淑妃引诱段宵前去陷阱之地,却没想到淑妃早与段宵有了协议,李燕只能改变计划。 但谢芸的这一揭发为时过晚,李家的大部分军队尚在关外,根本无法与段宵的军队硬碰硬,于是便使用了阴招,知晓他们提前驻扎在猎场中的一条小溪边,便在溪水里下足了迷药,一个晚上,人必要喝水用水,一定会中迷药。待杀了段宵,一旦军队无主,李家便准备劝说将士们投降。 李家原本打着如此美计,却没想到此时段宵的军队如此精神抖擞,竟然步步紧逼着李家的残兵。 “来者何人?”带头的将士回望着谢妍,看到贵妃的面容微微愣了一下,心中知晓真正的贵妃已经被囚禁住,这位便是易容成谢芸的谢妍姑娘了。 他朝谢妍身后望了一望,瞧见谢家的军队,不动声色地指使着身后的士兵悄悄从四周包围了上去。 谢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现在趁着谢家的军队没反应过来,是一举将有谋逆之心的人抓住的大好机会。 若此时不帮着他们,她的行为就有些怪异了。于是她一转身,迅速地扣住谢军的将领,而在她出手之际,段宵的人冲上前来,整个动作进行地十分之快,竟没有伤一兵一卒就将谢家的士兵纷纷制住。 谢妍额头不由泛着冷汗。她似乎低估了段宵的人。武功不弱不说,竟连派兵布局也十分精练。幸好她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谢妍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南平王呢?” “察觉到李潇死了,南平王便和剩余的士兵趁着混乱逃了。我已派人追捕。” 段烨胆子小谢妍也早有耳闻,想必察觉到了风吹草动,宁愿保命也不要拼死一搏。 “那皇上呢?”谢妍紧盯着对方,问道,“可找到皇上和淑妃娘娘?” “皇上一切平安。淑妃娘娘失血过多,还处于昏迷之中。” 谢妍脸上怪异了起来,声音低沉地问道:“皇上是如何脱险的……” “谢妍,是我。” 谢妍瞧见一身墨衣的骑马而来的穆祈,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听着穆祈缓缓道:“李潇是我杀的。” “多谢华言兄施救,否则我军因为误喝下了迷药的溪水,差点全军覆灭。也多亏华言兄救下陛下和淑妃娘娘。” “你……”谢妍万万没有想到,穆祈竟然以谢华言的身份回来了。他不是回南周了吗?!这样对望了,谢妍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仿佛就单纯地这么看着,穆祈也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 “你差点害了青暖,她现在伤势很重,仍旧昏迷着。”穆祈淡淡地望了谢妍一眼,轻轻在她耳畔道,“已经够了。皇宫里的那些旧属,我已经告诉他们任务完成,让他们暂且先回去了。你要知道,你这么一反,让穆青暖置于何地。” 谢华言曾经作为段钰的副将,比之她,更让旧属信服。 谢妍的耳畔嗡嗡作响,穆祈接下去的话她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只觉得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角竟然不知不觉竟然带上了泪。 她哽咽道:“因为我布局不利,让殿下受伤之事,我会向殿下请罪。但……”她话语未完,便小跑到骑着马浑身狼狈的段宵身前,警惕地望了他一眼,便小心翼翼地从段宵手中将昏迷的穆青暖夺了过来。 段宵怕出手伤到穆青暖,便也没有抢回,呆呆地望着谢妍将穆青暖抢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谢芸?”段宵诧异地问。 谢妍冷着脸卸下易容,在段宵震惊的目光下道:“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家姐谢秋言,殿下的侧妃。我是她妹妹谢妍,殿下的四暗卫之一。”说道后面,谢妍有些咬牙切齿着。 段宵的目光突然柔了下来,轻轻道:“我当然记得。” 谢妍的拳握得紧紧的,却听段宵又道:“三年前,你姐姐拼命地保护我。我却没有救下她,抱歉。” 谢妍一下子傻了……脑子轰得乱成了一团。 她睁圆了眼,竭尽全力地吐出一字,“骗……人!” 那时候,姐姐死了,殿下死了,华言失踪,谢家变的翻天覆地,谢振平做了新的家主。复仇成了她苟且偷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但当她的计划不惜伤了殿下几分也要将段宵害死时,段宵却告诉她,不是的,姐姐是为了保护他才丧命的,姐姐不是他为了夺帝而杀的。 “骗人……骗人……骗人……”谢妍的瞳孔涣散了起来,摇着头就是不想听着段宵的解释。因为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她口口声声说要向段宵复仇又要从何说起。那她多活三年的意义又是何在…… 那还不如,三年前,和姐姐一样,在那时死去呢……至少不会因为误伤了殿下,而愧疚自责呢。 谢妍感觉自己怀中浑身是血,呼吸微薄的穆青暖十分烫手。自己的隐瞒不报,若是害殿下再次丧命,她如何对得起所有盼着殿下归来的人。 “妍儿,殿下一定没事的。”谢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的手轻轻地握住谢妍轻颤的手,慢慢的似要安抚谢妍慌张的心,“没事的,殿下会平安的醒来,她不会责怪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过渡章,不知不觉就以谢妍的视角描写了,原本的大纲是让谢妍黑化的,但我写着写着就没有舍得。 这章有几个伏笔,稍后一一解开。 我原本以为20W能完结……我低估我的废话能力了,可能会23-25W吧 OJL 最重要一点,我改文名了,大家注意,改为《与君相思》,要不要加上重生之?感觉破坏了美感- - 改文名是因为剧情偏离了大纲,与文名八竿子打不着边了。本文既没有帝后也没有很虐心的相杀。所以改成了《与君相思》了。很早之前就想改了,一直不知道改什么名字OJL大家有好的提议可以提出来,谢谢~ 不好意思伪更一下……隔日更新,大家懂得>///< 第五十二章 关切 穆青暖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了她沉重无比的眼皮。她一睁眼,迷迷糊糊间便瞧见段宵立在床头,穿着一袭青色云袍,脸色苍白憔悴,俊美的脸容胡渣未尽,见她醒来,脸上瞬间浮现了一抹欣喜以及一丝说不清的情愫。 “段宵?”她张了张嘴,发现喉头干涩无比,一发声音就如同火烧一般,难受而瘙痒着。 穆青暖还未伸手,一杯茶便递到了她的嘴边。睫毛轻抬,穆青暖恍惚地望向段宵担忧的泛着血丝的黑眸。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段宵的声音沙哑着,从侍女手中拿了一个垫枕,体贴地扶起穆青暖后,便塞到了她的背后。随后他伸手清理了下她散乱的发丝,体贴而温柔。 穆青暖一呆,一时间未从段宵别样的温柔中反应过来,只是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去接段宵递到嘴边的茶杯。她的手一怔,眉拧到了一起,她只是微微一抬手,浑身似散了架一般,痛得她直抽气。 穆青暖恍惚地望着自己被绑带裹成粽子的右手,才想起自己的右手曾被李潇的剑刺穿过。她当时浑身多处受伤,想必自己此时浑身皆是沙包,动弹不得吧。 “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喝。”段宵对着茶杯轻吹了一口气,便再次将茶杯递到穆青暖干裂的唇边,低眉道:“小心,烫……” 段宵这般哄小孩并小心翼翼的动作让穆青暖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见段宵一直低低地垂着狭长的眼睛,那么默不作声万分体贴温柔的摸样,竟让她依稀间分不清今夕是何朝。这个人还是坐拥天下的段宵吗?还是那个三年前只会对她傻傻笑着的宵儿呢…… 段宵他……怎么了? 穆青暖不动声色地就着段宵的动作喝了几口茶水,温软的水滋润着她干裂沙哑的喉咙,舒服的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一般。 见穆青暖将杯中的水喝尽,段宵将茶杯递给了身侧的侍女,又拿来手绢替穆青暖轻轻地擦着额头因为热意而冒的虚汗。他边擦着,边缓缓地对着穆青暖说着她昏睡三日所发生的事情。 在她昏迷的日子里,段宵手段雷霆地将段烨叛变之事发布天下,并日夜派人乘胜追击。奈何段烨十分会躲,每一次追捕的人马都扑了一个空。 因为段烨外逃,失了群龙之首的李家宛如一盘散沙,在京城的本营被段宵全面查封,搜刮出金银珠宝数万箱,可谓是富可敌国。 当段宵看到一长串金银珠宝的名单时,差点吐血身亡。因多年大战,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无比,于是段宵眼睛也不眨地便将大部分的钱放入了国库,一些填补了军需,顺便也降低了百姓的税率。 谢振平称病未来朝堂,段宵派人在谢府埋伏,却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他心中暗骂谢振平奸诈,竟然连自己被囚禁在宫内的女儿也不管,事先溜掉了。 谢芸被抓后,得知父亲丢弃了她自己消失后,知道自己做出叛国之事,横竖都是死,立马撞柱子想要寻死,幸好侍卫眼疾手快,将谢芸救下,但她因为撞坏了脑袋,就此疯了。 段宵并没有将谢振平意图谋逆的事情公布出来,也没有废去谢芸贵妃的称号。他原本囚禁谢芸就是想要引谢振平上钩,此时见谢振平毫无要救女儿的意图,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朝堂之上与谢振平有联系的官员们,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再将谢振平在朝堂之上布下的暗桩一一除去。 当然段宵没有说,在穆青暖昏迷的那时,谢华言曾用剑威胁自己交出让他穆青暖。他自是决定绝不再放手了,誓死不肯妥协。 然而在他们俩僵持不下之时,穆青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呼吸也越发薄弱。 原来为了照顾段宵,段青暖亲自为段宵吸毒,又忍着手上的剧痛为他治疗,使得右手的伤势更为加重,之后又不眠不休陪伴了段宵一晚,将包内仅有的食物也给他,自己只喝了少量的水,导致后来体力不支,伤口感染,身体也越发虚弱,病情更为严重了。 段宵和穆祈见此,只好约法三章。决定一同退敌,待穆青暖醒后,听她的决定。 穆青暖懒懒地躺在床上,耳边还是段宵叙叙地诉说着,似乎仍没有停下来的一丝。她淡淡地瞟了一眼段宵,见他带着笑意柔情的墨眸正好与她对上,微愣后,强撑起身体,皱眉道:“其实你不必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赢了便可。你难道忘了我是南周郡主吗,对我就一点没有戒心?” 段宵一下子呆住了。自从证实了穆青暖就是段钰以后,他便完全将她作为段钰来看待。他觉得,自己从前的欺骗已经让他后悔了一生,既然如此,就决心再也不欺瞒她了。甚至认为,这个西锦天下都是她的,所有的事情都该与她分享。她竟然说自己是南周郡主,她既然不关心西锦,又为何要回来呢?! 段宵气得呕血,却又不能说什么,脸瞬间苦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摸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两下。自己之前难得表白了,穆青暖竟然晕了过去。而且,在那种危难之下,她明明就是关心自己的,又为何不愿承认呢! 段宵突然俯下身子,穆青暖一个呆住便与他那双似迷雾笼罩的水眸对了上。他轻轻地用手拂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颊,以及她的唇,那样依依不舍,又带着眷恋。 “我告诉你那么多事情,只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共享这个天下……” 他那双漂亮的水眸似要滴出水一般,惹人沉溺。让一直呆呆注视他,不知何时陷进美色中的穆青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她那早已停摆的脑中不断地回响着段宵说的那句话,并连续地,宛如机械般的反问着自己……段宵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宵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一个推门而入的侍女所打断了。 “陛下,淑妃娘娘该换药了。”侍女恭敬地端上盘子。 刚才那一切被段宵所制造出来的暧昧气氛瞬间粉碎,穆青暖突然清醒过来,皱着眉,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离她太过近,甚至都快贴在她身上的段宵了。 段宵被推开也未恼,伸手接过了盘子,冷冷道:“下去吧。” 侍女继而恭敬地退下,却听段宵又冷冷嘱咐道:“没有朕的吩咐,都不许再进来了。” “是。”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段宵想干嘛?! 穆青暖见段宵朝她走进,裹着被子往墙壁处缩了缩,皱眉道:“我要换药了,你让侍女下去做什么。” 段宵手一伸,便将穆青暖从裹得紧紧的被子中抱了出来,这样暧昧的距离让穆青暖忍不住脸红心跳了起来。而且她察觉到自己因为浑身是伤,上身根本没有穿衣服,就绑了绷带! 段宵修长的手指轻轻揭开带子,他的动作刻意用的很轻柔,生怕触及到穆青暖胸口以及腹部的两处伤口。 薄薄的茧轻触着她的肌肤,带着让她颤抖的凉意。 “是不是我的手冷了?”察觉到穆青暖的轻颤,段宵一运功,让自己的手指变得温柔了起来。 段宵竟然面不改色地要帮她解绷带?他他他他…… 指腹间温暖的触感让穆青暖一下子呆傻住了。苍天可鉴,绷带之下是她赤裸的身子啊! 她一扭身子,后弓了好几步钻回了被窝,双眸警惕地望着段宵,一脸严肃和戒备。 这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轻薄她!也不知道他这双手碰过多少女人呢! 穆青暖气呼呼地想着,瞪圆了双眼。哪里知道自己从小时候起就被段宵吃足了豆腐,哪差这一星半点的。 段宵呼哧一笑,伸手柔了柔穆青暖乌黑的长发,似水的凤眼中含着柔情,他浅笑地望着羞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穆青暖,笑道:“青暖,你在害羞吗?”他的心怦怦的跳着,面上却沉着如水。 见他语中调笑,穆青暖气得怒瞪了他一眼。哪知这原本有些杀伤力的眼神在段宵眼里便是穆青暖对着他柔情的一瞥,让他的呼吸瞬间一顿。 段宵对着穆青暖的额头亲了一口,眯着带笑的完成月牙的眼晴,对着石化的穆青暖嘱咐道:“好了,我不闹了。等会侍女们会进来为你换药的。好好休息,别乱动。我先去早朝,等会来见你。” 见穆青暖醒来,段宵心中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了。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美妙了起来,连带着几日严肃凝眉的面容都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当然见到穆青暖穷迫的神情,他也就没告诉她,前几日穆青暖昏迷不醒,他不眠不休地在床侧陪伴,又生怕侍女手拙弄疼穆青暖,自己便亲手代劳了一切事务。 三日没去早朝,想必朝上乱套了吧。 “怪怪的段宵……”穆青暖用手轻触着刚才被段宵吻过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穆青暖的神色一下子迷茫了起来,眼中也笼起了雾气。 左胸好疼,疼得她都不能呼吸了。穆青暖也不是笨蛋,她怎么会看不出段宵今日这么几个亲昵温柔的动作和话语背后的淡淡情愫呢。 甚至,当时段宵对段钰的告白她也一个字未漏的全部都停下了。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喜欢她的段宵,她不得已只好当场装晕了过去。只不过,后来是真的失血过多昏睡了三天。 只是……段宵到底喜欢谁呢?他既然在生死之时也念着段钰,那应该是喜欢段钰了。想必对穆青暖示好,估计想要整治一下这个散成一团乱的后宫了吧。 可她身为段钰时是女扮男装啊!她自认为从前自己并未露出过自己是女儿身的马脚…… 穆青暖的脸色僵硬了下来。 难道……段宵是断袖?!,而且竟然还是个喜欢自己皇兄的断袖?! 穆青暖心中纠结啊纠结,只觉得心中那根刺越扎越痛。 她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乱成一团的心情,皱着眉,又反问自己道,为何在意段宵喜欢的是谁呢?! 她是段钰啊,她可是他的亲姐姐啊!这种违背常理的不伦之恋怎么能萌芽呢!一定要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可她也是穆青暖啊,她都成了段宵的妃子,理所当然是段宵的女人,作为现在的后宫一员,更是理所当然的应该为段宵开枝散叶而努力着。 脑中两个小人在不停地斗争着。 等等!谁说她喜欢段宵了……谁说要为他生孩子了……而且,他都纳了那么多妃子,也不知碰过多少女人,又不差她一个。 穆青暖蜷缩起身子,像个鸵鸟一般地将头埋在被子里,心中酸酸麻麻的。 嫁入西锦那么久,段宵从不碰她,应该是不喜她的吧……恩,他们之间似乎有些协议,他才会对她客客气气。 穆青暖,你真是个懦夫…… 她心里念叨着,一脸丧气垂着脑袋。 现在的她总算明白了一点,自己……好像……喜欢上了……段宵…… “殿下。” 见有人唤自己,穆青暖探出了脑袋,瞧见谢妍红着眼歉意地望着自己。她还未出声询问谢妍为何在此,就见她跪了下来,头重重地碰在地上道:“谢妍私自以殿下的名义动用殿下的旧属,试图想控制皇城,甚至试图想要让殿下登基。谢妍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从前一直执迷不悔,特来认错。请殿下责罚。若要谢妍的命罚之,也只管开口。这次属下差点害殿下丧命,已做好了以命相抵的准备。” 穆青暖一惊。段宵说要将所有事与她分享,却将这事遗漏了过去。是刻意为之,还是…… 穆青暖也不顾自己浑身僵硬酸痛的身体,下了床便将谢妍扶起,皱眉地责备道:“我从小待你如挚友,也从未责罚过你。你为何将此事说得如此严重。别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段钰,早已不是你的主子了,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你这么说难道认为我是草菅人命的主吗?谢妍!你从前跟了我也有十余年了,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我就说,殿下心肠好,从不责罚属下。”躲在墙角偷听许久的谢宁连忙蹦跶了出来。若不是见谢妍最近精神恍惚,特地尾随,否则这个傻姑娘竟然要以命抵罪。 他往室内一望,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咋咋呼呼道:“青暖,你赤裸着身子不冷吗?”他这话说得可有歧义了。穆青暖瞪圆了眼,脸也咻的转为了红色。她的上身明明被绷带绑着的,哪有赤裸着身子。 等等,刚才段宵似乎解开了一些…… 身子突然一暖,一件宽大的外套从身后盖了上来,穆青暖的身子一僵,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身后之人是谁。 耳边是谢宁戏谑的声音,“我就知道华言一定偷偷地躲藏在房内的某个角落。哎哎,也只有殿下出了什么事,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谢华言副将才会显身啊,一如当年……” 正当谢宁感慨万分之时,穆祈冷冷地望着他,道:“谢宁,你话太多了。” 谢宁连忙夸张地闭上嘴,随后又捂上眼睛道:“若是刚才多看青暖几眼,估计我的眼睛就没了。” 他这话和动作十分夸张,惹来跪在地上的谢妍一阵轻笑,穆青暖也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大家相处的模式,嘴角也忍不住上弯着。倒是穆祈,僵硬着身子,似乎发着愣。 “好了,你们都来了,就顺便把三日前猎场发生的事情完整的告诉我吧。” 谢妍和谢宁你一句我一句地将当日之事完整地复述了一遍。穆青暖能听得出来,谢妍多想把罪名拦在自己的身上,谢宁就多想为她开脱几分。 这两个冤家,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何时才能在一起呢。 穆青暖坐回了床上,有些困乏地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谢妍你帮我上下药吧。非礼勿视,你们暂且回避吧。” 谢妍点了点头,聪慧的她也察觉出了穆青暖特意想赶走他们而想要与自己单独谈话的心思。 两人走后,穆青暖长舒了一口气。她突然握住谢妍的手,关切地问道:“谢宁,可有向你表白?我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傻孩子何时能看清谢宁的心意。 谢妍脸一红,眼神不由有些飘忽。昨晚谢宁突然对她说喜欢她,十足的吓了她一大跳。她知道自己还欠着殿下的一条命,当时便回绝了。随后谢宁笑嘻嘻的,一如往常,一切仿你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让她微微地低落了一下。 “谢妍……你也不小了……”穆青暖轻轻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年龄也是最相近的,你只比我小几个月,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以前因为你误喜欢上了女扮男装的我,我能看得出来你对男子都有了微微的抵触……但是……谢宁他,是真心的……”若不真心,何须等了一年又一年,只为谢妍点头和一句我愿意。 谢妍的手轻颤着,她垂下眼睫,断断续续,有些混乱地说道:“从前……我以为我对殿下的感情是喜欢,但那种只是敬佩和依赖……但是……和谢宁在一起不一样,三年前我们彼此分道扬镳,三年后再遇到他时,我的心竟然快速地跳动了起来。他对我说,谢妍,我们离开皇宫吧,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我当时差点就点头答应了,甚至忘记了自己混入宫廷的初衷,毫不犹豫地就离开了。” “后来,我反复地想,我们彼此太过熟悉,我怕谢宁有一日才察觉,他只是习惯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喜欢。我长得没有姐姐漂亮,没有姐姐温柔娴淑。脾气耿直暴躁,动不动就喜欢对他发火,动手动脚的,常不给他好脸色看……”她戚戚地笑了一声,“殿下真的认为谢宁会喜欢我吗?” “你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他的感受。”道出这么一句时,穆青暖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段宵,又怎么知道他的感受。他究竟在想什么,这时的她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 但她也同样发现,自己和谢妍一样进入了一个怪圈。她同样也惶恐不安地害怕,若她有一日告诉段宵自己便是段钰,段宵还会真的喜欢她吗?她只是在段宵最困境的时候伸出了手,然后就这样在一起了十余年,彼此相互依偎了十余年。但段宵对段钰的感情确定是喜欢而不是习惯吗? 喜欢究竟是什么……那时尚未年幼的段宵真的懂吗? 穆青暖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敛了敛心神,用力地握了握谢妍的手道:“知道吗?幸福要自己把握,切不可放弃。” “恩。”谢妍怔了一下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她从怀中掏出兵符放在穆青暖的手上,恭敬道,“殿下,这是你的虎符。当日属下用从殿上偷得的虎符才调集了旧部,现在将虎符原璧归赵。” “应该还给外公。”穆青暖叹了口气,却见谢妍摇头道,“现在谢家一片混乱,已是刀板上的鱼肉,此物交还给主公会惹得他人怀疑。” “段宵要对谢家动手了?”穆青暖闷闷道。 “恩。”谢妍点了点头,“谢振平几年来与东沐暗中有联系,甚至在南周也有探子。早已居心不轨,段宵若是不除谢振平,等于是放任颈边的利刃。” 她看了穆青暖一眼,又道:“殿下想要帮段宵的话,这便是一大利器。而且手握一支军队,待殿下坐上皇后之位,后宫的其他妃子也不敢对殿下造次,段宵若是敢负殿下,谢妍一定不轻饶他!” 穆青暖皱眉,徐徐才道:“我不会留在宫中的……” 谢妍闻言笑了。“当局者迷。谢妍看得很清楚,殿下已经喜欢上段宵了。” 穆青暖脑中一乱,也不想再与谢妍谈论这些。自己会不会为了段宵留在宫中,其实早在她进宫前她便已经想好了。 她不由转移了话题,“你带我去见李燕吧。我有事要问她。” “是。” 作者有话要说:>///<做了几张插图,分别在49和50,还有几张图剧情没有到,其中一张是第五十四章,很喜欢,嘿嘿,大家等待那章吧,是相认的章节哟。 再重申一下,本文改文名了>///<大家别找不到本文哟,顺便封面图也换了~嘿嘿,我觉得原图很漂亮~不断学习制作封面中~应该有进步吧! 第五十三章 诉情 穆青暖想要单独见见李燕,其实她很早之前就动过这么一个心思。只不过那时为了引李燕上钩,装作着想要与她联合的摸样,也就没有将自己真正想要问的事情说出口。 她一推开门,吱呀一声,那道沉重的房门缓缓打开。房内的人似乎许久不见到阳光,当亮光洒进屋内的时候,转过身,眼睛紧眯了起来。 “原来是淑妃娘娘。”李燕嘲讽地微扬了嘴。“不知娘娘大驾有何光临,可是要嘲讽哀家?” 自猎场叛变失败后,李燕便夺去了太后称号成了待罪之身。段宵甚至翻出了她曾经毒害德容太后腹中的胎儿以及谋杀自己母亲玉美人的案件,并以死罪定案。 段宵早早地就派人赐下了毒酒,从也没有催促李燕喝下。或许是让李燕煎熬地等着她心爱的皇儿生死未卜的消息并终日恍恍惚惚度过着吧。 这种折磨或许比死更难受。 然而她此时却身着华贵衣衫,头顶着凤冠,化有异常美丽雍容华贵的妆容,仿若等待出嫁的少女,又似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此时此刻,等待的似乎不是那杯毒酒,而是她皇儿领兵而来的喜讯。 “你是谢妍?”李燕看到穆青暖身后谢妍的瞬间,嘴角浮现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一直听闻段钰的暗卫中谢妍易容术绝佳,与段钰的侧妃谢秋言又长得极像。当段宵派人将全身捆绑住的玉嬷嬷扔到哀家面前指控哀家的罪时,哀家便已经猜到了先前的玉嬷嬷被人掉了包。” “哀家竟然栽在一个易容者的手上!”李燕大笑出声,雍容的脸上尽是难得的笑意,“哀家已经好久没有尝试到失败的滋味了。有趣有趣。只是哀家如何也想不通,段钰的暗卫为何听命于段宵,又或者此时为何和南周的郡主穆青暖站在一起呢。” “你若想知道自己究竟怎么输的,那就告诉我一件事。”穆青暖上前一步道,“你竟然处心积虑希望段烨上位,当初为何还要支持段宵即位?” “这件事啊……”李燕冷笑了一声,言语间竟有些不屑,“你以为我想要支持他即位的?当时……”她突然眼角微弯,笑道,“你一个南周人知道三年前事情作何?你现在已经是淑妃娘娘了,想必再过不久,段宵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不让人动摇他的江山,应该会封你为后。你是不是怕他的江山做的不稳?还是怕你日后也沦为哀家的下场,被他恩将仇报来对待……” “不要岔开话题!”穆青暖皱眉,语气咄咄逼人道,“当将你们这些毒瘤除之后,西锦还有谁能威胁到段宵的江山。更何况,你一直处心积虑让段烨上台,何来他恩人一说。莫要混淆视听!” “呵……也对。”李燕慢悠悠地剥着自己的长指甲,幽幽道,“当年哀家亲自命人害死他母亲,他装傻并攀住段钰这个靠山才免去一死的下场,想必心中早巴不得哀家早日去死。然而,哀家不得不说,段宵他心机颇重。当年装傻也罢,三年前夺帝时也下了一场好棋,让所有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还都心甘情愿拥护支持他称帝。真是笑话。” 穆青暖心中一凛,质问道:“此话怎说?”虽然心中相信段宵并没有谋逆的野心,但他坐上西锦帝之位的确存在了太多的蹊跷。为何当初就会是他呢? 李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不知不觉中竟说了出来。 “哀家一直视谢青青为人生大敌。我与她,皆是将族后人,皆是才情不凡,而她却因为先帝喜欢封为了皇后,而哀家却只爬上了贵妃的位子。她的儿子段钰也是哀家的心头大患,总想着有朝一日必出,奈何烨儿不长进,还是让段钰坐上了太子。” “原以为是太子段钰即位,没想到却被段濡伙同南周之人截杀在南周。哀家知道这消息时真是大快人心,但哀家也知谢净即位后,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便连忙想着对策。这时候段净急着清除谢家的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们那里。哀家便暗中传消息让李家动手。” “为何要对谢家动手?” 李燕嗤笑了一声,觉得穆青暖这个问题问得十足的傻。“当年不管当时段净反叛成功夺得帝位,还是烨儿即位,谢家本身就是个大麻烦,不但拥兵自重,甚至自谢振平成为丞相后,连文官也收服了不少。只要谢家尚在,谁能说自己的天下做得稳当?!或许只有他们拥护的段钰才没有察觉到谢家暗藏的危害。” 穆青暖面上讪讪,在别人眼里谢家就是她夺帝的靠山,却也是别人的眼中钉。不得不说,外公和她从没有这种心思,谢振平就不知了。但他一步步做大,如今远逃在外,也不知何时动的心思。 穆青暖静静地听着李燕又道:“所以当年谢净叛变时便对谢家动手,却还是失败了,反而逼着谢振平铤而走险,控制了皇城。” “而李家军队始终比谢家慢了一步,皇城戒备中将反贼尽数抓捕。然而先皇后懿,先帝病重。等哀家到时,便是谢振平一心要支持段宵即位,两人直接有什么协议,哀家便不知了。谢振平这人,总是希望让自己最为获益,所以之后还将谢芸嫁入宫中。哀家也看得出来,他原本想找一个好控制的,段宵的身份是皇子中最低贱的,既没有外戚,看似也十分柔弱。却没想到还只过了三年,这只佯装沉睡的猛虎便反咬了他一口。哀家现在才知道,段宵绝对不像表面上那样柔弱,他骨子里面,比谁都狠,心机比谁都重。当年哀家真应该杀了他,以绝后患,现在想想后悔不已。” “你说的可全是实话?”穆青暖不解,疑惑地反问道,“你若真有心让段烨即位,怎会不成功。段烨可是二皇子,那时太子死,大皇子死,按理名正言顺便是二皇子段烨,而你又有李家的军队助阵……” 穆青暖还未说完,李燕便笑着打断了。 “李家的军队就在外面,哀家也可以为了皇位拼死搏斗一番,但是……”李燕眯了眯眼睛,“段宵却有着先帝遗诏。那张遗诏上写着让所有先帝的妃子全部殉葬。段宵说若改为支持他,他便不在大众宣布这个事实。” “他用遗诏威胁你?”穆青暖诧异。父皇怎么会下这种遗诏。 “哀家自然不信,但笔迹千真万确,还盖了玉玺。甚至连谢振平也口口声声说他是亲眼见到先帝写下这个遗诏的。遗诏公布时,大臣都在,哀家还能有何举动,这让人如何不怨气!”李燕怒着,笑的一脸的讽刺,“哀家陪先帝没有三十几年也有二十余年了,虽比不上谢青青在先帝心中的地位,但他也不能这样对我!谢青青这个贱人一死竟然就让我们所有妃子为了她殉葬,笑话!” “啪——”门突然被推开,李燕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撇过头,见段宵迎着风立在门口,龙袍随风舞动,墨色的眼瞳直直地望着穆青暖,随后又移到了端坐着的李燕身上。李燕见之又闭上了眼,似乎并不想看到段宵。段宵破坏了她好几个大计,他想见她痛苦地死去,她偏偏要活着好好的,相信着皇儿总有一日会汇合到李家的大军并一举攻进皇城。 “太后可是等着段烨召集李家的旧党东山再起?”段宵垂着眼,似乎猜透了李燕的心思,似笑非笑地幽幽道,“可惜啊,可惜……朕刚才接到了一个消息。段烨前行到西江时,被朕的军队发现了,已经全军覆没了。” 穆青暖一愣,转眼望向段宵,见他的脸上皆是沉着和自信。她虽然一直不喜段烨,但毕竟有着血缘关系,是她前世的皇兄。却没想到只是睁眼和眨眼的瞬间,他就这样死去了。一时间,她觉得物是人非,唏嘘不已。 “烨儿死了……”那个一直闭目的女子突然睁眼,随后大笑了出声,头上顶着的凤冠也因为她的剧烈笑意而震落了下来,甚至还刮伤了她的脸部。然而,她只是淡淡地望了段宵和穆青暖一眼,什么也未说,便将桌上的毒酒一仰而尽。 “我终其一生,未能达到所愿。烨儿死了,我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她将凤冠从地上捡起,这么随意地抛到穆青暖的手中,意味不明地笑着道,“这个东西是你的了。” 她说着,在穆青暖惊恐的眼神下,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嘴角微微流淌下来,微凉着,黑色的。 “我已经喝下毒酒了,你放心了吧。我想出宫。”李燕站起身,摇晃着身子朝着门口走去,一步一步,然而却在刚走出门口时忽然摔倒在了地上。 她想去西江,想再见烨儿最后一面。 其实她不知一次问过自己,进宫后开心过吗?坐上太后之位开心吗?然而一步错,步步错,尔虞我诈长久后,自己也失去了最初的纯真和快乐。 穆青暖突然觉得李燕十分可怜,她的一生为了斗而活着,最终因为斗而死去。这就是后宫女子一生的悲哀。 若她真的爱着父皇,应该同母后一样痛苦,她终其一生,献进所有的青春年华,却不得不与她人分享一个夫君,尔虞我诈,也只为了让父皇多看她一眼。 若她至始至终不爱父皇,嫁进宫中便是因为家族事宜。她处心积虑想要扶持自己的皇儿,把他当做自己一生的荣耀,却时常被段烨的不争气弄得心灰意冷。 穆青暖的心情有些抑郁,阴沉着脸将李燕抛给她的凤冠塞回了段宵的手里。她也懒得管段宵是怎么想她为何在此,抬脚便出了房门,然而手却被段宵紧紧地握着。段宵抿着嘴,一声不响地望着她。 “放手。”穆青暖怒道,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生气。 他不说话,将凤冠整理好后,亲手为穆青暖戴上,甚至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 “你这是何意?”穆青暖伸手想要摘掉,却被段宵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他紧扣着她的双手,身子贴得她极近,彼此间皆是急促的呼吸声。 “我回来时见你不在房内,很是担忧。你的伤明明没好……” “放开我。”穆青暖挣扎着,段宵却仍然不动,望着穆青暖的眼道,“我以为你跟谢华言走了……”他说这话时,睫毛垂得低低的,遮掩了他那两潭深不可测的水眸,那里似乎浮现着道不尽的情绪。 穆青暖心一跳,不明白段宵突然提谢华言做什么,可是发现他真实身份了?她连忙转移话题,眉一皱,低声道:“你弄痛我了……” 段宵的手不自觉地一松,见穆青暖的手腕真的被弄出了红红的一圈,他声音一低,刚才的气势皆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反复无常让穆青暖觉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然而她的袖子被他轻轻拉着,随后顺着她的袖子下滑拉住了穆青暖的手,似乎不想再伤到穆青暖未好的手伤,他只是轻轻的搭着,穆青暖一瞬间忘记了挣扎,这觉得这个动作熟悉的让她心中沉闷的悲伤突然溢出。 她一皱眉,便听段宵轻轻道:“青暖,你可是觉得我狠毒,对兄弟赶尽杀绝?” 穆青暖摇头。她虽然心软,也知道成王败寇,更知道如果段宵不这么做,段烨一旦东山再去会更加麻烦。当年父皇便是对秦王段濡心软,放他归去,导致了三年前叛变的导火线。 但是穆青暖的心中仍然不是滋味,只不过被段宵这么一问,她突然发现,一直让自己耿耿于怀,不舒服的不是段烨死了,而是李燕的一番话和她死前的那番神情。她有些恍惚觉得这个后宫太过磨人,葬送了一个又一个女子,而她或许便是下一个。 一想到此,穆青暖连忙把头顶重重的凤冠拿下,那一颗颗漂亮的珠子在阳光下越发刺眼,更像是刺痛着她的心。就是这个东西,就是这个让所有后宫女子都疯了。她想起母后,想起李燕,又想起谢芸,忽然觉得这个凤冠烫手的可怕。 ——想必再过不久,段宵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不让人动摇他的江山,应该会封你为后。你是不是怕他的江山做的不稳?还是怕你日后也沦为哀家的下场,被他恩将仇报来对待…… 她猛地突然跪下,双手捧着凤冠递到段宵的面前,郑重道:“陛下莫要开玩笑,这个重礼我受不了。” 穆青暖很早就不以臣妾自称了,段宵也知道她从未把自己当成过后宫的女子,他的妃子。然而他却想,时时刻刻的想,恨不得昭告天下,穆青暖就是他的皇后,他唯一喜欢的女子。 他不接,神色僵硬,手更是握得紧紧的,“可我已经昭告了天下,封你为后。” 穆青暖皱眉,长呼了一口气,才缓缓道:“陛下还欠我一个约定。陛下金口一言,必当履行。” 段宵的脸瞬间揪到了一起,他怎会看不出穆青暖心中所想。儿时的察言观色,他只凭段钰一颦一笑便能察觉她的心思,而现在亦是。 她想要离开自己,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迫切地想要离开。她是不是要跟着谢华言离开?!她是不是喜欢谢华言? 一想起自己在和谢华言争夺她时他们俩的约定,他的心顿时一堵。 想到此,段宵连忙在穆青暖还未出口时便急急道:“你知道……我是如何坐上西锦帝王的吗?” 穆青暖一怔,一直低着头,却不说话。她的心纠结不已,这个她一直千方百计想要打听到的答案,此时段宵竟然如此容易要亲口对她诉说。然而她却突然害怕了,退缩了。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害怕什么,或许是惶恐段宵说出的答案让她失望和痛心,又或许是害怕自己一心软,就这么因为他的几句话而留了下来…… 她见惯了后宫女子最终的成果……所以,当她发现自己爱上段宵时,她知道,若她踏出了那一步,当她看见段宵后宫如云,妃子满怀时,她绝对做不到母后那般豁达,笑颜地对待其他嫔妃;当自己被段宵遗忘或冷落时,她也做不到玉美人那般淡定,默默的喜欢着父皇,什么也不争;她也不同李燕和谢芸,对着后位如此执着。那她这一生,若是为了段宵被控宫中,那还不如就此死去,免得日后以泪洗面。 说来说去,她就是自私,不愿与她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 “穆青暖!你不要瞎想了!”段宵突然牢牢地抓住穆青暖的手臂,后又想到她的伤势松开了一点,却还是将穆青暖牢牢锁住。 “你仔细听我说!”他缓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是极度清醒的,我现在也是。下面所有的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希望你认真的听完不要回避。” 穆青暖淡淡地望着他,嘴唇轻颤了下,却被段宵用手止住了。 “帝王功成千古业,累累白骨血成河。自古皇位之争都是尸山血海之路,那一天,我真的亲眼所见。既无外戚助力又无先帝宠爱,你一定十分怀疑,为何我坐上了帝位,为何遗诏上写的是让我即位……” “我算计了所有人,谢振平,李燕,段旭,甚至是先帝……以及段钰……”段宵微顿了一下,望着穆青暖的眼睛道,“有的时候,活的人往往比死去的人更痛苦,因为他们还要加倍承受死去之人的那份痛苦。我每时每刻,每个夜晚,都不断地回想着儿时的事情,我想如果我当时不遇到段钰,我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是不是更能狠下心来,理所当然地占据着这个位子……”段宵凄凄地笑了,“可惜,我却遇到她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道:“她活着,我这里很难受,她死了,我发现……我的心也死了。” 穆青暖呼吸一滞,颤着声道:“我不懂……” 段宵低下头,用着异常寂寥的声音道:“在解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前,我先说一些事吧。” “有的时候,人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好。我一直坚信着这点,所以一直惶恐地不敢告诉段钰我并没有痴傻,我是为了活着而利用她,我是为了复仇而利用她。” “她大概从来也不知道我有多么讨厌她。她的母亲是皇后,她又得父皇的疼爱,她有着我想要拥有却没有拥有的一切。” 穆青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眼中不知怎么得突然水光一片。谢芸猜错了吧,段宵对段钰哪会是爱,分明是嫉妒和恨。任是谁的好意被人如此糟蹋心情都会难受,更何况是此时发现自己早已爱上段宵的穆青暖呢…… “为了活下来,我把自己和段钰的感情都算计在内。我深深地唾弃那样不择手段的自己,然而我却别无他法……”段宵用着低沉的声音缓慢讲述着他与段钰的种种过往,语气温柔而缅怀,他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段宵习惯性得牵起穆青暖的手,穆青暖一时间也未挣脱。那条路穆青暖很是熟悉,是华容殿,不,准确的说是段宵生母玉美人的荷塘院。 穆青暖曾无数过怀疑华容殿里有密道,否则段宵不可能经常神出鬼没于她的寝宫,让她防不胜防。 段宵轻轻地推开一个砚台,牵着穆青暖走下了漆黑的楼梯。他手一样,道路两边的烛火瞬间通明了起来,穆青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股悲伤瞬间由心底蔓延。 “这里是……?”穆青暖的声音已经不能用颤来形容的,她觉得每呼吸一下,自己的心变疼痛一番。 “母亲死后,在被你接去青岚宫时,这里便是我的家。”段宵的手指轻轻抚摸石壁上的印记,似有感悟道。 穆青暖望向站于她身前黄袍加身的段宵,却仿佛看了一个瘦小的男孩,他在这里用石头刻数着日子,用石头刨着密道;他在这里勤练着武功,在这里书写着仇恨。 满墙壁的“死”字,“恨”字,以及“杀……” 只因为复仇,只因为恨!所以再怎么艰难,他都能活下去。 段宵突然回头,对着她笑了笑道:“一年零七个月。” 穆青暖满脸疑惑,不解地回望他。 “段钰说以后有她在,她会保护我,她却让我等了一年零七个月。” 穆青暖一怔,有些歉意地低下头。 “那一年,我找到母亲遗留的武功心法开始修炼了武功,一直练到现在。” “随我进来吧。” 穆青暖犹豫了一下踏步跟上,然而一抬头又是怔住了,此时的墙壁上不再是死恨杀……而是满满的段钰…… 段宵随意找了一个椅子一坐,抬手请道:“皇兄,请坐。” 穆青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站还是坐了…… 第五十四章 相认 这个密室里面没有其他的人,段宵虽没有看着自己,穆青暖却觉得段宵仿若知道了一切。 似是察觉到了穆青暖的窘迫,段宵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面上他看似平淡冷静,袖中的拳头却早已握成了拳。 他凝视着她的眉梢,不放过她的每一丝的反应。他不得不承认,心中那根始终悬着的线快将他勒断了,若再不出口逼问,他不知穆青暖会装鸵鸟到什么时候,甚至会对他隐瞒她是段钰的事实直到死去。若真等着她被谢华言带走,他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他决定主动出击,告诉穆青暖所有的一切,也坦诚所有的真相。 然而此时心中的那份忐忑比之当年他见段钰醉时偷亲她一口的忐忑更甚,似要就此灼化腐蚀他的那颗突然跳快的心。 见穆青暖仍然不坐下,似是明白了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段钰的决心。段宵突然笑了,那样凄然而悲伤。 “你知道我母亲是什么人吗?” “不是普通的舞姬”穆青暖心里盘算。不对,若是普通的舞姬怎会有武功心法。 “我母亲是刺客。” “啊?”穆青暖圆睁了眼。 “具体来说,是为了诱杀先帝的。” “母亲的主子便是秦王……”段宵从橱柜中拿出那本武功心法,“当年先帝之所以早早得知秦王要叛变便是母亲透露的。”他顿了顿道,“母亲爱着先帝才导致了失败,被废去了武功,终身被冷落于荷塘院。” 穆青暖突然懂了,怪不得当年秦王密谋的事被父皇突然得知,怪不得母后让她不要过多接近荷塘院…… “母亲被废去武功后,身子一直很弱,动不动就生毛病。荷塘院也已不复当年的兴旺,连丫鬟们也开始冷落了我们。有一日,母亲生病了,很平常的伤风却大病了一次……”段宵默然一笑,许久,才继续道,“没有太医愿意过来,我便想去偷药。那时候段净的母妃贤妃也同样小感染了,却因为地位高贵,补品不断。” 段宵说到这里,身体突然有些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声音也尖锐起来。 “后来……我偷药被抓住了。我说自己是皇子根本没有人相信。我怎么求他们将药给我一些都不行,没办法……我当时急着拿药,就,就跪了下……来……” 穆青暖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心尖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下子喘不过起来。她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她曾想过段宵的困境才庇护他于青岚宫,却从没想到他小时候的生活比她脑海中的记忆更为惨烈。那些人怎么狠得下心来让一个小孩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却在这个时候为了治疗他的母亲,一个不到五岁早已懂事的小孩下跪了…… “贤妃因为外面吵闹便派侍女出来看了一下,便让我进去。我原以为她心善,却没想到她让我跪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将药给我。那年冬天,还下了一场大雪……”段宵笑了,“她那时不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此时我还记得她当时所说,那个贱人当年爬到本宫头上,现在就让她的孩子受受苦……” “所谓的皇族亲情,我那时算是真的了解了。” 尽管段宵努力平淡地叙述,眼神也淡淡的仿若毫不在意,但那种刻骨铭心却难以表达的屈辱却充斥穆青暖的心尖。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她能百分之百的肯定,如果当年她在场,即使父皇母后事后惩治,她也一定冲上去揍贤妃两拳。 这种女人怎么配段宵下跪呢!她的心肠到底有多恶毒,竟然让一个小孩跪了三个时辰。 儿时段钰做错事时,母后常以罚跪惩治她,但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但就这小半会也足够让她膝盖酸痛,第二天躺在床上就不肯起身了。 “母亲病好后,因为饭食简朴,缺少营养,面黄肌瘦,我便偷偷出去准备偷一点东西,却被段烨抓了正着,理所当然地也被重罚了一顿。他耻笑我贱种,我在心里暗自反讽。”段宵嘲讽地笑着,“同样是皇子,真是天差地别……” 穆青暖快听不下去了,明明是那种淡泊事不关己的话语却似一把把利剑戳入她的心扉。 那时段宵才几岁啊,却经历了这般痛苦。 “娘最后救我还是死了……”段宵徐徐道,“我跳入池中救她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在我的手里一点一点放松、变冷……那种感觉着至亲之人生命在手中一点点流逝,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那般的绝望和仇恨!” 段宵嘴唇猛地咬紧,似乎只能如此才能止住忽然涌上心头的强烈悲戚。 “你见到我时,我便开始昏迷装傻,你却不知道,我装傻前,心头浮现了千万种决定。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要力量,我要等到有一天让害死我母亲的人一个个的陪葬,并将那些鄙夷我怒骂我的人,亲手送上斩首台!” “这其中包括辜负我母亲的先帝,所有的妃嫔以及所有的皇子……”说到此,段宵顿了顿,淡淡地望了一眼穆青暖,叹了一口气。当年他所遭受的这一次,让他对身为四皇子的段钰羡慕嫉妒又仇恨着,因为她拥有了他想拥有的一切。父皇的疼爱,位高权重的娘,以及显赫的太子身份。 穆青暖怔怔地看着段宵,想象着当年那个才五岁的孩子心中的孤独、痛苦与愤恨。他踏的是复仇的荆棘之路,决断了所有的情感,唯有恨。 段宵的眼睛恍惚地看着前方,打断着穆青暖悲伤烦乱的思绪,“你以为这也是一个复仇的故事?你以为我坐上帝王之位是因为我复仇成功?你以为我真的帮助了秦王吗?” 段宵突然大笑了起来,道:“原本我也是想这么计划的。让这西锦天翻地覆,不就是对皇家的人最好的惩治吗?所以,当秦王找到我时,我便答应了,向先皇下毒。” 原来父皇的身子一年比一年差是因为段宵向他下毒吗? 穆青暖有些害怕地想止住耳朵,却被段宵抓牢了手,他垂下眼,低声道:“然而,我却……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穆青暖注意到,段宵说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平淡,眼中却已暗暗星星点点…… “我遇上了……段钰……”他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穆青暖不自觉地便握紧了他。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温柔的人,呆在她身边的日子,就让我觉得面前的黑暗被什么劈开了,好像一束光照在身上。所以我拒绝了秦王的提议,那个毒不是我下的,是段净。” 穆青暖此时听了这话,身体也不由一震。段宵看她想要说话,把手指压在她的嘴上,“继续听我说。” “我虽拒绝了秦王,却没想到秦王找上了段净并和他有了协议,甚至还联合了南周,这都是我没有想到的。等到段净的军队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甚至在宫中大开杀戒时,我才发现……不过,却还是晚了。” 段宵指了指幽暗地通道道:“从这笔直出去便是当年先皇的寝宫,也就是现在我的寝宫——青霄宫。当年,我从青岚宫的废井走水道到西塘院,再走密道来到先皇的寝宫。然后忽悠利用了谢振平,与他约定并和他前后夹击突破了段净的防护,成功见到了先帝。” “先帝……真的把帝位传给你了?” 段宵淡淡地弯了弯嘴角,“那份遗诏是假的。我从小为了复仇特意模仿段钰和先帝的笔迹,想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却用上了。在名正言顺坐上帝位之前,还要稳固一定派兵支援李燕的李家,于是用假遗诏威胁了李燕。” 察觉到穆青暖的疑惑,段宵解释道:“为什么要夺西锦?不是因为我想要这个位子,是因为不想让这个天下落到他人的手里。这是段钰最喜欢的西锦,我不想别人玷污了它……” “今日,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口了,不再躲躲藏藏,不再蒙骗自己的心。”段宵定定看着穆青暖,缓慢而沉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说句不孝的话,皇兄,这个天下,我是为你而守的,为你而夺的。” “所以——你知道吗?你说会回来的,可是你却还是把我丢下了。你大概不知,你在我心中站了多重要的地位……重要到那个时候……真的希望自己是个傻子……能无忧无虑地陪伴在你的身边……” 这句话说完,两人之间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无数人说我心机深重,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装疯卖傻,威逼利诱,我不会否认,也不想辩解。然而踏过了再多的尸山血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计划着每一步,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爱恋,生怕自己有一天会被段钰丢弃。” “然而所有的感情,却被得知段钰死讯后,一点点的死去了。再多的绮罗绵绣,也抵不上她对我柔柔一笑,暖暖地叫着宵儿。”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即使站在了权利的最高之处,即使拥有了后宫佳丽,他至死想要保护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永远的……舍弃了他。 他的脑海中永远回忆着那样的一幕,那连绵不绝的粉色桃花下,他将自己亲手制作的相思豆系在那一身白衣翩然的少年手上。 他道:“皇兄,我等你回来……” 其实在仇恨与段钰之间,他也曾经有过徘徊,有过犹豫,有过后悔。后来他才明白那样浓厚强烈的复杂感情,他至死也无法逃脱……还不如就此坦诚接受。 段宵说完后,柔柔地笑了,轻轻道:“皇兄,欢迎回来。”那般温情柔软的音色,宛如一江春水,延绵流长。一瞬间,喊得穆青暖的心都苏了,仿若回到了从前,段宵眨着他那双纯净漂亮的水眸笑意地望着她,一如当年。 他知道,此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不再是自己因为思念而幻化的虚无人影,而是真真实实的站在了他身前。 他知道,她终究是回来了。 此生痴等,最终没有白费。 穆青暖不敢抬头去看,此刻的她被太多震撼,生怕那双会说话的动人水眸的重新激起她心中不惊的波澜。 “你不想认我吗?”段宵轻轻地说着,轻轻地仿若在耳边细语,“能再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皇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也不知是因为能再见到段钰,还是因为段钰不认他…… 随后他垂着睫毛低低道:“请给我爱你的资格吧……”那段仿佛承载了无数信念的思慕,随着他这么一句话,砰然爆发。 很久很久之前,他不知道……怎么样叫作喜欢。和段钰在一起,他觉得很开心。每次遥遥地望着段钰出战,他总是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她远去,直到她的影子消失不见,才不舍地回去。那些岁月,他满脑子都是她,放不下,断不了。 在这场冗长的等待岁月里,所有的一切仿佛历经一次漫长迂折,兜兜转转,他们终于还是再见了。 此时此刻,即使穆青暖再这么铁石心肠,又怎会不为他所动容。她曾想过无数个段宵夺帝的可能,甚至想过无论他是不是别有居心,她都早已决定原谅他了。然而,所谓的真相……却是这样的…… 穆青暖轻轻地走进,伸出手将段宵抱入怀中,她的头抵在段宵的头上。她明显地感觉到段宵在碰触到她身体时那明显的微顿和僵硬。 穆青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最终她长叹了一口,低喃道:“宵儿,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 怀里的男子一怔,双手将她抱得很紧,似乎害怕他这一放手,怀里的人儿就要消散一般。她知,自己的身心早已经向着怀里的男子。她知,自己此时此刻已经狠不下心肠再欺骗他自己不是段钰。她也知,自己始终是放不下弃不掉他。 因为她也爱着段宵…… 然而抱了好一会,穆青暖突然察觉不对,她一挑眉,冷言道:“你曾经喜欢段钰,难不成你真的好男色?”她心里默默补充道,你确定你喜欢的是女人吗? 段宵听闻后一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笑不可支。穆青暖怒极将他推开,他死皮赖脸地贴近她,将脸凑近她的耳边,笑着在她耳边说道:“同吃同睡,还抱过好几次。”段宵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真的傻子,怎会察觉不到。” “你以前虽是平胸,但男人和女人我还是分得清的。” “砰——”段宵被穆青暖狠狠地揍了一顿,段宵却不怒,也不反抗,任由着穆青暖挥舞着小拳头,不痛不痒的,甚至斜眯着眼笑着享受着。 穆青暖揍得气喘吁吁,心中暗想身子未痊愈果然不能乱动,转眼见段宵一脸享受,郁闷不已。突然,她的手被段宵牢牢抓住,身子也被段宵一把抱起,在她的惊呼下,被段宵抱到了他的腿上。 身子贴着身子,剧烈的心跳声彼此共振着,穆青暖低着微红的头,便听到段宵在她耳边吹着气道:“我没有开玩笑。青暖,做我的皇后吧。” 见穆青暖又在挣扎,段宵紧紧地抓住她让她动弹不得,他急急道:“你已经重生一次,不用在乎那些血缘身份的束缚。你现在是我的淑妃,将来更是我唯一的皇后。青暖,这是天意,不要拒绝,好不好……” 段宵清楚地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但如果两个人彼此相爱的话,那些又算什么。 他将穆青暖翻转过来,逼着她紧紧地与自己对望。随后,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下去。知道吻得穆青暖身体发软,软软地依靠在他的身上,他温柔地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轻柔道:“青暖,我想要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穆青暖被吻的大脑空白,竟然在不自觉中轻点了一下头。段宵喜上心头,又忍不住地浅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皇后,你还欠朕一个洞房花烛夜。可别忘了哦!” 穆青暖的脸一下子羞红,她没想到相认后段宵步步紧逼,此时更是得寸进尺。可是为何,在她听到他那些戏谑笑语时,心里如灌了甜蜜一般,竟然不想拒绝,反而还期待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图很喜欢~ 下一章可以有机会有肉末哟~不过我怕JJ和谐掉,汗…而且我从来没写过,怕写的不好反而败笔了……(捂脸)…如果大家都很纯洁的话,我就直接跳过去了,嘿嘿…… 第五十五章 温情 “你为何……会成为穆青暖……?”段宵思索了良久才缓缓道,然而他最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段钰为何不早点认他,如果早一点的话,他便不会把她当成南周的奸细,对她冷漠,警惕,甚至……他幽怨地瞥了穆青暖一眼。 “说来话长。”穆青暖叹道,“三年前我被段濡和南周军害死在南州边境,那座用石子堆砌而成的墓便是穆……”她突然止住。穆祈便是谢华言的事情还是向段宵保密吧。她接着道:“那座墓是谢华言为我所造,是我的墓。” 段宵皱眉不解道:“那座墓我亲手摸过,造的时日并不久,最多半年。谢华言为何隔了两年多才将你葬下,你难道不是三年前就……”呼吸一滞,他未完便止住了口。似乎不想提起她的伤心事,勾起她悲伤的回忆。 “不,三年前我的确死了。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敢多问,当年谢华言冲进战场来救我,我却背后中箭而亡……他却……”穆青暖顿了顿,脸上浮现几丝雾气,“他抱着我的尸体去了东沐,想寻求重生之术来复活我。” “世上竟然真有重生之术?”段宵呢喃了几声,感慨道,“东沐之国奇术亦多,没想到连这种逆天之术也存在!”这样的国家也是可怕的存在。 “我不知道谢华言用了什么来换,他对此缄默不语。他甚至也不清楚为何我不是重生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穆青暖的身上。”穆青暖抚了抚自己的脸苦笑着,“我所知道的便是自己一睁眼却成了穆青暖,而且还陷入了西锦和南周的混战。穆青暖害姐姐受伤,我又以为带兵出战的会是外公,便代替叶瑶上了战场……”说到此,穆青暖话语一转,眼睛瞪着段宵道,“你还未解释为何出兵攻打南周,以及娶叶瑶的原因呢!” 段宵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战死在南周,我三年以来没有一日不想攻打下南周为你报仇。然而西锦局势太乱,段烨党虎视眈眈,我也只能冒着杜撰出来的大将军名义亲上战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南周一行,我势在必行的!可是,当看到你的墓时,我的心才真正的死透了。” 穆青暖的疑惑稍微缓解,却听段宵继而醋意道:“说来娶叶瑶嘛,你将叶瑶夸得天花乱坠,我便对她有了好奇心。既然战赢,娶个女将军挫挫南周的锐气,也可以将西锦那些要我纳妃的大臣们闭上嘴……而且这样的奇女子,娶上是人生一大快事。”他偷偷望着穆青暖的表情。 穆青暖听后胸闷闷的,阴沉下脸道:“是不是我不替嫁,你就拥有一个美娇娘了?恩?!叶瑶处处比我好,是不是?”她才不说自己是吃醋了呢! 段宵眨了眨眼睛,强忍着笑意,装作一脸严肃道:“那你从前日日夸着叶瑶,我还以为你日后要娶她呢……我……”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说得漏嘴了,抬眼便瞧见穆青暖憋红的笑脸,她嘿嘿一笑,十分得逞道:“我就知道我女扮男装应该没有任何破绽,你刚才骗我,现在露馅了吧。你以前定也以为我是男子!”穆青暖笑得不怀好意,白皙的手指指着段宵的胸口,身体更是笑软在段宵的身上,她笑得粉红着脸,贴近他的耳边,万分肯定道:“段宵,你原来真喜欢男人啊……” 段宵听闻后,没有生气,眉一挑,反而伸手抓住了穆青暖的手,两人彼此间都靠得异常的近,近得穆青暖清晰地看到段宵漆黑的眼眸中那点点炙热的星光。 他趁着穆青暖不备将她抱起,抬步朝密道出口走去,而那个出口便是他的寝宫——青霄宫。穆青暖被段宵漂亮的眼睛完全吸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她还未晃神,自己的双手竟然主动勾住了段宵的脖颈,甚至在她迷迷糊糊一头雾水时,已经被段宵放倒在了床上。 他身体压低,贴得穆青暖极近。凤眼弯弯的,脸上浮现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青暖,我现在就向你证明我喜欢的是女人可好?” “如何证明?”穆青暖傻呆呆地问着,然而所有的话却被段宵一个热烈的吻给堵住了。段宵不甘于总是唇瓣亲吻,这次他扫过唇齿,温柔地滑入内部,一再品尝。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的,一下子分不清南北,在差点窒息时,段宵才贪婪的亲了亲穆青暖的嘴唇缓缓地离开。 “你怎么吻得那么娴熟……”穆青暖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两片嘴唇也被吮吸得红艳欲滴,然而她的眉头却皱着,一脸的不开心。一想到段宵也曾这么温柔地吻过别人,她的心便有些不怎么舒服。 段宵眯了眯眼笑了,“青暖可是吃醋?” “怎会!”穆青暖鼓着脸。 “毕竟我勤加练习多边当然有所娴熟。”看到穆青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段宵连忙笑着补充道,“儿时,夜间趁你喝思归醉酒时偷亲你多次,你竟未有一丝发觉……也不知是思归后劲太足还是我吻得太轻了……” “你偷亲我!”穆青暖的脸腾地红了,手指着段宵不停地抖着。这小子果然从小学坏,才几岁呢,竟然就开始动这种龌龊心思! “青暖……”段宵的眼眸突然变得十足地幽深,“你有一点说得不错……我以前一直不敢确定对你的感情……是因为我有段时间真的以为你是男子,喜欢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那人不但与自己有血缘关系,而且还是个男子。我暗骂过自己很多次,也警戒过自己很多次,可是,我对你的依赖比自己想象得还重……” “你娶了秋言为侧妃,那一天我真的很不开心,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纳很多很多妃子的,甚至等你坐上了帝王之位,后宫佳丽三千,怎还会记得我这个傻子皇弟。”他苦笑了两声,“我那时才发现,我多么后悔自己假扮的是一个傻子。不能与你并肩,不能明里帮助你,不能帮你扫平一切障碍。我是一个傻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不开心和烦躁不安时给你带来暖暖的笑意。所以我很羡慕你的暗卫。”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时,便会注意她身边的人。我便开始注意起了谢华言了,或许是同病相怜,我却也发现了他对你也暗生情愫。可是他却没有我那般烦乱。他是如此地那么自然地关心你。我多次观察,多次确定,才将一个怀疑提上了心口。我的皇兄……”段宵望着穆青暖的眼眸笑了,“她……竟是个女子。” “一旦怀疑了,有些你特意避讳的事情便更加理所当然了。你是女子,自然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溪水;你是女子,自然不能让太医把脉。可是,那时我的心也很乱……”段宵握着穆青暖的手放置在自己的胸口。 穆青暖微微诧异,想缩回手,却被段宵抓得牢牢的,聆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我很想你恢复女儿身,可那确是杀头大罪。你要活命只有继续扮男装,然而你已是太子,将来必是西锦帝王。等你坐上了皇帝,如何圆这个天大的谎言……” 穆青暖垂下眼帘,打断了段宵未完的话语,低声道:“一步错,步步错。我在三年前死去说不定是件好事……” “你怎么能如此说!”段宵紧握着穆青暖的手,双眼瞪大,泛着血丝,“你可知我三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吗,你可知我听到你死讯的那一刻心如死灰的感觉吗……” 声音的哽咽再加上眼中隆起的雾气。多少年了……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哭了…… 段宵伸手触摸着穆青暖的脸颊,确认着穆青暖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青暖,我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他把手伸了过去,段宵拉着穆青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擦,时而落下几许温柔的细吻,穆青暖被他挑逗得醉眼朦胧,段宵的那份告白深深地陷入她的心扉里,竟让她一瞬间茫然了起来。 段宵爱她,她也爱段宵。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他们真的能有一个孩子吗? 穆青暖试着想把手收回来,但段宵却随之压在了她身上,他们俩贴得极近,鼻尖擦着鼻尖,唇贴着唇,她能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段宵火热的气息喷薄在肌肤之上,他乌黑的墨发垂荡在她的耳边。 她却似蛊惑般吻上了段宵的双唇,轻轻的摩擦唇瓣。段宵见穆青暖第一次如此主动,不由喜上心来,顺势温柔地滑进她的唇舌。 短暂的亲吻过後,段宵深深看了她一眼,看着穆青暖也开始有些不自在,平日里苍白的脸颊泛着粉红,像是能掐出水来。 “好美。”段宵嘟囔了一句,顺势拉开了穆青暖的衣襟。衣衫滑落后,他不断地在穆青暖的身上烙下一个个属於他自己的印记,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脖颈缓慢地朝胸口移动着,轻轻地啃咬,不疼,有一些酥痒,让穆青暖忍不住的闭上眼睛去享受,很舒服,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酥酥的,让她想得到的更多。 效果显着,穆青暖的身体放松得不能再放松,完全任君享用的摸样,看得段宵的双眼越发暗沉,张嘴便吻上了穆青暖的左胸的突起。 直至段宵挑逗她胸前的突起时,一直沉醉其中的穆青暖才忍不住的轻哼了两句,手不自觉地轻挡了起来,竟害羞了起来。这张脸红得透彻,那双清澈的眼睛慌张着望着他,似乎才发现两人这么肌肤相亲似乎有些不妥? 段宵得逞的笑了笑,趁着穆青暖脑子迷迷糊糊时,又吻上了她胸口的另一处。 穆青暖第一次初尝人事,不免有些羞涩,但在段宵几番攻击之下,她彻底醉了,彻底沉溺了。朦胧的双眼有些失焦,她半张着嘴缓慢的喘着气,然而段宵根本不给她机会,转眼边对着她的唇又吻了上去,眼前的人与景都变得有些模糊,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段宵的脖颈。 他何时脱光了衣服? 他们现在是在……? 还未等她多想,只听到段宵低低地在她耳边道:“青暖,给我好吗?” 大脑停摆的穆青暖不自觉的点了一下头,突然觉得下身一凉,段宵竟然分开她的双脚。她睁大的眼睛与他对望着,忽然眼睛不自觉地向下移了一下。 段宵的皮肤真好…… 他的…… 穆青暖伸手恶趣味地捏了捏他胸口突起的亮点,只听道段宵沙哑着声音道:“青暖,别玩了。” 她怒,只准自己玩,不准我玩?! 她还未仔细多想,突然觉得下身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地叫出了声。 “疼!疼死我了……” 段宵慌张的停下动作出来,见她额头冷汗淋漓,眼中也带上了泪水。 他吻着她的泪,快慰道:“青暖,恩……我会轻一点的……” 她不要轻,她要他停下来啊啊啊…… 穆青暖想说这句,然而所有的话全被她嗯嗯啊啊的呻吟声所掩盖了。 等到一切事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踏入了段宵一步步设下的陷阱,这个狡猾的狐狸最终阴谋得逞将她吃抹干净了…… 段宵似乎累了,睡得很沉,清浅的呼吸就在穆青暖的耳边吹拂着,痒痒的。穆青暖被他折腾得浑身酸疼,一时间竟没有了睡意。 她抬眼望着沉睡中的段宵,长长的睫毛紧紧地垂在他俊美的脸上,此时安静的段宵竟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不由伸手摸了摸段宵的脸庞。 温暖的触感,皮肤真好。 她眼眉弯弯地笑了,在他的脸上调皮地转了一个圈,玩闹的手却被段宵突然抓住。 被抓包的穆青暖有些尴尬地抬眸,见段宵仍然闭目沉睡着,抓住她的手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嘴里似乎轻轻呢喃着什么,穆青暖好奇地靠近,又靠近,突然她那只被段宵抓住的手被段宵放在了他的腰侧,而他原本放在她脖颈下的手顺势一弯,她一个前扑便紧紧地贴近了段宵的胸膛,然后她清晰无比地听到他在睡梦中喃喃地喊着:“别走……” 她将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应了一声。 第五十六章 宠溺 段宵最近春光满面,那张以往冷峻的面容时而浮现着笑意,心情更是甜蜜无比。 离那次事变已经过去半月了,段宵的幕僚们十分不解,明明失踪的谢振平仍未找到,朝堂上的毒瘤也没有全部拔进,他们的陛下却似喜事临近的摸样。说是喜事,那只有一件,陛下立淑妃娘娘为后了,瞒着淑妃娘娘偷偷进行的,当然现在该称呼淑妃娘娘为皇后娘娘了。 穆青暖一直被蒙在鼓里,知道上了贼床才知。原以为立后一事至少等局势稳定后才会进行,哪知段宵如此迫不及待……甚至…… 穆青暖想到此便有些愤愤。段宵这小子装可怜可谓是拿手,那时将她哄得妥妥的,说想要一个孩子。甚至明知她对后位没有好感,还秘密策划了立后事宜,那晚还……骗她上了床!实在是可恶至极。 穆青暖的心怦怦地跳着,想到那时段宵将手放在她的腹部,眼中带笑,温柔地望着她,她的手不由地抚摸了一下肚子。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那里会不会有一个小生命即将诞生? “青暖,你在想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穆青暖的脸腾地红了,有种被人抓包的感觉。她将手从腹部移开,轻抬眼眸,见段宵从门口踱着步慢悠悠地朝她走来。他一身白衣,墨发被一根白玉簪子随意插着,墨色的水眸带着暖暖的笑意,整一个英俊潇洒,温润如玉的翩翩美男子,惹得穆青暖脸红心跳着。 只不过这个装扮似乎有些眼熟?段宵竟然扮她以前身为段钰时的穿相,只不过相似的衣服不同的人穿就是不一样……拥有一副好皮囊就是不同! 穆青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俊美的段宵所吸引,无数次地在心中感叹和嫉妒上苍给了段宵一副绝佳的好皮囊,不知又要勾引和诱惑多少无知的少女。恩……自己就是…… “怎么了,可是看夫君看呆了?”段宵嬉笑上前,瞅瞅穆青暖的肚子,瞅瞅呆呆的穆青暖笑道,“青暖是不是也在期待孩子?不过我觉得一晚根本不够,最起码要……”他手一伸,竟将穆青暖轻轻抱起,朝着床边走去。 见段宵越发胆大妄为,话里皆是调戏的语言,穆青暖眼光一闪,在段宵弯下腰将她放上床上时,见他不备,伸手便点了他的穴道,便反身将他扑倒在床上,坐在他的腰上。 “青暖……”段宵喊了一声,被穆青暖点穴并且压倒还不恼,反而情意绵绵带着各种魅惑地望着她。 穆青暖抬高着头道:“之前你哄我上床,现在我可不会那么容易受骗了。那个痛得要死……我……”说道后面她竟然也羞愤得说不下去了,然后转眼间段宵笑得越发开怀,怒道,“我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你现在被我点住可是任我宰割哦!”说完,一转怒意,笑得不怀好意,手指在他胸口打着圈圈。 “哦?”段宵提起了兴趣,一挑眉,颇为耐心地问道,“怎么宰割我?”段宵仰在床上,一脸任君采拮的摸样。衣服在之前一拉一扯中微微松懈了下来,露出胸口春光一片。 勾引!赤裸裸的勾引! 穆青暖瞥开眼睛,伸手将段宵胸前的春光用衣服遮盖好,谁料手却被段宵一把握住。穆青暖一脸震惊,哆嗦着声音道:“你不是被我定住了吗?” “恩?然后呢?”段宵翻身将她压下,柔顺的长发就这么扑撒在穆青暖的脸上,他眯着眼笑着道,“现在谁是任人宰割的那位?” 段宵武功高到竟然能冲破她的点穴。穆青暖不甘示弱,抬脚就朝男子致命部位踢去。段宵面色灰白,松了钳制穆青暖的手,迅速向后一跃,铁青着脸道:“青暖!你不为我想想,也该为自己的幸福想想啊!”他虽是怒言,幸福两个字更是咬得很强,这么明显的弦外之音穆青暖怎么会没有察觉呢。她恼羞成怒,把床上的东西全都朝段宵身上砸去,完全没发现以及此举有些撒娇的嫌疑,惹得段宵开怀大笑。 “好了,不闹了。”段宵含着笑意接过穆青暖丢来的枕头,移步飘过来,迅速抱着穆青暖。穆青暖白了他一眼,身体还未有所动作,忽然手腕处一凉,她诧异地低头,见自己的手腕处被系上了一串绳子,耳边是段宵淡淡的笑声:“现在,我将它原璧归赵。” “这个怎么在你这里?”穆青暖疑惑地晃了晃手的相思豆,轻轻道,“我还以为掉了呢……”她将所有散落的红豆都贴身藏着,前几日怎么也找不到还以为是因为秋狩那日遗落了,没想到竟然在段宵这里。他是什么时候拿去的? “当日我在青霄宫拾得一颗。那日其实你去过青霄宫的对吧……” 哪只去过,我眼睁睁看你拾起的…… 穆青暖低头道:“那日我就躲在你捡起红豆的不远处……” “你……”段宵不由语噎,心中气愤穆青暖不早点相认,却又无话可说,脸色不由有些恼怒。 他狠狠地将绳子系紧,笑幽幽地不怀好意道:“你昏迷的那段时间饮食起居都有我照顾的,衣服也是由我来换的,所以便在你的怀中找到了剩下的。虽然早就确定了你的身份,但看到了这个,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穆青暖的心思完全被衣服是由段宵换这几个字给吸引住了,连自己何时暴露的身份也没仔细听。 竟然随意搜我的身,穆青暖的脸红的滴血。虽然他们已经肌肤相亲,但穆青暖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以前她作为段钰时,与男子勾肩搭背,同吃同睡从不觉得脸红心跳,反而习以为常。最近也不知道为何,自从作为了穆青暖,换回了女儿身,甚至与段宵肌肤相亲后,一切的一切更是变得有些害羞了起来。 段宵望着脸颊绯红的穆青暖颇为满意,特地嘱咐道:“这次可别在弄丢了。这是独一无二的,我当年特意为你做的……” 穆青暖望着手腕之物,笑得贼兮兮的,不知怎么的,心里似灌了一层蜜,她边说边摇头道:“红豆相思豆,原来当年你就存了那些小心思。好的,我收下了。不会再丢了……” “青暖不觉得自己也该给我一些回礼吗?”段宵靠近着她,脸颊鼓鼓不满道。“定情信物什么的,最起码双方都得给吧。” 穆青暖眨了眨眼,声音有些轻道:“可我身边似乎没什么东西。” 段宵一勾唇,笑说:“你的东西还不多吗?”他在穆青暖的怒瞪下迅速解开她胸前的两粒扣子,歪着头望着她脖颈的暖玉,醋意横生道,“人家的家传暖玉都收了……” 穆青暖怎不知段宵那怪怪的眼神,她忽然笑不可支。段宵,他在吃醋吗? 她的手不由碰了碰脖颈的玉佩,感慨道:“那时他不知我的身份,只是希望这个暖玉能得到外公的帮忙,让我能在皇宫里过得顺心一点。可惜,直到最后,我都没有用上这个暖玉,也没有告诉外公我就是钰儿。这个暖玉戴的久了,我都快忘记了,是时候该还给他了。” 原来谢华言不比他知道的早啊。段宵的心中不由地平衡了一点。他不由抱紧穆青暖,低声在她耳边道:“青暖,你不会离开我吧……” 这个问题他最近几天已经问了不下十次,每次的每次,穆青暖总是在微愣半响后才慢悠悠地道了一声“恩”。青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时至今日还在犹豫,究竟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这次,段宵不等穆青暖回答,直接从穆青暖的发丝间抽取她戴了多日的白玉簪,笑着摇晃了一下,插进了自己的秀发中,随后他在她耳边吹气道,“定情信物我也收了,我们继续之前的事情吧。” “之前?”穆青暖疑惑。 段宵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穆青暖压倒在床上。炙热的呼吸在她的脸上吹拂着,眼中融有千万种情愫,端得是美不胜收。那分明是在诱惑邀请她! 穆青暖一愣,手不由拂过段宵的眉,拂过他的眼。他那双漆黑的双眸完整的倒影着她的面容,他的担忧,他的惶恐,他的爱恋明明白白地映入在他的眼瞳之中。 他的笑容依旧无可挑剔,但却淡淡地蕴含着一丝苦涩,他道“皇后娘娘,快给朕生个太子吧。夫君快等不及了,想早早卸任,终日陪伴娘子啊……” 他想用孩子来束缚她,他在害怕她一眨眼间又离开了他,他至今还害怕着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他梦里的妄想。所以他极度地害怕当他睁眼后,一切又都消散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满室的旖旎皆被震碎,徒留两人静默对望着,有丝诡异。 “何事?”段宵用被子将穆青暖包成了粽子,挡住了所有的春光,才万分不爽地理了理衣服朝门口走起。 他开了门,脸色阴沉道:“到底是何事,快说!”竟然这个时候过来,真是打扰了他的好事。 凌宇头皮发麻,他怎会看不出陛下此时万分不爽的状况呢。之前陛下和皇后娘娘或许在水乳交融,此时被他这么一打扰…… 他低头,恭敬地在段宵耳边耳语着:“陛下,朝堂上闹开了……”随后,他又悄声低语了几句。 段宵越听脸色越差,嘴紧抿着,面色紧绷。他看了一眼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的穆青暖,叹了一口气道:“你且在这等我,我速速就回来。”随后,他踱步跟随凌宇而去,而他的脸色也在穆青暖看不到的地方,变得十足的阴暗和严肃。宛如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穆青暖松了一口气,面对太过温情的段宵,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每到望着他的眼睛,她所有的拒绝都自动的吞了回去,而自己瞬间变成了小绵羊,自动地跳入了段宵设下的温情中。 段宵他……太过敏感了。 穆青暖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脖颈一串粉色的小印记瞬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这!!!穆青暖脸色涨红。段宵他什么时候在她脖颈处留下那么多吻痕的。若不是此刻无人,穆青暖说不定羞得找个地洞钻了下去。她连忙把衣领拉高,遮住了粉色的斑斑点点。 门外异样的喧闹吸引了穆青暖的注意,她推开门问道:“外面何事那么喧闹?” “我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我!”她还未站稳便被人推倒在地,一时间的晃神,穆青暖的脚不由得扭了一下,身子更是狠狠地撞倒在了地上。 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门口的侍女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了起来。站稳后,穆青暖才定眼望向始作俑者,面露诧异,“谢芸?你怎么在这!?” “放肆。怎么能直呼本宫的名字。”谢芸墨发散乱,衣冠不整,脸色的妆更是化得诡异的浓烈。她横眉冷对,一巴掌扫了过来,“本宫是皇后,见到本宫还不行礼。” 穆青暖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放肆。”谢芸根本没有理睬穆青暖的问话,另一巴掌接踵而来,十足的泼妇样。 段宵紧紧地握着谢芸的左手腕处,咔嚓的声音不绝入耳,他还是一如往常的笑容,却骇人的可怕,眼中更是晕染着风暴。“我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但如果刚才那一巴掌你打下去了,你的结局只有死!” 他将谢芸朝地上一扔,转而瞧着穆青暖,上下端视了好几遍,见她毫发无遗,才放下心来。 穆青暖不由地讪笑,“你难道忘了我会武功吗,就那一巴掌我还是躲得过的。”她不由地摸了摸鼻子,刚才的段宵可真吓人。 段宵眨了眨眼,紧绷的心思突然松了一下,低声道:“刚才一心急,一时间没有想到。看见谢芸要打你,脑子一阵乱,也就没有想那么多……”他顿了顿,平复了下波动的心情后又道,“一碰上有关你的事情,我的脑中便乱成了一锅粥,连怎么思考都忘记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穆青暖关切的问。 “朝堂上闹成了一团。”段宵面色僵硬道,“他们说南周皇室有意欺瞒竟然让南周郡主代替叶瑶嫁到西锦,让西锦皇室的面子严重地扫落了一地。而我更是封了你为后,他们更是不满与反对,他们说要以你的头颅来向南周开战。更翻出了成年旧事,说当年我不应该为了美色而与南周停战,应该直捣黄龙,将南周收服。” “这么严重?”穆青暖呼吸一滞,“这个时候出兵南周实在是太过荒谬,怎会有这种提议!” 段宵冷哼一声:“我怎么会看不出他们之中某些人的心思。现在西锦尚未将段烨的残兵全部收网,若茫然攻打他国,西锦必将不稳。而且西锦的所有军队我没有全部收服,若是派自己的军队去,皇宫由谁来守,若是派他人的军队,万一他们一旦动用兵力不是攻打南周而是转而攻进皇城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我便成了瓮中捉鳖,有苦难言了。” 段宵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他们在朝堂上煽风点火,好似出兵攻打南周必赢,有些莽夫便被煽动,动了那些心思。刚才我将他们狠狠地责备了一番,却又不能说出我此时的窘迫,让人知道我的江山做的并不稳,真是有苦难言。” “对不起……”穆青暖低声道,“我不知道替嫁的后果竟然会那么严重……如果真因为此,被人找到了理由,那我还是……” 段宵伸手止住了穆青暖未完的话,随意地揉了揉她的发丝道:“你若没有嫁过来,我们便生生的错过了……” “呵呵……”谢芸捂着嘴傻笑着。 段宵的手一僵,冷眼望向跌坐在地上发丝凌乱的女子,冷声道:“来人,将她拉出去。” 傻笑着的谢芸连忙惶恐地紧缩着身子,颤抖道:“皇上饶命,臣妾不敢了……”她的眼瞳透露着慌张,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拉了拉段宵的裤脚,糯糯道,“皇上今日可要到臣妾寝宫安寝?皇上,你已经好久没有来看过臣妾了……” 段宵厌恶地后退了一步,又道:“快带她离开。” 谢芸顿时透露着害怕,哭腔着道:“皇上,那里又黑又冷,门口还站着好多可怕的人……臣妾不想回去……臣妾……” 哭到一半,谢芸突然吓得跪倒在地上,砰的一声,穆青暖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好疼。谢芸颤抖着身子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妾真的不是想要故意害你们……臣妾真的……” “臣妾不想死……臣妾不想死……” “说话如此颠三倒四的,她真的疯了?”穆青暖小声问。 “装疯谁不会。”段宵鄙夷不屑道,一点也不为所动。 听到段宵的话,穆青暖不由得想笑,她道:“究竟怎么回事?” 段宵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询问她话,还未用刑,得知谢振平不顾她逃离后,她便用头狠狠撞了柱子。之后好不容易才救回来,太医说,伤了脑子,额头有淤血,所以可能疯了。”段宵用的是可能,因为他假扮过傻子,对于疯傻之类格外敏感和警惕。然而他也观察了谢芸几日,并未察觉出任何破绽,所以他不能十足地敲定她就是装疯。只好心存疑虑,让穆青暖小心为上。 穆青暖闻言望去,见谢芸散乱的发丝下,额头处真有一个丑陋的大疤痕。此时的她吓得不停地磕头,重重敲击地面的声音,额头处已经血肉模糊一片了。 她了解谢芸,她是个极为爱美的女子,若不是真的疯了,怎会不打扮完美便出了房门,若不是真的疯了,醒来后看见自己额头破相了,想必连死的心也有了吧。 “还不来人将贵妃带走?”段宵挑眉怒道。 一旁吓呆的侍女才缓过神来,连忙伸手想要扶起谢芸,可谢芸挣扎着就是不肯听从,额头因为重重磕头而磕破的血更是流的满脸都是。 “她都疯了,你别折腾她了。”穆青暖面色不忍,劝道,“她额头的伤势很重,我来给她上一下药。” 段宵拉着她的手,没让她上前,神色有些不开心,“让别人做就可以了。” “陛下。” 听到门口有人唤他,段宵皱了皱眉,捏了捏穆青暖的粉嫩脸蛋,有些不舍道:“我不能久留,还有一堆烦心事等着我处理,你切记小心。” “好。”穆青暖点头应着,呆呆地望着段宵踏步离开,竟有些不舍,甚至盼着时间早早过去,他好回来陪他。她不由笑着摇头,这才刚离开呢……便这般牵肠挂肚…… 此时的她不由有些懂了,儿时的段宵站在宫门口等她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她转而望向低垂着头,突然安静下来的谢芸,她蹲下身,柔顺地理了理谢芸的凌乱的长发,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露了出来。 那个疤痕真得很大很丑,发丝下全是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疼……”谢芸条件反射地用左手抵挡,顿时疼得泪眼汪汪。 穆青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把左手也给我看看吧。”刚才段宵捏得那么用力,想必连骨头也被震碎了吧,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谢芸看了看穆青暖,犹豫了半响才将左手递给了她。穆青暖撩起了她的衣袖,她的左手腕果然青紫得骇人,高高肿起着。 穆青暖怜悯望着惶恐的谢芸,轻轻道:“谢芸,我来给你上药……” 第五十七章 遗诏 “你要留下来陪他?”穆祈抱着剑,依靠在门边,就这样望着穆青暖,又似没有望着她。 穆青暖犹疑了半响最终点了点头,穆祈眼神暗了暗,低声道:“父皇让我回南周了……似乎南周出了什么事,而我又在西锦呆得时间太久了……” 他终是晚了一步,当年亲眼远看她外嫁西锦,什么也不做,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把。如今即使知道她是段钰也已经晚了,他知道穆青暖已经爱上了段宵,自己已经错过了她。 他叹了口气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段宵的处境十分不妙。” “是因为我吗?”穆青暖担忧地问。 穆祈摇了摇头,随后恍惚了一下,才道:“最近民间流传甚广,当年段宵所公布的那份先帝遗诏是假的。甚至还将当年的事情严重夸大了好几倍,说一切都是段宵别有用心,当年真正想要叛变的人是段宵,他杀了先帝和先皇后,甚至血染宫廷……连带将他幼时扮成痴儿的也反复推敲,证实他别有用心,居心不轨。” “简直荒谬!”穆青暖怒道,“民间怎会流传这种留言!” “传这条留言的源头便是当年立顶段宵的谢振平。”穆祈若有所思道:“他现在大肆宣扬段宵为了将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埋于地底所以才会秘密追杀他,这是他最近选择躲了起来的原因。之前的秋狩也是段宵为了稳固帝位,将手足残杀,赐李太后毒酒。” “简直颠倒黑白!”穆青暖猛地一拍桌子,“没想到谢振平是如此小人。“ “谢振平身为丞相,在文人文官那类人中颇有威望。那些才子随意说上几句,三人为虎,即使事情的真相不是这般也成了这般事实了。”穆祈望着怒颜的穆青暖问道,“对于这般局面,你该如何帮段宵?以你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好插手,别忘了,你是假扮叶瑶嫁入西锦的穆青暖,多说多错,到时候段宵的罪名少说又要罪加一等了……” “谢谢……” “恩?”穆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却听穆青暖继续幽幽道,“段宵在我的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仿若天塌下了来,也有他顶着,我根本不必操心。我却不知道,原来他仍然一力顶着那么多事情。不愿告诉我,不愿让我操心。我想帮他……我想陪在他身边,即使尽最后一丝微薄的力量也无碍。”至少,绝不能在他最危难时弃他离去。 穆青暖将脖颈的暖玉取下,轻轻地放在穆祈的手心里,温暖地笑道:“你陪了我那么多年,帮了我那么多年,我从没有那么正经地道过一声谢。” “华言……谢谢你……” 穆祈苦笑了一声,将暖玉握紧在手心里,“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叫我华言了……你或许不知,其实我刚才私心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他的困境,是想让你跟我走的。可惜我却低估了你的感情……” “段钰,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 穆祈毫不留恋地转身,原本清冷的面色划过了什么,转瞬即逝,快到她根本无法捕捉便已经消散。他长长的衣袖在穆青暖的面前转了一个弯,随后飘然离去,只留下他最后一睹的淡然眼神。 这个在她记忆里一直守护着她的少年如今已经蜕变成了翩翩美公子,他俊美,宁静,内敛,沉着,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放在他的身上都不为过。她想,这大概便是为什么秋言思慕他那么多年的原因吧。 遥见穆祈逐步走远,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穆青暖不由苦涩地想,她的谢华言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的时候,爱情真的很奇怪。你爱他,他爱她,她爱的是另一个他…… 可是,即便知道穆祈的心思她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因为她一心一意爱的人,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早已占据她的心尖,很难拔除。 “舍不得?”段宵的眼神暗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醋,嘴唇撅得高高的。 “你何时来的?”穆青暖惊讶,眨着眼睛问道。 “我站在这好一会了。你怎么才发现我。”他话中满是委屈,眉眼间是浓重的疲惫。 “你很累?”穆青暖悄然靠近,伸手揉了揉段宵的眉间。段宵颇为享受,顺势坐在了椅子上,享受着穆青暖难得贴心的服务。 然而正当他舒服之际,穆青暖却不动了。他抬眼疑惑地望她,见她眉头紧皱,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别担心,没事的。” 穆青暖却摇头,逼问道:“谢振平手中有遗诏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你说你当年模仿父皇的笔迹制造了假的遗诏,那为何不将真的销毁掉?” “先帝弥留之际并没有说过遗诏之事,我当时为了稳坐皇位才出此下策。谁知谢振平还有这么一手。” “若他手中的遗诏是真的,当年父皇究竟何时写下的遗诏,又希望让谁称帝……” 穆青暖在那苦思冥想,段宵却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皇兄你啊……否则当年先帝怎么会立你为太子……” 若只是遗诏,这并不可怕。怕就怕…… “启禀皇上,京城外有军队靠近。” 段宵猛然站起,急急道:“快点把守。”大军靠近,一路上闯过多少城池,竟然等到了京城外才有人传来消息。谢振平那个家伙,竟然能让人将这种消息拦截下来,可见朝堂中的同党仍然未清理干净。 他的话音刚落,凌宇急急地冲了进来,跪下行礼,“启禀皇上,京城守城将领见到谢振平不战而降,城门大开,大军已入城。” “混账东西!”段宵气恼地踢了一下椅子,一扫之前冷清的面容。不止朝堂的官员,连武将也买通了不少。 “如今谢振平带领谢家五万大军和李家三万散兵,已经向皇城逼近了。” “皇城有多少士兵?”段宵冷声问道,眉目肃然。 “只有两万。”凌宇缓了一口气道,“谢振平着人一路上喊话,搬出先皇遗诏,说陛下当时是篡位坐上皇位的,是谋逆,甚至让一些当年攻破皇城的老将诉说陛下当年如何残忍地在皇宫里杀人,此时正以清君侧的名义讨伐陛下。他还说……” 见凌宇犹豫不止,段宵的情绪波动的比较大,他双手紧握,大笑问道:“他还说了什么?你说!” 凌宇一咬牙道:“他还说什么只要不抵御者,一律不杀,否则,一旦皇城攻破,诛杀九族。两万对八万,现在军队里的士兵都十分动摇,军心涣散。” 段宵闻言后,抿着嘴不答,嘴角微微上扬一个讽刺的笑容。谢振平这攻心之术实在是高。 凌宇垂头道:“陛下,现在是如何是好?“ “打,开战。”段宵冷笑道,“由朕亲自出战,振奋军队涣散的士气!” 他转身抚了抚穆青暖的脸颊,有些依依不舍道:“青暖,你在这里等我。”见穆青暖依然愁容不展,段宵对着她的唇瓣亲啄一下,道:“放心,没事的。你的江山,我会为你守下的。这是我对你的诺言。” “恩。”穆青暖强颜笑着,“我等你。” 段宵亲上战场,以一敌百,顿时扭转乾坤,振奋士气,虽只有两万亲兵,但皇城易守难攻,外围的军队很难突破,一瞬间战场宛如成为了一场死局,两方都攻克不下,都僵持住了。然而段宵却在听到一个消息之时,大惊之色,连忙急返回宫。 “你……有什么心事吗?”谢芸怯怯地靠近,疑惑地问道。 穆青暖看了看如今已对她熟稔的谢芸,一连几日皆来她寝宫游玩,问她为何来找她,谢芸怯怯道,说是一个人无聊,想找人聊聊天。她疯了快一个月了,有时候讲话时还有些错乱,但很少疯得又哭又叫的。 此时穆青暖望着她,竟不由得想出了一个卑鄙的想法。若将谢芸押解到战场上,谢振平会不会降? 她的手不由轻抚了一下谢芸的脸颊——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穆青暖叹了一口气,在谢芸疑惑的目光下收回了手。谢振平得知谢芸被囚禁在宫中,既然不来救她,甚至自己外逃,想必早已将她舍弃了。 谢芸已经疯了,又何必让她遭受这种磨难。 “没事。”穆青暖笑道。 “我……渴……”谢芸指着自己的喉咙支支吾吾道,然后小跑至放茶壶的茶几处,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随后用袖子胡乱地摸了摸嘴唇,将杯子放回了远处。 穆青暖见之笑了笑,随后笑望着谢芸被一只蝴蝶吸引了视线,开怀得追逐之,然后噗通一声被门框绊了一跤,随后她仿若未感伤痛般地站起,继续追逐着蝴蝶,渐渐地从穆青暖的视野里消失了。 现在穆青暖的一天十足的无聊,她每日每夜都坐在门口等着段宵,有时候等着累了,便迷迷糊糊睡着了,谁知一醒来已经在床上了,身侧还残留温度,而人却早早地离去了,连面都没有见上一面。 现在的穆青暖虽坐上了皇后之位,但与后宫中的其他妃嫔从未有过来往,甚至连让她们向她请安的礼也免了。虽说段宵的后宫便不庞大,但穆青暖每每看到那些莺莺燕燕便头疼不已,只希望眼不见为净。自己私心地还是希望能与段宵一生一世一双人,段宵也许诺从此以后只会有她,然而真相却是段宵在娶她之前已经有了其他的妃嫔,那些已经纳入宫中的女子的事实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而今日段宵回来的特别早,穆青暖远远地便看见段宵的神情严肃,满脸的疲惫,她还未迎上去,便见他踏步而来,还未说话便拉住了她的手,慎重道:“青暖,这里危险,我让凌宇带你先离开皇城,离开京都。” “出了什么事情?”穆青暖摇摇头,否决道,“危险?两军僵持,谢振平不一定能攻破皇城,说危险还为时尚早。只要打持久战,将敌军的粮食耗费,这战要赢下虽需要费些时日但并不代表我们必输啊。你为何如此灰心丧气,这完全不是你的作风……” 段宵抿着嘴许久后才叹气道:“若只是谢振平又有何而惧!现在西锦内乱,东沐竟然派兵而来,连北亭也蠢蠢欲动。谢振平那个老贼竟然将边关大开放东沐大军进入,已经进入玉门关了。为了消灭我而引狼入室,实在是愚蠢!”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桌面立刻应声而碎。 穆青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道:“十日便能到皇城了。谢宁早和我提起谢振平与东沐的皇室在暗地中秘密联系着,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放东沐军队进西锦。他疯了吗?东沐大军而入,西锦完全是任宰割的肥肉,岂不成了东沐手中之物。”她平复了良久心中的怒气,问道,“东沐多少大军?” “十万。”段宵皱着眉头道,“东沐两年之前新皇刚上位,叛党刚清,国内局势稳定不久,急需物资和人才,所以才出兵而来。但又因为自己内部内乱不久,所以并未派出几十万,只派出了十万大军。” “北亭和东沐一直不和,如果北亭蠢蠢欲动,不如引北亭而来,引得乱战?说不定能借北亭之手解决东沐的军队。” 段宵摇了摇头,“你遗留了三年的时光,所以并不知一年半前,北亭和东沐两国产生过多次摩擦,眼看就要交战,谁知,东沐派了一名使者去北亭后,两国竟然不战而和,成了之交之国,并签订了百年不战的协议,实在是奇异。” “究竟是那位奇人竟然如此简单地搞定了两国。要知道北亭与东沐之仇可存在了上千年……”这两国千年前原本是同一个国家,而后才分裂的。这两国皆是女尊国,以女子为尊,女人娶男人,女主外男主内。两国皆是完全与西锦和南周反过来的国家。 “是位女子。”段宵颇为感慨道,“能与北亭的女皇结拜成了姐妹的女子岂是凡人。” “我知道。”北亭的女皇向来以凶残出名的,她宫中男色众多,不仅从北亭国内虏获男子,甚至还打起了其他国家的注意,闹得人心惶惶。所以当年父皇派外公与南周叶战将军一同出兵,便是以北亭女皇凶残不忍残害男性为由的,试图攻占北亭,然后与南周瓜分之。可惜战虽赢了,却并没有一口气吞下南周,且不说东沐后来阻扰,之后北亭也对西锦和南周实行了许多次报复……” 穆青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扑哧一笑,“众所周知,北亭女皇甚爱男色,她若真的将东沐大军打跑,万一她将你抓到她的后宫去,我可怎么办啊……”段宵那么俊美,穆青暖实在有些忧心忡忡。 段宵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佯装怒道:“莫要胡言。就算要解决东沐大军,我也不会引北亭这狼入室的。青暖,你不在的三年,发生了很多大事。据我得到的消息,北亭的女皇性情大变,以和从前传闻的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对她有意啊?”穆青暖笑了。 段宵无奈地瞪了穆青暖一眼,“有了青暖,我还要别人作何。” “好了,不闹了。”穆青暖收回笑脸,郑重道,“东沐和北亭都想趁着西锦内乱瓜分西锦,而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握紧段宵的手,宛若发誓般道:“我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逃离的,我与你同在。” 段宵反驳的话还未出口,穆青暖便接着道:“东沐十天即到,若是将西锦的兵力集中,一拼,反而有赢机。这里是西锦的地盘,我们熟悉所有的队形,对方是十万大军,但爬山涉水从东沐而来,想必早已倦怠。我还是那句话,断他们的粮,待他们几日未进食,将他们围困起来后,一而战,再而衰,三而竭,等时机一到,突击开战!” “我知,可是……”段宵仍然愁眉。 “是的,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穆青暖顿了一下,只觉得说话后,喉咙十分口渴,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她轻抿一口后,道,“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西锦的军队分散。你手上的一支军队,谢振平手上的,还有李家残党。别说团结一致对抗东沐了,连东沐大军就是谢振平引来的,想必李家得知段烨一死,为了报仇,也无所谓西锦灭不灭亡了。要劝服他们共同退敌实在是难上加难,可谓是不可能。” 段宵点头着,穆青暖几乎将他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擒贼必擒王,若是东沐到来之前将谢振平抓住,想必有一线转机。”穆青暖转念又想道,“他是以你三年前叛变弑兄弑父夺帝为罪名清君侧的,军队的士兵和京城的百姓肯定被他的谎言所蛊惑,这对你大大不利。但他引东沐而来,这完全是想让西锦走向灭亡,其用心歹毒若是能让他人知晓,想必也有弃暗投明之人。” “东沐大军压来,这消息会闹得人心惶惶,实在不是良策。” “这消息迟早要让人知晓的,特别是谢振平现在手中的军队士兵们,除去李家的人,他们多数都是我谢家的,是我和外公一手操练,我实在不想与他们刀剑相向。”穆青暖又喝了一口水,道,“你先派人在外散发消息,将谢振平和东沐如何如何暗中密谋,甚至可以将三年前谋逆的脏水全部反泼还给他。到时候他心中一慌,必会露出马脚。段宵,我知道你武功高强,若你能潜进他的附近,将他一把抓获,所有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说得实在是太累了,穆青暖又连续喝了好几口水,她见段宵迟迟不答,便疑惑地抬头望之。段宵的眼睛漆黑如星,深邃得似要将她吸入,她不自觉地轻咽了一口口水,引得段宵的眼神更为深邃,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穆青暖完全不知自己那湿润的水唇是如何在引诱着段宵,她尴尬一笑,将水杯递进,道:“可是口渴了?” 段宵顺着杯口红印将水一仰而尽,随后亲了亲穆青暖的嘴角,眼中染着笑意,“娘子真是聪慧,等待夫君的好消息。” 穆青暖点了点头,难得回亲了段宵一次,道:“好,祝你荣盛归来。” 穆青暖知道自己再怎么强求,段宵也绝不会同意带她出战的。她是他的软肋,若是有人以她相挟,想必还未开打,段宵便输得一败涂地。所以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他的绊脚石,最明智的决定便是留在宫中,留在他的保护圈里。 穆青暖突然感觉有些困意,想来自己几日等着段宵,不免有些困乏了,她手支撑着脑袋,一下一下的,不自觉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脑袋一歪,头落到桌子上,发出一声重响。 好晕…… 穆青暖捂着脑袋,只觉得那里疼得发麻,她想站起身躺会床上,全身却似抽空了力量,竟连抬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脑子昏昏沉沉,似醒非醒。迷迷糊糊之中,她似乎听见有人接近,她轻抬眼皮,朦朦胧胧地望着对方,这个人的容貌真是眼熟,她似乎在看自己一般,穆青暖不由乱想着。 “穆青暖,你可是要睡了?”谢芸向她走进,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抬手便向穆青暖的脸打了一巴掌,穆青暖的脸立刻红肿了一片,可想而知那一巴掌,谢芸用了多大的力。 “现在可醒了?”穆青暖被人打得有似清醒,瞪大着酸疼的眼睛,总算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谢芸脸上的满满浓浓的冷嘲热讽。 见谢芸抬手又是一巴掌,穆青暖想抬手制止,可是此刻全身无力的她又硬生生地吃了谢芸的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难受ING……太痛苦了,昨晚7点就睡了,幸好周五周六卖力存稿了…… 我决定了!如果感冒好了,这周就日更!!!(保佑我……感冒伤不起啊……) 隆重的介绍下两篇新文的女主: 【东沐派了一名使者去北亭】使者就是以后东沐篇新文的女主哟!!【这文完结后,就是写这篇的】然后北亭篇的女主就是北亭女皇~两文都是穿越女尊,是姐妹篇。 第五十八掌 生与死 穆青暖被打到了地上,嘴角立马显出了血丝,她僵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你……装疯!”她果然太过相信谢芸了,竟然吃了如此的亏。她也早该知道,这个被后宫磨砺过的贵妃谢芸早已不是她温柔娴淑的表妹谢芸了。她的险恶用心以及诡计早已在一次次失败中成长了起来,甚至不惜毁坏自己引以为傲的面容来装疯卖傻博取最后的胜利。 “谢芸,你虽处处陷害我,我却从未责怪与你。如今,你父亲害得西锦陷入灭亡的水深火热之中,而你又做出此番作为。谢芸,你们是要遭报应的!”穆青暖将口中的鲜血咽下,怒道。 “哈哈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报应,什么天谴,全部都是假的!”谢芸从怀中掏出匕首,眼神冰冷,笑得不怀好意,“你对我好?别骗我了。若不是你,皇后之位便是我的,若不是你,我谢芸又怎会到如此地步。穆青暖啊,穆青暖,你获得恩宠又如何,如今西锦两面受袭,段宵岌岌可危,固然赶不及回来救你。你说……” 谢芸将剑尖抵在穆青暖的胸口,来回滑动着,恶毒地笑着:“你说,若段宵回来后看见你已经死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会是什么表情? 穆青暖不免有些恍惚,大概……段宵他又要再一次经历如三年前般的苦痛吧…… 她还未仔细想好,甚至连劝解谢芸的话也未说出口,那把匕首已经毫不犹豫地朝她的心窝捅去,直直地扎进她的心扉。 这一刻,穆青暖疼得脑袋一片空白,却死咬着唇,忍痛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也忍住疼痛不让自己在谢芸面前轻易落泪。 望着穆青暖血染衣襟的惨状,谢芸笑得越发好看,眼里却透着恨意和悲伤:“都是你!都怪你!都是因为你!穆青暖,我恨不得早些亲手处决你!也是因为自己想亲自下手,所以我只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而不是毒药!” 穆青暖扯了扯嘴角的笑容,淡而忧伤。她一直以为,谢芸再怎么迫害自己都是被因为入宫为妃不愿与她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甚至谢芸所做的一切,她都责怪是后宫的错,是后宫让一个善良的女子变成了现在这样。 现在她不由有些动摇,是不是她把人都看得太过善良…… 穆青暖虚弱地倒在地上,开口轻笑道:“谢芸,你还是晚了一步,把我杀了又如何,你还是与后位无缘了。我一死,段宵必会派人追查,必会查出你是装疯卖傻……”说着,她笑了,“他必会为我报仇,今日你对我所做之事,他必会百倍还之!” 谢芸嗤笑一声:“父亲已经和段宵势不两立了,我怎会还继续留在这里。待父亲攻破皇城,段宵最后还不是任我宰割。他捏碎我手臂甚至害我不惜毁容保全性命的做法,我会一一还到他的身上的!” 穆青暖垂下眼,虚弱疼痛无比的她只觉得说上一句话便要气喘几分。 “我说了,你还是晚了。段宵设局亲自手擒谢振平,想必外面早已流言四起,谢振平与东沐密谋一事……”说道一半,穆青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想到,谢芸将药下在了水壶里,而她大意地将水杯递给了段宵。段宵他……会不会出事?! 她捂着胸口,血因为激动不停地咳在地上。 谢芸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却突然又镇定了下来,她自信灼灼道:“你知道那份遗诏吗?” 穆青暖疼得已经挪不动嘴唇了,只听谢芸冷笑了一声又道:“段钰已归,又拥有先皇遗诏。父亲是辅佐帝王正主的,怎会是要让西锦覆灭的人呢。东沐大军到来,只不过是帮助段钰消灭密谋夺取帝位并弑父弑兄的叛党段宵。你说民心向着何处?” “段……钰……?”穆青暖颤着唇不确定地反问。 “自然是西锦前太子段钰。”谢芸闪了眼睛道。 穆青暖完全被谢芸那句西锦前太子段钰给惊呆了,胸口的疼痛使她的头脑发胀,一瞬间理不清头绪。 算准了段宵一时半会回不来,而侍卫都在华容殿外围,并不在这个房间的外面,所以此时无人会发现这里的动静,谢芸便站在重伤的穆青暖身前冷嘲热讽了一番。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听闻外面有脚步临近,她猛然一惊,连忙又在穆青暖的腹部补了一刀,随后就如幽灵一般,消失在华容殿中。 穆青暖静静地望着不知为何突然返回的段宵,眼睛忽然模糊了起来。 他没事,幸好。若是因为她递过去的那杯水,段宵因此遭遇危难,她即使死了也会不断地责怪自己。是自己失误,轻信了谢芸。 段宵的神情十分疲惫,神色憔悴,他慌张地冲进了房内,在看见倒在血泊里的穆青暖时,眼睛猛地紧缩了起来,一阵恐惧涌上他的心头。他急忙朝穆青暖走去。 “青暖?青暖?!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那些侍卫呢,那些宫女呢?宫中已经松懈到随随便便就让人闯入寝宫刺杀吗? 穆青暖拉耸着眼皮,只觉得力量似乎就这样离她而去,但是即使这么瞧着他,便觉得思念有如潮水,汹涌滂湃袭来。明明也才刚分别不久。呵……她不由想着,或许这次是真的要分别了。 她……突然……好……不舍…… 穆青暖还未出声应答,鲜血已经顺着嘴角滑落,眼泪也啪啦啪啦不断地滚落。她的脑子一阵昏沉,只觉得眼皮开始沉重,蓦然觉得双臂一疼,竟被段宵紧紧地抓住。 穆青暖睁开眼,便见段宵紧紧地抓着自己,动作小心翼翼也不失温柔,神色紧张无比。“青暖,是谁伤你如此?” 段宵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谢芸是吧!是她在茶里下药!”能靠近穆青暖的人都是段宵极为信任的,除了装疯的谢芸。所以不是她还会有谁!段宵紧握着双拳! 刚才,他暗中设了局准备生擒谢振平,然而在局布好不久,他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身体软绵绵的一丝功力都使不出来。他连忙锁了几处大穴,用内力把残留在身体里的药物逼出。 自与穆青暖分别后,他并未进食,唯一无防备的便是在穆青暖那里喝了一杯水。但是……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是穆青暖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下药害他的。那唯有别人事先在水里下了药,想要害穆青暖,或者,想要借着穆青暖的手下药害他。 一想到皇宫里还如杀招等着穆青暖,段宵连忙丢下了精心准备的局,马不停蹄从外面赶回,直奔华容殿,谁知,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太医,快来人叫太医。”见外面久久无人应答,段宵跑到华容殿外抓着一个宫女吼道。 “青暖,没事的,我帮你包扎伤口。”段宵为穆青暖点了穴止住了血后,将穆青暖从地上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然而只是这么轻轻一放,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她的鲜血。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手也有些颤抖,“我会杀了谢芸!让她尝受千万倍你所受的痛苦!”他捧在手里舍不得伤害的人儿竟被谢芸害得如此狼狈!让他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穆青暖想对他笑一笑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多严重,可是连嘴角上扬的力气也没有了。 段宵凝神为穆青暖止血,比帮她将体内残留的药物逼出。穆青暖软绵绵地躺在他的身上,双眸紧闭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直到半柱香的时间,血才慢慢止住。这时,穆青暖猛地睁眼,重咳了一声,一滩鲜血在地上触目惊心。 谢芸下的便不是什么致命的药,因为无色无香,类似软骨散之类的。所以穆青暖并没有发觉,而段宵从未想过要提防穆青暖手中递来之物,所以也根本没有仔细观察就一仰而尽了。 见药物逼出,段宵心中的石头落下了大半。他刚才在全身无力的情况下为自己散尽药力,此时又运尽了全身的力量为穆青暖散药,额头因而布满了汗水,整张脸也苍白了下来。 “青暖没事的,太医马上就到了。”段宵虽这么宽慰着半睡半醒的穆青暖,然而自己心里却早已将许久不来的太医千刀万剐了。他所不知的是,今日在太医院值班的是曾经为谢芸就诊的徐太医,而徐太医早已和谢振平勾结,此时得到消息,更是有意拖延。 突然,段宵眉目一寒,轻轻地将穆青暖放平在床上后,向门口走去。门何时关上的?他为穆青暖治疗时没有分心,因太过专注竟未有发觉这个。 突然门缝下烟雾弥漫,段宵咳嗽了几声快步朝门走去,想推开门看看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然而门纹丝不动,竟然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段宵气恼地用力地砸了一下门,突然手一烫,他后退了数步,寒目凝锁着门缝下渐渐涌起的火焰,他怒喊道:“谁在外面?” “哼,是我。”谢芸在外面拿着火把冷笑着,“华容殿附近的人早已在你神不知鬼不觉中换成了谢家的人马。我装疯多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穆青暖杀死,让你心乱后,自己趁乱逃出宫外。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穆青暖在这个绝对不会回宫的日子回来了。甚至还全心投入为她治疗,倒让我有了可趁之机!” “阴险女人!”段宵怒骂。 “你准许自己装傻,难道还不让我装疯,我只是学陛下你的招数罢了!” 谢芸嗤之以鼻,随后她将所有的稻草堆在了华容殿四周,望着熊熊燃起的火焰,笑得双眸发红。 “段宵,你今日就命丧在此吧。”她将手中的火把朝门一扔,跟随着几个人朝华容殿外走去。她的嘴角浮现着得逞的笑意,仿佛段宵和穆青暖必定命丧于此。 “谢芸,待我出来后,必是你的死期。”段宵望着熊熊火焰阴沉下脸,思绪不顶。穆青暖重伤严重,虽然点了穴勉强止住了穴道,但不宜剧烈移动,否则伤口会再度崩裂。 他叹了一口气,幸好自己察觉不妙回来了,幸好这里是华容殿……否则后果他不堪设想。 段宵转身,见穆青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亲亲吻了下她的唇,呢喃道:“没事的,有我在。” 穆青暖柔了柔眉眼,应了一声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段宵推开一个砚台,一道密道应声而出,随后他抱紧了穆青暖快速地钻进了密道,直朝着他的青岚宫奔去。 “青暖怎么样?” “回陛下,一剑伤及心脉旁,另一剑正巧被一个令牌挡住,化掉了几分力。现在心脉平稳,已经度过了安全期了。过几日便会醒来。” “好。”段宵点了点头,严肃冷冽的面色终于平缓了一点,他转头问向凌宇,严肃道:“谢芸抓到了吗?” “由于谢家的人接应,贵妃娘娘已经成功逃出宫了。” “她不是贵妃!”段宵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原以为谢芸心思简单,青暖有身怀武艺,对上青暖定是站着上风。我却没想到谢芸比她爹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使用了下药的阴险招数。”他果然还是低估了谢芸的心机,若非他大意,宫中的戒备怎会如此松懈,让谢芸有机可趁了。 “陛下,还有一事臣要说明。”望着段宵寒冷的目光,凌宇低着头道,“生擒谢振平的事情也失败了,由于这次失败,谢振平更为警觉,身边更派了不少高手,臣想,机会已经错过了,很难有那次机会了。” 段宵冷冷道:“比起生擒谢振平的事,青暖的事更为重要。若是当时我不回来,现在我看到的就是她的死尸,那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段宵说的最后一句,凌宇根本没有完全明白。陛下和皇后突然如此契合,陛下甚至将她看得比自己还重,比西锦还重,跟以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谢振平和东沐勾结覆灭西锦的谣言,现在如何了?”段宵寒着脸道。 凌宇犹豫了半响,低头道:“陛下。大事不好。流言不攻自破了……” “什么?”他惊讶,急急出声,“怎会如此。”证据确凿,怎会不攻自破。难道谢振平没和东沐勾结?! 凌宇苦笑,“陛下,现在民间全部倾向谢振平一边。有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前太子段钰已归,又拥有先皇遗诏。谢振平以辅佐帝王正主为由清君侧,是民心所向。他向百姓辩解东沐大军的到来,只不过是帮助段钰消灭密谋夺取帝位并弑父弑兄的叛党,并不是流言要覆灭西锦。” 凌宇顿了顿,偷偷看了看一瞬间呆住的段宵,继而道:“太子段钰在民间威望甚高,他连年胜战,归锦时百姓皆是簇拥而上。大家原以为他三年前战死南周,想不到竟然未死,此时更是召集他的谢家军旧部,夺回他该有的地位,已经向陛下你宣战了。” 凌宇在心中为段宵着急着,然而段宵闻言后却笑了。 “段……钰……吗?” 皇兄在民间的威望他可是十分清楚,当年为了在城门迎接她,他可是清晰地看到那满潮涌动的人群,那敬仰崇拜的眼神。 段宵继而含笑地望了望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穆青暖,冷然道:“谢振平的这一出计谋,真是好妙!” 若不是早就知道穆青暖便是段钰,他或许在看到假段钰的那一瞬间,他便不战而降,亲手将这个江山交给一个冒牌货了! “朕到要看看,三年不见,朕的皇兄变得什么样子了!”段宵虽笑着,眼中却带着十足的冷意。 “陛下。”凌宇高高出声,不满道,“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明日早朝,大臣们想必皆听说了此事,明日的朝堂一定乱成一锅粥,质疑陛下的声音一定不断。且不说南平王党羽未除,在朝堂上煽风点火,还有一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原本就对陛下上位不满,原本就倾向段钰太子,此时谢振平拥护段钰已归,对于陛下可是十足的障碍啊。” 凌宇眼中一寒,“不如臣派人暗杀段钰来解死局。”他想的简单,认为段钰一死必无人成为段宵的障碍,可这么做反而更糟。 段宵含笑的脸沉了下来,“虽然说段钰是假的,但若此时段钰一死,众矛头一定对准朕,认为朕虚心才派杀手刺杀!”他怎会让若假段钰以段钰的名义而死,甚至是他所杀。 段宵紧握双拳,即使知道对方是假的,但他发现自己竟然下不了手。可恶! “陛下怎知段钰是假的?”凌宇突然一喜,“那只要证明这个段钰是假的就能将局不公而破了!” “为何要证明他是假的。”段宵冷哼一声,“他如何证明自己是真的?段钰三年究竟去了哪里,他能回答出来吗?” 是的,只要对峙和逼问,还怕假冒的不露出马脚?! 第五十九章 真假段钰 第二日,西锦朝堂。 “陛下,民间传言是否是真的?”一文官恭敬地问道。 “你都说的传言了,怎会是真的。”段宵冷笑。 “臣认为陛下三年前的登帝有诸多疑点,可否将三年前的遗诏再向大家公布一下?”礼部尚书出列质疑。 段宵没多少什么,抬手就命人拿来了那份遗诏。 “你可仔细看看这遗诏是真还是假!”段宵坐在龙椅上笑着,表情十分沉着,他知道自己模仿笔迹绝对让人看不出破绽,完完全全能以假乱真。 果然,礼部尚书皱了皱眉后,将遗诏递给附近的人一阵絮絮碎语,甚至还叫来了太傅太师,一些熟知先帝笔迹的老臣前来查看。 “这字迹……的确是先帝的……” “竟……真的是先帝的墨迹……” 他们说得很轻,但段宵耳力极佳,将他们的谈论尽收耳底。看样子他们果然有备而来。段宵冷笑,幸好三年前弄假遗诏时虽急急忙忙,但该有的步骤和注意事项他都一一校对仔细确认,这也是为何李燕和谢振平同时被他蒙骗的原因。 只不过,段宵十分怀疑,谢振平手中的遗诏又是从何而来?先帝当年竟然真的下了诏书?!若真的有,这种能威胁他就范的东西为何谢振平此时才抖出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眼看质疑遗诏的真假失败后,兵部侍郎出列询问道:“段钰太子真的回西锦了吗?”他这一出声,瞬间激起千层浪花。不少的惊讶声接踵传来,有不少武将更是激动了起来,眼中闪着热血。 武将的心思总是比较单纯。他们皆以强者为尊。所以他们对于靠装傻欺瞒世人博上位的段宵并没有好感,当然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段宵的真实实力。他们对于花花大少段烨更是鄙夷,对于没有进取心的段旭没什么感觉,但对于太子段钰就不同了!在他们眼里,太子段钰可是他们眼里的战神。他竟然未死,他竟然要回来了?! 他们恨不得段钰太子连忙回来,将这个段宵小白脸踹下皇位,随后振兴西锦,繁荣西锦,平定其他几国。 众人的目光全部看向了王座上一脸镇定的男人,似乎十分期待他的回答和他的反应。 段宵的唇颤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况似欣喜道:“皇兄回来了?若是真的皇兄,朕必然会赐以“王爷”称号,赏封地,赐千金。”没想到兵部早已与谢振平勾结,而武将们原本就更倾向与皇兄,此时被人怂恿想必已生出谋逆之心。若他反其道而行,只会激怒他们,不如顺着他们的想法来佳赏他的“皇兄”,只不过…… “只不过,皇兄在三年前便战死在了西锦,当年随去的大部分士兵也皆战死在那。回来的真是皇兄吗?还是有人顶着皇兄的名字趁此大乱!”段宵犹疑地反问,语气十分怀疑。 “自然是真的段钰太子……” 段宵灼灼逼问道:“若是真的皇兄不如与朕和大臣们对上一二句,若皇兄手上的是真的遗诏,若众臣皆认为皇兄比朕更适合做西锦帝王,朕不介意将皇位拱手相让。” 是的,如果是真的段钰,这个西锦本就是他为她守下的,本就是她的。只要她向他提出来,这个皇位拱手相让算什么,这个天下还给她算什么,即使要他的命又算什么。 但是他不容许,不容许有人用皇兄的名义来要挟他,不容易有人用皇兄的名义导致她最爱的西锦覆灭!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大堂口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段宵闻言望去,见谢振平站在门口目光阴冷的望着他,他随即回以冷笑。 他终于将这老狐狸钓了出来。他早就知他会潜进皇宫,可惜的是,谢振平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他向后做了一个手势,命人在朝堂外围派兵围住。看谢振平如何插翅难飞。 “谢丞相,朕等得你好苦。病可好了,终于知道上朝了?”段宵低垂着眼睑,含笑道。 “陛下将臣围追堵截,就是想让臣不说当年之事。今日,大臣皆在,为了当年的真相,臣豁出去了。”谢振平上前一步,朗声道,“恭请段钰殿下。” 背着光,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进。那人一身月白的衣裳,墨发被缎带束扎,眉目清秀,嘴角微弯。只是往那一站,似是敛去了所有的风华。 “太子……” “真是殿下……” “段钰殿下……”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那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在大堂上炸开了锅,段钰微微一抬手,亲启唇瓣道:“大家安静一下。”所有的喧闹声竟然在一瞬间止住了,可见段钰在大家的心中多么有威严。 段钰看着王座上有些呆愣的段宵,轻笑道:“宵儿怎是这幅神情,莫非不记得皇兄的样子了?” 那语气,那神情,竟和记忆中那人一模一样。 段宵苦笑一声,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将不断干扰他的回忆丢至一旁。 他冷下神情,道:“别叫那么亲热,你如何证明自己是段钰,又怎么解释你失踪了三年才归来?” “大家应该知道本王替父皇出使南周……”段钰娓娓道来,忽而感伤道,“谁知后来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大皇兄竟然叛变,而本王被段濡截杀在南周,一时间赶不回来。在杀了段濡时,却被段濡戳中了心口处,重伤昏迷。后来便被当地的南周百姓相救,才重获新生。这也是为何大家迟迟找不到本王尸体的原因。本王根本没死,当然见不到尸体!” 段宵抿着嘴。段钰口中的前半部分与他从南周得到的消息甚至和穆青暖口中所讲的完全重合。但他也知,谢振平早就安插了细作在南周皇帝的身边,谢振平若是能从细作那里得知消息,那么这个假段钰必然也能知晓。还有段钰的最后一句,当年他的确多次派兵寻找段钰的尸首,就是因为迟迟找不到,他也不断地欺瞒自己段钰并没有死,她一定被谁救了。然后,现在这句话竟然成了假段钰反驳他段钰未死的理由。 “半年后,重伤痊愈,本王便回了西锦。大家一定疑惑为何本王此时才归!”段钰看着段宵,深邃的眼眸暗藏着恨与冷冽,“朕见七皇弟得到遗诏即位,父皇母后仙逝,而自己战死南周的消息已成定局,便隐性埋民过起了日子。然而前不久,谢丞相却告诉本王,段宵手中的那份遗诏是假的,父皇真正的遗诏是让本王即位。” 段钰从怀中掏出遗诏,冷声道:“本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守候多年的七皇弟竟然装傻多年,在混乱中趁机夺位。若当年段宵即位的遗诏是真的话,说不定是当年段宵逼迫父皇写下的,写完后他又迫害了父皇!” 他冷哼了一声道:“段宵啊,段宵,你或许从未想到,父皇早准备了一手,就是要在今日竟你的阴谋诡计大白于天下,让众人知道你的心机如何阴沉,如何工于心计。”他环视着大殿上呆滞的官员,朗朗道,“有谁怀疑本王,尽管提问。本王是真是假,你们擦亮眼睛看清楚了,本王是不是段钰!本王究竟有没有带所谓的人皮面具!” 段钰话音一落,大殿一阵寂寞。谢振平上前一步,趁此道:“段宵用心险恶,知道我必定不会带着殿下亲临朝堂,那必然是自投罗网。可是他也同样不曾想到我们岂会惧怕外面重重包围的士兵,也要将三年前真相抖出。” “什么,外面有重兵包围?”朝堂又骚乱了起来,段宵猛然拍了一下椅子,带着内力的威严声音在大殿里不断地回响着。 “够了。”能将了解段钰如此,甚至能将她办得如此像的,不是谢芸又会是谁?!这个该死的女人,胆子竟然如此之大。竟然和段钰一样女扮男装了!竟然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谢振平无视段宵的怒气,继而振振有词道:“段钰殿下乃是德容太后所生,出生高贵,曾多次镇压敌国军队,担当将帅一职,建立丰功伟业,登基为帝乃是民心所向,是先皇遗愿。段宵你私自篡改先帝遗诏,夺得皇位,难道以为能够瞒得了天下人的耳目?” “你想让朕退位让贤?”段宵含笑的问,手已经紧紧地握着。 “是。”谢振平肯定道,而他话音一落,门口的士兵皆冲了进来,将他和假扮段钰的谢芸团团围住。 段宵傲然地在高处俯瞰他们,冷冷道:“你觉得你有说这话的资本吗?来人,将谢振平和假扮皇兄的人抓起来!” 他话音一落,竟没有人理睬他。 段宵望着大殿的众人,突然苍白了脸。 他从来没有低估谢振平,但他低估了段钰的影响力,他也低估了谢家,低估了谢家军,低估了他的大臣。 守护皇宫的禁卫军竟然齐齐拔出剑,对的不是谢振平他们,而是对向了皇位上的他。他的大臣们,个个低垂着头,仿若没有看见,更有些武将干脆占到了谢振平的身边保护起了他们。 “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吗?!这个人怎会是皇兄!”段宵怒道,一掌震碎了龙椅。 “陛下,段钰殿下手中的遗诏是真的。”礼部尚书与太师太傅几人共同点头道,他又道,“当年陛下痴傻,先帝为何立陛下为帝,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在两份真的遗诏面前,他们宁愿相信前者。 这个遗诏也的确是真的,当年先帝早早预料到了自己身体不适,原本想哄德容皇后开心,便偷偷下了遗诏,并且放在了德容皇后的寝宫——凤翔宫内,想等到德容皇后一日突然发觉时,那样欣喜的表情,而且他也希望能给自己最喜欢的皇子一份大礼。谁知,这个遗诏德容皇后并未发觉便已经逝世了。 此时假扮段钰的也的确是谢芸。儿时,谢芸长混迹在段钰身边,对于他如何为人处事自然摸得十分透彻,而且她小时候更是心仪段钰,认定他是帝王之选,自己是帝后最佳人选。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更加卖力观察。 在她得知父亲外逃时,她真的有心一死,谁知竟然活了下来,却破了她最喜欢的面容。那张与段钰七八分像的脸。那时她便想到了段宵,便开始装起来疯,也在装疯时,收到了父亲派来的线人的信息。 而谢芸在凤翔宫发疯时,意外推倒了一个当年先帝送给德容皇后的贵重花瓶,谁知竟然在里面找到了一份遗诏。她瞬间计上心来。甚至有了一个可怕的妄念,为何她一生执着于后位,为何不是帝王之位! 是的,没有人比她长得和段钰更像了,这样相似的面容,随意的装扮一下,不就是段钰本人吗?! 段钰回来了,他手握着先帝遗诏而归! 是的,她就是段钰! 她也知道段宵喜欢的人就是段钰,现在她就要以他最爱的段钰的名义夺走他的江山,她要以他最爱的段钰的名义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上。她要让他恭敬地喊她皇兄,她要让他亲手将江山拱手相让! 段宵啊段宵,你竟然最爱段钰,时时刻刻念着皇兄。现在你的皇兄就在你的面前,看你如何狠下心来。 其实,谢芸心中也疑惑不已。段宵为何那么肯定自己就一定不是段钰呢,她应该没有露出破绽才对……不过不管段宵如果反驳,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段钰便可。 “只要陛下退位让贤,天下便太平了。请求陛下退位让贤——”大臣们一个个都跪倒在地上,这样央求着。段宵气急攻心。 他守了三年的天下,他辛辛苦苦为了西锦三年,他的大臣们竟然还如此对他! 第六十章 段钰归来 “咳咳……”穆青暖重咳出声,猛然睁开眼睛。 原本太医说以她的伤势最起码要昏迷一晚,然而在昏迷的时候,在无尽的黑暗中,她总觉得哪里很是不安,似乎如果她不快点醒来的话,就会有什么可怕的大事要发生了。 所以她一睁眼,连忙伸手抓住了身侧站立之人的手。“段……宵?”担忧的声音蕴含着沙哑。 因为初醒,眼睛朦胧着,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但她记得,在她昏迷前,是段宵紧紧地抱着她,为她包扎伤势,救她出去…… 然而对方的脸一靠近,穆青暖的眼中不免有些失望。 “殿下,喝水。”谢妍将水递到穆青暖的唇边,有些忐忑地望着她。 穆青暖轻抿了一口,又接着问道:“段宵呢?” “上早朝去了。” 穆青暖轻呼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忐忑的紧张。 她一醒来见段宵不在,以为一切真的如她梦里的不安,他出事了,原来是上早朝了。 “谢芸呢?”穆青暖况似不在意地问着。 “逃出宫了。”谢妍愤愤道,“殿下,不需脏了你的手,免得你伤心。谢芸由我亲自来杀。” 穆青暖轻叹一口。究竟为何变得这样,谢芸她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可爱的小姑娘吗?…… 等等,她的脑袋钝痛着,似乎谢芸跟她说过什么…… ——段钰已归,又拥有先皇遗诏。父亲是辅佐帝王正主的,怎会是要让西锦覆灭的人呢。东沐大军到来,只不过是帮助段钰消灭密谋夺取帝位并弑父弑兄的叛党段宵。你说民心向着何处? “糟了!我要将这件事尽快告诉段宵!”穆青暖不顾胸口的疼痛慌忙站起,推开想要扶她回床的谢妍直直地朝门口走去。 “殿下。”谢妍猛地跪了下来,低着头,哽咽道,“是……属下无能。” “此话怎说。”穆青暖软了软严肃的神情,“我受伤不是你的错。” “不是……”谢妍低声道,“先前是属下的错将谢家旧部安插在皇宫各处,是他们救了谢芸……” “谢妍!”穆青暖赤红着双目,怒道,“你是说宫中还有谢家的人马?!你还想害死段宵吗?谢妍你对得起我吗?”说到后面,因为语气太过激烈,她胸口的伤口越发疼痛,脸色也更加青白。 “属下真的让他们撤退了,可不知道为何他们完全不听从属下的命令,竟然全部归顺了谢振平……属下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明明都发过誓忠于殿下的,怎么能帮助谢振平呢……”谢妍哽咽地哭着,“他们说他们只听殿下的命令。可是殿下你明明在这啊!他们还说属下背叛了殿下,他们才背叛了殿下呢!” 穆青暖的怒颜微微平复,她冷下脸。恨声道:“我们都被利用了。” “殿下?”谢妍疑惑地抬头。 穆青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波动的情绪,便移步走到了梳妆台前。她轻轻道:“谢妍,我不会怪你的。过来吧,好久没见识你的手艺了……” 谢妍一时错愕,但还是乖乖地走到穆青暖的身边,小声问道:“殿下?” 见谢妍如此小心翼翼的摸样,穆青暖不由微微笑了,她解释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谢芸必会假扮我,并以我的名义支配那些原本不归顺谢振平的谢家军。她还想以我的名义称帝。但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可是,即使谢妍能假扮殿下的外貌和穿着,不能假扮出殿下的神韵,也是徒劳的。接触过殿下的人怎会分不出真假?!”谢妍质疑道。 “可是,即使我经常带军出征,与我接触最多便是你,华言和谢宁。有些谢将军的士兵接触较少,他们只能远远地地方看上我两眼,听从我的派兵遣将。而且又隔了三年,多大的变化,相信谢振平和谢妍都能搪塞过去。而且你之前也不是对他们说我回来了吗……最重要的是,谢家军的人一旦认定了主子,很少背叛主子的,那别人又有何理由质疑谢家军所认定的段钰是假的?” “很多人其实只是听过太子段钰的名声,真正与我交好和熟知我习性的又有几个。况且朝中尚有谢振平的人和素来不满段宵的人,他们若在一旁推波助澜,一口咬定谢芸就是段钰,让那些原本存疑的人也随众相信了,局势只怕更对段宵不利。他们利用段钰的名声向段宵施压,这是我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 穆青暖握着手中之物,冷声道:“这场战役由我来终结,这是我作为段钰应尽的最后一份责任。” “可……殿下……”谢妍犹疑了一声,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殿下借尸还魂重生归来,这事情说出去有几个会相信。也只有他们这些亲信才会相信。到时候若有人将殿下当成妖魔鬼怪抓起来可怎么办啊…… 谢妍触碰穆青暖发丝的手一抖,抬眼便见穆青暖含笑的神情。 “不知,本王可否有幸得到易容高手谢妍的亲自妆扮?” 谢妍收回手,不由有些了然了。她低下头,恭敬道:“是,谢妍遵命,谢妍一定将殿下当年的风采尽数体现。” 她的手游走在穆青暖的脸上,穆青暖静静地望着镜中的女子一点点的变换着容貌,然后在谢妍的帮助下,绑好了抹胸,并换上了段宵的一件白衣。 “这是假喉结。这是变声药丸,能持续两个时辰。” 穆青暖望了望镜中的男子,轻笑道:“谢谢。真像。”好久没有扮男人了,仿若又回到了三年前。 因为身上带伤,穆青暖每走一步,胸口便疼上几分。谢妍每每看此,都心疼不已,想让殿下放弃的话一直萦绕在唇边,然而看到穆青暖坚毅的神情后,又尽数吞了下去。 她的殿下即使知道迈出这一步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但为了段宵,她甘愿粉身碎骨。 西锦朝堂,剑拔弩张。 “大家这是在干什么?”大殿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飘然而至,跪倒的众人惊讶的回头,甚至连谢振平和谢芸也面露吃惊,满眸的不可思议。 “谢妍,你说大家为何跪倒在地啊?”来人一身白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不过那熟悉的音线,已经让众人颤了颤,疑惑地望着同样面露惊异的谢芸。 白衣男子将头上斗笠摘下,由谢妍扶着一步步跨进大殿。他一身白衣,墨发由一根白玉簪缠绕着,这是段钰曾经最喜欢的装扮,只不过此时他脸色诡异的惨白再加上身体意外的瘦弱,看上去有似要被风吹到的摸样。但是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不会这么以为,因为他的目光锐利,神情傲然,尊贵之气油然而生。 穆青暖抬眼望向谢芸,不由微微一愣。谢芸男装一扮,外加略微易容,真和她十足的像,怪不得众人都会被骗。那是否谢芸女装的摸样便是她女装的摸样? “当然是恭迎殿下你咯。”谢妍讨巧地回应着,扶着穆青暖一步步向大殿内走去。 穆青暖疑惑道:“咦,众爱卿怎知本王今日要上朝堂?这事本王只跟陛下说过才对……” 一直坐在皇位上隐忍不已的段宵也忍不住地站了起来,轻柔地喊了一声:“皇兄……” 他的脚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到了穆青暖的身边,伸手便扶住了她的手,他皱眉疑惑地低声问着:“你怎么来了?!”他的眼睛里沉浸着担忧,声音更是带着惶恐。 他的手不由紧握着对方,手指尖仍然传着对方轻颤的动作。 她的病未好,步伐飘移,怎么能如此冒险! 穆青暖笑了,挣脱了段宵的手,扫视了一圈大臣,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谢振平的阴晴不定的脸上,她朗朗道:“本王为何不能来?若不来,岂不是错过一场好戏了?!谢振平,你说你让人假扮本王,究竟居心何在!” 谢振平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哼了一声道:“这位才是段钰殿下。段宵你难道以为随便找了一个人就能假扮殿下吗?” 有一日,谢振平秘密知晓了谢妍召集谢家旧部的消息,让他诧异的是谢妍召集谢家旧部控制皇城究竟想干什么,于是便派人调查了一番。然而谢妍因为听了穆青暖的劝放弃了她的弥天大错,随意用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没想却被谢振平钻空子利用了过去。 谢振平调查得知谢家旧部以为段钰归来,而他那时苦恼于如何应付段宵散播他与东沐暗中密谋的流言,他便将计就计甚至和谢芸一拍即合,让谢芸假扮了段钰,让流言不攻自破,顺便欺瞒了谢家旧部,甚至让他们以为谢妍背叛了殿下,而那时谢妍多次进入宫内,与段宵和皇后举止亲密,更让谢家旧部以为谢妍投靠了段宵,想毁坏殿下的计划,对她不再信任,甚至在表面上还欺骗她谢家的人马早已撤出宫廷。 因为谢妍原来的布局,谢家旧部坚信段钰还活着,段钰回来了。因此谢芸假扮段钰便十分顺利和成功,而谢振平不停在旁煽风点火,诱导众人更加相信谢芸是真的段钰。 谢家旧部在秋狩那时便早已暗中秘密控制皇城,所以他们完全可以在段宵还没叫来大军前就将段宵斩杀于大殿之内。这就是谢振平和谢芸所持有的王牌! 然而谢振平和谢芸更想逼宫的理直气壮一点,让段宵身败名裂,于是他们便利用了众人对段钰的爱戴和盲从,逐步掌握了大局!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真的段钰,竟然真的活着!而且竟然在此时出现在大殿之上! 不过,只要他们一口咬定,谢芸才是真正的段钰,段钰又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她是真的?”穆青暖听闻笑了,踏步向谢芸逼问着,“你又如何证明自己便是段钰,以为将本王平日的说话语气,动作什么学得半分像就能假扮本王吗?你知道三年前本王为何出使南周吗,本王又在南周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南周的事情父亲详细地告诉过她,所以谢芸眼睛也不眨地答道:“当年父皇病重,所以派本王出使南周……而本王是在南周被段濡截杀重伤……” “呵……”穆青暖扬起嘴角,“你知道本王当年带了多少兵吗?” 谢芸犹疑了一下,抬眼轻轻瞟了一眼谢振平,看见他的手指,才缓缓道:“一万人……” 穆青暖的眼中染着泪道:“士兵是一共一万五人。本王如今都能清晰地看出他们的每一个人的摸样……然而最后,战死的就有一万多人。” 她扫视了一下包围在谢振平和谢芸身前的谢家军们,他们的神情已经迷茫了起来,手中原本齐齐对着段宵的剑竟然都放了下来。 “这里还有当年从南周杀场上逃回西锦的吧,本王当时派了谢妍和谢宁让你们返回西锦解救皇宫中被困的父皇母后……” 她的话还未完,已经有一名士兵跪了下来。“请殿下责罚,当年属下没有成功救出先帝和德容皇后……”他的话还未完,另一名士兵也跪了下来,“好多战友都在回皇宫的途中接连中了埋伏。死伤几百人……最后活着达到皇宫解救先帝和德容皇后只有一百八十人。”他哽咽着,随着他的话语,陆陆续续不少当年从南周杀回侥幸活下来的士兵都跪了下来,他继而接着道:“我们都在江川等着殿下,一日又一日,殿下既然活着,为何不来找我们……” 当初在江川重聚,他们竟然都还记得…… “当中又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穆青暖感慨道。谁曾想到三年后,她竟会借着穆青暖的身子重生呢。 谢芸一时慌乱了阵脚,然而随后,她仰起头咄咄逼人道:“这件事谢妍早知,你们难道忘记她背叛本王了吗?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冒牌货,他自然便知晓了当年的事情。至于之后他支支吾吾,必是无法圆谎!” 跪着的士兵们不免有些犹疑,互相看着。 “哦?”穆青暖挑眉,“那本王问你,本王为何要亲自出兵打仗?” “手中握有自己的军队才能稳固自己的太子地位。”谢芸有些不屑穆青暖问出如此傻的问题。 穆青暖却摇头道:“答案完全相反。本王一直想做的是将军或者闲散王爷,而非太子,而非皇上。”她一说出口,全朝哗然。段钰一直是众位皇子中离帝位最近的一位,她竟然不屑于皇位?! “本王曾多次和父皇闹翻,正是因为这太子之位。”穆青暖转眼看向太师与太傅,叹了口气道,“当年父皇因此责罚本王的事情,想必作为本王的导师,你们应该最清楚不过。你们教导我多年,连谁是真的段钰,谁的冒牌货都分不清吗?” 段钰不愿做太子之事当时让先皇十足的生气,连带着不禁将段钰紧闭在房中抄书检讨,连带着还责罚了她的导师。 “的确如此……”两人犹疑了一下,互相望了一眼,恭敬地喊道,“殿下……” 他们忠于先帝,这三年对于段宵的上位始终存疑,但始终找不到证据。然而这时却爆出了另一份先帝遗诏,他们更是不容有人假借圣旨上位,更是怀疑段宵上位的真伪性。在他们严重存疑的时候,谢振平找上了他们,说段钰殿下回来了,会在今日朝堂中出现。所以,当谢振平领着一位男子出现时,他们远远望去,以为那个人是真的段钰殿下! “父皇惩罚的事情本王也知,但并不代表当时不想做太子,之后也不想。”谢芸冷然道,“十七岁那年,本王荣战而归,可是亲自接受太子之位。”这两件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前者,她正巧寻找段钰求陪玩,后者,她亲自去城门迎接段钰归来,甚至在之后的册封仪式上,她也在场。 若真的不想当太子,段钰之后又怎会当! 穆青暖苦笑一声,“因为各方压力。当时父皇突然病重,而本王因接连战胜赢得了威名使得党羽日益庞大。” 谢芸冷笑一声,“如此争执根本争执不下。你还想狡辩?!” 穆青暖却突然向谢芸移步而来,诡异的是原本守在谢芸身前的士兵竟然通通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主动让穆青暖同行。 “你……你想干吗?!”在穆青暖的威压下,谢芸竟然吃愣了起来。而当穆青暖的手抚上她的面容时,她的身子不由轻轻一颤,整个人更是呆住了。 穆青暖的手抚向谢芸的额头,指尖冰冷无比,刺得她有些微疼,眼神却十足的温柔无比,仿佛在抚摸着爱人。然而当谢芸有所疑惑穆青暖的手来回在她额头摸索时,她猛地推了一把穆青暖,正中穆青暖胸口未痊愈的伤口处。 穆青暖咽下口中涌上的鲜血,伸手将不会武功的谢芸制住,眨眼间就将她发丝缠绕的缎带解下。 满头青丝垂下,再加上穆青暖的手指尖沾染上了谢妍特制的药膏,将她的易容术卸下,使得谢芸额头掩盖的伤疤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引得众人一串惊呼。 她冷冷对着谢云笑道:“谢芸妹妹,好久不见,真是长得越发标志了。” “你!”谢芸怒目抬眸,然而对上穆青暖寒冷的目光时,她突然吱唔了起来,“你根本不是段钰哥哥……段钰哥哥根本不会这么对我!”她的段钰哥哥怎么会用那么寒冷的目光看她,段钰哥哥怎么会用那么粗鲁地将她的伤疤暴露在众人之下。 一想到此,谢芸歇斯底里地喊着,并不断挣扎着:“你是假的!是假的!” “本王是不是假的轮不到你评头论足。”穆青暖冷冽道,随后从怀中掏出虎符,环视一周,朗声道,“众将听令,将逆贼谢振平与谢芸抓住。” 士兵纷纷摩拳擦掌,才眨眼的功夫,就将两人捆绑了起来。之前错认了殿下,现在怎么说都要积极的将功补过一下。 其中一个兴奋地跳到穆青暖的身边,问道:“殿下归来了,殿下真的归来了!” 穆青暖含笑道:“是,本王回来了。”、 “那殿下召集我们是不是真的……” 将士的话未完,穆青暖便严肃打断,她解释道:“本王召集你们并不是想凭着遗诏夺回帝位,而是谢振平与东沐暗谋,东沐大军已经进入西锦境内。” “那……怎会有两份遗诏……?!”礼部尚书不解道。 “想必当日父皇得知本王战死南周才临时改的遗诏,才出现了两份遗诏。”穆青暖抬头郑重道,“当年若不是皇弟,西锦早被段净谋逆成功。你们怎能听信谢振平一面之词就轻信他呢!皇弟这几年为了西锦劳心劳力,你们难道都没有看见吗?难道就为了这一份多出来的遗诏就要抹杀他所有的功绩吗?” “够了,皇兄……”段宵低着头低低道,“这个天下本就是你的,那份遗诏……” 眼看段宵已经没有明白她的苦口婆心,竟然要将假遗诏的事情说出口,穆青暖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走到他的手边,屈膝跪下:“臣段钰誓死效忠陛下。” 而她这么一跪,全朝的人皆跪了下来。“臣誓死效忠陛下。” 段宵怔愣后,连忙将她扶起,见她脚步摇晃,不由埋怨地在她耳边道:“明明伤得那么重还逞强!”他的眼瞳温柔带水,似要融化了她的心。 “计谋被你们识破了又如何?!”一旁被抓的谢振平冷笑道,“我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东沐大军早已在皇城外围,你们就随着西锦一同覆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还那么顽固,吐艳QAQ……人家要身体健康的迎接假期啊啊啊 努力日更哈,日更…… 第六十一章 震慑 穆青暖一个巴掌打了过去,怒骂道:“你这个不忠不义不孝的人。外公如此厚待你,特意领你做养子,你便是如此报答他的。你生在西锦养在西锦,竟然眼睁睁地伙同他国想要覆灭西锦。”穆青暖气急攻心,声音不由有些喘。 谢振平的脸被打红了半边,可见穆青暖究竟有多气愤。“就是因为养子,我总是比不上他的亲生女儿谢青青!甚至连之后你身边的四个暗卫也不如。谢岩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我即使坐上了丞相之位,谢家也永远轮不到我来掌管!连我女儿也高攀不上你。”继而他冷笑着,“原本若是芸儿假扮你成功,成为了西锦帝,西锦还不会覆灭。只要我一个时常后没有报平安,她们的大军便会突入,你们就等着死吧!” “这你就不用担心。”穆青暖冷声道,“我自由妙计。”她话音刚落,谢宁便从殿外进入,跪在她身前恭敬道,“李家的叛党全部捕获,谢家的军队全部归顺。” 穆青暖点了点头,道:“你去安排谢家军布阵,本王来劝服李家的叛党。”此时不易内讧,否则无妨抵挡东沐的十万大军。 穆青暖走了几步,步伐有些摇晃。她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得尽快劝服李家归顺,因为她的身子根本熬不住一个时辰。 “皇兄,我去吧……”段宵很是担忧,移步挡在了穆青暖的身前,面色忧虑,“你胸口中剑,根本不易过多劳累……你不该趟这场浑水的,即使你不出现,我的大军就在外围,只要我突破大殿里的包围,就能掌控了大局……” 穆青暖摇了摇头,皱眉道:“若我不出现,你能保证不少一兵一卒就能解决这件事吗?朝堂流血多是不吉利的,你武功好,侥幸在包围下下逃脱,可在众臣面前显示杀戮让原本就对你不满的臣子更无了归顺之心。你若被人背后偷袭……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到时候南周内乱严重,尸骸遍地,更是让东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穆青暖顿了顿道:“此时你得安抚好混乱的朝堂,不少人听到东沐大军到来都已经惊慌失措了。我已派了谢宁指挥谢家军布阵。你的大军就要靠你指挥。但李家的军队你暂且不能露面,你之前派人截杀了段烨,还赐死了李燕,他们对你心怀仇恨,又怎么听从你的话,随你一同抵御东沐呢!” 段宵一愣,双拳紧握了起来。 “宵儿,你为西锦这三年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所以这一次……”穆青暖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明亮的眼睛含着执着与坚定地看着他,“这一切,我们一起陪西锦度过这个难关。” “可……”见段宵还想说什么,穆青暖伸出一只手指止住了他的唇瓣道,“我派兵与东沐征战多次,对于她们步兵的手法更为熟悉。她们虽是女子,但力气相当于我国男子的力气,且不能小看了她们。而且为了弥补男女之间的差异,她们的武器特别奇怪,像我一箭百里,她们却能射得更远,而且威力更大。所以我以前专门训练了谢家军对付这些武器的办法。” “好。”段宵反握住穆青暖的手道,“切忌小心。” 穆青暖环视了一周,空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军队。虽然她的军队已经将李家残党团团围住,但李家昔日的良将各个居高着头,神情孤傲,不愿服输地望着突然到来的她。 “你这狗日的段钰,竟然伙同段宵欺骗我们。去你妈的复业,原来只是针对我们李家的陷阱。我们真是瞎了眼才听信你和谢振平的话。”一个魁梧的男人对着穆青暖骂骂咧咧道,朝地上啐了一口。 穆青暖微感疑惑,但脑中迅速一转,瞬间想明白了原因。包围李家的是谢家的军队,想必李家的人以为这一场被捕是谢振平和段宵联合起来演的一出好戏,是引诱他们李家上钩的陷阱。而她身为段钰出现在此,被李家人所骂,想必谢振平是以段钰的名义才收拢了李家的残党。 穆青暖嘴角微笑。这就好办了。若是李家明知东沐大军要进攻还与谢振平勾结,也希望西锦覆灭的,劝服起来便更困难了一些。 “你们的确是瞎了眼。”穆青暖笑着说道,引得被控制住的李家军一阵骚动,不满和咒骂扑面而来。 “谢芸假扮本王骗你们上钩你们还真信了!”穆青暖走进他们,眼神凌厉,不怒自威,“你们这群笨蛋完全是被他们给利用了!你们可知段烨逃至西江的消息便是被谢振平透露的!谢振平便是钻了陛下派人捉捕段烨的空子,才得以逃之夭夭!你们可知原本陛下并不想杀了段烨,只想生擒他,可是在逮捕途中却有人突然行刺段烨,导致他当场死亡!” 这些也是后来段宵告诉她的,他这么清楚明白的告知她段烨非他所杀,就是怕穆青暖心中认定他是冷血无情之人,从而对他造成不必要的错误误解。 “段烨一死你们必然仇恨陛下,谢振平便是利用你们这一点!”穆青暖愤恨地扬声道,“你们可知东沐大军已经攻来,现在还是闹内乱的时候吗?!西锦对于你们到底算什么?你们忍心看百姓被卷入战火中吗?!” 李家的人犹豫了半响,最终异口同声道:“西锦是我们的家乡!我们不愿意看着东沐覆灭,但我们不服段宵。” “陛下这三年哪一点做得不好?!”穆青暖笑道,“你们若能指出,便说上一说!” 低下小声谈论,却没有真正义正言辞地职责出段宵的哪里不对。 “这三年,他稳定因为三年前动乱造成破裂的国家,降低税率,严惩贪官,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他做了那么多事,你们就要为了一份遗诏去质疑他?!” 穆青暖深呼一口气,咄咄逼人道:“本王问你们,若是段烨做了帝王,西锦还会是现在这样吗?你们难道不清楚他好美色的习性?!在他的封地上,他便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他做了帝王,西锦皇宫如此,西锦早就栽在了他的手上!帝王最忌奢侈和美色。本王问你们,后宫的女子多吗?板着手指都能数上人数。本王再问问你们,段烨的府上有多少女人?!他还未立王妃呢,佳丽就如此之多,可想而知他如何贪色……” 穆青暖顿了顿,望着安静地众人道:“段烨已死,本王在这也不想说他的不是。但本王相信你们有判断能力,知道什么人才真正适合做君王!” 低下一片寂静,倒有个不怕死的人突然出声道:“殿下说得头头是道。但我也想反问一句,为何适合做君王的是陛下,而不是殿下你?” 穆青暖抬眼望向来人,那人长得眉清目秀,样貌略微有些与段烨相似,想必是李家嫡系。 他这个问题问得极为刁钻,但也切中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她段钰为何要支持段宵,为何不在这个关口自己称帝。 众人不知她实则是女儿身,更不知她早已重生成了穆青暖。怎可能成为西锦的君王。 穆青暖摇了摇头道:“本王是想做个逍遥王,所以得知陛下即位后便没有归来。但此时得知有人擅自冒用本王的名讳,本王不得不归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穆青暖缓了一口气道:“这次你们若助阵,愿意随我们一起守护西锦,此次叛逆之事便一笔勾销,陛下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仍旧是西锦的好将士……”她深呼了一口气,长叹道:“你们……可愿意?” 男子呻吟了半响,随后单膝跪地道:“臣李渊听候陛下与殿下差遣。”他的话音一落,李家的人竟然皆跪在了地上,他们低着头齐齐喊道:“我们愿誓死守卫西锦。” 穆青暖紧张的情绪忽的一松,她嘴角上扬道:“好!” 一个时辰后,东沐大军压入。穆青暖额头冒着冷汗,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步兵遣将,抵御着东沐一阵阵地强烈攻击,但最终还是因为兵力的悬殊,东沐大军成功破入京城,一时间西锦人心惶惶,众人闭门不出,仰望着大军停驻在皇城门口。 站在城墙之上,段宵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皇城低下密密麻麻的十万大军整齐有序地包围着皇城,围个水泄不通。她们的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刀剑亦或者背着沉重的弓箭,带着一阵阵森森的杀气,最诡异的偏偏是她们都是身强力壮的女子。 穆青暖一身男子戎装,她站于段宵的身边,手不自觉地紧握着他。若不是众人皆严阵以待,想必早被两个男子双手紧握的场景给震惊了。 穆青暖冷着脸,严肃道:“擒贼先擒王。今日东沐出兵的是七王爷凤清歌,等会你上前吸引东沐大军注意时,我趁乱潜入制住她。” 凤清歌一袭银白色的长袍,坐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上,被一只精锐军队团团地护在中间。 她抬头望向城墙上的穆青暖时,面色微怔。手微微举高,示意停止攻城。 凤清歌奇怪的举动引得正在密谋如何生擒她的穆青暖和段宵两人的差异,她骑着马走出军队的保护圈。 好机会!穆青暖眼睛一眯,飞身下城,站定于凤清歌的身前,眨眼的功夫,剑尖指着凤清歌的脖颈,而与此同时,凤清歌的剑也同时指着穆青暖的心脏之处。 段宵急着想下去帮助穆青暖,却被穆青暖一个安定无事的眼神给稳住了。他知道自己身为帝王切不能冲动,若自己被人制住,西锦才真的完了。他的双眸紧紧地锁着穆青暖,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却又被他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段钰……”凤清歌笑着道。 “你认识我?”穆青暖随后摇了摇头,好笑般道。“认识我并不奇怪。” “我还知道……你是……女子……”凤清歌小声道,眼中有着怪异的情绪。 穆青暖心中大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听凤清歌又道:“原以为圣药只是传说,没想到真的让死人复活了。” 穆青暖面露微异,剑微微一颤。 “圣药是我亲自给你服下的。”凤清歌对着穆青暖笑道,“我还算是你的半个恩人呢……” 穆青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剑,与此同时凤清歌也收回了剑。两人诡异地站着,彼此对望着。 凤清歌用只有穆青暖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三年前谢华言抱着你赶来东沐寻找重生之术时,却意外救了我,我对他一见倾心,私自偷用圣药决心复活你,以此报答他的恩情。然而你服了圣药却没有醒,只留有短暂的呼吸,身体却冰凉无比。他灰心丧气之下便带着只留一口气的你离开了东沐……后来我多番调查才知原来他是南周太子穆祈,我也知原来你是西锦太子段钰。我知他有复仇之心,甚至了解了西锦与南周一战时南周惨败,所以在东沐内乱后,我答应了谢振平的要求,出兵助他,来帮助穆祈覆灭西锦。” “竟是这么一回事。”穆青暖皱眉道,“谢振平意图谋反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可是……你竟然……活着……”凤清歌长舒一口气,对身后的将士做了一个退兵的指令。 继而她苦笑一声:“原来这一切竟是个误会。我原本想攻下西锦,以此作为聘礼向南周提亲,只是……西锦却有你在,看样子我将所有的事情都估错了。我以为穆祈收回在西锦的暗桩是因为他想要行动,原来是因为他知道你回来了,所以放弃了。我知道……穆祈绝不会容许我破坏你喜欢的西锦。而我也不想被他厌恶。” 穆青暖的嘴张得好大,完全被那句“我原本想攻下西锦,以此作为聘礼向南周提亲”给震惊了。东沐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竟让她有种凤清歌想要娶穆祈的错觉…… “这只是一场误会,我们求和吧。”凤清歌伸出一只手向穆青暖笑道,“两军对垒,死伤无数,不如握手言和,如何?”她刚才偷偷观察了一下西锦的军力,若她真的强硬攻破,她的东沐大军想必会死伤超过大半,皇姐原本就不赞成她出兵攻打西锦,若知道伤亡人数后,一定恨不得掐死她的。更何况她只想博美人一笑,可不想被他记恨。 “好。”穆青暖握着她的手,真切地笑着,“谢谢……”这一个道谢不单单是今日的握手言和,还有三年前她的救命之恩。 她和穆祈都是她的恩人,她一生都无以为报。 凤清歌一向是自来熟系列的,虽然曾经妒忌穆祈真正喜欢的人是段钰,但此时一见段钰,顿时喜欢上了她豪爽的性格,两人一见如故,竟然在两军对垒的中间地带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低声攀谈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西锦和南周的女子柔弱不堪,被风一吹即到,没想到你武功不错,战术也不错。”凤清歌朝着穆青暖眨眼道,“你说你干嘛你女男装呢,直接和我们东沐国一样,以女子称帝不就可以了嘛,我绝对支持!” 凤清歌的调侃引来穆青暖一阵笑声,她摇头笑道:“你们东沐国才奇怪呢,竟然是以女子为尊。出兵的竟是女子,一个个身高马大,力气还这般大。身在西锦,女子应该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凤清歌一时谈得激动,手不由地搭在了穆青暖的肩上,她眼眉弯弯,笑道,“在我们东沐,教子是男子做的事。你可有喜欢的人,在东沐女子可以三妻四妾哟……” “够了。”在旁偷听许久的段宵终于忍不住了,他伸出手将凤清歌的手不友好地拍开,以绝对主导的方式将穆青暖圈在他的怀抱中。他瞪了一眼凤清歌,随后对着穆青暖温柔道:“你的伤未好,我扶你休息。” 凤清歌啧啧称奇,在两人柔情密语的眉来眼去中似乎了解到了什么。她一拍手,高兴道:“段钰,你竟然娶了西锦帝?”在凤清歌的眼中,女子皆是娶,男子才是嫁人。 段宵眉头一皱道:“是我娶了她。” 凤清歌一听乐坏了,继而道:“你竟然已经嫁人,那我追求穆祈便更有希望了!” 凤清歌刚说到此,远远便望着穆祈站在城门脚下皱眉的望着她,虽然距离有些遥远,但凤清歌一眼便认出是他,竟然丢下了穆青暖他们,屁颠屁颠地飞移了过去。 穆祈原本是赶回南周的,但得到消息,东沐大军进攻西锦,他终究放不下穆青暖再度返还了回来。 “祈儿……” 穆祈被凤清歌的一声呼唤呛住了,脸憋得通红,他冷淡地道了一声“七王爷”,便急急地朝着穆青暖走去,在望见穆青暖的装扮后,他面色一顿,眼中竟然浮现了几丝雾气。 段钰……他的殿下……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触了一下穆青暖的脸。 谢妍的易容天衣无缝,所以单单触摸着也根本感觉不到有人皮面具的存在。 然而他只不过稍微碰触了一下,手就被人抓了住,段宵怒瞪着他道:“你怎能随意轻薄皇兄。” 眼见两人火星四起,穆青暖连忙捂着微疼的脑袋出声道:“别吵了,虽然我们与东沐战和,别忘了,北亭仍旧虎视眈眈的。” “这别担心。”一直望着穆祈的凤清歌笑嘻嘻地出声道,“北亭女皇忙着其他重要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西锦。” “消息千真万确?……”穆青暖犹疑着。 “千真万确。”凤清歌笑道,“我认识一人可是北亭女皇的好姐妹,当年也是她出使北亭,使得东沐与北亭签下百年不战的合约。她的消息必然准确。” “不知这位奇女子尊姓大名?能凭一己之力使得两国交好,我真想与之一见。”穆青暖感慨不已。 “宋晓。你若有朝一日来到东沐,随便找人一问,他们皆知,东沐第一首富宋晓。” “好,我记着了。” “段钰,有朝一日再聚,记得要来东沐玩哟。”凤清歌悄悄靠近穆青暖的耳边,轻轻道,“希望再见时,我能得偿所愿与穆祈百年好合。” 她说得虽轻,但仍旧被在旁的穆祈听到了,他听闻后淡淡瞟了一眼凤清歌,转身便走。 凤清歌连忙急了,运用轻功追了上去,嘴里还囔囔着:“祈儿,等等我……” 穆祈身形一震,走得更快了,像逃避瘟疫一般。 他们两人,一个是孤傲冷清的南周太子,以后的南周君王,一个是从小奉行女子为尊的女尊国女王爷,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性格也不柔软,属于强硬和耿直性。所以她认定了穆祈,即使那么多年也没有忘记他。只是,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真的能走到一起吗? 那时,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凤清歌会舍弃不做东沐国的潇洒女王爷,放弃了女尊社会三妻四妾的生活,千里迢迢追穆祈追到了南周皇宫,甚至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心,心甘情愿求穆祈迎娶她,甘愿做他的女人,成为他后宫妃嫔中的一员。 所有人也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穆祈真的迎娶了凤清歌,封她为后,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传出了一段佳话,也在南周皇宫中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一场看似乎紧张的东沐大军攻城事件,最后竟然就这么落幕了,让穆青暖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望着东沐大军原路返回,穆青暖一直紧绷的弦突然一松,她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却稳稳地落在段宵的怀中。 “皇兄……辛苦了……”段宵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六十二章 落幕 事情皆尘埃落定,穆青暖最后一次以段钰的身份祭拜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并在朝堂上向众人宣布自己只想做个闲散的人,不再过问政事,并且表明了自己绝对支持段宵的决心。于此同时段宵当朝下旨,册封段钰为逍遥王爷。而两人之间兄弟的友爱之情也在西锦中传出了一段佳话。 谢振平和谢芸的罪名成立,成为死囚。这一次穆青暖并没有开口,只是到狱中见了一次他们。她不知道这一次谢芸是被肮脏囚牢环境吓得真疯了还是继续装疯。见她到来时,哭着抱着她的大腿,浑身脏兮兮的,原本漂亮的乌丝都乱成了一团,就连那张酷似段钰的面容都脏得不成样子。 见到谢芸的惨状,穆青暖不自觉地瞥开了眼神,然而谢芸却抱着她的腿不放,低低地哭诉着:“段钰哥哥……段钰哥哥……你回来了……你是来娶芸儿的吗……你是来救芸儿的吗?” 他们俩明日就要午时被斩,穆青暖的眼中终于还是流露出了怜悯之情。她蹲下身子,将谢芸抱在怀里,安抚着她哽咽颤抖的身体,她轻轻道:“ 谢芸,来世做个好女孩吧。” 穆青暖毫不犹豫地转身,而谢芸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泣着。 穆青暖又来到了谢振平的狱前,她与谢振平没什么好说,只不过谢振平走到今日这般,想必外公定十分伤心。外公从没有因为母亲亲生而更优待她,也没有因为谢振平是领养来的而偏颇他,如若如此,谢振平又怎会一日日坐大,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呢! 穆青暖微微一愣,没想到在谢振平的狱前遇到了外公。 谢岩白发苍苍,面容疲倦,也不知道之前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谢振平跪坐在地上低头不语,而谢岩却早已泪流满面。 他在三年前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如今也要失去自己的儿子了…… “外公……”穆青暖低低地喊了一声,将沉浸在悲伤中的谢岩唤醒。 谢岩一见她,泪流地更凶了,他一掌拍在她的背上,怒骂道:“好小子,回来到现在才告诉外公!”谢妍谢宁早就将穆青暖的事告诉了谢岩,所以谢岩也知晓了此时站在他身前的不是段钰那么简单了,段钰潜在的还有西锦皇后穆青暖的身份。 穆青暖低声咳嗽了几下,在谢岩拍过来的瞬间,避开了身上的伤口,接了谢岩的一击。她眼中带泪,哽咽道:“是钰儿不孝,生怕外公担忧才迟迟不肯出面……是钰儿……” “罢了罢了。”谢岩拉过她的手向外走去,随后在避开人群的地方,找了一个角落,望着母亲呢,语重心长道:“钰儿……你竟然嫁给了段宵,成为了皇后……” 谢岩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不免摇头感慨道:“你竟然跟你母后走了同一条路……” 穆青暖身子一颤,静默了半响道:“外公不要担心,段宵会好好待我的。” 谢岩却摆了摆手,道:“帝王心,难测,难测。待有日他另结新欢,后宫佳丽三千人时,你或许就能体会到你母后的心境了。” 穆青暖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不会如此的。”她虽然装得毫不在意,心里却沉入低谷。三年选秀,后宫又要召来一匹秀女,待到她人老珠黄,而新进的秀女各个轻灵美艳,段宵怎会不动心。那时候她就算坐拥皇后之位,也只不过是守着众女子羡慕的称号罢了,心中的孤寂又有谁知晓……不过,她相信段宵! 后来,段钰浪迹天涯,渐渐地从世人眼中淡出,而穆青暖作为皇后,陪伴在段宵的身边,扶持着他将一盘散沙的西锦重新凝聚。 庆历六年,穆青暖成为皇后的第二个年头,是段宵在位的第二年选秀,然而段宵却当朝公布取消以后的所有选秀。这消息一公布,众臣联名上书请皇上三思,段宵却心意已决,决定独宠穆青暖,不再往后宫内增添任何妃嫔。 那年,民间流传不少传闻,有人说皇后恃宠成娇,独自霸占陛下的恩宠不说,还独自霸占了后宫;也有人说陛下真心爱着皇后,所以才实行着另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 可是在穆青暖成为皇后的岁月里,她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朝中人纷纷辞呈劝解,段宵终日被这个烦心不已。 而同一年,穆青暖留书一份,消失了。 段宵下朝回来,满身疲惫,今日的朝堂还是那些话,劝解他别独宠着皇后,要恩泽雨露,为皇室开枝散叶。 烦烦烦,烦死了! 他揉了揉眉间,将烦恼的神情遮掩下去,换上一副笑脸后推开了房门。 “青暖……”他推开门后却得到任何人的回应,他又喊了几声后,疑惑地踏步而进,却见房里空空荡荡,毫无人烟。 屋内的桌案上却放着一封信,是给他的。 ——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宵儿,勿念。 “陛下,看这墨水还未干透,娘娘应该刚走,要去追吗?说不定能……”莫空的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阵风吹过,段宵已经不见了。 “这个是谁的轿子?”段宵冷然问道。 “回陛下,是谢家的。” 段宵抿着嘴上前去掀轿子的门帘,谁知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目送著谢家的人抬着空的轿子离开,段宵转身,对着仓惶赶过来的莫空淡淡地吩咐:“回青霄宫!” 穆青暖就是不想他阻拦,所以才命谢家的人抬空的轿子做了引诱,此时她想必早已成功地出了宫,成功地从他身边逃离了…… 段宵紧握着拳头,只觉得一时间天旋地转,自己唯一的动力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全部地抽走了…… 穆青暖遥望着宫门,苦笑了一声,最终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去。 她果然是太过自私,不愿与他人共享自己的夫君。但奈何她的肚子一直不争气,不能为段宵开枝散叶……帝王之家,子嗣最为重要,段宵已经二十,却还未有自己的孩子。民间,像他这般年龄的,早已是几个娃的爹了。她不想让段宵为难,所以决定选择离开,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等段宵忘了她,就好了。 庆历七年,皇后病逝,西锦帝哀伤不已,特封她为青德皇后,此后一年,不管朝堂如何劝解,他还是坚决不再纳妃,甚至不再踏入后宫一步,终日废寝忘食批阅奏折,振兴繁荣西锦,使得因内乱损失惨重的西锦一步步走向当年的辉煌。 离开皇宫以后,穆青暖去了很多地方。 谢宁掌管了谢家,重振了谢家,和谢妍有了一个可爱儿子。她很高兴地做了他们儿子的干妈。 她来到了南周,见到了穆祈,那时他已经成为了南周君王,南周在他的统治下也变得越发强盛。她也见到了叶瑶和凌易风,两人已经成婚。见到她时,两人惊讶不已,叶瑶更是哭得泪流满面,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谈论着她的事情。 穆青暖也是从叶瑶的话中才得知,段宵向外界宣布她假死的消息。 她去了自己曾经战死的迷雾森林里,那里依然雾气弥漫,但是……她的那座墓碑却消失了,她问过穆祈是不是他将她的墓碑移除的,穆祈听闻后却一脸诧异,显然是不知情。 她还去了女尊国,见识了以女子为尊的神奇国度。她认识了很多很多人,也见识了各种神奇的事情。 她也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传说中的圣药流传至今在东沐皇室只剩下三粒了,弥足珍贵。凤清歌却拿了一粒给她,可见当时她那么做要遭受到多少责难,也证实了那时她真是爱惨了穆祈才会做出此等荒唐的举措。 她在女尊国游历的那段日子,很可惜没能见到凤清歌好好道谢,据说她放弃了自己女王爷的身份,只身赶去了南周,锲而不舍地继续追着已经成为南周君王的穆祈。 兜兜转转一年多,她将整个大陆全部踏遍。最终她发现,世界上没有比九州更美的地方。然而,当她站立在桃花树下时,她的泪已经不自觉地滚落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忘记段宵…… 时光的流逝渐渐使她的记忆变得模糊了起来,然而那份藏在她心底的爱意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飞逝而消散掉一些,反而随着时光的流逝,那抹思念越积越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宵儿,你如今过得可好? 是否子嗣满堂,笑拥美人?…… 妇女正晾晒着衣服,抬眼便见穆青暖默默地站在桃花下流泪,连忙走进,宽慰道:“姑娘,为何如此伤感?” “想故人罢了。穆青暖擦去了眼角的泪花,笑道,“大娘,不知我可否住在这里?” “当然可以,欢迎欢迎……” 又过了一年。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下脚步,静立在青霄宫前。自那年后,西锦宫内遍地栽种了桃花树,新春三月,桃花翩翩起舞,不知晕染了谁的相思。 他推开沉重的殿门,在看见殿里的场景后,他不免有些错愕。 段宵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窗边观赏着,听闻有人推门而入,他也没有回头,继而望着窗外的漫天桃花,眼里沉浸着浓浓的思念。 他微微勾起嘴角,道:“你来啦……” 穆青暖蹲下身,将怀中的鲜花轻轻地放置在墓碑前。她的手指眷恋地抚摸着白玉砌成的墓碑。 ——皇兄,段钰之墓。 她没有想到当年段宵攻打南周后,暗中将她的墓移到了九州。 段钰死了整整九年了,而她重生成为穆青暖也整整六年了。距离她离开皇宫的日子也快三年了,她和段宵已经三年没见了…… “穆姑娘,又来扫墓啊……” “恩。”穆青暖轻轻应着,随后站起身,朝来人微笑着。 “大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穆姑娘来九州也有两年了,却一直没有成亲……”妇女犹疑了下道,“我儿子为人勤快厚实,不知道穆姑娘……不过即使不喜欢我家臭小子,我们村子里还有很多小伙子仰慕穆姑娘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穆青暖嘴角上扬,感谢道,“谢谢李大娘关心。” 李大娘叹了一口气,感慨不已。 察觉外面闹闹哄哄的,穆青暖有些惊讶得问道:“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那么兴奋?” “最近来了一名漂亮的公子,那琴技真是一绝,据说还是六年前害村长女儿犯相思病的那位……”李大娘笑眯着眼睛,八卦道,“村里好多姑娘都被他迷住了呢,穆姑娘不如也去看看吧……” 穆青暖宛然一笑,道:“不了,隔壁的郑大娘前几日摔伤了腿,我等会要给她上药呢。”说着,她背起了药箱,朝李大娘招了招手后,便离开了。 穆青暖在两年前来到了九州,来到了这个桃花仙境。而在一起事故中,她意外地展现了自己非凡的医术,担当了桃花谷中的女医师,深受众人的爱戴。 在给李大娘的腿上好药后,穆青暖在她家小歇了一会。只见见李大娘召来自己的儿子,偷偷怂恿着自己的儿子向她表白,她连忙吓得拎起药箱撒腿就跑。 她边跑,边哭笑不得,一时间竟闯入了桃花林中,林中的歌声斐然,见几名女子围着一名男子或唱歌,或跳舞。而那琴声飘渺忧愁,凄凄切切,虽然初听时声音不大,但不知怎么的竟钻入了耳中,一股哀伤凄凉之情瞬间由心中产生,胸口一下子充斥着郁闷之情。 这男子的琴音竟让穆青暖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想到郑大娘口中那位俊美琴艺高超的公子,穆青暖不由地靠近了几步,绕过在男子旁跳舞的女子看向了弹琴的人。 男子一袭白色锦袍,狭长的睫毛微垂着,长发随意垂荡,阳光在他的背后闪耀着,在那柔缓的阳光下,那墨色的发丝像是洒了金粉,整一个飘逸如墨画,引人浮想。 修长的手指轻弹着琴弦,勾勒出绝美的音符。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淡淡寂寥的味道。仿佛在等着谁,又仿佛在念着谁…… 只不过,在察觉穆青暖靠近时,男子微微抬头,本就俊美异常的容颜在看到穆青暖时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嘴角一勾,竟然生出无限旖旎,惹得四周的女子一片尖叫,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沦陷下去。 穆青暖一瞬间被怔在原地,因为那个人……竟然是……段宵……?! 曲子突然变调,竟然从凄凄切切的音色一转成了思慕的乐曲——凤求凰。 曲终,段宵静静地坐在一棵桃树低下,眉眼间皆是温暖的笑意。一如当年他们再此相逢。 身后的桃花开得正好,彼时微风吹过,花瓣在风中舞动着,似是在给他伴舞。而在落英与暖阳的承托下,他那抹浅笑美得不似常人,让这漫天的花海也失了色。 “青暖。”他轻轻唤着,带着浓浓的思念与眷恋。 第六十三章 我爱你 “青暖。” 仅仅俩字,即使段宵想压制,但那暗藏多年的情愫却随着这两字尽数地宣泄而出。他想她,很想很想,想得他自己都要疯了…… 穆青暖又如何听不出他的欣喜之意,只因为他的一句轻唤,他们曾经的一切过往便在她脑中不断地翻腾着,那被她压抑多年的思念情绪让她几番忍不住地落泪。 已斩情丝,何须再念。她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以后就再也忍不住了。一想到此,她连忙转身离开。她突然有些痛恨绝情的自己。 “别走……” 然而穆青暖才踏出几步,熟悉的声音已从背后传了过来,她原本平复着的心蓦然跳了跳,竟不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此时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两道目光静静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虽无言,却已诉千语。 “青暖。”段宵低声唤她,伸出双臂忽的将穆青暖紧紧地环住了。 “青暖……青暖……青暖……”他连连叫了好几声,似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思念尽数宣泄而出。他的手越抱越紧,穆青暖的身子却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僵硬。 “我喜欢的人就这样离我而去,又一次的把我一个人丢下了……”段宵蹭了蹭穆青暖的发丝,气息绵长悠远,扑在穆青暖颈边肌肤上,微微的痒。“为什么要丢下我……” 穆青暖垂着眼睑,四周溢绕起熟悉的清香,让她的身子不由地颤了一下。此时的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的眼眶已经沉浸着雾气,而她自己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指尖一凉,却是环着她身体的手突地滑了下来,有些固执得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不容拒绝的十指相扣。 穆青暖心底某根弦莫名地一颤,脸颊暗自发烫。 段宵一直看着她,并未掩饰眼神中的缱绻。见穆青暖一直低头,另一手轻轻地抬起她的脸颊。 穆青暖被迫抬起了脸,望着他眉目如画的俊脸,她眼角的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了下来。 “不哭,不哭……”段宵一见穆青暖泪流满面,一瞬间慌了神。他从未见过穆青暖如此哭过,而穆青暖以前作为段钰时更没有如此哭过。在他的心中,不管是段钰,还是穆青暖都是坚强的女子。他连忙为她擦净着泪水,抱着她诱哄着。 穆青暖靠在段宵的怀抱里良久,那排山倒海袭来的悲伤才总算抑制住了一些。 她终于明白了,纵然她告诉自己要忘了段宵,但是她却骗不了自己,自己还爱他。 “你想要孩子,可是三年了,我都没有为你生出一子半女……我又怎么能再霸占着你呢……你身为西锦帝王,子嗣十分重要……”穆青暖哽咽着哭着,然而话未完,就被段宵狠狠地吻上。 他吻上她的唇,带着微怒和无奈的表情。在这个略微惩罚的吻后,他又狠狠咬了她的唇。他把三年的相思,三年的无奈,三年的委屈都化作这狠厉一咬。 “你这个笨蛋!” 他不在乎帝位,从很久以前起,他只在乎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段钰,更是穆青暖。 名利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想要的,从来只是与她携手比翼。 为何她就是看不透呢! 他爱得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后宫那些生小孩的工具! 一想到此,段宵又忍不住亲了亲穆青暖的嘴角,伸手将她圈在自己的怀抱中。 “快放下我。”见被众人好奇围攻,穆青暖又羞又急,脸瞬间变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不由得在段宵的怀抱中挣扎了起来。 段宵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扣,准确地握住了穆青暖乱动的双手,秀眉微微上挑,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你都是我的娘子了,还害什么羞呢……” “公子……你你你……成婚了?”之前伴舞的女子中有一人走出,她边说边略带哀伤地望着段宵。她是这桃花谷村长的女儿,年芳十八,貌美如花,才艺双绝。三年前,就是她将琴递给可段宵,也是自那天起,她对段宵一见倾心,更是得了相思病,至今未嫁。 “是,这是我的娘子。”段宵随意地搂着穆青暖,漂亮的凤眼波光流转。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他笑得一脸宠溺,纤细的手指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嗔道:“你看你,也就三年不见,竟瘦成这个样子。日后,要给你好好的补补!” 随后,段宵对众人客气道:“从今后,我便随娘子住在谷中。这些年,多谢大家对娘子的照顾了。” 庆历九年,文德帝段宵多年操劳,身体疲惫,又因膝下无子,将帝位传与段旭,成为西锦历史中即位时间最短的一位帝王。 同年,段旭即位,改年号为庆年。段旭在位的日子,勤政国事,与南周,东沐,北亭三国修好,签订百年免战条约。因与其他三国交流频发,更是推动了西锦的贸易发展,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使得天下出现了百年清平盛世,影响深远。 西锦皇宫,御书房。 穿着龙袍的男子皱着眉正批阅着奏折,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外面盛开的桃花忽的飘进来几朵,调皮地在他的奏折上转着圈。 他紧锁地眉目一松,望着窗外的漫天桃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想到了小的时候,自己有一次生了一场大病。昏昏沉沉,缠绵病榻至极,那小小的孩子,通红的眼睛,在他的床边,满脸的困倦,那样那样那样地焦虑,一声声喊着,皇兄,皇兄…… 他与他明明是争夺王位的竞争对手。若是他人,巴不得他早死,他却…… 他有一瞬间恍惚,又有一瞬间几欲落泪。 在这帝王之家,让他感受到亲情的不是来源于他的母妃,他的亲生皇兄,却是被他一直视为敌手的四皇弟段钰。 他自己的亲生皇兄在得知他病后,冷嘲热讽,往日对他诸多埋怨。因为他的皇兄是大皇子,明明应是皇位的顺位继承人,父皇却有意将帝位给他。 而他的病也不是普通的病,却是有人对他下毒。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帝王之家,亲情谈何容易。 后来,病痊愈后,他将段钰唤来,堆起笑容,柔和地问他:“四皇弟,你想做太子吗?” 那时的他已经决定了,若是他想,他便让给他吧,不过是个位子而已。 段钰笑了笑道:“母后希望我成为太子。但是,三皇兄,我们约定好了,不管谁成为太子,不管谁最终称帝,一定要让西锦国富民强,让百姓安居乐业!” 当年的誓言,当年一盼的恍惚和动容,很多年以后,他依然忙忆如旧,然而,心境却再也不复当年了。 他知道,父皇还在犹豫,他知道,母妃对他的期望甚高,绝不同意他的想法,他不得不在母妃发觉之前展开行动,他不得不孤注一掷。 后来,他便喜欢上了雕刻,喜欢上了弹琴,他在那一晚,跪在父皇和母妃面前,轻轻叮吟,儿臣没有治国之能,只喜弹琴雕刻,只想过安逸的生活。母妃原本不信,严厉怒骂,然而之后,也随着父皇渐渐对他失望了,而他自己却一瞬间轻松了。 他不用再和自己的皇弟相对,继续争夺什么,他还可以笑着说,若有空就来他寝宫玩玩。那个已经长大的少年,听闻后,眯了眯明净的眼眸,笑着应是。 他微笑着送段钰远去,望着他牵起段宵的手,远远地都朝着他招手着。 他原本想着,若自己一生辅佐于他,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然而变故突生,段钰却死了…… 后来即使被段宵废了双腿,他也没有怨气。是他的母妃和他的大皇兄害死了段钰,他按罪名本就是一死,段宵却放过了他。 直到后来,有一个叫穆青暖的女子入宫了,直到后来,她成为了皇后又消失了,又直到后来,那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双目赤红地说道:“我只给你三年的时间,也给自己三年的时间,我答应她要让西锦完好无损,我答应她要让西锦国富民强。我不知道三年前,你为何放弃太子之位,但现在,我要去找她,三年后,我将这个帝位交给你,可否?” 段旭微笑,其实,本没有人逼他做任何事,但是在那一瞬间,在看到段宵那落寞失魂的神情时,他不由自主地便应道:“好。” 段宵诧异地问他为何答应的那么快,段旭笑道:“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再强留也没有用了。而且我答应过他的,你也是为了他不是吗?” 随后的三年,段宵将西锦的事渐渐交接给他,自己又以身体不适退位了。 兜兜转转,却还是他坐上了帝位。他那一瞬间,想到了段净,想到段烨,想到段宵,也想到了段钰。同样的位子有些人眼红,嫉妒,有些人淡然,有些人却不屑一顾。 而他会遵守那个约定,尽他所能让西锦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开创一代盛世。 段钰曾问他,为何给段宵雕刻了木雕,却没有他的? 因为有些人太过重要,怕雕刻的不好,所以根本无从下手雕刻。 九州桃花谷。 “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了。”段宵死皮赖脸地爬上穆青暖的床,直接钻进被子里,转而笑意盎然地望着她。 “段宵!”穆青暖抽了抽嘴角,怒道,“那么小的床,那我睡哪?” “一起呗。”段宵随意地拍了拍他身前的一小处空地道,“娘子不介意的话,就睡这吧。” “你……”穆青暖羞红着。 穆青暖这一年多都是露宿在郑大娘家的偏房,郑大娘一进门,瞧见这场景,道:“孤男寡女怎么能共处一室!” “她是我娘子!”段宵不满反驳。 “穆姑娘可没说自己嫁人了啊……”郑大娘一头雾水,疑问道,“怎么突然跑出来一个相公……”若早知穆姑娘嫁人了,自己也不会一直说服她早日成亲了呢…… 见郑大娘的反应,段宵猜出穆青暖隐瞒了自己嫁人的事情,想必扯过什么谎。他墨眸流光一转,道:“我与青暖早已私定终生,奈何我的父母嫌弃青暖出身,一直不愿意我娶青暖,于是青暖伤心之下,离家出走。我搞定了家族事务后,立马寻她,也下定决定,此生与她携手,所以也决定住在了九州桃花谷内。” “那你的父母呢?”郑大娘好奇地问。 “我将家族事务交与兄长管理,父母才放我离去。现在我是自由人了。”他低下头,凄凄艾艾道,“多年过去,我虽与穆青暖私定终生,互相爱慕,却从没有一个正式的婚礼。现在家人都在远方,而他们也不再会管我了……” “这好办。村里难得有那么漂亮的俊男美女,不如全群村人热热闹闹地给你们办一次婚礼!如何?” 段宵瞬间一喜,点头道:“甚好,甚好。” 青暖嫁入宫内的那次典礼太过糟糕,而那次他们洞房也没洞,他便拂袖离去。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几天,他给穆青暖带来太过糟糕的回忆。而后来,他虽封她为后,但是在西锦动荡的日子,他又怕她拒绝,就没有大肆操办,是在背后默默进行的。之后,又要重振西锦,穆青暖便说别浪费钱扮奢侈的婚礼了,他执拗不过穆青暖的顽固,也就没有补办立后仪式。 所以,他一直想着给穆青暖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他要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妻,他唯一挚爱的人。 “后天便是吉日,就定在后日吧。” “那都快成亲了,不如……”段宵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后日成亲,那现在住在一起也无妨。 谁知郑大娘严厉阻止道:“成亲之前夫妻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你们今日一定要分房睡!” 段宵可怜巴巴地撇撇嘴,将一脸开好戏的穆青暖圈在了自己怀里,搂住了她的腰,又将整个脸都埋进她的胳膊里。 “喂。”穆青暖有些哭笑不得,“不就分别两晚么,用得着这么不舍吗?” 段宵沉默了良久,才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青暖,我真怕自己来九州后没有找到你。我真怕你真的消失了……” 穆青暖怔了一下,随后嘴角微微上扬,软声宽慰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自说自话地丢下你了……” “段宵,你会在意我们没有孩子吗?”她轻声问道,“我的腹部曾经中过一剑,可能……永远也不能怀孕了……”说道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低地不敢看着他。 自己当年身中谢芸一剑,不料落下了病根。后来,她见自己久久不孕,不但自己为自己把脉,她也曾唤来太医把脉,得到的结果都是,怀上孕的几率微乎其微。 她知道,在宫中,不能怀上子嗣的女子等于被判了死刑。她不想段宵那么期待一个孩子却落了空,她也不想让他在她和大臣劝诫纳妃一事上左右为难。他一直说会等,等她生出第一个孩子,他要立他为太子。可是,她不敢告诉他,他或许永远……也等不到…… 这对身为西锦君王的他和西锦都是不利的。 所以那时,她才会狠下心,没有道明原因便离开了皇宫。她的自私自利,也让她在之后几年,饱受了相思之苦。 “我不会在意……”段宵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道,“青暖,你只要记住,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我若还是帝王,子嗣的确重要。但那些我已经全部舍弃了。我追随你而来,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若来日,你我有一子半女,那更好,若无,也无妨。” “我爱你,这就是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问下标题定名为我爱你是不是太露骨了,古代人是不是要含蓄一点?其实一开始的标题是思君念君归,感觉太那个啥了,或者只在乎你?都好肉麻啊,伤不起…… 现在我来说下改文名的原因吧,本文原定《重生之帝后相杀》,后来之所以改了是因为大纲偏离太严重。他们最终不是帝也不是后,甚至文章后半段也没有相杀,觉得文名忽悠人了,所以改了,虽然改了的也不好,太文艺了……⊙﹏⊙b汗 九州桃花谷本文前几章就有提了,那时就决定了,以后两人的结局就是隐居在这里,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生活~一直说到桃花什么的,这些都是铺垫。其实原本想改的文名含个桃花什么,但发现桃花其实好俗的……⊙﹏⊙b汗 段宵没有直接去追穆青暖是因为他要先把西锦的事处理好,这是他答应过穆青暖的。后来,完美接手给段旭才去追的,他十分了解她,所以一出来便直奔九州。 当年他攻打南周一方面为段钰报仇,一方面是拿下九州,然后将段钰的墓移了过去。他知道,段钰对于九州有着很深的向往。 文章中有哪里不清楚提哟,下一章生好包子后就是番外了,所以文中描写不详细的地方就在番外中补充了,期待大家留爪~ 我是勤劳的小蜜蜂,这是今日第二更。明日大结局, 第六十四章 生包子(大结局) 九州。 桃花谷难得如此热闹,是因为今日有一对金童玉女要在今日拜堂成亲了。 先来介绍介绍这个新娘子,新娘子穆青暖,人长得美,又温顺,有着菩萨心肠,还有一副好医术。穆青暖只不过来到桃花谷一年多的功夫,竟惹来了大批的追随倾慕者。让众人扼腕的是,她今日要嫁人了,嫁给的不是桃花谷的人,而是个刚来几日的外乡人。 说起那外乡人,名为段宵。真是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副世家公子的摸样,浑身都透着一股尊贵之气,却待人十分亲切,才刚来没几日,就把桃花谷那些未出嫁的少女心都给勾走了…… 桃花谷的人都知道,俊脸的段公子迎娶了穆姑娘,羡煞了众人。 九州的人隐居山谷中,对于外界并不所知,所以段宵和穆青暖的名字都没有听过,也就不知道他们竟是西锦的前任君王和帝后了。 穆青暖静静地坐在新房中。比起当年重重的压得她喘不过起来的凤冠,今日她头上很是轻松,只是单单用喜帕遮住了面容。她的心怦怦地跳着,离两人拜天地已经过去了许久,段宵怎么还没进来。 虽然只是两日未见,但她真的很想他,竟然比起不见的三年更甚。 “青暖……” 房门吱呀以声被推开了。段宵一身红衣,衬着秀美的脸容白里透红,翩然夺目,他眼带醉意,步伐更是一摇一晃,好似要摔倒一般。 怎么醉成这样? 穆青暖慌忙地站起身,跑到门前想扶住他,奈何被盖着喜帕,竟一时间没准确地扶到段宵,倒是被段宵稳稳地抓住了手。 段宵瞥了一眼门外的人,不满道:“你们还呆在门口干嘛?” 门外有人笑道:“我们还没闹洞房呢!” 段宵呼出一口酒气道:“闹什么闹!不是说好的吗,若我将所有的酒都喝下,你们就不准闹洞房,不准欺负我家娘子……”段宵一把将穆青暖护在身后,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众人遗憾散场,临走前,还体贴地为段宵和穆青暖关上了门。不过,倒是有人在门外戏虐道:“醉成这样,能洞什么房?不会两人在这洞房花烛夜这晚干睡一晚吧,哈哈,可苦了新娘子了……” 穆青暖嘴角抽搐,望着段宵醉醺醺,神志不清的摸样,又结合着众人的言论,想着今晚可能真的平躺一晚了,便准备自己掀喜帕。然而自己的手未抬起,一只修长的手便在她之前掀开了喜帕。 穆青暖一时间未适应光亮,眯了眯眼睛,却被一个热烈的吻堵住了嘴。 段宵偷亲成功后,弯弯眼眉,笑得一脸惬意和窃喜。 为了成亲,今日他细心装扮,竟比往日更美了不少,红色的新郎袍子衬得他更为妖娆。墨色的长发被白玉簪绾起,几缕青丝搭在肩头。那双墨色狭长的凤眼,笑意盈盈,顾盼生辉,似有无数流光在眸中滑过,哪有一点醉汉的摸样。 “娘子。”段宵笑道,“刚才喝了十几坛酒,我运功将酒气逼出,佯装醉意半日终于将他们打发了,否则这难得的洞房花烛夜不知要被他们怎么闹腾了。娘子,你说是不?” 穆青暖不由恍然,想起当年了封妃之时,她在大殿被他奚落,当众被他掀开喜帕刁难。这一晃多年过去,她竟然又嫁给了他。 “想什么呢?”段宵把手伸了过去,拉着穆青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擦,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娘子,几日不见,如隔三秋。” “恩。” 两人吃了几碟小菜,又喝了交杯酒后,目光瞬间迷离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别什么,穆青暖总觉得身体有些小热。她爬到床上将衣服褪去,竟被人抱住了身子。那炙热的感觉,让她有些难受,不由扭动了几下。 段宵在她的脖颈落下几许温柔的细吻,两人的体温越发升高,大概……他们两个人皆醉了。 第二日,穆青暖腰酸背痛地起床,一睁眼,便见段宵蜷着身子紧紧地抱着她,一脸满足的笑意,像个得了玩具的小孩。 穆青暖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段宵皱眉的挣扎醒来。他醒后,脸上满是委屈,撅着嘴道:“娘子,我太累了,再睡一会吧。” 见他一脸要赖床的摸样,穆青暖无语道:“那我先起来了。” 段宵连忙慌了,手一捞就将穆青暖圈在怀里,急急道:“你累了,也多睡一会。” 穆青暖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段宵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她顺从地又躺了回去,因为段宵一直抱着她,她此时便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清晰地感受着他的心跳声,穆青暖的脸不由得微红了起来。 “青暖……” “恩?” 段宵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轻轻道:“现在……我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了……” “你后悔了?”穆青暖淡淡问着。 “没。”段宵轻轻地笑了,在她耳边呢喃道,“我很庆幸……这样真好……” 段宵看到她腹部的淡淡的仍未退去的伤疤,眼神一暗,将穆青暖抱得更紧了。“如果当初没离开你半步就好了……” 穆青暖愣了半响才察觉了段宵的意思,神情也有些低落,然而却强迫自己笑道:“你并没有错,错在我轻信了人,错在我没有提防。” 两人在床上又温存了许久,才整理了衣着出了房门。 穆青暖才刚走出门几步,郑大娘便将她拉来,给她递了一碗清澈的冰水道:“这可是我为你求来的凤栖山的圣水。女子新婚后,九州的人都会喝的,这可是传说中的送子水哟。” 穆青暖诧异地接过来,感谢了郑大娘的好意后,顺从地喝了下去。 甜甜的,味道不错。 那时的穆青暖并不知道,她喝下去几个月后,便真的怀上了孕。 她也不知道,九州之中,除了桃花谷最为盛名外,在九州的最深处,雾气弥漫的地方,有一座常年被大雪覆盖的圣山——凤栖山。远远望去,高山之上奔流直下的瀑布凝结成冰晶,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绚丽夺目。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在晴朗的天空下格外分明,那里的美景岂是用词所能形容的。 自古的传言,凤栖山能庇护九州的所有子民,所以每当九州发生喜事,必会来到山脚之处取流淌而下的圣水给新娘子扶下,他们称这个水为圣水。据说女子饮下圣水更容易怀孕并能起到安胎的作用,实在是奇乎。 然而真相却是,凤栖山上有着大批的千山雪莲,世人眼里的圣药,在山上可谓是一文不值。那里流下来的泉水岂是单单对女子有用,男子饮下增二十年功力,多重的旧伤也能够迅速痊愈…… 那里的神奇之处,源于千年之前,然而曝光在众人面前时却是许多年后了,江湖上为此竞相争夺,一时间血风腥雨,正邪互制,拉开乱世的篇章。 五年后。 “段云岫,你还要赖在你娘床上多久!”段宵推开门气呼呼地喊道。 男孩缓慢地从被子里探出了一个头,眯了眯眼睛,在看清对方后,用手揉了揉带着睡意的眼角,软糯而乖巧道:“爹爹,早!” “早什么!太阳都晒屁股了,现在才起来!”段宵十分不满,眉目一挑,冷冽道。 云岫似乎被段宵吓住了,低垂着长睫毛,拽了拽穆青暖的衣袖,眼里似乎还打转着泪水,无声地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你和小孩置什么气啊!” 穆青暖不由嗔怪地望了段宵 ,将云岫抱起放在怀里温柔哄着,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 “不哭不哭,娘帮你骂他。”她刚一说完,就见云岫抬起了浸着水汽的漂亮眼瞳,熠熠发亮的眼神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小子,你竟然装哭博取你娘的同情心。”段宵佯怒道,“别天理了!” 穆青暖不由得笑了,捏了捏云岫的小脸,道:“好了,起床,该吃饭了。” 云岫长得极其像段宵,眉清目秀,凤眼微挑,薄唇玫红,皮肤白净如玉。脸粉嫩嫩,极其可爱,让人看了都忍不住伸手捏两下。 似乎早晨起床装哭被段宵和穆青暖发觉了,此时不由有些心虚,云岫低着头乖顺地坐在椅子上,偶尔偷偷瞄了几眼自己的爹爹,看看他的心情如何。 但是作为娘,穆青暖见云岫很少动筷子,神情也有些差,平常激灵的小嘴,今日异常安静,难免有些担心,连忙不停地给他夹菜。 云岫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一小心透露出了得意的眼神,惹得在他身旁的某位大人十分不爽。 近日,穆青暖有怀孕了,两人自然不能行房事了。但睡在一起,娘子在怀时,段宵难免会心痒难耐,忍不住做一些小动作,而穆青暖也极容易被他挑起性欲。 于是,穆青暖严重地警告段宵这段阶段最好不要碰她。她腹部曾受过伤,怀胎已是不易,若被他一个动作给弄没了,她可要哭给他看的! 两人彼此艰难地熬了几日后,他们的儿子段云岫出了一个馊主意,让穆青暖和段宵分开睡。可有些人总会不自觉,于是云岫又增加了一条,他和娘亲睡在一起,负责监督某想在夜间欲行不轨的人,直到孩子平安诞下。 见着自己的娘子与自家小儿亲密的同睡一床,段宵总觉得不是滋味。正所谓,看得着,摸不着,更让他心痒难耐,所以便开始嫉妒起了自己那位吃亲娘豆腐的腹黑儿子。 段宵十分郁闷,生儿子有什么好,跟青暖共患难到今日已是不易,如今,还要提防着自己小儿抢娘亲,天理何在啊! 于是,段宵最近一直在祈祷着,希望穆青暖下一胎一定要是女孩啊!这样他才能扳回一局! 穆青暖怀孕,两人多月不能同房,有些人便打起了小心思。眼瞧着段宵对穆青暖无微不至体贴的,那位思慕段宵许久至今未嫁的村长之女,便自告奋勇地找上了段宵,穿的那可谓是暴露啊,简直是赤裸裸的勾引。她大胆地表明了自己愿意为妾,在穆青暖怀孕之时,服侍段宵,帮他解决他的欲火。 美丽的外貌,勾人的眼神,连衣服都已褪下了大半,原以为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自己,哪知,段宵冷哼了一声,点了她的穴,用一个破被子将她随意一裹,就将她扔出了房门。关上房门前,段宵还冷冷道:“下次再若如此,可不是扔出门那么简单了!” 他是西锦君王时,什么美丽的嫔妃没有见过,那些年他都能做到了然一身,此时又有何困难。 段宵一回头,便见穆青暖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而穆青暖的身边站着云岫,他拉着自家娘亲的衣摆,对着他做了一个可恶的鬼脸。 这个臭小子,竟然打了小报告! “我将她丢出去了。”段宵言简意赅道,说着瞪了一眼看好戏的云岫,心中想着等会怎么揍一下这个调皮的臭小子。 穆青暖点了点头,颇语重心长道:“你有需要的话,我不介意的。”我直接拎着包袱走人了…… 骗谁啊。段宵心中郁闷着想着,当初是谁受不了他纳其他的妃子而选择出宫的,他可一点都不想重蹈覆辙了。 他心中虽这么想,嘴上扬起了一个笑容道:“有妻如此,还要他人做什么。”他上前一步,将穆青暖拥在怀里。 香软在怀,多日不碰,段宵不由心猿意马,不由情不自禁地亲了亲穆青暖的唇,手更是摸上了她的腹部。 穆青暖一瞬间呆滞了,脸红红的,整个人都软在了段宵的怀里。于是段宵趁机撬开她的唇瓣,进而滑入,一品香味。 云岫抽了抽嘴角,将手捂在自己的脸上,通红着脸,轻声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这大白天的……” 穆青暖连忙推开了段宵,嗔怪道:“云岫还在身边呢……”说着便低下了头,有些害羞。 瞧见段云岫嬉笑的跑远,段宵一挑眉,连忙施展轻功,一只手就将他逮了起来,奸笑道:“这大白天,你后面想说什么?” 云岫挣扎了几下,见抵不过段宵的功力。整个人被他一手提起在半空中,难受的紧。他连忙对段宵谄媚的笑了笑,道:“爹爹……”却见段宵含笑地望着自己,一脸不为所动。 他随后眼眉弯弯,朗朗道:“这大白天呢,娘亲还看着呢。” “娘亲看着又如何,你这小子别再想拿你娘做挡箭牌了。”段宵戏虐道,伸手惩罚性地拍了拍段云岫的屁股,恶狠狠道,“看你再从中作梗,破坏我和你娘的好事。” 谁知,云岫扭了自己大腿一下,随后大哭道:“娘亲,爹爹打我,爹爹欺负我!”那张漂亮的玉脸布满了泪水,那双纯净透亮的水眸更是闪着委屈。 段宵不由心中大叹,满脸捂脸。这小子伪装的功力比他小时更甚,真是青出于蓝。 穆青暖咯咯咯地笑着,大着肚子朝他们走来。然而,突然,她的脸色一变,苍白地蹲下身子,痛苦地呻吟着。 段宵连忙丢下了云岫急急地朝穆青暖跑来,伸手将她抱起放回了床上。见她额头冷汗不停的滚落,眉头紧皱,似乎很是痛苦,心中担忧不已,一边为她擦汗,一边急切地问道:“青暖,你怎么了……青暖……” 那一声声呼唤仿佛从远方传来,穆青暖挣扎了一会,喘口气才道:“我似乎……似乎要生了……” 那边,乖巧的云岫早找来了稳婆,随后拉着一脸焦急不已的段宵出了门,出门后还有些鄙夷地望了段宵一眼,道:“女子生产,男子只能在外守着。” 段宵不有诧异,捏了捏他的小脸道:“你怎么知道的?” 云岫十分傲气地道:“当然是娘亲告诉我的,她说你见她痛苦难耐时一定失了分寸,所以就派我来顾全大局。”他比爹爹更重要。 说着,云岫揉了揉自己被捏变形的脸怨怼道:“还有,不要捏我的脸,会捏坏的。” 段宵不由有些好笑,他道:“你娘亲不是喜欢捏你吗,你怎么不提出意见。我就碰了一下而已。” “那不一样的,娘亲是娘亲。”云岫一脸你真白痴的瞟了一眼段宵,让他不由变得十分郁闷。 你说这孩子才五岁,就一副小大人的摸样,真不可爱。 段宵哪知,自己五岁那年,比他懂得更多,更不可爱。 “生了生了……”房里传来婴儿哭泣的声音,段宵连忙破门而入。 穆青暖脸色微白地躺在床上,昏迷了过去。稳婆将孩子递到了他的怀里,笑着说:“是个女娃。” 段宵不由温柔地低下头,小孩的脸皱皱巴巴地团在一起,有些小丑,但他知道,他和青暖的孩子又怎么会丑呢,将来一定和穆青暖一样,是个绝世美人。他用手戳了戳小孩的脸,却见她裂开了一个笑脸,对着他的手吸允了起来。麻麻的,痒痒的。他也随之会心一笑。 “快给我看看妹妹。”云岫急切地拉着段宵的裤子,无奈身高严重差异,他连妹妹长啥样子都没看到。 段宵蹲下身,将女孩递给他看。云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道:“怎么这么丑?” 段宵大笑着道:“你妹妹以后可是美人,怎么会丑呢。”他顿了顿又道:“我去看看青暖,你来抱抱你妹妹。” 云岫乖乖上前,接过了段宵手中的孩子。 妹妹有些重,但他端详了许久,突然发觉她也不是那么丑了。你看你看,她对他笑了!恩……他心里下了一个重誓,以后一定要让妹妹喊出的第一个字是“哥哥”。那时的云岫完全不知道,自己从此堕落成了妹控,从而使得段宵的“奸计”得逞,成功与穆青暖亲近之…… “醒了?”段宵将穆青暖扶起,在她的身后放了一个垫子,又给她递了一杯水。 “孩子……”穆青暖呐呐着,云岫连忙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段宵笑着道:“是个女娃。” “你似乎很高兴是个女的?”穆青暖奇怪道。 段宵尴尬地笑了笑。 穆青暖也不戳穿他的心思,逗了逗小孩后,又问道:“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段宵沉吟了半响,缓缓道:“念玉,段念玉,如何?” 穆青暖一怔,许久未答上一句。段宵有些讪讪,略微不好意思地反问道:“名字不喜欢?” “不。”穆青暖从回忆中惊醒,笑着道,“很好,就这个名字。”她从云岫手中接过念玉,亲了亲她的脸颊道:“念玉,念玉……” 念玉扬了扬自己的小手,拍在穆青暖的脸上,随着她的话咯咯咯地笑着,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名字。 段念玉,段念玉。段宵念着段钰,一直,一直…… 段念玉出生后,段云岫被段宵怂恿着要帮着娘亲减轻负担,要照顾妹妹,于是他走上了将妹妹劳心劳苦的艰苦历程。 又一晃,五年过去了。 “爹爹,爹爹……”念玉拎着裙子向段宵跑去。 段宵嘴角一勾,将她抱起,撇过段念玉的身后,便见段云岫抱着剑温温吞吞地朝他们走来。 墨发高高的束起,凤眼微微上扬,眉目间皆是傲然,墨色的眼瞳清澈透亮,薄唇玫红。十年一晃,段云岫完完全全地长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让人别不开眼睛。 云岫靠近他们,十分不开心地撇撇嘴道:“念玉,哥哥也会舞剑,你找他干吗?” 念玉眼睛一转,双手抱紧着段宵的脖颈,撒娇道:“爹爹舞剑比你好看,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不够看呢。我当然要爹爹舞剑。” 段宵听闻后,一脸得意地瞧瞧了一脸抑郁的少年,勾起的一抹笑带着几分妖娆。一旁看戏的穆青暖连忙出来暖场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这两个冤家总是闹着别扭。段宵被云岫吃的死死的,云岫又被念玉吃的死死的。 她边笑边从云岫那里接过剑,“这天气甚好,不如由娘舞一曲,让你爹奏乐,如何?” “好。”念玉拍手嘻嘻笑着。 桃花谷一年四季皆是春,万里桃花缤纷盛开,形成了一道特有的美景。 穆青暖微微一笑,开始舞起了剑。漫天的桃花在她的身畔纷飞,顾盼生辉。 段宵坐在一棵树下,淡淡地浅笑着,十指轻弹,他回头望着刚才说要看舞剑的念玉,哪知那两个小孩在桃树下嬉戏着,完全无视了他们。 他摇头不已,轻轻地笑着,独享着青暖舞剑的美丽情景。 有妻如此,有娃如此,实在幸哉,幸哉。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唐寅《桃花庵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的亲留个爪吧=33333= 后面是番外,段宵番外1章,夺帝真相3章。 之后就是穆祈和凤清歌的番外了,对新文有兴趣的亲就看看吧=w= 谢谢大家! 番外:段宵 他从一出生便被禁锢在荷塘圆里,小小却整洁的院子,终日忧愁病弱的母亲,几个嚣张跋扈的奴仆,以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饭菜。那时他以为小小的荷塘圆便是整个皇宫的缩影。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可笑,那只不过是破落再不能破落,堪比冷宫的小院子而已。而他只是个贱种!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因为他从没有来过,母亲也不常对他提起,似乎有意避讳着,但后来,他还是在母亲不小心泄露中了解了自己父亲的身份——当今圣上。 他想见一见自己从未蒙面的父亲,便瞒着母亲偷偷跟着下人们跑出荷塘圆,没想到却先遇上了自己名义上的兄弟。 他偷偷地躲在御花园的假山边偷偷地望着在御花园玩闹的几位皇子们,心里羡慕不已。而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奴仆一见到他们各个拘谨了起来,谄媚不已。 他忍不住想要上去一步,他想告诉他们,他是他们的弟弟,他想跟他们一起玩,然而步伐还未踏出去,就听到有个尖锐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他慌忙地躲到一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只觉得父亲应该是严厉的,而且又是第一次见面,有些害怕和忐忑。 但是那个男子还是很快就看到了他,将他从假山后来拉了出来,他慈爱地笑着问那些奴仆:“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宫里迷路了?” 他的父亲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严厉,可是其他的人似乎很怕他。 别点到名的人大惊,跪倒在地上,小声道:“回禀陛下,是……是……玉美人的……” 男子面色一怔,那原本正温柔抚摸他后脑勺的手忽的一僵。男子撤回手,脸色尴尬道:“谁的?” “玉美人……” 母亲被点到名字,段宵不由有些紧张,想从父亲嘴里听到他对母亲的任何评价,想问他为何那么多年都不来看母亲,不来看他,为何……将他们丢弃在废弃的荷塘圆里…… 然而,那个穿着龙袍的男子什么也没有问,僵硬着表情将他递了回去,淡淡道:“将他送荷塘圆吧……”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一个少年笑道:“钰儿,今日太傅表扬了你学习特别认真,父皇特别高兴。”说着,男子将那个漂亮的少年抱在怀里,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钰儿,想要什么奖赏?” “父皇,这是我应该做的。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学习,不辜负父皇和母后的期望!”段钰甜甜笑道。 男子哈哈笑着,眼里皆是满意和赞赏。“好,好,钰儿不愧是朕和青青的孩子。” 他们在那父子相乐,而他却被人用力地拉扯回去,只能遥遥远望着自己名义上的四皇兄,看着他眉目张扬,墨发高束,眼角带笑,眉目间皆是傲然,拥有着所有令他羡慕的东西。 他的心里觉得好难受……难受地快要疯了……那朗朗的笑声,那灿烂的眉眼,每每让他从梦中惊醒。 而后来他得知母亲的真实身份,得知父亲为何会冷落他,得知自己的兄弟多么冷血冷情。母亲体弱生病,他跪在贤妃的宫殿前求药,他为了给母亲补充营养,偷东西被段烨逮个正着当面羞辱。 他再也受不了,竟望着荷花池塘出神,竟……不自主地跳了下去。 他想,如果死了,他的父亲会不会记起还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会不会因为愧疚对他的母亲更好一点……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鼻息,那没来得及呼出的声音被一口冷水堵了回去。意识越来越遥远,浑身冰冷透彻,身体越发沉重。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 迷迷糊糊中,段宵感到有人抱住了自己,那个怀抱并不大,却意外的温暖,他想伸出手,手却似灌了千金,连眼皮也睁不开来,只知道那人费了老大的劲终于将他拖上了岸。 “咳咳——”段宵悠悠转醒,总算将胸中的水汽全部吐出,他的眼刚刚眯起,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他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脑子被这一巴掌扇得嗡嗡作响,眼里本就浸了水有些模糊,此时更是看不清对方是谁。他只觉得有些恼意,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他想死还不行吗?!真是多管闲事! “你管我是谁?!小小年纪,好的不学,便学人家轻生!你父亲没好好教你吗?!”对方一听也怒了,连忙斥骂道。 段宵头脑一懵,闷闷低声道:“我没有父亲。” 他用手擦了擦脸,才看清对方竟然是他的四皇兄段钰,突然想起昏迷时的场景,段钰似乎用嘴碰过自己的唇,顿时感觉一阵别扭,脸色阴晴下来,眉头更是紧皱。 他讨厌陌生人碰他。特别是他那些冷血冷情的兄弟们。 段宵站起身摇摇摆摆地朝屋内走去,徒留段钰对着他的身影微怒地喊着。 段钰一定也跟他们一样的,看不起他这个低贱之子……他紧握双拳,心中抑郁不已。 那之后不久,发生了很多大事,母亲枉死,他不由装傻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皇宫里苟延残喘地活命着。西锦帝因为段钰的关系,勉强承认了他七皇子的身份,但他的窘迫并没有因此改变。天下之大,他估计是第一个被下人们随意欺辱的皇子了…… 但这些屈辱,他全部都忍下了。他为此苦心练习武功,只为了将这个令他生厌的西锦搞个天翻地覆! 那时,段濡找上了他,他竟然强装打扮混进了侍卫中。不过,段濡此人,几年前密谋夺位的事情被皇帝知道并贬为平民后竟然还不怕死地混入宫中来见他,胆子真是够大的。 “我希望你帮我做件事情。我要一个人死。”段濡阴冷地直奔主题。 段宵笑笑并未接话。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早非一个单纯的少年,岂会那么容易被人利用呢。他挑着一抹笑望着段濡,示意他接着道。 “你想为你娘复仇吗?他冷落你娘多年,现在你娘枉死,他也不闻不问,甚至……”段濡似乎很了解他的事,诱惑道。 “复仇?”段宵冷笑一声,“娘会落入这般境地还不是因为你。” “可你娘也背叛了我。”段濡冷声道,眉头皱起。 段宵轻笑了一声,转身就走,却听段濡沉声道:“不如,我和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段宵冷笑,对于他来说,并没有有利的交易吧…… “我可助你,登上皇位。” 嗒的一声好像好想有什么在心中炸开。段宵转身的步伐微顿,转过头来,勾起的一抹笑带着几分妖娆,凤眼上翘,朱唇轻启。 “成交。” 其实,段濡错了。 他想要的才不是皇位。 他想要的是这个西锦因他而乱! 他想要他们都付出代价! 段宵一直以为段钰早已忘了他,段钰说有他在,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段钰了。离母后逝世已经两年了,他暗自在密道中练功也已经两年了,此时碰到段钰,他反而无端紧张起来,差点连呼吸也不能。 那埋藏在心中的温暖竟一瞬间席卷而来,让他一瞬间怔在当场。他直退了好几步,才开口说道:“皇兄……”一瞬间,皇兄脱口而出,自己也微愣了半响。 “宵儿,抱歉现在才来,让你受苦了。”段钰伸了手过来,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目光温柔,熠熠发亮的眼神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跟我回青岚宫吧,以后你就住在我的青岚宫里。” 段宵一怔,突然想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若是要对西锦帝下毒,必然要接近他,那段钰便是最佳的选择。 他仔细想想,也许母亲说的没错,段钰的确是个温柔的人,而这样的温柔却是致命的。 段宵心中暗讽着。他倏然不知,几年后,真正中这种无药可救致命的毒的人就是可笑的他自己! 段钰的手很暖,他牢牢地握着自己,这不由地让段宵想起了两年前,段钰领着他来到西锦帝的面前,让西锦帝认可他的身份…… 段钰转过身来,对着怔愣的段宵笑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满园的桃花开得正盛,璀璨夺目。 “殿下。”一个少年压低着声音在段钰耳边道,“你怎么把他接到自己寝宫里了。” 段宵低垂这脑袋,况似乖乖观赏院中桃花的摸样,实则耳朵已经竖起,嘴抿成了一条线。其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段宵一个人呆着荷塘圆太可怜了。同样是皇子,宫女太监们处处忽视他,一日三餐也不温饱。自玉美人死后两年多了,他被段净段烨处处欺负,总让他吃些奇怪的东西或者用石子砸他……” 他静静地听着段钰讲着原因,心情复杂难辨。段钰对他近两年发生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他是真的关心他吗……还是只是怜惜他,或是看着可怜的皇弟能让他有优越感? “那个笨木头终于去搬木桶了。”段钰一边脱着段宵的衣服,一边笑道,“不就是帮你洗个澡嘛,他要不要那么如临大敌……” 衣服褪尽,段宵乖顺地爬进木桶里,却见段钰红了眼。他的手轻轻地碰触着他身上的伤痕,让段宵忍不住地轻轻战栗着。 “他们竟然如此对你……”段钰哽咽着,轻轻道,“我去拿伤药。”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里因为气温的升高,雾气越发弥漫,段宵静静地沉在大木桶里,身子全浸在了撒着花瓣的水中,将所有的伤痕全部掩去。 有些伤痕的确是被人欺负所致,有些却是为了学武速成,不断艰苦练习而弄伤的。 全身上下,应该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趴好。”段钰拿着药返了回来,段宵乖顺地趴在木桶边缘。 背后一凉,随后那冰凉的触感像冰针一样刺在肌肤上。段宵咬着牙,强忍着那一波一波的痛意,眼睛更是疼得泛红了起来,但眼泪聚集在眼眶中并不流下。因为他发誓过,此生再也不哭泣。他的泪,早已随着母亲的逝世而殆尽了…… 然而段钰却是个毒,他越靠近他,越了解他,他越是不能自抑。 他不懂自己为何傻傻地练习着他的名字,模仿着他的笔迹,天天盼着他来后院看他。 他不懂自己为何甘愿痴傻,竟然放弃了段濡的合作,愿意见证段钰一步一步地靠近太子之位,愿意见到他终有一日成为西锦君王,使西锦繁荣富强。 他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那个雷雨的晚上,望着段钰担惊受怕的样子,他有些情不自禁地握住她柔软的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皇兄,别怕,有我在……”他连佯装痴傻都忘记了…… 每日,他都赖皮地爬上他的床,钻进被子里。随后在他睡下时,伸手小心地搂住他的腰,又将整个脸都埋进他的胳膊里。 段钰一直埋怨自己医术不长进,为何还未将他的痴傻症治好。而他却在暗自窃喜,只希望自己永远痴傻下去,永远得到他的庇护,永远呆在他的身边。 有一日,北亭席卷而来,段钰竟然也要随之而去。 他可是听闻过北亭女皇的恶名,她素来喜欢貌美男子,战场素来危险,若段钰被她抓过去了,那可怎么办。而且他知道段濡与一国勾结,但究竟是哪一国他却不知,万一北亭席卷而来其实是个陷阱,那该如何是好! 他是个痴儿,又不能详细说出理由,只能抓着段钰的手,哭得死去活来的,就是不放她走。然而段钰铁着心就是要去。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段钰保证了很多遍一定会平安归来,他才松开了她的手,嘴里反复叨念着一定要回来,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连段钰走出了好远,他仍站在门口,默默地凝望着她。 他不懂……这究竟是什么感情,为何来的那么快,那么措手不及…… 后来段钰出战次数多了,在民间渐渐有了威望。有日他荣盛而归,百姓有才之士特意做了思归酒赠与他。段钰一高兴,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欲坠地回了房,倒在了床上。 “皇兄,皇兄……”段宵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手不自觉地朝着段钰的发丝伸去。 醉酒的段钰双颊粉红,泼墨般的发凌乱扑撒在床上,柔软而顺滑。他伸手朝它摸去,那柔软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指尖,似乎在眷恋着他的温度,就像他如此眷恋的想要靠近段钰一般…… 见唤了几声,段钰仍没有反应,他的手不由地拂过他红红的脸颊。 指尖细细的摸着,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温和了几分,往日假扮的傻气完全消散掉了。 段钰一直说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长的漂亮,但段宵却觉得,段钰也长得十分俊美,漂亮精致的像个女孩子。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眉毛,微微杨起来的样子,好看得不得了。此时低垂着,偶尔轻颤。 但他最好看的还是那对眼睛,温柔得几乎将他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可现在这双眼睛却闭着,真可惜…… 但这样也有一点好处,他就能毫无忌惮的注视着他,不用假装傻傻的笑容,也不用怕他察觉出自己别样的心思。 他曾听人说,喜欢对方的话,可以亲对方的唇。 他不由俯下身,悄悄地靠近他。然而段钰察觉到了他的亲触,猛地一睁眼,睁着迷糊不清的双眸疑惑道:“宵儿……?” 他连忙正襟危坐,心虚地瞟开眼神。 第一次偷偷亲密,失败。 近日,他不由多次与段烨撞上面,见他多次大庭广众之下亲着女子的唇瓣,不由偷偷观摩了起来。 原来,不是单单只亲亲唇瓣的啊…… 一日,段钰又喝思归喝醉了,这次似乎醉得不轻。他试探了一下段钰后,脸上的笑温柔的了几分,甚至大胆的抱住段钰,轻轻的搂着,用头蹭着段钰的发丝,并且学着段烨的样子对着他的唇咬了几口。 段钰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啃咬,眉头微皱,撇过头去想要避开,他却再度固执得袭来,段钰醉得很沉,最后也随他随意摆弄了。 他便专心地啃啃啃,在段钰的唇上留了几个牙印,还啃出了血…… 第二日,段钰醒来,一脸无语地照着镜子,道:“喝个酒,我还咬嘴唇吗?” 第二次亲密接触,成功。 后来有一日,段钰醉时,衣襟不由得滑落了下来,段宵连忙为他穿戴整齐,才脸红心跳地后知后觉地发觉对方竟然是女子…… 是女子……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唇,心里有种浓浓的莫名的满足感…… 因为,只有在这一刻,他们才会如此的亲密。 不知道皇兄换女装是什么样子?一定,也很美……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段宵暗暗里发了誓,她若真想女扮男装成为西锦君王,他甘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是拼得性命,逆了天意,也要拥护她! 他无欲无求,只求能让他守在段钰身边,为她阻拦一切艰险。 他嫌这一刻太短,然而与段钰待在一块儿的时光,即便是短短一瞬,也似永恒。 只是,她会知道这些吗? 她的皇弟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 她的皇弟每日每夜竟然有如此龌龊的心思…… 她的皇弟竟然想与她相守到老…… 但是,他是皇弟,而她是他的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段钰用他,是因为段宵以为段钰是男子,后来知道是女子就改成她。 段宵的心境有些在卷三提到过我这里就不重复了。 --- 最后的最后送上云岫童鞋画得呆萌呆萌有些二的段宵童鞋作为压轴大戏!(宵:怒,你才呆萌呆萌有些二呢) 云岫,太爱你了~无以为报,送上香吻一个=3= 番外:夺帝真相(一) “皇兄是不是五日后就要归来了?”段宵睁着清澈的大眼睛,褶褶发亮的纯净眼瞳让谢秋言不由轻笑了一声,她伸出手想要摸了摸段宵的脑袋,手微微抬高,才发现段宵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他明明就比她小几岁,但她总是忍不住地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因为……段宵是……痴儿,他的智力因他母亲的死亡还停留在五六岁的时候。 “秋言姐姐,发什么呆……皇兄是不是五日后归来……”段宵拉着谢秋言的袖子,急切地问道。 谢秋言才恍然地回过神来,捏了捏段宵帅气的脸庞笑道:“怎么还叫秋言姐姐,应该是皇嫂。”顿了顿,她道,“殿下应是五日后归来。” 段宵抽了抽嘴角,皱了皱眉,他怎会愿意叫段钰的妃子为皇嫂。但他也没有点破,扬起了笑,道:“那现在就准备起来吧。等到皇兄归来时,我们去城门口迎接她,好不?” 谢秋言低声笑了笑,柔声道:“好好好,都依你。”她也算是看着段宵长大的,也知道这孩子对他的皇兄可粘得紧了,十足的小跟班。每次殿下一出长门,立马忧愁了起来,还喜欢反复地问着皇兄何时回来。 而殿下也十分不放心段宵一人,即使段宵已然成年,可以拥有自己的府邸,却还是将他留在自己的寝宫中。甚至在出门时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生照顾段宵,可见殿下也十分宝贝着自己的皇弟。 “外面怎么那么吵?”段宵况似无意地轻声嘟囔了一下。 正做着事情的谢秋言突然一愣,侧耳倾听着,随即面色一凝。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似有一批人急匆匆得朝此地赶来。 青岚宫如此之大,那些人连宫门都未到,离这里更是有不少的距离,她需要静心侧耳倾听才能听得清切,段宵竟然在她之前便发现有人要来此地。 她不由疑惑地看了段宵一眼,段宵连忙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道:“那么多人,可是皇兄提前回来了?” “有可能。”谢秋言笑了笑,直笑自己想得太多了,想必段宵因为痴傻所以听觉更为敏锐吧。 她整理了下衣着,连忙出门迎接。段宵也挂着笑容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然而两人一出门,皆怔住了。 此时领着兵而来的不是段钰,而是穿着禁卫军衣着的士兵们。 谢秋言压下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上前呵斥道:“这里是太子殿下的青岚宫,汝等怎能擅自闯入,该当何罪!” “罪?”带头的士兵站上前,从背后拔出明晃晃的刀刃,狞笑道:“吾等可是奉了大皇子殿下的命令,将你和七皇子全数抓获!告诉你们个不幸的消息,整个皇宫皆被大皇子殿下所掌控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命也在我们的手上!” 他心中不由暗笑,其他的同伴都被派去剿灭谢家和其他与殿下作对的家族,他最为轻松,只需抓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对殿下十分有用的人,简直轻而易举,而且成功后还能得到重赏! “来人,抓住他们!”他想到此,一声令下,侍卫们团团围住两人,皆拔出了背后的刀刃,朝两人冲去。 “放肆!”谢秋言冷眉一挑,手掌一挥,将一个首当其冲的士兵击毙,她从士兵身上夺过长剑,护在段宵面前冷声道,“段净想叛变,想抓我们威胁殿下吗?”说着,她又施展了剑法连夺了两人的命,目光冰寒冷冽。 侍卫长见同伴被击毙,大怒,对身后有些胆怯的人道:“殿下说下,若反抗就直接杀了。不过就一个臭婆娘们和一个不会武功的傻子,大家不要怕,冲!殿下说了,立功者有大赏!” “是!”众侍卫摩拳擦掌。 谢秋言的武功就算再高,在面对一波又一波车轮战般的敌袭,她还是受了不少的伤,更何况,她还要扶着一个人杀出重围。 “等会……我……开出一条血路……你就趁机冲出去……”谢秋言喘了一口气,将那把别人的破剑丢了,换上了自己的银色长剑。她长舒一口气,接着道,“你现在……呆在这里,我去诱敌……” “你受伤了……”段宵呐呐了一句,轻声道。他那双往日清澈的黑色的眼瞳如今浓重如墨,似乎暗藏了无尽的情绪。 谢秋言不在意的笑了笑,她扯下自己裙摆,绑在受伤的手臂用来止血,对着段宵嘱咐道:“你现在好好呆在这里,我去将那些士兵引开。记住,我没将人引开前,不要出来。”她害怕段宵痴傻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连忙又重复了几遍。末了,她摸了摸他脑袋,淡淡道:“我对殿下许诺要保护你的,必定要护你周全。” 段宵望着谢秋言提剑远去的背影,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却没有吐出。 他想说,没用的,他们将宫门堵住了,他一个不会武功的痴儿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这个宁愿牺牲自己也求他活命的女子。 他曾经是讨厌过谢秋言,讨厌她能理所当然地霸占着皇兄。可是…… 他听到外面传来刀剑撞击的声音,他听到有人怒吼拉弓的声音,他听到无数人凄厉的惨叫,他捂着耳朵,想告诉自己不要慌张,不能露出不是痴儿的马脚。 他知道段净并没有派很多人来抓他和谢秋言,因为他认为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但就在这一刻,青岚宫的所有宫女和太监都因为他们而被屠杀,面对这压倒性的军队,他们连反抗也不能。 这个时候,他除了听见剑穿透身体的声音,竟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慌忙地跑了出来。他突然发觉,比起被段钰知道自己假扮痴儿,他更加害怕段钰知道谢秋言死了他却因为活下的事。面对一个时时刻刻想要救他的人,他如何忍心眼见着她被杀致死。 他遥远望去,心忽然顿住了。那是一场前所未有,无比惨烈的屠杀。青岚宫里到处躺着尸首,满眼望去皆是血红。 他的脚突然被人抓住,他警惕地低下头,却见是一位曾经嘲笑过他痴傻的宫女。她满脸是血,胸口更是中了一剑,不停地冒着血,十分骇人。 她眼睛等得大大的,嘴里一直呢喃着什么。 他低下身,侧耳听之。原以为她是求救,然而她却在不停地喊着:“七皇子……快逃……趁现在快点逃出去……他们……他们要杀你……” 他眼睁睁地望着让他快逃的宫女紧缩着慌张的眼瞳,嘴角在说话不停流淌着刺眼的鲜血。她的手垂在半空,段宵不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握住,但那只染着鲜血的手却从他的手中滑了下去。 他不停地喊着:“我救你出去,我救你出去……” 那个宫女却摇了摇头,那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个痴儿,怎么可能救得了她,就算能救,还有那么多被害死的人,那么多垂死的人…… 她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段宵恍惚地站了起来。他从小到大,身心虽然扭曲过,虽然曾一度期盼着西锦血流成河,但当无数尸骸堆积在面前,当那无尽的杀戮和无数的血腥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突然发现那些已经生活了多年的人,他与他们是有感情的……那个曾经辱骂他过的宫女竟然也希望他逃出去…… 段宵从宫女的胸口拔出了剑,血滴答滴答地顺着剑身滴落在地上。他低着头,那双寒冷嗜血的眼睛被那垂下的青丝遮掩了去。 “你看,傻子在那!” 他的剑随意一挥,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 他望着满手的鲜血,突然笑了。 你看,杀人就是那么简单。 他学武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拔剑杀人。感觉,还不错。 谢秋言被人步步紧逼,脚后跟更是中了一剑,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她望着围在她身前的十余人,眼神黯淡了下来,手紧握着长剑决定拼个鱼死网破,在死前将他们全部斩杀。只是不知道段宵有没有听从她的吩咐,成功地逃出青岚宫…… 谢秋言在成功杀掉三人后,被人从背后突袭,那剑来得又快又隐蔽,而且只对着她胸口。谢秋言来不及转身挥剑相抵,她连忙侧身躲避,然而脚腕处的疼痛让她的动作慢了好几分,剑更是丢离出了自己的手心,掉在了地上。 眼看胸口就要中剑,背后突袭她的士兵突然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其他几人的胸口皆裂开了一条伤口,鲜血喷涌而出,腥腻的血液溅在了谢秋言的脸上,变相红润了她苍白的脸容。 她颤着唇望着踱步而来的白衣男子,不,已经不能用白衣来形容了,那依然成为了一件血衣,他手中拿着的就是她的那把银色长剑。 “七殿下……?”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力,望着这么冰冷骇人的墨色血瞳,她竟然有种想要哭泣的感觉。 “走,我们出去。”段宵的声音略微软化了一下,伸出手扶起脚受伤行动不便的谢秋言。 谢秋言恍惚的一会才道:“你装痴傻!”她的声音颤抖着。这个面对死亡都面不改色的女子,此时却如此慌张和无措,可见她是如此的惊讶。 毕竟,一个步步为营,在殿下身边佯装痴傻多年的皇子,她如何能不警惕。 “我若要害你就不会暴露自己会武不是痴儿的事情了,我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你杀掉。”段宵苦笑了一声,道:“秋言姐姐……我不是痴儿的事情是欺君大罪,我犯不着和自己的命过不去。而且,我发誓,我绝不会害皇兄的。” 那诚恳无比的目光,那句坚定无比的誓言,谢秋言软下神情,叹了口气道:“我信你。你若真想对殿下不利,早出手了。殿下从未对你设过防备。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殿下的。” 段宵笑了笑。他知道,谢秋言话语中的喜欢只是兄弟之间的友爱,可是,他知道,他对段钰的却不是这种感情,是一种更奇怪,更深刻的感情。 “剩下的侍卫虽然被我全杀了,但我从他们口中得知,段净已经控制了皇城,我们这么贸然跑出青岚宫,只会成为他们追捕的对象……”段宵理智地分析着。 谢秋言沉吟了一声,忧心忡忡道:“这件事我要尽快飞鸽告诉殿下。陛下和娘娘都在段净的手上,陛下的寝宫被段净重重包围,没有大军根本无法从外面突入。只能期盼殿下早日归来,迅速扭转局势了!” “我知道一个暗中去西锦帝寝宫的方法。” 段宵领着谢秋言来到了他居住的院子,指着已然荒废的井口道:“这个井口已经干枯,而且通往着西塘园。西塘园的房间里有个密道能直通西锦帝的寝宫!” 谢秋言面露惊讶,但她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质疑段宵为何知道废井通往西塘园和西塘园竟有密道的事情。她点了点头,道:“你想去陛下寝宫救陛下?” 其实西锦帝死不死他真的不在意,只是…… 段宵皱眉道:“若皇兄真是五日后归来的话,西锦帝和皇后娘娘的处境就十分不妙,若是他们被拿来威胁皇兄就范,以皇兄的软心肠,势必会投降,到时候必然难逃一死。”他在意的只有段钰,所以段钰在意的人,他也必须在意。 谢秋言听闻后也十分赞同,她与段宵一同下了井。段宵拨开了井壁边的一堆稻草,那里赫然出现了一条通道。段宵率先弯下腰钻了进去,谢秋言不假思索也紧跟其上。她受伤的脚滑过稻草,留下了一道道血印。 段旭在自己的房中弹琴,外面的声音十分吵闹,他的琴弦突然崩断了。 外面似乎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或许四弟回来了。 他笑着将琴放下,出了房门,想找一个人问问。 他略感奇怪,今日他寝宫里的宫女太监怎么都失踪了。他暗自笑了笑,或许是去偷懒了。他抬步出了宫门。段钰的寝宫就在他的隔壁,他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大门紧闭,竟然意外安静。 他诧异地推开青岚宫的大门,门发出吱呀一声,在寂静的时刻显得格外的诡异。 他的手颤抖的,慌忙了后退了数步,他的眼前整座青岚宫被鲜血盈满,无数尸体堆积在面前。 他害怕得想要逃离,但是……他必须确认谢秋言和段宵的暗卫。 他撇过视线向里面走着,满目的鲜血刺激着他的眼瞳,他一边走一边喊道:“秋言,段宵……” 他喊得喉咙都哑了,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段旭的步伐一顿,那个穿着禁卫军衣服的侍卫似乎还有气息,他连忙走了过去,蹲下身,简要的为他包治好伤势,急急地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四皇子的侧妃呢,七皇子呢!” “三殿下……咳咳咳……”侍卫咳嗽道,“快……去……贤妃娘娘那里,告诉她……我们……失败了……” 段旭呼吸一滞,惊慌得松开了手,面露慌张地反驳:“你骗人!”聪明如他,怎会猜不出侍卫口中的话语。 他只觉得一股重重的沉闷压来,他的母妃竟然趁着四弟不在派人杀殿中的人。父皇呢?父皇也默认了?还是父皇已经……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段旭捂着脑袋奔出了青岚宫,决定找自己的母妃一问究竟! 通道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谢秋言因为受了伤,有些喘不过起来,眼见通道越来越狭窄,而水已经淹过她脚腕处的伤口,一阵阵刺痛传来,她停下了步伐,忍痛开口道:“我脚受伤了,无法在窄小的井下攀爬,但让你一个人过去,太过危险了。” “我有对应的计策了。我会小心地等待没人的时候带着皇上和皇后娘娘从密道出来。然后在密室里等待皇兄的救援。”段宵对谢秋言关心道,“你伤势不轻,还是回青岚宫吧。给皇兄飞鸽传书好了后,好好休息下。” 谢秋言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切忌小心。”给殿下飞鸽传书的确最为优先。 她说完便退出了井下的通道,忍着脚上的疼痛来到了书房,她用最简答的语句在信上描述着此时皇宫内困境,随后来到外面,吹了一个口哨。 一只白鸽缓缓飞下,她专心地将信卷好绑在白鸽的腿上,然后摸了摸它的羽毛,轻轻喃喃道:“一定要将这封信带给殿下,拜托了……” 她的声音恰然而止。鲜血喷涌而出洒在白鸽的洁白的羽毛上,白鸽惊吓得扇了扇翅膀连忙飞走了。 刀缓缓地拔出,鲜血不断地从谢秋言的背后流淌着,触目惊心。谢秋言握着剑摇摇欲坠地转身。她从未想到此时还有受伤未死的侍卫,他在等她最为松懈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从背后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她举起手中的剑,一剑将对方刺个穿透。而她也随之摇摇欲坠地摔倒在地上。 “殿下……”她将手缓缓地向上伸着,看着白鸽扑扇着翅膀在天空中飞翔着,眼泪不断地往下流着。 “秋言……不能陪你们走到最后了……” “再也等不到……殿下成为君王,繁荣西锦的时刻了……”那时,他们约定了,要使西锦繁荣富强,开创一代盛世。即使是欺骗世人,以男装称帝……。 “谢宁,妹妹就交给你了。” 胸口的痛让她的意识越发模糊,恍然间,她的眼前似乎站着一个黑衣少年,那个少年面色冷淡却带着倨傲,她看见小小的自己跟在他的身后,凝望着他的背影,傻傻地笑。 她也随之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她知道那个人的心此时此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即使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给他答案。但是,她期许,终有一日,华言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那个女子会代替她来爱他……带给他幸福…… “华言,秋言一直一直喜欢你……请一定……要幸福……” 她的声音哑然而止,手滑落了下来。 …… 南周边境。 谢华言抱起段钰逐渐冷却的身子,不顾身上的多处伤口,在士兵惶恐的目光下,一步一步地走出重围。他那身黑衣已染尽了血色,那双淡漠的黑色眼睛此刻染满着疯狂的杀戮,血丝弥漫着他的双眼,宛如地狱而来的血色修罗。 “大家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动手!对方只有一个人!”他的话音刚落,身首便异了处。士兵吓得疯狂逃窜,一时间兵荒马乱。 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谢华言甩了甩剑上细腻的鲜血,嗜血地笑道:“不急,一个个来。” 他对着身后的军队,冷血地吩咐道:“将他们全部歼灭,一个也不许留!” 说完,他抱着段钰飞身离开了战场,他的身后马蹄踏过,刀剑飞扬,俨然是一副修罗战场。 …… 西锦皇宫。 段宵走到了密道的尽头,他侧耳倾听了许久确定房内没有其他人时,推开了木板,从床底下爬了上去。 “喂……醒醒……”此时此刻,他仍然不愿意叫这个人为父皇。 病榻上的男子面色苍白,缓缓地张开了双眼,见到段宵出现在此,眼中划过一丝异样。 段宵皱了皱眉头道:“我是来救你的,背你从密道逃出这里。谢秋言已经飞鸽传书给皇兄了,皇兄一定会带着大军压来,将叛党一举抓获。” 他迅速地说完了一长串,见西锦帝一点反应也没,不由有些毛躁,急急道:“我在皇宫挖了密道和密室,我带你暂时躲避在那里……” 门口脚步声传来,段宵连忙慌忙地躲到床底下,收敛自己的气息。 段净一脚踹开了门,神情暴戾无比,骂骂咧咧道:“谢家果然是个麻烦,谢振平竟然拥兵反抗。原本想着登帝后再铲除,看样子现在就必须铲除了。” 没有会坐以待毙等待被铲除,谢振平这个老狐狸早就看出了宫中的不妙,谢家附近被人莫名的监视,连忙来个金壳脱壳,潜在京城某地,聚集着着边关而归的谢家军军队。 段净走到床边,横眼扫了一眼病怏怏的西锦帝,笑道:“父皇,此时此刻,你还是绝不将皇位传给我?” 西锦帝挪动了下嘴唇,声音微乎其微。 “看样子,毒下得太猛了,连话都说不清楚。”段净笑了一声,靠近他的耳边,又听他重复了一遍,“做梦吧,逆子!” 段净大怒,一巴掌拍了过去,随后轻笑了一声,冷冷道:“这里重病把守根本没有能突破门口的军队进来救你,你死了这条心吧!”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是要等谢振平?呵……我这将谢青青这个贱人抓过去,你说面对自己的妹妹,他忍不忍心攻破皇宫来救你这个奄奄一息的落魄帝王!” 他大笑地走出了门,而床上的男子双手握着拳,青筋暴起,眼中充斥着血色。 段宵见人走远了,连忙又窜了出来。他也不等西锦帝有所反应,连忙背起了他,刚走了几步,却发现背很沉重,回头见西锦帝抓着床单,不肯离去,面色愤怒。 西锦帝喘着气道:“救……青青……先救青青……朕若离开这里被他发现,一定会迫害青青,一定要先救青青。” 因为中毒已深,西锦帝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他一句话中反复了好几次青青让段宵的眉头越皱越紧。随后,他低叹一声,将他重放在床上,道:“好,我先救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改标题名字,这个番外有三章。 番外:夺帝真相(二) 南周皇宫。 “三殿下,这位姑娘……已经……”太医垂着脸,颤颤巍巍道。 “庸医!庸医!下一个!”谢华言,不,是现在的南周三皇子,穆祈冷声道。 “三殿下……这位姑娘……已经……” 穆祈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一群没用的废物!滚!” “三殿下。”一个将士走进后,屈膝跪下,恭敬道,“迷雾森林里面的人已经全部诛杀完毕,大皇子穆持已被抓住,被陛下废除了皇族的身份。陛下正召唤你过去……” “不去。”穆祈冷眼道,“将南周最好的大夫都请来,这些太医院的人竟然连一个人也治不好,真是庸才!” 将士满头大汗道:“殿……殿下,南周最好的大夫即使来了也无药可救。臣不知道殿下为何如此在意一个女子,除非死者能够复生,她是不会再醒来了,请殿下节哀。目前大殿下叛变被抓,二殿下身亡,陛下只有您一位皇子了,请殿下跟随臣去陛下那里吧……” 穆祈将段钰的脸用面纱遮住,因而大家都不知道这位女子就是西锦的太子段钰,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人在他的心中占了多重要的位置。 如果她死了,那么可以说,他的心也死了。 穆祈垂着头,未答一言,嘴抿得紧紧的。 将士见穆祈许久不回,只他心意已决,不由叹气离开。 就是因为他晚来一步。就是因为他的犹豫不决,就是因为他去寻找自己的亲身父母,没有随时做到暗卫的责任,贴身保护段钰。就是因为南周,这该死的南周内乱,段钰才会死的…… 穆祈坐在地上,依旧是那件墨色泛着血色的衣服。他手持着一壶壶酒,不停地喝着试图将自己灌醉。 “皇儿……”穆阮看见这幅状况的穆祈,不由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现在朕已经只有你一个儿子了,南周不能毁在我的手上,你应该撇去私情,重振南周……明日朕就立你为太子!” “啪!”穆祈重重地将酒壶摔在地上,站起身,摇摇摆摆地朝房内走去,“这个酒不好喝,一点也没有思归好喝……怎么醉不了,怎么醉不了……” “穆祈!”穆阮斥怒道。 “别叫我这个名字!”穆祈冷声回头,他的墨发凌乱,面目肃然,双眸通红,冷冷道,“我是谢华言!记住……我是谢华言……” 他走到床边,不由跪在床边,手抚上了床上女子苍白的面容,他哽咽道:“如果不是我回宫卷入事件,我会晚到救她吗?为什么我是穆祈……为什么我是南周人……” ——华言,你有你父母的消息了?太好了。那我们在南周多呆几日等你吧。 段钰的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呼吸浅薄无比,但他觉得,她只是睡着了……总有一日会醒的。 “人死不能复生,祈儿……你要节哀……” “她没有死……”穆祈呢喃着,“你看她的身体根本没有腐化……她只是睡着了……” “穆祈,你够了!”穆阮一个巴掌打了过去,穆祈的脸瞬间肿了半边天,“你即使将千年冰晶放在她的口中,让她保持死前的状态……但是!”穆阮抓着穆祈的手放在段钰的手上,“你清清楚楚地感受一下,她的手是冰的!她已经死去很多天了!你快给朕醒醒!” 段钰手的极度冰凉,让穆祈的手退缩了一下,眼瞳惊慌得紧缩着。 她……原来……真的……死了…… …… 西锦京城。段净已在皇宫中自立为王,谢军停滞在皇城前。两军僵持不下。 “谢妍,谢妍……”谢宁满身泥土,身上好几处擦伤,他紧抱着昏迷的女子,慌张地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刚才,他和谢妍接到段钰的任务,前去西锦皇宫解救陛下和皇后娘娘,然而没走出多远,便中了埋伏。他们的马被敌军射杀,奔至山崖边。他在仓皇之下,抱着谢妍从山上滚下,正好被带军欲攻进皇宫的谢振平所救。 谢妍悠悠转醒,磕出了一口血。谢宁满色一喜,对她道:“中了埋伏后,我们被谢振平所救,现在只有百人还活着。谢妍,你的伤势重吗,还有力气赶去皇宫吗?” 谢妍长呼了一口气道:“可以,我们现在就出发。” 谢振平趁着段净自立为王松懈时,领谢家军杀入宫中。 段宵从密道穿回了西塘园,连忙听从西锦帝的嘱咐赶去了谢青青所在的凤翔宫。然而在路过凤翔宫时,先路过了贤妃的寝宫。他计上心来,若谢净用谢青青要挟谢振平和段钰,那他便用他的母妃反要挟回去。 段宵连忙潜进大殿内,伺机而动,却见贤妃正在和段旭争执什么,他连忙凝神侧听。 “马上四弟率兵回来,外加谢将军和谢丞相。母妃,你和大皇兄根本逃不掉的。还是快点投降吧。”段旭急促道,只希望自己的母妃能回心转意。 “陛下和谢青青早已被净儿软禁。谢家嘛……一直是本宫的一大心患。谢青青之所以能和本宫争,还不是因为有个将军父亲和丞相哥哥在背后撑腰。” “所以在叛变之前,本宫已经派人将谢家团团围住,严密监视着他们的行动。待净儿登基后,再以莫须有的罪名第一个除掉他们!什么罪名呢……就说是谢家功高盖主意图篡位,净儿得知情况后保护陛下并一举歼灭反贼。想来,之后登位就能名正言顺了。而且所有宫里知道真相的都因为谢家叛变所以战死了。不是吗?”随后,贤妃轻蔑地冷笑了一声道,“至于那段钰,怕早死在路上了吧。估计死的时候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如何死的吧。” “什么!你说四弟已经死了?!” 段钰……死了? 手上青筋暴露,段宵气得将手中长剑掷出,准确地擦过段旭的发侧,将贤妃穿喉而过,刺个通透! 他似是修罗附身,双眸黑红,脸色阴寒,一步步找捂着喉咙跪倒在地已经去掉半条命的贤妃走去。 “扑哧——”一声,段宵将他的剑从女子的咽喉中拔出,鲜血从女子的咽喉中喷涌而出,喷洒在段宵的脸上,他也丝毫没有介意。 段宵甩了甩滴着血的剑,冷眼望着贤妃痛苦得失血过多而死,他转过头来,将剑尖抵在段旭的胸口,双眸冰寒刺骨,语气极为震怒,如同一只受伤而疯狂的野兽般,一字一句道:“皇兄答应过我的,所以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在他眼里,他的皇兄只有段钰一人! “你现在要杀了我吗?”段旭低垂下眼,一脸看穿生死满不在乎的摸样。母妃和大皇兄犯下如此过错,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宵儿,三皇兄真厉害,老师说什么都立马懂了,不愧是才子。而我要反复看书好几遍,真是够笨的。 ——宵儿,这是三皇兄给你做的木雕。我真羡慕你…… ——这个皇宫之中,大皇兄对我处处敌视,二皇兄与我又素无来往。唯有三皇兄是真心待我的,我何足为幸…… “杀?”段宵呢喃着垂下了剑,拂袖离开,“皇兄回来后,若是看见你死了,一定不会再睬我了。” “若是四弟不回来了呢?”段旭忍不住反问。 “不回来?”段宵转过头,眼神迷茫,“是担心宫里的那些叛军吗?那,我帮她夺回了天下,扫平了一切,她就会回来的吧。” 他握着手中滴血的剑,机械地朝着大门走去,他的脸色冰寒,眼瞳闪烁着迷惘,甚至自动删除了脑海中那句“段钰已经死了”的话语。 皇兄死了?怎么可能! 他要为她夺取帝位,他要为她扫平一切,这样,她就会回来了,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是的,皇兄一定会回来的。 谢妍和谢宁随着谢振平的大军一同混入了宫,谢妍第一个急急忙忙地去了青岚宫,而谢宁随着谢振平来到了先帝的寝宫。 带军走在最前头的谢振平忽然停住了步伐,望着满身是血的段宵一怔,他诧异地开口问道:“七皇子?” 段宵恍惚的抬头,他的脸上布满着血迹,深邃的眼眸也沉得吓人,完全无视了谢振平的问话。然而在看到谢振平身边的谢宁时,他的眼睛紧缩了一下,裂开了嘴笑道:“谢宁,皇兄回来了吗?” 谢宁完全被震惊得呆住了,揉了揉眼睛望着未傻却意外诡异的段宵,心中疑惑生起。但他知道此时不是质疑段宵为何突然清醒和浑身是血的原因了,他开口道:“我们回来的路上被南周军队埋伏,大军损失大半,我们侥幸逃到了迷雾森林。后来得到秋言飞书,殿下便派了我和谢妍速回西锦救出陛下和皇后娘娘。” “皇兄没事?”段宵颤着唇问,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一下。 “殿下答应我们很快回西锦与我们回合,怎么会有事。”谢宁自信灼灼,笑道,“我们约定好了,等营救好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就去江川迎接殿下。” “好。”段宵忽然展开了一个笑容,暗沉的眼眸瞬间恢复了往日一般,“到时候我也随你们一起去!” 谢宁疑惑地看了看突然又变了一个样的段宵,忽察觉到他手中的剑,剑上的血迹还未干尽,他眯了眯眼睛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手上怎会有秋言的剑?” “我拿了秋言的剑,她的腿受伤了,在青岚宫。”她放出消息的话,应该是无事了。 段宵皱了下眉,问道:“谢家的军队冲进了皇城。可是控制了全局?” “尚没有。”谢振平有些困难道,“陛下宫殿附近重兵把守,根本很难突破进去成功地救出陛下。” 段宵道:“这不用担心,我知道一条密道,能成功救出皇上。之前我便见过他一次,段净要用皇后娘娘要挟于你,他让我先去救皇后娘娘。” 谢振平心里打着小九九,他早知段钰已死的消息,但他知道现在的情况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否则谢宁,谢妍和其他一些谢家军根本不听他指挥,说不定会散成一片散沙,到时候被段净一网打尽。他第一个要被段净灭掉了! 不过……他眼睛一转。段宵竟然不是痴儿,是否能稍加利用?转而拥护他,控制西锦? 他道:“先到凤翔宫救青青。” 可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谢青青早已被段净抓住,被他挟持到了皇帝的寝宫。 段宵提议,由谢振平在宫门口吸引住大军及段净的注意,他从密道将皇上救出。 谢振平点头同意。 谢宁却迟迟等不到谢妍而有些着急,决定先回一趟青岚宫看看情况。 …… 青岚宫。 “姐姐……姐姐……”谢妍看见地上染血的身影,眼瞳剧烈紧缩,她慌忙地奔了过去,抱起了浑身是血的谢秋言,眼眶中的泪水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姐姐,姐姐醒醒。妍儿来了,妍儿来了……不要吓我,不要我啊……” ——姐姐已经是侧妃了,怎么能混在军中抛头露面呢!一切交给我,我会保护好殿下的。 她的手上沾满了腥腻的鲜血。为什么她不早一点到,为什么当初要把姐姐留在宫中。她的脑海中还停留着当初临走前姐姐对她的宠溺笑容,那样夺目,那样温柔。 一个温柔聪慧的女子就这样被夺去了生命,还来不及跟任何人道别。 她浑身是伤,背后更是中了致命一剑。谨慎的姐姐怎么会将背后轻易露给敌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谢妍,我可找到你了……”谢宁满头大汗地跑来,喘着粗气道,“你知道吗,段宵竟然不是痴儿!……” 谢妍浑身颤抖着,谢宁的话也在看到谢秋言尸首时哑然而止。 “姐姐背后中了致命一刀,已经……”她满脸泪水,歇斯底里道,“姐姐如此谨慎,怎么会将背后轻易露给敌人……那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是姐姐的熟人,在姐姐措手不及之下,一刀捅死了姐姐!” “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假装痴儿处心积虑的段宵!姐姐就和段宵同住在青岚宫,她一定是发现了段宵的蛛丝马迹,所以被段宵灭了口!” 谢妍停止了哭泣,紧紧抱着谢秋言的尸首,目光冷静地呢喃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谢宁不由地抱住了冷静的让他感到害怕的谢妍,软声宽慰道:“冷静点,妍儿,冷静点……不要吓我……” “我很冷静。”谢妍睨了他一眼,站起身,紧握着剑冷冷道。 有的时候误会便是如此产生的! 这样的误会也是致命的。 西锦帝寝宫。 “谢振平,你看清楚了,你的妹妹在朕的手上,你确定你还要进攻吗?”段净已在皇宫中自立为王,以朕自称。他抓着谢青青的长发,将满脸苍白的她提到了众人的面前,用剑指着她的脖颈狞笑道。 谢振平皱了皱眉,随后毫不在意道:“大局当前,我以陛下的安危为重。即使你以青青的命相要挟,我也是会进攻的。” 段净被谢振平的话怔在当场。他原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暗中除掉谢振平,谁知他竟然带着谢岩的谢家军冠冕堂皇而来,将皇城城门攻破,一举进宫到此。 谢青青的头发被人抓得有些生疼,她的嘴角却浮现了一抹笑意,忍着痛扬声道:“段净,你死了称帝的心吧。你杀了我又如何,等钰儿归来,就是你的死期!” 段净一个巴掌打在谢青青的脸上,怒骂道:“贱人,朕现在就告诉你和你们谢家的军队。”他转而对着外面嘲讽地大喊道:“段钰早已经死在南周了,你们死了这一条心吧!现在整个西锦谁还能与我作对,我早派了兵力去抓获段烨和段宵。” 那时,他完全不知,他派去青岚宫的军队早已全军覆没,而段烨和他的母妃早已在谢家军攻入时,随着李家的人逃出了宫,正与京城外的李军汇合,密谋反攻。 “你们杀了朕,到时候谁来做西锦帝王?!”段净剑指谢青青,轻轻地在她的脖颈划出一条血痕,冷冷道,“朕再问一遍,你们降还是不降!若归降,朕便饶她不死。” 段净心中冷笑,不管他们降不降,他们今日都得死。 脖颈一痛,谢青青恍惚回过神来,她缠着唇不停地反问着:“你说钰儿怎么了!你说钰儿怎么了!” 段净残忍道:“段钰死了!” “骗人,你骗人!”谢青青歇斯底里地喊着,段净对着她的脸又是一巴掌,怒骂道,“疯子。” 谢青青却在挣扎中抢过了段净的剑,对着远远在门外的谢振平凄凉地笑了笑道:“钰儿死了,这个世上,本宫再也没有什么可留念的……” 剑擦过脖颈,鲜血瞬间染红了她苍白的脸颊。 “谢振平,你一定要救出陛下,一定不能让段净成功夺帝。踏着本宫的尸体,进攻吧!”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有人轻唤着……她似乎又回到了钰儿刚出生的那个夜晚…… ——娘娘,你看,是个小公主!长得真可爱,长大一定像您。 ——为什么!为什么是个公主! ——娘娘,您不要吓奴婢啊……这样伤身子…… ——不,不,萍儿,她才不是公主,她是皇子,是四皇子。听清楚了没有,她是本宫的儿子! 谢青青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侯开始怨念起了后宫的身份,她也数不清,她的陛下究竟纳了多少个妃子,她也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侯开始,不再与后宫的女子真心待之,不再那样开怀地笑着。她嫉妒着每一个得圣宠的妃嫔,嫉妒着每一个生下皇子的妃嫔。她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侯开始,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快乐地微笑了,终日堆着虚伪的笑容,坐在最高无上的位子上。 但她多么流连着陛下,多么希望他等在她的凤翔宫里多停留几日,多么希望自己也能为他生一个皇子。 然后,钰儿出生了。 她记得钰儿刚出生的时候,是多么调皮,终日散漫的游玩。她有些怒其不争,但这样的钰儿却很讨陛下的喜欢。 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让名儒大臣同意成为钰儿的太傅,钰儿却任然顽劣不堪,上课时心不在焉,读书不求甚解,只知道与其他皇子贪玩胡闹,任性妄为。 后来,她被贤妃设计流产,她的钰儿也因为她的一席话变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少年一扫从前散漫,不再胡闹任性不懂事了,反而变得规规矩矩,废寝忘食的刻苦学习,一如她所期望般地靠着太子之位越来越近。 那时的她,心中十分欣慰,那么执念地想要让她的钰儿不管付出付出什么代价,不管任何时刻,都不要忘记这一点,她是西锦的皇子,日后的帝王。 她看着她一日日长大,暗中悄悄地为她拉拢势力,让他们举荐钰儿成为太子,却被父亲狠狠的臭骂了一顿。然后,不久后,钰儿还是成为了太子。 她的压力似乎很大,极少回凤翔宫来看她,甚至以出战的名义逃脱她的看望。她知道,钰儿想做的是将军,向往着驰骋沙场的快感。而却被逼成了太子。女扮男装的太子,很有可能以后女扮男装称帝……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的钰儿了。她的印象中,钰儿还只是个乖顺的孩子,每日准时会来她的寝宫请安。而那样年少而美丽的生命,却因她的执念,白白地葬送了…… 这次,钰儿出使南周,她终于忍不住找到了又要离开的钰儿,沙哑地问道:“钰儿,你会怪母后吗……会怪母后因曾经的执念所犯下的错误吗?” “不会,钰儿最爱母后了。”最后的一个见面,钰儿像个孩子一样,扑在她的膝前,静静的闭上眼睛,轻轻道,“就是有点累……” 钰儿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女子,却因为她,以后只能娶妻,不能与喜欢的人永远地在一起,甚至连疲惫不堪,倦怠至极的时候,也不能找一个人倾诉,更不能放弃…… 因为她们已经错了,错得不能回头了。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当年的她究竟做了何等的错事。若非如此,钰儿怎会卷入王位之争,又怎会枉送性命。她原本该是个娇贵夺目,受父皇和母后疼爱的公主啊。因为她的严厉,因为她的苛求,因为她的执念,竟将这么重要的一点都给忘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大军在她耳边呼啸,听到刀剑的碰撞声,听到段净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的嘴角轻轻地扬起:“娘也最爱钰儿了……” 她的钰儿是她的命,是她整个世界! 段净一脚将谢青青的尸体踹开,望着进攻而来的大军,面色阴沉灰败,他歇斯底里地吼道:“还不快防守!” 他的大军几乎全驻扎在这里,重重防护。不过既然谢振平进攻了,他也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更何况,一听段钰已死,谢家军都有些动摇了。他战赢的机会便更大了! 不过,现在最优先的还是让他垂死弥留的父皇写下由他即位的遗诏,这样他的称帝便可以更加的名正言顺了,之后再将皇宫的政变全部推给谢家,让他们背上反叛的黑锅,连段钰的死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 段净沉着的笑了笑,准备好了空白的宣纸、毛笔和玉玺,向着西锦帝的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二更吧,昨天学校的网废了,连不上,抱歉。 我看了下点击,似乎大家对番外不感兴趣,哎,可惜我是个话唠帝不知不觉写了好多…… 番外:夺帝真相(三) 在此之前。 西锦帝的房间内,段宵伸手拍了拍西锦帝的脸,道:“喂,醒醒,我带你出去。”说着,他背起了西锦帝, “咳咳……青青呢……?”西锦帝迷迷糊糊地呢喃着。 “被段净抓了,现在谢振平的军队已经攻到门外了。我救你出去后,大军就能突入。” “段钰早已经死在南周了,你们死了这一条心吧!现在整个西锦谁还能与我作对,我早派了兵力去抓获段烨和段宵。” 门外传来的高喊使得段宵的步伐一顿,他的手不自觉的一松,西锦帝顺势摔落在了地上。 “钰儿……死了?”段净的声音太过响亮,连处在神智模糊的西锦帝也听得一清二楚。他颤着唇,不信地低喃着。 “他骗人了。”段宵冷冷地喊道。 然而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高声:“钰儿死了,这个世上,本宫再也没有什么可留念的……谢振平,你一定要救出陛下,一定不能让段净成功夺帝。踏着本宫的尸体,进攻吧!” 段宵的呼吸一滞。谢振平究竟在搞什么,他疯了吗?!谢青青死了,他该怎么向皇兄交代! “青青……青青……”西锦帝的眼睛突然瞪得好大,鲜血不停地从嘴间流下。 “糟糕!”段宵连忙运气控制他的情绪,他再这么激动下去,就要提早毒发身亡了。 然而,在段宵好不容易安稳了西锦帝的情绪后,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听来人有四五人。他连忙躲在暗角,屏气凝神。 “啪——”门被推开了,段净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端着盘子的侍卫。他从盘子里拿出了宣纸和毛笔,随后走到了西锦帝的床前,冷冷道:“父皇,写诏书吧。” 段净抖开宣纸,此时却有两滴血迹飞溅了上来。他疑惑地转头,随后惊恐地后退了数步,但是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那把长剑已经悄然无息地砍了下来。 “啊啊啊!”段净尖叫地捂着自己的左手,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门口守卫的士兵连忙冲了进来,一开门却见段净浑身是血,他的身前躺着一具侍卫的尸体,而他们的眼前,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站在那里,长长的发丝遮盖着面容,不知是何方神圣! 段净气急败坏地喊道:“还不快过来将他杀了!” 十几个侍卫连忙一涌而上,段净趁着混乱之际为自己止了血,捂着自己的断臂悄然逃离了出去。 他的脸上布满了阴沉和杀气。 被砍掉左臂的瞬间,他可是清楚明白地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 该死的段宵,竟然装痴傻! 只是片刻的功夫,段宵便将十几个侍卫放倒了。稍微受了一点轻伤,但不碍事。 他挪动了一下嘴唇,轻念了一句:“段钰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他们说什么要说谎呢……骗子……” 段宵持着滴血的长剑,朝外走去,一路上,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他一直一直,直到走到宫门处,对着外面的谢振平大喊道:“谢丞相,皇上已经被我所救,段净已经被我斩去左臂,进攻,将他们这些残党杀个片甲不留!” 他站在高台之上,第一次望见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第一次看见两军厮杀,他突然有种错觉,自己其实跟随在段钰的身边,看着她指点千军,驰骋沙场。 西锦帝还是没有撑过那个晚上,谢振平收拾了段净的残党后急急忙忙去了西锦帝的寝宫。 他推开门的时候,段宵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前,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表情,他听段宵轻轻问道:“皇兄,回来了吗?” “没……”谢振平迟疑了下,轻轻道,“太子殿下已经在南周去了……” 段宵深深吸气,控制住自己的不要颤抖,一点一点挤出笑容,漫不经心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手紧紧在袖子里握成了拳,拼命地捏紧。 谢振平愣了愣又道:“贵妃娘娘已经准备让二殿下即位了。” 在没有诏书的情况,段烨是第一人选。但是对他谢家却十分不利。 谢振平心中不由愤恨,解决了段净这匹狼,结果又来了一只猛虎。 “如果有诏书呢?”段宵突然出声,指着桌上的遗诏道,“父皇死前下了遗诏。” 他回到房间时,西锦帝早已断气了。他要为段钰守着天下,怎能让段烨夺去,所以他立即用段净带来的宣纸模拟了一份遗诏,并盖上了玉玺。 谢振平浏览了一遍诏书的内容,心中不由有些惊异。陛下竟然立段宵为帝,难道陛下早就知道段宵佯装痴傻,还是陛下为报段宵救命之恩,又眼看儿子一个个死去,不得已之下,只能立段宵? 他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不管怎么说,段宵这个没有外戚支持的皇子,更容易掌控。到时候,再将谢芸嫁入宫中,成为帝后,这个西锦还不是他们谢家的。 谢振平恭敬地跪了下来,喊道:“恭喜七殿下,不,是恭喜陛下。” 段宵揉了揉眉间,很是疲倦,但谢振平却来了精神,遐想着他的无限未来。 夜间,段宵瞒着谢振平找到了李燕,将诏书读给她听。原本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瞬间变得歇斯底里,她怒骂道:“这一定是假遗诏,你拿过来给本宫一看。” 但李燕上下浏览和比对了数遍,都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她一时心急想撕毁遗诏,却被段宵点了穴,僵硬在原地。 段宵拿回遗诏,冷冷道:“我的建议,不知贵妃娘娘考虑的如何?如果你拥护我,你以后就是太后,二皇兄便是王爷,但你若决议撕破脸与我一争,那诏书一出,你就要为先帝殉葬,而我也会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处死段烨。” “你!”李燕气急,“你威胁我?!” “看样子,你是不准备答应咯,还是仍旧质疑这个遗诏的真伪?”段宵嘲讽地笑了一声,道,“明日,朝堂一见,希望贵妃娘娘日后不要后悔!” 段宵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徒留李燕在他背后大喊道:“等等,帮本宫解穴!” 段宵的双手在袖中紧握着,其实,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求李燕拥护他,他恨不得她立刻死去,来抱母亲的仇。但是,他现在的根基太浅,只有谢振平一人拥护是决绝不够,更何况,谢振平此时用心险恶,若让他一支独大,只会坏事! 第二日。 经过多人的验证,众人确定了诏书的真伪,但仍然左顾右盼,似乎不相信,陛下竟然会将皇位传给傻子七皇子。 “七殿下救陛下有功,对于其他用心险恶的皇子,陛下当然将皇位传给七殿下。众大臣究竟还有何异议?!”谢振平站出一步,朗声道,“别忘了,若不是七殿下救出陛下,臣等才攻破皇宫,将叛党抓尽,七殿下功不可没!老臣支持七殿下即位!” 谢振平话一出,有不少人也纷纷表明支持,但大多数人处于观望当中,觉得二殿下即位的可能性更高,他们看向段烨的党羽,见他们各个阴沉着脸色,明显的不高兴。 “本宫,也支持七殿下……” 贵妃娘娘的出声让朝堂一片混乱,见她步伐轻挪地从门外走进来,高声道:“既然陛下遗诏如此写到,我们就应该谨遵遗嘱。七殿下能在如此危难的关头机智地救出陛下,实在是英雄出少年。” 她缓缓地看了看四周,道:“本宫是绝对支持七殿下的。不知众位爱卿,你们的感想是?” “臣支持七殿下即位……” “臣支持……” 那一刻,无数人在同一时刻跪拜了下来,高呼着同一句话:“恭喜陛下即位,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宵环顾了下四周,并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众爱卿,平身。” 段宵的登基仪式举办地十分简略。这一次段净的叛变给西锦造成了巨大的打压,一时间国库紧张,国家也有些一蹶不振。 登基的当日,段宵下令处置了被捕获的段净残党。在段净同母一胞的段旭身上时,他突然犹豫了。谢振平不断地催促他斩草除根,将段旭杀了,免得日后他东山再起,但段旭一想到段钰生前所说,心不由一软,只废去了段旭的双腿,将他终身监禁。 登基后一日,段宵快马加鞭地赶去了江川,而他在那里一等便等了三日。 “段宵,你还有脸过来,我要杀了你!” 段宵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见谢妍握着剑,目光仇恨阴冷地望着她。他还来不及询问谢妍怎么,就听她哽咽地喊道:“段宵,就是因为姐姐知道你佯装痴傻,所以你就要杀了她吗?!” “我……”没有……他的话还未完,谢妍的剑已经劈了下来。 他连忙伸手迅速制住她,抢了她的剑。谢妍被夺了剑,声音愤恨道:“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那么高,你这个小人,现在开心了吧!姐姐死了,殿下死了,你可以稳稳地坐着你的皇位,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殿下的心血!”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皇兄没死……她还会回来,她还会回来的……! 段宵想让她住嘴,忍不住掐住了她的脖子。待到谢妍脸色发白时,他慌张地松回了手,不停地摇头着:“皇兄没有死,我要在这等她……我要等她……” 望着谢妍愤恨的表情,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连谢秋言不是他杀的都忘记解释了,慌张地逃离了这里。 皇兄一定没死,他们为什么不相信呢! 之后的之后,他再也没有遇见到谢妍,甚至连谢宁都失踪了。 庆历一年。 帝王的生活,对段宵来说,和从前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那些从前敢怒骂他的人,各个变得心惊胆战谄媚他了起来。 他由一个自幼丧母,没有强大外戚支援,从未得到父王宠爱,无足轻重的傻子皇子一跃成为了西锦的君王。 他知道,朝中许多大臣在暗处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着诸多的不满。他也知道,李燕虽成了皇后,他虽将段烨打发到了远离京城的封地上,他们李家仍没有放弃夺位。他更知道,谢振平将他的亲信安插在朝中各处,试图一手遮天,控制朝堂。 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只是凭借这一张莫须有的遗诏而即位的傻子七皇子。在没有凑足实力之前,他除了等待,唯有等待。 在他即位的十五日后,他纳了谢芸为贵妃。谢振平为此差点与他闹僵。他却只能笑着忍耐,袖中的拳早已紧握。 在纳妃之前,谢振平多次向他举荐自己的女儿,说他家芸儿有帝后之相。而朝中大臣也极力怂恿他纳妃,扩充后宫。他两相权衡了一下,却还是只让谢芸成了贵妃,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成为他的皇后,在他眼里,那些女子只不过是生孩子的工具。 但他为了稳住功高盖主的谢振平,还是给谢芸举办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盛大侧妃仪式,堪比帝后。 但是那一晚,他点了谢云的昏睡后,睡下了。 那个与段钰面容相仿的女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勾起了他的回忆。但是,他分得十分清切,段钰是段钰,谢芸是谢芸。他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让谢芸成为段钰的替代品,化解他的思念。 之后陆陆续续,段宵为了稳固自己的实力,又纳了一些妃嫔。但他从不主动去她们的寝宫,只有被纠缠烦了,晚上去一次,点着对方的昏睡,在一旁躺一夜。 现在的他,宛如回到了小时候,挣扎着在这冰冷却令他人钦慕的皇宫中求存着,他学会对那些纵然他心中无比反对的政务微笑着点头同意,他学会对谢振平和李燕暗中的小动作,装糊涂,在必要时视而不见。 他不敢哭泣,不敢醉酒,不敢沉眠。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心机,在梦里喊着:“皇兄……皇兄……” 于此同时,他也立下过重誓,他现在虽然放任他们胡为,但他绝对不让谢振平和李家坐大到足以威胁到他。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会为段钰守住这个天下,他会铲除掉一切障碍,直到她的归来。 庆历二年。这两年间,段宵不断地派人去南周寻找段钰的尸体。他坚信一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不见到尸体,段钰就没有死! 她说不定受了伤,待她伤好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还要向她解释他为何佯装痴傻,他还要求得她的原谅,他还要为没能救下秋言和她的父皇母后而向她请罪,他还要将这个天下完好无损地交还给她。 皇兄,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庆历三年。这三年,段宵勤政国事,好不容易将西锦恢复到了从前的强盛。 三年了……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他要去见皇兄,他要亲自找她…… 段宵瞒着所有人,戴着一个银色面具假扮了他杜撰出来的将军,领着兵,开始进攻南周。 他找准了时间,正值南周太子不在南周,他立马派大军攻入,甚至亲自赶往迷雾森林,谣言段钰战死的地方,他要亲自攻破这个的谣言。 但是,所有的期盼,在见到段钰的墓全部都死了。 他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即使站在了权利的最高之处,即使拥有了所谓的后宫佳丽,他至死想要保护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永远的……舍弃了他。 段宵原本想要攻下南周为段钰报仇,但南周一蹶不振的军队却看到叶瑶和南周太子时重振了起来,他更是被人当众戳穿了面具。他只得改变方法,同意南周的求和,要求割让九州和穆持的首级。 那时,他刻意停留在九州一晚,将段钰的骨灰埋葬在她最爱的桃花树下。 红粉花瓣缤纷而落,他恍惚地望着片片桃花,思绪不由得漂浮到了过往……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陌生的女声勾起了段宵的回忆。儿时,段钰也喜欢望着院中的桃花叨念着这个一句诗句。她还曾说过:“如果可以,我真想在这仙境般的九州隐居,过着云卷云舒的平淡生活。” 想到此,段宵不由地向着声音走去,他远远地望到,一个女子,穿着绛红色百花曳地裙在桃花林中穿行,她眼眉弯弯,笑意盎然,像极了桃花仙子。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这能来到九州。” 他的心不由得柔软了一下,打趣道:“身为南周人,郡主以前竟没到过九州?” 他从未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是他这么多年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皇兄。 那之后,段宵返回了西锦,一个人去了有些荒废的青岚宫。那里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无人修剪,而在中央,有着当年他与段钰亲手所植的桃树。 只不过,那年他们所种下的桃树,如今已亭亭如盖矣。 风景依旧,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他的皇兄了…… 他望着那满目的桃花,低声喊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最终,那十几年未落下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拨开了桃树下的泥土,将当年他们两人种下的思归酒取了出来。 思归,思归,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归来了。 执起思归的瞬间,段宵突然想要大醉一场,想要在这难得的醉意中宣泄着他的情绪。 他执起酒壶,一仰而尽,一壶又一壶,将这七坛思归全部饮尽。 “他不是痴儿……我会照顾他,哪怕是一辈子。” “他只是记忆不好,不是傻子!” 段宵醉得迷迷糊糊,唇角努力地比出一个微笑的样子。他的眼前似乎站着一个少年,隔着一片桃花花海,隐隐约约,白衣翩然,夺目地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不由走进,对她笑道:“皇兄,这是思归酒。欢迎你回来。” 修长的手指执起一个杯子一饮。似乎醉了,她的脸立刻变得微红,歪着头,笑着望着她,道:“恩,我回来了……” 段宵的呼吸一滞,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口膨胀着。他沉默了一会,一口饮尽思归,然后俯下身子,将酒液渡给她,并趁机偷吻了几口。 月色下,桃花铺满了一地。段宵不由地解开了段钰的发带,细细地摩挲着她的青丝。随后,他再次吻上,自顾自地加深了那个吻。段钰的长发擦过他的面颊,那长长浓密的睫毛,在离他咫尺的地方,微微颤抖着。 段宵觉得自己那颗突然死去的心,突然暖活了过来。 他恍惚间想起,他曾说过,段钰是他的劫,他一生都避无可避……永生地都沉浸在这其中…… 他同样也知道,她并没有回来,是自己醉了,所以才会因思念幻化出段钰的身影,做着这样的梦境。 但即使是梦也好,他愿意就此沉沦…… 段宵低下头,手不由地轻抚着段钰的面容,哽咽道:“皇兄,你……真的死了……真的……不回来了吗? 微风之中,似乎掺杂着段宵静默的啜泣,但那轻微的哭泣声又似乎只是个幻听。 作者有话要说:段宵的番外到此结束了。我想了想还是将穆祈去南周和清歌的相遇扩充下。他虽然是男配,但毕竟新文里也要露个脸的,下个番外会涉及到东沐女尊国,涉及到新文的主角配角,还有剧透,恩,算是给想要存稿但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写的新文打个广告吧(喂【主要是这篇到现在没写完……)希望大家在不久的将来支持新文啊(喂) QAQ看了下点击大家似乎对番外都没啥兴趣……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大家看一下吧…… >///< 番外:穆祈与重生之术(一) 南周。 “你说……段宵即位?”穆祈颤着唇反问,他的眼神迷茫,整个房间醉醺醺的,地上也躺了好多酒瓶罐子。 “段宵都即位一年了。朕派过去求和的使臣还被他斩杀。”穆阮皱眉道,“祈儿,都一年了,你还放不下吗?” 穆祈突然站了起来,目光锐利道:“将西锦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段钰死后一年,穆祈才愿意叫穆阮父皇,正式以南周太子自居,并脱离原本日夜醉酒的颓废生活。 因为,他不得不怀疑,西锦的变故,段钰的死亡真的是表面看得那么简单吗? 既然段宵成为了西锦君王,他必须达到对等的地位,来解开所有的真相。 穆祈悄然走进他的别院,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子,她的嘴角依旧挂着柔柔的笑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半年后,穆祈拿着一本跑到御书房,“啪”的一声重重地放在书桌上,急急问道:“父皇,这书上面记载了东沐的历史。”他深呼了一口气,抚平了自己激动的情绪道,“天下之大,竟然真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圣药。它就在东沐,就在东沐!” 穆阮愣了愣,顺着穆祈的手看向了那本书,这是本年代久远的史书,记录着历史上各国的变迁。上面也记载了,千年前,东沐的第一代女皇用自己的鲜血制造了五十粒药丸,传说是为了救自己中冥界剧毒已经死去的女儿。自此以后,圣药一代代相传,据说能使人起死回生,据说能使了不老不死,据说保留在东沐皇宫最隐秘和最机关重重的地方。 穆阮看了看圣药的介绍,不由摇头笑了笑,“什么鲜血制药能使人起死回生,什么冥界剧毒。这么传说性质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祈儿不要因太过激动而丧失了理智,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有使人重生的秘药,这只不过是传说,是后人杜撰出来的故事罢了。若真有圣药,东沐的女皇岂不是一直可以不老不死下去了……”说话他摇头大笑,“既然第一代女皇的鲜血那么有用,她又究竟是怎么死的……又不是仙人,普通的人血有何用处!” 穆祈抿了抿嘴,却还是不死心道:“说不定真的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说着,拿着书转身离去。 第二日,穆阮派人千呼万唤自己的皇儿,却始终不见他过来。他连忙赶去他的太子府,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穆阮心想糟了,连忙派人四处寻找,而自己赶去他的别院。 那里空空如也,那个一直静睡在别院床上宛若只是睡着般的女子,也消失了。 穆祈他……竟然去了东沐!竟然这得去寻找重生之术! 穆阮心中又气又急,气他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其实若他愿意,南周可以以两国交好的名义派他名正言顺地前去东沐拜访,而穆阮心中又十分焦急。最近东沐国内混乱,大皇女和三皇女夺位之争日益激烈,他的皇儿可千万别卷进他国的是非之中啊!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南周还等着他回来继承啊…… 东沐境内。 穆祈坐在马车里,为着早已死去一年半的段钰擦拭着面容,目光专注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融了多少感情。 微风轻轻拂过,悄悄地掀起马车门帘。驾车的女子一回头,瞧见这场景,不由钦慕道:“小公子对妻主真好,看着脸色苍白的摸样,应该是病入膏肓了吧。” “不是。”穆祈皱着眉,沉着脸,阴沉沉道。 女子一拍脑袋恍然道:“公子莫非是外乡人!……” 穆祈的眼神轻轻地瞟了一眼她。这么严厉冰寒的目光怎么可能是东沐温柔的男子。 女子一惊,立马拉住了缰绳,劝道:“既然公子不是东沐的人就不要好奇去东沐了,那地方,像公子那么漂亮的人,外加你妻……”她的“主”字在穆祈冰寒的目光下咽了下去。莫非两人不是那种关系? 她抽了抽嘴角,继而道:“东沐以女子为尊。像公子那么漂亮的人,外加姑娘病怏怏的摸样,很容易出事的。”她好心规劝着,眼神不由地飘着面目霜寒的男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阵银光在女子眼前闪过,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马车顶便被人劈成了两半,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子从空中掉了下来。 她们完全没有看到清俊冷漠的男子究竟是如何出手的,因为她们连他拔剑的摸样都没有看到 穆祈随意地甩了甩剑,淡淡道:“自从我上车便跟到现在,原本我不想说的。刚才特意停车说话引起我的注意,就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让车顶上两人一会对我下手。我说得可对?!” 他轻轻地瞥了一眼狼狈,面色僵硬的女子们,冷冷吐出一字道:“滚。” 女子们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原本就是见穆祈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像这么俊美的男子卖到青楼不知能赚多少钱,便动了诱拐的心思。知道穆祈他们要去东沐京城凤凰城,驾车的女子便自告奋勇说是同行,可护送他们一段路,只收少量的钱。而那时,大家都很忌讳去凤凰城,他们找不到别的马车只能乘她们设下的陷阱。当然她们不会傻到真去凤凰城,现在去那里,完全是找死! 可他们却估错了人。那个人可不是东沐那些绣花枕头。 但东沐的女子总有些傲然,总觉得自己比男子高贵一等。即使被穆祈从车顶上摔下,即使有些害怕穆祈冰寒的面容,但总觉得那么灰溜溜地走了很没有面子,别出手偷袭了躺在软座上的女子。 当然她们的目标并不是女子。在穆祈盛怒的目光和冰冷的剑下,一个女子砍断了束缚马的缰绳,马车瞬间一阵巨晃,发出哐当一声。穆祈一瞬间没有站稳,连忙用剑插着地站稳。而女子们骑上了马,对着一个飞吻,便一流窜地跑远了。 穆祈黑着脸抱起了段钰。 东沐真是个奇怪的国度,竟然以女子为尊。他原本怕舟车劳顿伤了段钰,便选择坐了马车。没想到却碰到了这么一出。现在倒好,马车坏了,马被人骑跑了。 穆祈叹了一口,认命地将段钰背起,收拾了一下散在马车上的行李后,便上了路。 他根本不熟东沐,现在也不知是在哪里,离东沐京城究竟还有多远…… 大道小道,穆祈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天色越发暗沉,浓重的乌云已经在天空上翻滚着,空气中透着一股窒息的沉闷感。若再不找到安身之所,他和段钰恐怕都要淋湿了。 “殿下让我传一句话,你若肯帮她,殿下对于你的背叛既往不咎。”那个声音冷冷的,带着一丝杀气和警告。 穆祈的步伐一顿,这深山老林总算出现人了,他可要问清楚路才行。他抬步往声音走了几句,又觉得卷入他人十分不妥。东沐的女子各个十分奇怪,他之后也不是没碰到过,只不过见到他抛头露面还背着个一个女子都退避三舍,不愿与他交谈。让他的脸瞬间黑成了碳,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本王从未效忠过她,何来的背叛。”女子朗朗笑道,“本王知凤琳的脾性,残忍麻木,连自己的同胞皇妹都舍得陷害并杀害,只因为她挡了自己的路,自己的未来。还有凤晗,他是她亲皇弟啊,她怎么能派人做出如此无耻之事!聆语皇姐的下场和皇弟的时间告诉本王一件事,决不能让凤琳成为东沐的女皇!三姐说的对,她简直禽兽不如!”她将口中腥腻的鲜血吐了出来,怒骂道,“让本王效忠她,呸!” 穆祈站在一棵树边,透过层层树叶,他清晰地看到一支队伍紧紧地围绕着一个受伤的女子,那个女子的白色锦衣早已染成了血,样子可谓是狼狈,但她即使是跪着,又散发着一种高贵孤傲的气息,神圣不可侵犯。两种感觉融合在一起特别奇怪,跟他来至东沐看到的任何女子都不同。 穆祈的眉微微一挑。 他从众人不愿载他们去凤凰城时已经略微了解到了什么,大皇女和三皇女互相竞争皇位,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没想到此时竟然被他亲自遇到。 他眼中流光一转。她自称本王,不知是哪位皇女,对方是大皇女的手下,现在凤凰城已被大皇女掌控了? “你!”对方气急,但见女子持剑半跪着,胸口的鲜血不停地滑落,她平复了下心中的怒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七殿下,你知道的太多了。你若还和从前一般,只做清闲逍遥王,便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了。殿下原本有心放你一命,你却还不知足,实在是可惜。来人,给她个痛快吧。” 女子闭上了眼睛,十分爽快道:“死就死,大不了下九泉陪聆语皇姐。” 她聆听着剑出鞘的声音,心中划过悲哀。那年一起上学堂的众姐妹们,如今到了互相残杀的地步。 她的脸上撒满了温热的鲜血,但身体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猛然睁大眼睛,望着从天空翩然而降的男子,那人一身洒着血迹的墨衣,墨发凌乱吹拂,却意外得清俊不凡,宁静淡然。他面色冷冽,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将她眼前的女子全部斩于剑下,一把扶住她的臂膀,皱眉问道:“能动吗?” 她摇了摇头,胸口一剑,腿上一剑,她现在连站着也十分吃力。 男子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也不多什么,连忙抱着她施展轻功离去,徒留那些叫嚣着要杀她的侍卫们原地直跺脚,怒吼道:“追!” 凤清歌从小到大从未被男子如此碰过,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男子碰触的,那胭脂水粉一过来,她立刻恶心地够呛。所以那么多年,她府中连一个小侍也没有。倒是对英俊潇洒的女子看得顺眼多了。当然,还有她家清秀的九皇弟。三姐笑她应该投胎做男子,这样就可以和她仰慕的女子在一起了。她脸色更加僵硬,一想到喜欢女子又觉得一阵别扭和恶寒。 她觉得自己不喜欢男子,不喜欢女子,一辈子注定孤家寡人了,而她也乐得自由。你看那宋晓,娶夫后被夫君吃得死死的,连上个青楼都心惊胆战的。她想,男子就是个麻烦。 她想自己一定是想得太多,看美男看得呆住了。这不,美男一把甩开她的臂膀,站得她远远的,面色暗沉道:“这里离凤凰城多远?” 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钦慕的目光吓到他了,让他那么惶恐。 “你要去凤凰城?”凤清歌惊讶道,“我劝公子还是别去。”她呻吟了一下,查看自己腿上的伤势,随意扯着自己的衣服便去包扎,袒露出肌肤一大块也不觉得有异。 “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穆祈冷冷地擦拭自己的剑道,“我去之后的事情不用你管。”他抬眼望去,瞧见女子衣冠不整,顿时脸色绯红。 他来不及说什么,雨噼里啪啦地席卷而下。 凤清歌腿上的伤势染了雨,越发地疼痛,她沉吟一声,想告诉对方,附近有个山洞,拜托他将她护送过去一下。然而她四处张望了下,哪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刚才救人心急,穆祈便将段钰放到了树上隐蔽的位置后。毕竟他一次最多带走一人,而对方有一支侍卫军的人数,在保护受伤者的情况下斩杀所有人,那明显是不可能的。 穆祈从树上将段钰抱下,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住了段钰的头,随后站在树顶张望了下,眼尖地瞧见了一个避雨的场所,立刻施展轻功飞了过去。 他将段钰放平在洞口深处后,便捡了几根火柴,生起了火。 火光的倒映下,晕染了一个瘸着腿走进来的女子。女子狼狈不堪,脸色苍白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她却在见到穆祈的瞬间,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情绪激烈,不,可谓是怒气道:“你这家伙,竟然不打一声招呼就自己避雨!我还以为你……” 她说到一半,喘了好几口气,动作粗鲁地坐到火堆旁,将穆祈挤到一边。 穆祈皱眉地避让了,坐到一边,又生起了一个火堆。 凤清歌撅了撅嘴,开始对着火堆脱起了衣服,一副不以为然。 毕竟在她的观念,女子是可以随意赤裸的,男子就不行。女子若看了男子的身子,哪怕是眨眼的片刻,都得娶人家。这可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穆祈却皱眉地瞥开眼睛,专注地看看火堆,偶尔看看洞深处的段钰。段钰嘴里含着千年冰晶,身体常年冰寒,不易靠近火堆。当然千年冰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热量就融化了,穆祈这么做只是格外谨慎而已。 凤清歌将湿掉的衣服挂在火堆前烘干着,自己一边拿出伤药膏为自己敷药,一边大大咧咧地扯着话题,“公子说要去凤凰城,可告诉我要去干什么吗?实不相瞒,我是七皇女凤清歌。你可以唤我清歌。”凤清歌转头朝穆祈友好的笑笑。在穆祈面前,不知为什么,凤清歌不喜欢用本王相称。 穆祈却不看她,淡淡道:“我对你是什么身份无感,你也不用随意猜测我救你的原因。我只是在这里迷路后恰巧路过而已。” 他拨弄着火烛,心中暗嘲。其实他原本无意救人,但一想到夺帝时众人互相残杀,他的心便揪了起来。若非如此,西锦和南周又怎么会乱成这样,段钰又怎么会死呢。不过他至少知道了一点,原来不只西锦,南周因此事而乱,各国都有相应的烦恼。所以那时,理智尚未回来时,他的剑已经出动了。 “我只想知道,这里离凤凰城有多远?” 见穆祈仍然不死心地要去凤凰城,凤清歌心中暗了暗,道:“不远,赶路两个时辰。” 她一说完,见穆祈突然起身,连忙慌忙道:“只不过现在大雨滂沱。山中泥石滑坡想必挡住了去路,还有雨天路滑,实在是……” 她的话突然一停,自己何时对着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啰嗦。她抬眼望向穆祈,见他抱着剑,靠在一角,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忽然一松,原来,他只是要睡了啊。 凤清歌顿时有些百无聊赖,为自己包好伤势好小心地凑近了穆祈。 她都自报家门了,他连名字都不相报! 啊啊啊,等等等。 她忽然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在东沐,初次见面的男子主动告知名讳可是表达爱慕之情啊。 凤清歌,你到底在想什么!连这个都忘了吗?!还是你在期待什么! 这一刻,她连身上的疼痛都忘却了。 她悄悄地将脸凑近穆祈。这张脸,俊美的鬼斧神工。瞧瞧东沐其他那些人,一个个跟个软柿子一般,扭扭捏捏,脸上拍得粉像猴子屁股似的,看得她难过死了。 他的睫毛长长的,轻颤着。凤清歌忍不住蛊惑地伸出手去,却在对方突然睁眼的冰目下止住了她具有明显轻薄行为的动作。 凤清歌,你何时如此轻浮!竟然想要碰一个陌生男子,你疯了吗?! 她的内心在咆哮着,动作僵硬地收回手,讪讪道:“刚才看见一只虫子飞过……你要知道……这季节,这山洞里……蚊虫通常是比较多的……真的比较多!” 她越解释,似乎越是掩饰。对方一个淡淡的目光,似乎能将她所有的心思都能看透。 她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并不是想要轻薄你的,她只是…… 凤清歌啊,凤清歌,你向来云淡风轻的性子跑去哪里了?!你往日的舌灿莲花去哪里了?! 为何此时此刻,竟然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 “离我远点……”穆祈冷眼道。他不习惯与女子靠得过近,单纯地感到很不舒服,并不是单纯针对凤清歌。 竟然绑着绷带就随意乱走,成何体统。 凤清歌受伤地后退了一步,突然又想发现新大陆一般道:“喂,这里还有一个人,他睡着了吗?” 凤清歌好奇地靠近,手已经伸向了穆祈盖住段钰的那件衣服。好凉…… 她的手抖了一下。她只是单单拿着衣服还未掀开就觉得好凉,难道被盖住的不是一个人? 番外:穆祈与重生之术(二) “别动!”穆祈突然大吼一声窜到她的身前,伸手抢回自己的衣服,将段钰抱回怀中,随后将衣服拉拉好。 “你不觉得冰凉吗?”凤清歌诧异地问。那刺骨的寒意至今在残留在她的手上。 “习惯了。”穆祈微微一动,那遮住段钰的衣衫不小心滑落了。 凤清歌看着他怀里的女子,忽然止住了呼吸。“她怎么了,为何身体那么凉……是不是……”她想问那个女子是不是死了,但穆祈黑色的眼眸太过吓人,仿佛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剑。 “她只是睡着了。”似乎怕凤清歌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穆祈难得解释道,“她受伤了,所以暂时给她服下了冰晶。我是来东沐求药的。”半真半假最容易使人信服。 他说的轻巧。千年冰晶。这可是价值千金的贵重东西! 凤清歌垂下眼眸,轻轻道:“冒昧地问一下,她是你的……?”妻主?他似乎不像东沐的男子,外乡人?哪个国家的? 穆祈皱了下眉,沉吟了半刻,道:“她是我的主子。” 凤清歌觉得紧缚着自己心的沉重感突然一松,她扬了扬眉道:“凤凰城现在还太乱,我送你进城吧。若是城中找不到你要找的人,就来皇宫找我,皇宫太医众多,疑难杂症保证药到病除。” 穆祈软了软神情,温声道:“到时候自会去皇宫拜访。” 皇宫一行势在必得,不过既然接近了凤清歌,到时候可以打探打探消息。只不过现在让她发现了段钰,他即使再不经意地提起东沐圣药,都有着用此药救人的意味。若提前被皇室的人发现他对圣药不轨,警惕了起来,反而打草惊蛇了。 站着时间久了,凤清歌的头有些晕,她摇摇欲坠地走回自己的衣服处,突然眼前一黑,身子直直朝火堆扑去。 她的手被人一拉,被拥在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里,她的感官被这么一刺激突然清醒了起来。 凤清歌睁了睁眼,对上了穆祈淡淡的神情,不由笑得眯了眯眼。她突然想,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淡然冷漠的神情微微变色,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露出除皱眉,淡然以外的别的神情。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热,脸红扑扑地,眼神也迷糊茫然了起来。那只手冰冰地放在她的额头上,意外的舒服,她不由地蹭了一蹭,那个人的手变得十分僵硬,不满地撤了回来。 她听到他嘀咕了一声:“受伤淋雨,发烧了。真是麻烦。” 麻烦……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评价他。她心里不由有些气愤。 早上凤清歌再次醒来时,整个洞穴里只有她一人。身边的火烛噼里啪啦地发出着响声。她上下看了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自己放在火烛旁烘干的衣服,暖暖的。 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吟了几声,努力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忽然有些怨怼道:“该死的男人,竟然不等我就走了……” 其实,他救了她一命,可以寻求奖赏。但那个人却像出现救她一样,悄然无声地消失了。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凤清歌不满地踢了踢山洞里的石头,见它咕噜咕噜滚进了山洞深处。她望着山洞深处湿湿的地面,面色沉思了起来。一个他国男子带着一个服下千年冰晶的女子向东沐求药?她揉了揉脑袋,东沐有什么特殊的药材吗? 凤清歌突然一惊。糟了,她光顾着想昨晚的男子了。三皇姐和宋晓若是见她迟迟不归,一定着急死了。她得速速回宫,向母皇道出凤琳的阴谋! 文华二十九年,大皇女凤琳残忍杀害二皇女凤聆语的证据被七皇女凤清歌当众揭露,连自己回京途中被刺杀的事情也一一道明,东沐女皇凤琪听闻震惊,气愤不已。将凤琳贬为平民,立三皇女凤翎汐为太女。 凤琳不满,正式与女皇决裂,密谋夺帝。一时间凤凰城血风腥雨,人人自危。在经历了半年的光景,凤琳最终还是被抓获了,女皇痛心疾首,将她一生都囚禁了起来。 随后,女皇凤琪正式退位,太子凤翎汐即位,改年号“文语”。按照传统,当晚,凤琪正式向凤翎汐介绍了东沐的历史以及由来,甚至将一盒贵重的物品传接给了她。 “原来东沐真的有圣药……我一直……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因为向外界传言的机关室里根本没有东西。”凤翎汐的手颤抖着,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忧伤。“若这圣药真的能使人重生,母皇怎么不把圣药给二皇姐……她……”当年,她就是冒险闯机关密室,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自古传言,这是逆天之术。它能使人重生,能使人容颜不老,能使人长死不死。那只是传说。”凤琪叹了一口气说,“当年我不死心,便给聆语服下了这个药,她却没有活过来。我想,这真的只是个传说,根本没有所谓的重生之术,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它传承下去就可以了,作为一种信念。” “至于机关室。”她笑道,“有太多人知道东沐皇室里圣药,各国的人都想霸占。所以便布了一个机关重重的密室,用来引诱自投罗网的人的。而真正的圣药是代代相传给现任女皇保管的。所以现在由你保管。” 然而不久后,东沐又出现了一件大事。有黑衣人多次混入东沐皇宫。而黑衣人武功太过高强,几次三番抓捕他都失败了。直到他闯入了机关重重的密室欲偷圣药时,触碰了机关受了重伤。目前在宫中逃窜,下落不明中。为此,皇宫戒备森严,一个一个宫殿搜查黑衣人之。 “七王爷。”侍卫在门口道,“陛下命我等追查窃贼,王爷可发现什么异处?” 凤清歌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打哈欠道:“没有,刚才宴会很醉酒了才露宿皇姐这的,本王刚醒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略微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有窃贼潜入机关密室。”侍卫笑道,“竟然想偷东沐圣药,那里可是机关重重,冲进去的人十个里有九个是死的……” “另外一个呢?”凤清歌挑眉问道,手不由地握紧。 “当然是重伤咯。”侍卫刚想走,却察觉院中有暗红的血迹,是中毒的迹象。 她眯了眯眼道:“七王爷,你房间里应该不会窝藏窃贼吧。” “怎么会?”凤清歌深呼了一口,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笑道,“那你便进来检查一番吧。” 侍卫环视了一圈,房间十分整洁,可令人躲藏的地方除了床底下外便没有了。但她还是谨慎地派人四处查看了一下,而她望向凤清歌,然后对方躺在床上,脸红彤彤的。果然是喝醉酒了,眼神也有些迷离。 最终,她向凤清歌表达了抱歉后带着禁卫军又到别的宫殿去搜查了。 这次黑衣人的事件之所以闹那么大,就是因为有人不断地挑战东沐皇宫的权威,一次一次地闯入皇宫。圣严大怒,命人抓到黑衣人后,立刻处斩。幸好黑衣人的目标是圣药,若目标是圣上,他们也都要一同陪葬了。 凤清歌大松一口气,连忙红着脸将穆祈推到一边。刚才她见穆祈昏倒在院外,连忙将他抱进了房内。她刚想查看伤势,禁卫军便来搜查,她一时情急,只想到将他藏在被子里,两人靠得极近,她因为睡觉穿的又少,不由得肌肤相亲了。 她不是故意的…… 凤清歌低着头,撇着脸,手里画着圈圈道:“刚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她“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平时的伶牙俐齿怎么一碰到他就说不上话来了呢。 她偷偷地抬眸想瞅瞅他的表情,却见他脸色苍白,身体软绵绵的躺倒在床上,气息微弱,嘴角更是流淌着黑色的鲜血。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衰弱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男人就如一把未出鞘的剑,内敛却暗藏锋利,强大而夺目。 她一时情急,连忙唤人说她要回自己的寝宫,快准备马车。 随后她将黑衣男子扶起,将他的脑袋紧紧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步步向马车走去。远远望去,就像两个人在相拥,紧紧地相贴。 伺候凤清歌的宫女伸手想要唤醒男子,却被凤清歌瞪了一眼,斥责了一声。 宫女也不恼,反而会错了意,嘴角裂开一个笑道:“王爷开窍了,竟和男子相拥在一起,还不让奴婢打扰他。不知是今日宴会中的哪家公子得到了王爷的钦慕?” 她的话说得含蓄,但那浅笑暧昧的表情,凤清歌可是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了。 她红着脸也不能戳穿,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几句。 七王府。 到了王府了,凤清歌连忙叫来了大夫。转而看到穆祈染血的黑衣时又觉得不妥,刚想开口叫人,脸色又沉了下来。她刚从皇宫回来,府中就出现了一个受伤的黑衣男子,若府中的下人嚼了舌根,她可担待不起。 于是,她亲力亲为,为穆祈换衣。刚脱下一件衣服,见到他的身体,脸瞬间红了。 那时,凤清歌很认真的想,他救她一命,她理所当然要还他一命。所以即使被皇姐发现了,她也会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 更何况,现在她将他身子都看了,肌肤都相亲了,应该要娶他。 穆祈皱着眉头苏醒过来,一睁眼便是一个灿然的笑容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着。女子弯了弯眉毛,似乎十分激动和高兴,喋喋不休道:“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你知不知道你伤得很重,你……” 很罗嗦。 “华言,你又受伤了。我不是告诉你很多遍了,不要我挡伤。”少年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怒骂道,“你真笨,怎么冲上去呢!” 穆祈又习惯性地皱起了眉。 凤清歌一见他的表情便委屈地闭上了嘴,她也不知自己明明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怎么一碰到他就像个小媳妇是的那么听话。但看到他恍惚的表情,她又十分不开心,就好像他的身,他的心都不在这里似的。 她连忙伸着手在他眼前摇晃着,撅着唇道:“想什么呢,那么专心。” “没什么。”穆祈回过神,疑惑道。“给我一杯水吧。”昏迷三天,照理说应该又干又渴,可身体除了疲乏外,竟没有感到饥饿。 凤清歌屁颠屁颠地倒来一杯水,穆祈还未抬手,就见她咕噜咕噜自己喝下了好几口。转而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他尴尬地笑了笑,咽下了口中的水,舔了舔嘴唇,眼神飘移,心虚道:“我刚才在试水温。我现在重新帮你倒一杯。” 穆祈一挑眉,也未疑惑便接过她换了杯子后重到的一杯水。 他轻抿了一口,那动作在凤清歌眼里十分优雅。他为何潜入皇宫偷圣药,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叫什么名字?”凤清歌这三天一直思索,她想要娶人家,但对方的名字她却还不知道,太不应该了! 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凤清歌急急道:“我救你一命,你连开口回答我一个问题也不愿意吗?” “我也救过你一次。”穆祈淡淡将视线移向她。 凤清歌眼睛一转道:“所以当时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作为交换,你应该……” “谢华言。” “恩?”凤清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她裂开嘴笑道,“谢华言是你名字吗?华言,华言……” 凤清歌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说不清楚心中的滋味,只觉得有一种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着。 她很在意他。明明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她却想了他好久,那种思念的情绪苦涩地难以掌控。她每日每夜,都想着他的样子。清俊,淡泊,有时候甚至露出孤傲冷漠的神情。 她心间猛然闪过一丝挣扎,自己究竟怎么了,真如宋晓所说自己爱上一个人了? ——华言,华言,你为何不叫寡言呢。哈哈…… ——华言,你又偷偷告诉母后,我不理你了! “别叫我华言。”穆祈皱眉,冷冷道,“多谢相救,我有急事要走了。”他站起身,身子略微摇晃了一下,被凤清歌抓住了手。 自己真是太急了,竟然如此亲昵地称呼一个男子,也难怪他要恼。凤清歌完全以女尊女子的方式思维着,所以也就理解错了。 “你身子没好,要休息。”凤清歌将他按回了床,深呼了一口气道,“你还想进皇宫偷圣药?” 穆祈抿嘴不答,算是默认。 凤清歌叹了口气,她突然有些了解穆祈。他一旦不答话就是默认。 她将他的头板正,正对上他沉沉的眼睛,轻轻道:“你想用圣药救上次我看到的女子吗?不要不回答我……”她的眼神软了下来,“我既然救你,必不会害你。你想做什么,你先告诉我,好吗?闯进宫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上次我听皇姐说漏了嘴,圣药根本不在机关密室里,所以你现在去了也是白去。”更何况,身上还那么多伤,她心疼地想。 穆祈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即使圣药不在机关密室,我也一定要在将它从东沐皇宫里找出来。它是唯一的希望。” “为何?”凤清歌扬声,“到底什么病需要用圣药,天下之大没有能治疗此病的大夫了吗?” “她死了……” 凤清歌呆愣住了,她颤着唇道:“你原来想求是起死回生的药……” “你疯了,你疯了。”她站了起来,柔了头发,红着眼,浑身微颤着似在隐忍强大的怒火。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是逆天之术。人死不能复生,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她不过是你的主子,她死了,你就获得自由了,不是吗?” 穆祈腾地站了起来,淡然的俊颜变了脸,神色凝重,眼中闪过戾气,一言不发的抬脚便要离开。 “等等。”凤清歌心中又惊又怒,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用尽全力,咬牙道,“你伤势未好,我去拿。” 穆祈疑惑地回头,眼睛闪了闪。 凤清歌随意地耸耸肩,轻松道:“三皇姐最疼我了,我的要求她应该会答应。没事……”她用眼神安抚着穆祈,轻轻道,“我会为你拿回药的。” 穆祈也不知道凤清歌是怎么取到药的,她将药交给他时,浑身上下全是伤。这跟她之前所说的拿根本不符,明显是抢过来的。 凤清歌笑了笑,不小心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声音有些变调。 “药要滴上凤族人的血液才会有效。”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为能帮上穆祈感到高兴,“我来。” 穆祈一怔,将她引到段钰躺着的床上,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凤清歌眨了眨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看上床上的女子,脸色很苍白,甚至有些发青。含在女子口中的千年冰晶正渐渐的融化,效果越来越差了。再过不久,尸首就要腐化了吧。 她取来一个小刀在她的手指上一划,将鲜血滴在白色的大约丸子大小的药丸上。药丸顺着鲜血而融化,形成一滩淡红色的物质。 将药物服下后,凤清歌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她其实挺怕搞砸的,毕竟这圣药只有三粒,她已经用掉一粒了。她的手指突然一暖,却见穆祈低着头,竟然很认真地为她包扎着伤口。 这是穆祈第一次主动的靠近她,她不由有些小高兴。 她道:“若她复活了,你准备做什么?” 穆祈一愣,他从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由深思了起来,缓缓才道:“回西锦。” 凤清歌睁大眼睛道:“原来你是西锦人。”她心里微微偷笑,又套出了一个他的消息。 穆祈皱了一下眉头。 “你讨厌西锦?”见他表情如此怪异,她忐忑的问。 “恩。”穆祈看了看躺着的段钰,轻轻道,“那些害她死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微风从窗户的隙缝中不断涌入,吹得他发丝飘扬,正好露出他那双暗沉的黑眸。 凤清歌的心一阵紧缩,眼前之人竟然给她一种意外落寞痛苦的感觉,他的话中难以掩饰他身上一种孤傲,叫人心生疼惜。让她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再靠近他。 “是谁?我为你报仇。”凤清歌忍不住许诺道。 “不必。”穆祈淡淡道,“这是我的事……” “我喜欢你!”凤清歌表情严肃地插话道,“我喜欢的人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 穆祈苦笑地不知道怎么答,直直摇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你们女尊国和我们可不同!” “喜欢难道还分男尊国和女尊国吗?喜欢难道不是一样的吗?我懂,你能为她做什么,我也能为你做什么。华言,我要告诉你……”凤清歌直率道,“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人。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了。这就是我喜欢你的第一点。” 穆祈被吓得愣住了。他从来不知女子竟然不过羞涩,如此大胆地表白。这就是女尊的女人不同之处? 凤清歌长舒了一口气,脸红红道:“我知道我们才遇到不久,彼此还不了解,我甚至连你的身份都不知道。我也知道你喜欢她,用情至深。但我不讨厌她,相反觉得,如果不是她,你就不会来到东沐,如果不来东沐,你就不会救我。如果不是她,我根本就看不出原来你是有感情的。你武功很高,和这里东沐依附女子生存的男的不同。你用情专一,和外界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也不同。我不喜欢软绵绵的男子,我要娶的是和我对等的人,而我就是喜欢用情之深的你。” “所以,他日我帮你扫平了你恨的人,便以此为嫁妆来西锦迎娶你吧……”说完,她脸色绯红着。 番外:穆祈与重生之术(全文完) “七王爷,你严重了。”穆祈后退了一步,淡然道,“我不值得你怎么对待,你若喜欢我这种的,随便出东沐都能碰到好多,你只是没见过,所以感觉稀奇罢了,这不是喜欢。” 他原以为这是她的一句戏言,哪知后来,她真的为了他带兵攻入西锦,闹了一场大大的误会。 凤清歌气急,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他终日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家伙,她不说明白时永远不明白,她说明白后又要装糊涂。她都如此豁出去了,为何他还像个石头木头似的。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感情,还是他永远只对一个人有感情。 凤清歌想着想着有些委屈。因为她从小到大,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男子,那么那么喜欢。 她记得,在她最危难的时候,穆祈从天空翩然而降,她仍然记得,那时他一身洒着血迹的墨衣,墨发凌乱吹拂,却意外得清俊不凡,宁静淡然。 她就这样在第一见面时,对他一见倾心了。 凤清歌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嗤笑宋晓宠夫,没有大女子应有的气派时,曾被宋晓反笑的说:“像你这样眼光高看不上任何男子的人,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就惨了。” 她不解地反问:“为何?” 宋晓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因为你的脾性。你性子单纯直率,但一根筋到底,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不喜欢东沐男子那柔柔的摸样所以一直对男子抗拒着。等到你有日碰到一个比你强的男子,说不定爱上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咯!” 她那时反驳她胡说八道,哪知几月后,宋晓再见到她时,啧啧摇头道:“有人思春了。” 宋晓说的如此肯定,她脸涨得通红,瞥开眼睛,心虚地道:“没有。” 宋晓围着她绕了一圈,哈哈大笑,“我随意说说,你那么心虚干啥。你竟然真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谁,什么样子的?” “是……”凤清歌将当日自己被一个男子救下的事说了一遍,顿了顿道,“他不是东沐人。来这寻药的。” “原来当初就是他救的啊。”宋晓手扶着下巴为她思考着,突然眼眉一弯道:“一见钟情?” 凤清歌红着脸点头。 “他后来就一声不响地走了,你在凤凰城药店四处寻找也没找到?” 凤清歌失落地点头。 “受伤的那人确定是女子?” “他说是他主子。凤清歌呐呐道。 “他说是主子就主子啊。笨蛋。”宋晓好笑地摇摇头,“千里迢迢来东沐求药,他一定喜欢那个女子。清歌,你追夫之路太过艰难了!”宋晓只是随意一说。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条路真的很艰难,艰难到,凤清歌几度想要放弃。 “对不起。”凤清歌软下了语气,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可怕的沉默。 凤清歌走到段钰的身边,也不敢看向穆祈,害怕他冰冷的眼神,也害怕他嘴里再吐出什么伤人的话语。 她的手抚上段钰的手,温的。 她高兴地大叫:“华言,你看,温暖了,温暖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穆祈瞬间一喜,连忙抬步走了过来,缠着手轻触着段钰的脸。 不再是冰冰凉凉的,而一股暖意顺着他指尖游走。 “谢谢。”穆祈真诚地道谢着,眼睛却一直温柔地看着段钰。 凤清歌眼神一暗,转而咧嘴一笑道:“看样子传说的圣药真能使人起死回生。华言,你累了先休息下吧,我来照顾她。” “好。”见段钰渐渐好转,脸色越发红润,穆祈也放下心来。 晚上睡觉时,穆祈突然惊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觉得好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匆匆忙忙地赶到段钰那里,一推门扑面而来的腥腻气味将他吓了一大跳。 穆祈一把抓住凤清歌的手,大喊道:“你在做什么!” 她的手咕噜咕噜地不停地流着血,整个人脸色苍白的可怕,面对他的吼声害怕地缩了缩,轻轻呢喃道:“一定是血不够,一定是血不够……所以……所以才会失败的……” 穆祈转头望向床上,手不自觉地松了开,颓废地垂在身边。床上的女子哪有之前红润的样子,甚至比更早之前的苍白摸样更糟。她浑身腐化,身体的四周更是出现了尸斑。 “怎么回事,到底什么回事?!”穆祈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手已经不自觉地抚上了段钰的脸。啪嗒一声,整张脸都凹陷了下去。他的眼睛瞬间紧缩。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因为太累我不小心睡着了,可是一醒来,她的身体一直冒着水汽,我以为是药效不够,是不是血滴的太少了……”凤清歌脸色苍白的,那虚弱的摸样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穆祈将段钰的嘴打开。果然里面的冰晶已经全部融化了。 怎么可能,应该最少能支撑一个月的…… 穆祈的脸色白了白,他的眼睛瞬间灰暗了下来,对着仍旧试图放血救段钰的凤清歌,轻轻道:“谢谢你。够了……够了……是冰晶融化了,不是你的错……我刚才应该注意到,她的身体突然异样的升温……” 他哽咽地望着床上的尸体慢慢变成白骨,那个瞬间揪心的可以。 然后,他找来一个罐头将所有的尸骨全部放入,缓缓地离开了。 他让段钰复活的梦,该破灭了。 其实他不知道,如果段钰刚死下就服此药,她就会复活到她原本的身体,但在她要重生的时候,她的尸体因为药效过猛融化了千年冰晶,尸体瞬间腐化,化为了白骨,导致段钰的灵魂一直在世间漂浮着。直到后来,段钰的灵魂找到了刚死不久的南周郡主穆青暖的尸体,并最终成功的借尸还魂了。 “你要走了……?”凤清歌缓过神来,眼睛里不知怎么湿润了起来。 “恩。我要给她找个安身之所。”穆祈轻轻道,“是我傻,真相信世上有什么重生之术。对不起,还有……谢谢。” “不用谢……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凤清歌望着那个黑衣男子越走越远,就这样在这个朦胧的月色下消失在她的眼前,她蹲下身,捂着脸哭泣了起来,一瞬间浑身的伤势都不那么疼了,只是心,好痛…… 凤清歌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却最终为了一个一见倾心的男子,哭了。 南周。 “太子殿下?”少女仰着头问道。 穆祈未理,抬脚边走。 她摇晃着脑袋拦住他,笑眯眯道:“陛下有意让你娶我,但我有喜欢的人。我们做个约定吧。” 穆祈诧异地停下步伐,他原本以为对方是想来纠缠他的。 “我不喜欢被束缚。我以为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绕着穆祈转了一圈道,“我听过一些传闻,曾经,太子殿下府中的院子里一直躺着一名女子。太子殿下是喜欢她的吧。你喜欢别人,我也喜欢别人。婚约就作废吧。陛下如果不答应,我们就装装样子。总有一天陛下会明白的。” 穆祈点了点头,紧缩了一下怀中之物。 “你怀里是什么东西?”少女好奇地问。 穆祈长舒一口气道:“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哦。那我回府了。”少女也没在意,走了很远,依旧朝着穆祈挥手道,“祝太子殿下有朝一日得偿所愿,与心爱的女子幸福地度过一生。” 穆祈淡淡地笑了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却见少女还望着他,便笑道:“我也祝郡主得偿所愿。” 随后穆祈出了皇宫,骑上一匹马,来到了段钰战死的迷雾森林。 在那里,他为她造了一个无名墓碑。后来,他一边振兴南周,一边几次三番地前去西锦查探消息。 后来,西锦突然开战了,南周边关危机。他连忙匆匆忙忙赶了回去。 东沐。 “凤清歌,你惨了。”宋晓有些怜悯地看着自己身前颓废的女子,难过的摇摇头道,“当时你浑身重伤,去陛下拿里求圣药,陛下也没有多想。便将药给了你,你却给了外人,还落得今日的下场。你真是我认识的凤清歌吗?” 凤清歌恍恍惚惚地,没有回话。 “相思病真是害人。”宋晓叹了一声道,“随后那女子没有救活,他怪在你的头上?” “没,他谢谢我了。”凤清歌低声说。 不谢你才没人性。宋晓心中暗骂,看到凤清歌阴阳怪气的样子,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怒道,“你这幅颓废的样子到底做给谁看。陛下都不责怪你了,你还想干嘛!” “我想他……”凤清歌喃喃道。 宋晓气急,一把将她丢开,道:“你这个疯子。当初我就是说对了,你真不应该喜欢人!” “我想去找他……” “你和他没有可能的!” 宋晓说完,转身想走,却被凤清歌拉住了衣角,闪着她漂亮的眼睛道:“晓晓,你那么肯定,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宋晓一时语噎。她的确知道,不知她知道,凤翎汐也知道。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凤翎汐见自己的妹妹被一个男的迷得神魂颠倒难免怒极攻心,已经决定暗地要将男子弄到东沐来,就是逼,就是强迫也要他嫁给凤清歌。 可是…… 她嘴角抽了抽。 凤清歌喜欢的人还不是普通的人……竟然是南周太子穆祈! 但见凤清歌那么期盼的目光,宋晓不由脱口问道:“你知道又怎样?” 凤清歌瞬间来了精神,道:“我要去哪里找他,我要娶他!” “他不是东沐的男子,怎么心甘情愿嫁给你呢……外面的男尊社会都是男子娶妻的。”宋晓的嘴角再次抽了抽。 “原来他不愿意嫁给我是因为这个。”凤清歌眼神一亮,“那我嫁给他。” 宋晓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插话道:“你不是说他有仇人在西锦吗?我知道是谁……你想知道吗?”若是被凤翎汐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要嫁人而不是娶夫,一定会抽死她的。 凤清歌眨了眨眼。自己的嘴被捂住了不能说话吧。 “是西锦皇帝段宵。”宋晓缓了一口气,道,“他带来的女子是西锦太子段钰,而他的身份是西锦太子身边的暗卫之一,谢华言。” 凤清歌身在女尊国家,所以对于女子当太子没什么觉得奇怪的。 “但他真正的身份是——南周太子穆祈。而现在南周和西锦快开战了。”宋晓的表情突然严肃了下来。 “穆祈……”凤清歌轻念着他的名字,随后心情很好地嘴角上弯道,“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竟然是太子。正可谓是门当户对!” 凤清歌紧握着宋晓的手兴奋道:“晓晓!谢谢你。” 她的眼眉弯了弯,“我曾说过要将他的仇人消灭后,亲自迎娶他。即使对方是一国的君王,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国家,我也不会退缩。” 宋晓忍不住想要劝,凤清歌连忙道:“晓晓,你应该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看不见他的时候想他,想的我都快疯了。” “你会后悔的。”宋晓忍不住道,“清歌,你不该这样……” “我不悔。”凤清歌笑着对她眨了眨眼,随后对着她招了招手,道,“晓晓,祝福我吧。” 宋晓望着她突然轻快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人都拥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清歌付出了那么多,她是该要祝福她。但是,穆祈和清歌真的是两个世界。他们一个是南周太子,一个东沐女王爷。让穆祈嫁过来显然是白日做梦,那只有清歌嫁出,凤翎汐那么宝贝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同意将她嫁出呢。 几个月后,凤清歌亲自带兵出战西锦,一路有人为她大门敞开,打到京城,眼看胜利在望,谁知她竟然主动与西锦言和。 然而,攻打西锦的东沐军回来了,她却失踪了。 听到凤清歌消失的消息时,宋晓不由叹了一口气。 她一定为了那个人去了南周。 半个月后,凤清歌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东沐,当日便与东沐女皇谈心一晚。第二日,宋晓得到消息赶去皇宫时,便见凤清歌跪在女皇寝宫前,任何人劝都不起身。 宋晓连忙焦急地要去扶她,当年为了重伤自己求药,她身上可落下了病根啊。跪不得啊。 凤清歌甩开了她扶着的手,她求救般地看向凤翎汐。 凤翎汐怒道:“不是朕让她跪的。她若只想去南周玩,朕一万个同意。但她要嫁给别人,嫁谁不好,竟然要嫁南周太子。你我都是皇室中人,知道后宫佳丽三千。皇姐不是想害你才阻止你去的。清歌,你听皇姐的话,好吗?” 凤清歌红了红眼睛道:“皇姐,清歌心意已决。” 见两人又僵持不下,宋晓连忙圆场,问道:“南周太子答应娶你了?” “没……”凤清歌轻轻道,“他拿我的身份回绝了,说他此生是不会嫁人的。” 凤翎汐听闻怒了,道:“宋晓,你看看她,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竟然要放弃王爷的帝位。” “是皇姐说,东沐皇室的人绝不能嫁人。那清歌只能……” “凤清歌,你身为东沐皇室的傲气去哪里了!” “清歌心意已决。” 凤清歌自己也没有想到,像她如此傲然的人,有一天竟然为了追夫,使劲了各种手段。最后,她难得放下了自己的傲然,对着穆祈道:“穆祈,如果你不希望我娶你,那你娶我吧。” 番外:穆祈与凤清歌 “陛下,有人在皇城门前,说要见你,怎么赶都赶不走。外面现在下着雷雨,这么下去要生病的。” 穆祈批奏折的手一顿,皱了皱眉道:“为何不走?” 侍卫支支吾吾道:“女子说了,你不出来见她,她就是不走。” 穆祈揉了揉眉头,最近他刚即位,事情有些繁多。此时应该不理睬外面的人。南周君王哪是想见就能见的。但此时,他却鬼使神差地随着侍卫来到了皇城前,想见一见那个固执要见他的女子。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带着朦胧的雾气。此时几道雷电闪过,照映着雨下红衣翩然的女子,手里抱着一个布袋,头发淅淅沥沥地垂了下来,那样子想起十分可怜,像被人丢弃的小动物一般。 穆祈忍不住地想靠近她,但他知道,他不能过去。他转身离开,而此时侍卫多话的说了句:“陛下,这就离开?“ 他的后背猛然被人抱住,是个湿润却温暖的身子。而他的耳边也响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前不久天天催扰他心魂,死命粘着他的声音。 “穆祈,我现在不是东沐王爷了!” 他的身子一僵,听到凤清歌笑着道:“我现在无家可归了,能让我住在南周皇宫吗?” 他鬼使神差地竟然点了头。 点头后穆祈便后悔了。但凤清歌乐开了花,对着他的脸便是一亲,当着众人的面道:“穆祈,我喜欢你。” 他的脸顿时通红,面子有些挂不住,连忙拂袖离开,而凤清歌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 大家都知道南周皇宫里住着一个凤姑娘,她是个特殊的存在,女子不得干政,她有时竟然还闯入御书房,坐下来与大臣们一起分析着事情。众人惶恐地看向陛下,但陛下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会和陛下斗嘴。她牙尖嘴利,嘴里总是吐出一些奇怪的词或者莫名其妙的话。这世上女子原本就是地位低的,她竟然觉得女子太可怜了,没有人权,要求陛下好好的修订国法。陛下有时候吵不过她便沉默,极少会反驳几句,但后来竟然真的乖乖改国法了。 凤姑娘和南周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她会武,会骑马射箭,会临兵大战。秋狩的时候,她一举夺冠,还亲自为陛下烤了一只兔子,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厚颜无耻地竟然亲自喂陛下。陛下面子挂不住,自然拂袖离去。 陛下还未纳后宫,大家都以为陛下一定会娶凤姑娘,但这一年年拖下去,似乎根本没有要娶她的意思。 服侍凤清歌的宫女不由有些着急,劝说她服服软,送个荷包给陛下吧。谁知鸳鸯没修成,修成了一对鸭子,而且手上都磨破了泡。凤清歌将东西丢到一边,包扎着她全戳破的十指郁闷道:“这种刺绣那是女子所为,应该是男子吧。这绣的那么难看,丢了吧。” 宫女们一个个一头雾水,原以为这刺绣荷包被凤姑娘丢了,谁知第二天,便见陛下挂了起来,在腰间,格外引人注目的地方。而且特意在凤清歌面前多晃了几圈。 有一个大臣不明所以道:“陛下这东西太丑了,老臣的女儿精通刺绣,不如让她做个送给陛下吧。” 穆祈愣了愣,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嘴角微微一笑道:“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 凤清歌捂着嘴在一旁乐着。 但是最近凤清歌和穆祈冷战了。因为不少大臣纷纷上书,要求穆祈纳妃,穆祈同意了,并大肆铺张,红色的装扮贴得到处都是。而他却没有去凤清歌的房间,也没有解释什么。 但是,凤清歌却坐不住了,她推开门,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穆祈。 “你说得对,我有大女子主义,我固执,我总是把自己当成你的妻主,我有很多缺点,但我真的,真的想要尽我的所能做好你的女人。”凤清歌眼睛一红,哽咽道,“我努力了那么多年,可是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你还是没有喜欢我,现在你要娶别人了……” “穆祈,其实我真的很感谢段钰,她让我遇见了你。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是我将一切想得太好了。我们两个人的性子天差地别,根本不适合在一起。”凤清歌哭着,泪水不停地流淌着,“我想,我是时候认清现实了……穆祈永远永远只喜欢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接受我的……” 她说着,松开了穆祈的怀抱,手却被他突然握住。 “几年前,你也是这样从背后突然抱着我……”穆祈紧紧地握着凤清歌的手,缓缓道:“我不是谢华言,我是穆祈……对于谢华言来说,段钰是特别的,但对于穆祈来说,他的心里占着另一个人。” 穆祈苦笑了一声,转过头来,轻轻对着凤清歌道:“我以为我的心早已随着那时死去了,可是……有个女子,却不怕困暖地想要温暖它。你说,她费尽心思将它救活后,竟然又要转身离去。” 凤清歌的手颤了颤。 穆祈望着她的眼睛道:“清歌,我不能嫁给你。” 她的心一停滞。因为她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但我能娶你,你愿意吗?” 凤清歌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那你纳妃的事情……”她呐呐问着。 “笨蛋,是为你准备的,不是纳妃,是立后。”穆祈突然靠近她,亲啄了下她的额头,嘴角微微勾起,墨色的眼瞳似乎闪烁着金光,声音格外柔和,“清歌,做我的皇后吧。” “恩……” ——番外完——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com)